两个人沉默着到了公主府, 李蓉一跳下马车,就看见守在公主府前的上官雅, 上官雅见到李蓉, 诧异道:“殿下,你这额头怎么了?”

李蓉一听这话, 转头就看了一眼后面的裴文宣。

上官雅这糙货都能看出来, 裴文宣果然是瞎了。

“没事儿,先进去再说吧,你可是听到消息了?”

李蓉目光从裴文宣脸上收回去, 领着上官雅就进了府中,裴文宣看着两人结伴回了书房,他在庭院里站了站,转头去吩咐了旁人:“去把玉肌膏和纱布给我拿过来。”

李蓉同上官雅进了屋子,上官雅便立刻开口:“我听说陈广她娘今天撞死在朝堂上了。”

“嗯, ”李蓉坐下来,将事情说了一遍:“谢兰清早上就来同我打听情况,然后朝堂上他们就把陈王氏带了出来,陈王氏咬死说咱们刑讯逼供陈广, 又说自己没行刺过,要以死证明清白,就一头撞死了。”

“够狠啊,”上官雅感慨着坐到李蓉对面,“秦真真给了他们灵感啊。您拿秦真真撞死的事儿逼着秦家案重审,他们如今就拿陈王氏逼着这案子结束。殿下,”上官雅靠在椅子上,“这案子还归咱们吗?”

“你以为我脑袋怎么开的花?”

李蓉瞪了上官雅一眼,随后道:“父皇同我说好了,案子归裴文宣管。”

上官雅点了点头,面上表情缓了许多。她正准备说话,就听有人敲了房门,李蓉喊了声:“进来。”,然后就看裴文宣手里拿着药膏和绷带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笑着朝着上官雅行了礼,李蓉有些奇怪:“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裴文宣笑着走到她边上,平和道,“我来给殿下上药,您继续说,不必管我。”

说着,裴文宣便捏着李蓉下巴抬起来,抬手就将药膏往她头上一抹,然后在两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用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最后打了个大的蝴蝶结,似乎砸她额头的不是折子,是个砚台,她也不是破了皮,而是被砸出个血窟窿来。

做完之后,他也没多说,取了药罐子和剩下的东西,拿着就走了,走之前还不忘给李蓉合上大门,等出门之后,上官雅才喃喃道:“他这是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大概是我还没赔钱。”

李蓉回过神来,顶着脑袋上的蝴蝶结,继续道:“不必管他,继续说方才的事儿。如今案子归裴文宣管,到可以放下心来,但我觉得陈王氏这件事怕是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那殿下打算如何做?”

上官雅立刻回声,李蓉想了想,沉声道:“今晚就把蔺飞白放出去。”

“今晚?”上官雅诧异出声,她想了想,终于还是道,“殿下,如今这种风头浪口,您还要让蔺飞白出去刺杀谢兰清,太冒险了。”

“无妨。”李蓉平静道,“你偷偷放他出去,和他说清楚,记得和我的约定。”

“殿下……”

“照做就是,你放心。”李蓉抬眼,“我有把握。”

上官雅见李蓉的神情,她犹豫片刻后,恭敬道:“是。”

“还有一件事,”上官雅见陈王氏的事儿说完,不由得说起另一件事来,“昨夜晨妃去了明乐宫。”

李蓉听到这话,她顿了顿,随后应声道:“我知道了。”

“殿下,”上官雅颇有几分不安,“我们是不是该缓缓,逼得太紧了,世家中许多人,怕是就要倒戈到肃王那边去了。”

听到这话,李蓉笑起来。

“阿雅,你知道父皇为什么宠爱柔妃吗?”

上官雅不言,李蓉拨弄着茶碗:“他给她无条件的殊荣与爱,个个说着他盛宠柔妃,柔妃妖姬祸国。你说要他当真对柔妃这么上心,怎么可能让她担负着这样的名声?”

“殿下的意思是,陛下爱的不是柔妃这个人,而是柔妃所代表的某种东西?”

“柔妃的盛宠,是制衡母后的手段。”

李蓉声音平淡:“只要她是筹码一日,无论她犯任何的错,肃王有多大的罪,父王都不可能真正放弃他们。他若放弃他们,只可能有一个理由。”

说着,李蓉抬眼,看向上官雅,笑得意味深长:“他们再也不是筹码了。”

上官雅不说话,她瞧着李蓉,许久后,她板着脸抬手,指了李蓉脑袋上的蝴蝶结道:“殿下,您把您的头认真处理一下,再同我说这些话,不然我怕我笑出来,显得对您不太尊敬。”

李蓉面色变了变,随后低喝了一声:“赶紧滚出去办事。”

上官雅笑出声来,她站起身抬手行礼:“殿下,那我先回去放耗子出笼,您好好休息。”

李蓉点了点头,上官雅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她突然想起什么,探回半个身子,瞧着李蓉,笑弯了眼道:“话说您这脑袋被砸了,不生气吗?要不要我为你出个气?”

“这种小事不必你出手了。”

李蓉挥了挥手:“赶紧走。”

上官雅笑了笑:“那我走啦。”

说完,上官雅便收回身子,消失在门口,李蓉想了想,抚上自己的额头,抬眼看向静兰:“话说,我这脑袋真这么丑?”

“要不,我给您看看镜子?”

静兰迟疑着开口,李蓉犹豫了片刻,摆了摆手道:“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李蓉便站起身来,吩咐静兰道:“去找账房,问问驸马买芍药给了多少钱,把钱还给他,我先睡一会儿。”

“殿下,”静兰看了一眼李蓉,小声道,“这事儿要不您还是别想了。”

李蓉顿了顿动作,抬眼道:“怎的了呢?”

“那花我问过了,公主府半年的开支呢,现在账房一时半会儿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的。”

听到这话,李蓉一时差点背过气去。

打从重生以来,钱这件事上她一直勤俭节约,就是为了多扣点银子出来,发展一下自己的实力。

养暗卫,养情报组织,养官场人脉,如今还要养个督查司,哪样不是钱?裴文宣出手就是公主府半年的开支,她一听这话,什么浪漫情怀都没有了,气得马上就想去骂人。

但是刚提步往前,她便快速冷静了下来,这件事上她和裴文宣已经有过一次冲突,事情已经过了,她再多说无益。

裴文宣不是一个不知轻重的人,他愿意废这样的心思,是他用心,她把人家花弄没了,如今若还要说他铺张浪费,怕是又起矛盾。

李蓉缓了缓,便意识到,她的账目裴文宣清楚,裴文宣自己花了多少钱也知道,他怕是早就知道她赔不起这个钱。

如今她赔不起这花钱,裴文宣又在气头上,现下不待见她,也就正常了。

她又盛怒转为心虚,也不过片刻之间,可想起这几日裴文宣这若即若离的态度,尤其是今日,她不满便又上来。

静兰打量着变幻莫测的表情,小心翼翼道:“殿下,这夫妻之间也不用分得这么清楚,您当真把钱给驸马送过去了,他说不定还要生气。我看您不如就对驸马好一点,驸马脾气好,您说几句好话,服个软,驸马说不定就高兴了呢?”

“服软,我还要怎么服软?”

李蓉冷淡出声:“我还不够软?”

“殿下,”静兰颇有些无奈,“驸马还在书房睡着呢,您这叫软吗?”

“那要怎样?还要我八抬大轿给他抬回去?”

李蓉脾气上来,走到旁边小榻上,往小榻上一倒,静兰赶紧给她盖了毯子,柔声道:“您就和驸马好好说说。”

“有什么好说,”李蓉闭着眼睛,“我赔不起他这个钱,他心里又不舒坦,我何必找这个软钉子受?今个儿我受了委屈,他不安慰我,见着我受伤,也当没看见,还给我包了个这么丑的头,可见他现下的心思,我才不去他那儿受气。”

李蓉这么一通说出来,静兰无言,她也不知道怎么的,竟就从李蓉这话语里听出了几分委屈。但她又想,李蓉不是一个这么娇气的人,倒也不至于为这么点事儿出声。

她劝不下来,叹了口气,只能道:“殿下先歇息吧。”

李蓉应了一声,闭眼休息。

等静兰走出去了,李蓉心里烦得很,起身从旁边抽了本平日里裴文宣最喜欢看的书一砸,随后又倒头去睡。

折腾大半日,没一件事儿顺心的,烦死了。

她朦朦胧胧睡过去,一觉睡到入夜,她起身来,便听裴文宣还在官署,没有回来。

她自己吃了饭,回了书房处理督查司的事儿,没了一会儿,静兰就捧着一堆小纸卷进了门来,恭敬放到李蓉身前:“殿下,这是今日送来的各处情报。”

每一日,李蓉养的那些线人就会将京中大小事务有价值的整理出来送回来,李蓉应了一声,开始看这些纸条。

昨日李明去柔妃那里罚了华乐这事儿她早上已经知道,看着不痛不痒,等拆到下一张,她便看到“华乐公主与帝共膳,因带白玉兰簪被训,公主欺君,君怒而捆之。”。

李蓉看了这纸条,不由得有些发愣,华乐作为柔妃的女儿,又是个见风使舵的脾气,惯来受到盛宠,一个簪子而已,怎么会被李明打呢?

李蓉思索着,抬手将所有消息读了一遍,也没找到华乐被打的原因,她想了想,又将李明的行程看了一遍,这才看见,李明晚膳之前,召见了裴文宣。

李明见了裴文宣,然后见了华乐,接着就教训了华乐,李蓉想了片刻,不由得猜想,是不是裴文宣做了什么?

裴文宣向来是不管后宫事儿的,怎么就今日插手华乐的事情?

这个问题出来,李蓉随即就有了一个隐约的答案,这个答案让她愣神片刻,直到静兰问她:“殿下发什么呆?”

她才反应过来,忙道:“无事。”

她说着,重新整理起手里的东西来,她其实有些想去问问裴文宣是怎么回事,又觉得这样的小事,问出口来有些尴尬,便干脆装作不知道,继续干正事儿。

她一路坐着熬到裴文宣回来,裴文宣刚进府,静梅就跑了回来,高兴道:“殿下,驸马回来了。”

李蓉面色不动,继续看着折子,只道:“回来就回来了,咋咋呼呼做什么?”

“殿下,”静梅跪到李蓉面前来,“您不去看看呀?”

“他不来拜见我,还要我去看他?”

李蓉嘲讽开口:“好大的官威。”

静梅和静兰对视了一眼,李蓉低着头,只道:“你们下去吧,我一会儿睡了。”

裴文宣回来得晚,也没来拜见李蓉,李蓉自己洗漱完毕,便熄灯睡下。

灯熄了之后,李蓉在床上躺了一会,忍不住又翻了个身。

裴文宣不在这里,床便大了许多,可这么大的床,不知道怎么,她却觉得睡不着了。

一个人成了习惯,就似乎觉得一切理所当然,比如说看见她受伤要问候是理所当然,让着她是理所当然,陪她笑闹是理所当然,不管发生什么,夜里躺在她身侧,也是理所当然。

而当理所当然的事情无声拿去,纵使理智知道这也是裴文宣的权力,她却也会觉得有几分无理取闹的难受。

她不喜欢这种情绪被他人操控着的感觉,又不得不去接受这一件事。

无论是长廊里表露的心意,还是在看到裴文宣在华乐被罚这件事里的痕迹时那无端的愣神和暗中的欢愉,都昭示着这段感情的失控。

李蓉努力让自己闭上眼睛,又觉得脑子里乱乱的,许久后,她不知道怎么的,一遍一遍想起华乐被捆的事情,她终是忍不住,掀了被子翻身起来。

她得去找裴文宣问清楚。

她心里想着,把事儿问清楚,要是裴文宣态度好,她再顺势和裴文宣提回房的事情。要是裴文宣态度不好,就让他在书房孤独终老。

毕竟她也答应了他,会努力改一改自己的性子。

裴文宣说他等,她不能总和以前一样,凡事都犟着,要等裴文宣低头。

李蓉暗暗想着,这个念头涌上来,她就有点克制不住了,她好像找到了什么合理化她所有行为的理由,这理由像是有魔力一般,诱着她起身来,悄悄到了窗户边。

就算主动去找裴文宣,她也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于是她推开了窗户探出头去,左右看了一圈,见窗户外没人,她便只穿了一件单衣,就从跳了窗户出去,一路小跑着去了裴文宣的书房。

等到了书房外,她观察了一圈,看见裴文宣书房门口只有两个人在守着,还有些打盹,她绕到了房屋后面,到了窗户边上。

如今是夜里,房间里烧了炭盆,裴文宣就开着窗户通风,李蓉轻轻推开了窗,便翻了窗户进去。

进屋之后是一片漆黑,李蓉寻着记忆,小心翼翼往小榻边上走,走着没两步,就用袖子带下来几本书,她赶忙接住,一时也不知道有没有惊醒裴文宣。

她握着书在屋中僵了片刻,见没有动静,才缓了口气,继续往前。

此时她也适应屋里的光线,大概看清了裴文宣的方向,她猫儿一样来到裴文宣床边,还没来得及想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就被床上人骤然伸手一拉,随后整个人就被他拖进了被窝。

温暖卷席而来,裴文宣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抱住她的腰,两条腿圈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李蓉心跳的飞快,就听裴文宣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公主夜探微臣床榻,所求为何呀?”

说着,裴文宣凑近了几分,唇几乎碰到她的耳廓,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薄唇随着他说话张合,若有似无刮在她耳廓之上,一贯清朗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低哑,像是宝石划过云锦绸缎,摩擦出来的华丽声线:“想我了?”

第87章 欲迎还拒3

裴文宣人长得好看, 声音也好听, 李蓉瞧不见他的脸, 光听着这声音,竟就有几分意动。

裴文宣说着放了捂着李蓉嘴的手, 李蓉故作镇定开口:“你故意等着我?”

“殿下多想了,”裴文宣退开半寸, 似乎十分有礼,李蓉翻过身来, 瞧着裴文宣侧着身子, 将一只手枕在耳下,白色衣襟敞开, 露出大片胸膛, 懒洋洋瞧着她,笑道:“微臣只是听见有猫儿推了窗户,便想睁眼瞧瞧, 结果就看见有只大猫进来了。”

裴文宣的话与其说是调笑,倒不如说是调情,李蓉听着他低哑撩人的声音,想了片刻,抿唇笑了笑, 将手往身前一枕,整个人便凑了过去,柔软中带了几分妖媚,靠在裴文宣胸前, 仰头瞧着裴文宣,眨巴着眼道:“那哥哥要不要教训一下这猫儿?”

这话让裴文宣瞬间有了反应,动了真格,他当即就尴尬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蓉见他窘迫,立刻高兴了起来,裴文宣见她笑得得意,不由得叹了口气,抬手压了压李蓉身上的杯子,确保她被被子裹紧,才道:“这么冷的天,殿下怎么穿这么一件单衣就过来了?”

“你又不回去,”李蓉说起这事来就有些气闷,“我不就只能过来?”

“殿下想要我回去,说句话就是了。”裴文宣笑了笑,“把自己冻着怎么成?”

“芍药的钱我赔不起,”李蓉将头往被子里埋了进去,“你不还生着气吗?”

“我哪里是生气?”裴文宣声音温和,李蓉抬眼瞪他,“那你不理我?”

“我哪里有不理你?”

“你都和我分床睡。”李蓉闷声开口,裴文宣一时哭笑不得:“殿下,是你说要我等等,我分床睡,也不过只是想给殿下一个时间罢了。”

李蓉不说话,裴文宣抬手为李蓉拨了头发,将她凌乱的发丝拨弄到耳后,李蓉脸埋在被子里,她不怕裴文宣同她说孟浪话做混账事,就怕裴文宣这么一本正经温情脉脉的碰她。

她大约就是见不得好人,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床上的正人君子。

裴文宣解释着道:“我知道殿下那日说完那些话,心里窘迫,便想着,你我之间的关系,放在殿下手中更为合适。殿下若是想要我搬回去,那我就搬回去。殿下若是不想,那我睡着书房也行。”

“别说得这么一本正经好像什么都为我好一样,”李蓉抬眼瞪他,“要你真这么想,怎么不去睡客房?睡这又小又硬的小榻,不就是想着要我来哄你同我拿乔吗?”

李蓉好像变聪明了。

裴文宣一时语塞,有了几分被看穿的尴尬,他漫不经心转过眼去,轻咳了一声:“殿下把我想得太坏了。”

“是我想你想得坏吗?”

李蓉见裴文宣还不承认,干脆披着被窝就坐了起来,用手拍着小榻道:“你这老匹夫就是这么坏心眼儿!你现下来同我说什么你不是不理我,只是如何如何的装好人,白日里就和我保持分寸故意晾我,我受伤了你不问我,我眼睛都是红的你不心疼我哭过了,来给我上药还要给我绑成这样让人家笑话我!”

李蓉抬手指着自己脑袋上摇晃着的蝴蝶结,不满道:“你分明就是把我当十八岁什么不懂的女娃来打整。搞什么欲擒故纵欲迎还拒自己一个人唱完白脸唱红脸的把戏,想来套我!”

裴文宣被李蓉彻底揭穿,贵公子也装不下去,在夜里脸红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只能是去扯李蓉的被子道:“你说话就说话,别抢被子。”

“你需要什么被子?”李蓉裹紧了被子,瞪着裴文宣道,“你不是狐狸毛吗?自己取暖去!”

“大半夜的冷,”裴文宣皱起眉头,“冷病了明天还上朝呢,被窝里吵。”

李蓉犹豫了片刻,觉得裴文宣说的也有点道理,她不能为这种事儿耽搁了正事。

于是她把被子分给他,和裴文宣一起进了被窝。

书房的小榻本是一个人的,两个人躺下来,连躺平都不行,只能侧着身子面对面。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只着了单衫的青年男女,按理说本该有点冲动,可裴文宣抬眼看见李蓉的眼睛,在夜里亮得骇人,满是谴责,他顿时就什么感觉都没了,下意识就想回嘴,又在张口前冷静几分,觉得感情能进展到这一步不容易,万万不可嘴贱。

于是两人经历了漫长的沉默,裴文宣才低低出声道:“殿下留点面子嘛。”

“那你给我留面子了?”李蓉不依不饶,“老不修。”

“不是,”裴文宣忍不住了,“李蓉你怎么给台阶都不下的,你一定要这么吵下去吗?我是心里打了点小算盘,想让你哄哄我,你敢说你不是配合我你不知道?非得我把话挑明了说出来让大家都难堪是吧?”

“我有什么难堪的?”李蓉冷笑,“我可不像你,明着一套暗着一套。”

“哟,您是不像我,”裴文宣笑了,带了几分嘲讽,“我明着说喜欢您暗着也喜欢您,哪儿像您啊,明着说要留着我,暗地里知道我睡书房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

“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蓉抬手戳他胸口:“我要高兴我还到这儿来?”

“你不是想要我回去,”裴文宣直接道,“你这是怕我跑了。”

李蓉动作僵了僵,裴文宣见她僵住动作,自觉失言,他心里软了几分,叹了口气,伸手握住李蓉的手:“你别担心,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

李蓉垂了眼眸,裴文宣放低了声音:“我说的话倒也不是真的骗你。我和你分房睡,是真的想给你点时间。你那日同我说的话,我心里明白,你让我等你,是因为你自己知道,你心里要放下以往那些事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那之前,你给不了我我想要的感情。”

“我不是……”

“别说话,”裴文宣抬手搭在她的唇上,温和道,“你能同我说那些话,就是你在意我的表现,我不埋怨。你如今对我的感情,放不下,又要不起,所以你拼命想对我好,其实骨子里只是为了留住我。可感情没到这一步,你做这些,都是勉强你自己。”

“你这些话我听不明白,”李蓉笑起来,“比如呢?”

“比如说,殿下,”裴文宣抬手滑到她腰间的衣结上,“若微臣想侍奉殿下,殿下允吗?”

“裴大人精于此道,这是你我都开心的事,”李蓉挑眉,“我为何不允。”

“这就是了。”裴文宣收回手来,“可我若在这是与殿下行鱼水之欢,那我一辈子,可能都走不进殿下心里了。因为我忽略了殿下感情上真正想要的,殿下与我的感情里,殿下委屈了。”

“感情一事,殿下受过太多委屈,我若不能让殿下觉得这事儿是一件不必委屈自己,它在殿下掌握之中的事,殿下永远不能将心交到我手里。”

李蓉没说话,她静静看着裴文宣。

她突然觉得,裴文宣这个人像是住在她心里,他能看到的,甚至比她自己都要清晰。

许多事情她也会茫然,比如为什么她一面想要裴文宣回房来,一面又怕他回来。

一面在他对自己好的时候高兴,一面又惶恐。

归根到底,不过就是她给不了裴文宣所期望的感情,又怕他离开。

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在隐约的讨好着裴文宣,抗拒着一切让她觉得裴文宣可能离开的事。

“我可以与殿下开玩笑,让殿下给我点甜头,殿下今夜能偷偷跑来找我,我心里高兴极了。”

“可我不能真的枉顾殿下内心真正的情绪。那日殿下与我袒露真心之后,就一直很紧张,我若不走,殿下怕会一直这么紧张下去。殿下放心,我不是同您置气,我是在等您。”

“那你还是回去的吧?”李蓉抬头看他,裴文宣笑起来,“那是自然,我睡在书房,不就是想让殿下心疼么?等殿下真心想要我回去,就给殿下一个台阶,方便殿下召我。”

“殿下是爱面子的人。”裴文宣抿唇,不想在这时候让李蓉羞恼,克制着自己的笑道,“我是在给殿下铺路呢。”

“老奸巨猾。”

李蓉嘀咕,裴文宣笑而不言,缓了片刻后,李蓉迟疑着伸出手去,抬手环住了裴文宣的脖子。

她柔软的身子贴在他身上,将头轻轻靠在他胸口,小声道:“那你回去吧。”

“殿下是真心说这话吗?微臣回去,殿下会不会觉得太过亲密,觉得紧张?”

说着,裴文宣又加了句:“无论殿下如何决定,微臣都不会不高兴。”

李蓉靠着裴文宣,她认认真真想了很久,她听着裴文宣的心跳,感觉有一种无声的安全在她周身环绕。

她很少觉得这样平稳,就靠着这个人,好似风雨都不存于此世了。

好久后,她低声道:“现在不会了。”

裴文宣听到这话,抬起手来,他将人揽进怀里,平和道:“那就睡吧,明天我就回去。”

“不行,”李蓉听到这话,立刻披着被窝起身,认真道,“我不能睡这儿,不然明天他们就知道了。”

“那殿下的意思是……”

“你跟我回去。”

李蓉一本正经:“咱们原路返回,别惊动任何人。”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她主动来找裴文宣的事儿了。

裴文宣看着李蓉的样子,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李蓉神色坚决,两人对垒片刻,裴文宣看了看自己的小榻,终于点头道:“好好好,那这就回吧。”

说着,裴文宣便同李蓉一起下床,他把自己的衣服给李蓉披上,随后道:“赶紧走。”

两人商议好,就从窗户又悄悄爬了出去,然后一路提心吊胆躲避着家丁,偷偷摸摸回了李蓉的屋子,又回了床上。

到了李蓉的大床以后,两个人终于放下心来,躺在床上对视一笑,裴文宣拉了被子,给李蓉盖上:“睡吧。”

裴文宣回来了,床顿时小了不少,可李蓉也不知道怎么的,却就觉得床似乎更暖和了点,更软了点,总之就是更舒服了点。

裴文宣睡到她边上,她忍不住翻了身,笑着趴在床上,瞧着裴文宣道:“裴文宣。”

“嗯?”裴文宣一手正在脑后,斜眼看她,李蓉笑眯眯道:“照你的说法,要是时候不到,”李蓉说着,抬手轻轻点在裴文宣胸口,“你是不是就是坐怀不乱,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床上君子呀?”

“这诗是这么用的吗?”

裴文宣面上含笑,任凭李蓉在他胸口画着圈。

李蓉在趴在床上,撑着下巴,脚有一搭没一搭晃在空中,手指轻轻滑过裴文宣胸口:“这重要吗?我就是问你嘛。”

“我答应了殿下,自然会做到。”

裴文宣说着,撑着自己起身来,靠近李蓉:“不过殿下,您要是主动撩我,那可都是债,我一笔一笔都记着,等日后都是要还的。”

说着,他凑到了李蓉耳边:“咱们新婚燕尔殿下几日不出门的时候,微臣记得清楚得很。”

李蓉得了这话,动作僵了僵,片刻后,她嗤笑出声:“欺负我年少罢了。”

但口头这么说,她还是老实了,自己躺了回去,闭上眼睛,拉了被子道:“睡觉!”

裴文宣低笑出声来,但也没有再多说。

李蓉背对着裴文宣,她在夜里睁着眼睛。

那天晚上她很高兴,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高兴什么,等后来很多年裴文宣问起来,她想了很久,才明白。

那是她人生里第一次感觉到,她被人宠爱着。

被人宠很容易,就像她的父皇,偶尔也会给她盛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