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李蓉和李明说的一番话,不等长乐去找李明告状,李明便先赐了李蓉一把戒尺,嘱咐所有的公主,好好听长姐的话,于是长乐再不敢和李蓉置气,每日老老实实学规矩念经。
李蓉教着这些公主念经,数着日子也到了快成婚的时候,这些公主们在李蓉的教导下规规矩矩,抄完了十卷经书,李蓉收整了装订好送到了慈宁宫去。
太后本就是上官氏出身,与李蓉和皇后的关系不错,只是这些年李明不喜欢她们总在一块儿,太后便对外称病,闭门修佛。
如今李蓉送了些经文过去给她,太后没什么动静,但很快李明的赏赐倒是下来了,听闻是太后本来身体有恙,得了经书便好了许多,李明听闻之后,深感李蓉一片孝心,便嘉奖了李蓉。
但他赏赐的不止是李蓉,还特意嘉奖了华乐公主,说她经文抄得漂亮,太后极为喜欢,是她的诚意感动上天,才让太后病情好转。
李蓉在宫里听了这话,笑得停不下来,李明大概不知道的是,华乐的经书压根儿不是自己抄的,只是圣旨下了,华乐只能硬着头皮接,接完了开始在自个儿房间里跪着苦求菩萨,保佑千万别有人揭发她。
放年轻时候李蓉肯定是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事儿捅出去的,但如今却知道,这事儿捅出去华乐损了面子,但对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好处,还不如留成一个把柄,适当的时候放出来扇柔妃的脸。
转眼就到她最后一天去给几位公主上课,大清早起来之后,她早早来了水榭,不想水榭中竟是一个人都没有,李蓉转过头去,看向旁边的静兰道:“你决定今天是最后一日?”
静兰听李蓉这么问,立刻知道有问题,她随后道:“传消息是的秋凤。”
“顺着查吧。”
李蓉抬头看了一眼静梅:“你去通知裴大人,让他去他之前写的地方等我。再派个人去陛下那边守着,看是谁去通报陛下,顺道把秋凤盯好了。”
静梅得了吩咐,立刻退了下去,水榭里就留下李蓉和静兰,静兰有些忐忑道:“殿下,如今明知是陷阱,要不我们还是……”
“无妨,”李蓉笑了笑,“后宫这些公主手段不会是大事儿,但可以顺道看看身边人如何,总得有点事儿,才能看出人心不是?”
静兰微微一愣,片刻后她便领悟过来。
这世上斗争,大多不是输在计谋多么高明,而是在于身边人。
静兰虽不知李蓉为何如此信任她,但李蓉开口,她也就陪着李蓉静静候着。
主仆两人在水榭中吹了一会儿风,便听身后传来脚步声,李蓉回过头去,就看苏容卿出现在了庭院。他见到李蓉,微微一愣,李蓉没想到来的是苏容卿,她以为按照长乐这些人的能耐,要诬陷她估计也是找个侍卫什么的,没想到竟然能把苏容卿招来了?
李蓉轻轻一笑:“苏大人如何来的?”
苏容卿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走,便听李蓉道:“苏大人勿急,且先过来些,本宫给你个东西。”
苏容卿见李蓉神色沉稳,便上前去,恭敬道:“殿下。”
他这个动作背对着亭子,李蓉抬手扶他起来,低声道:“就说裴文宣托你来送信给我。”
苏容卿神色微动,暗中收了李蓉的信,同时将一张纸条暗交给李蓉。
李蓉拿了纸条,在袖子下将她金扇侧面的纹路挪开,把纸条放进了纹路之中,又重新恢复了盖子。李蓉笑了笑,抬手往外面一指:“一道去见裴大人吧。”
苏容卿应声,跟着李蓉一起走出去,两人才到水榭,就听一声大喝:“你们还想跑!”
李蓉抬起头来,就看见长乐带着李明一干人等,气势汹汹朝着她冲了过来,李蓉故作诧异,上前拜见李明:“父皇……”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呢?!”
长乐激动开口:“你马上就要嫁给裴大人了,就算苏大人好,你也不能这么私会……”
“慎言!”
李蓉冷眼看向长乐:“你堂堂公主,说什么市井之言,前些时日学的规矩都忘了吗?!”
“你还好意思和我说规矩?”长乐转过头去,看向李明,“父皇,您看看她……”
“平乐,”李明看着李蓉,皱起眉头,“你和苏容卿在这里做什么?”
“父皇,”李蓉行了个礼,“苏大人受人所托,向儿臣带个口讯而已。”
“给你带口讯,为何不直接找你宫中人代传?”
李明颇为不满,李蓉正要开口,就见苏容卿跪了下来,恭敬道:“陛下,这是微臣的过失,只因微臣平日下午在水榭讲学,提前来了水榭,听闻公主一般上午在水榭与其他公主玩耍,故而想偷个懒,亲自将信交给公主。平日里都有其他公主在……”
“苏大人真是胡说,”长乐打断他,“昨日柔妃娘娘就已让所有人停学,让姐姐好好备嫁,今日还有什么课可上?”
“那他知道吗?”李蓉直接看向长乐,嘲讽道,“莫非柔妃娘娘还特意去和苏大人打声招呼说我不来了?”
长乐哽了哽,随后她又立刻反应过来:“那你来做什么?”
“怎么,御花园来不得吗?我思念平日与妹妹相处之谊,如今成婚在际,心感伤怀,特意过来走走,偶遇苏大人,大庭广众,身带侍女,闲聊几句,也是罪过了?”
李蓉说得坦坦荡荡,一番话赌得长乐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长乐实在不能明白,李蓉和她明明势如水火,是怎么说得出这么呕人的话来的?
李蓉笑意盈盈看着长乐,随后扫了一圈周遭:“不过我倒是很疑惑,我与苏大人见面,怎么诸位来得像抓人一样?父皇是为何而来啊?”
李明听到这话,看向长乐,长乐这才反应过来,急道:“我看见你身边的人给苏容卿递纸条邀他私会了!不信你搜他的身!”
“搜身?”李蓉笑了,“苏大人乃刑部侍郎,当朝大臣,你竟然要他为这种事当众搜身?!”
李蓉这一番提醒,让李明脸色变了变,他开口道:“长乐,不得无礼。”
“可是……”
长乐急急要开口,旁边苏容卿先跪了下来:“陛下,今日微臣实乃受裴大人所托,送信于殿下,裴大人不能入内宫,故而才由微臣代给。微臣因一时偷懒,才造成如此误会,公主名节为重,还请殿下当众搜身,以证清白。”
说着,苏容卿将目光看向李蓉:“请殿下将裴大人的书信拿出来吧。”
李蓉叹了口气,欠身道:“牵连苏大人了。”
“贼人作恶,”苏容卿与李蓉之间规矩恭敬,神色坦荡,只道,“不怪公主。”
长乐听得这话,看向李明,急道:“父皇,他自己愿意被搜的!”
李明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长乐,终于道:“苏爱卿愿自证清白,福来,去吧。”
说着,福来走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搜了苏容卿的身。李蓉将裴文宣的书信交上去。
所有人盯着这封书信,便是长乐也有写不可置信,此事最忌讳的,大约就是传到裴文宣耳里,哪怕公主千金之尊,但是成婚前与外男私会,其他人就算信是偶遇,裴文宣心里怕也是有疙瘩。但若裴文宣这信是真的,那这天下也没人信苏容卿和李蓉是私会。
毕竟这天下也没有哪个男子,能宽心到这个程度。
李明半信半疑接过信,扫了一眼,还没看完,就见一个太监赶了过来,小声道:“殿下,裴大人在外宫求见。”
裴文宣因为杨家案被提拔为监察御史,这个位置虽然品级不高,却是一个有实权的职位,李明还特赐他金鱼袋可在御前行走,如今算得上盛宠。
李蓉听见裴文宣的名字,神色动了动,长乐有些诧异,随后就听李明道:“带进来吧。”
没一会儿,裴文宣就跟着太监进来,他走到水榭附近,远远就看见苏容卿和李蓉两个人一跪一立,两个人都是气定神闲,往那里一站,便似如一幅画一般,与周遭格格不入。
裴文宣脚步微顿,一瞬之间,他仿佛是看到时光重来,很多年前极为熟悉的一幕涌上来。
这时李明转过头来,见裴文宣到了,唤道:“裴爱卿。”
裴文宣瞬间反应过来,疾步走上前来,朝着李明李蓉等人行礼之后,随后起身来。
这时苏容卿也搜身完毕,福来回头同李明道:“回陛下,什么都没有。”
“不可能,”长乐急了,“我明明……”
“裴爱卿,”李明抬眼看向裴文宣,“你怎的来了?”
“禀告陛下,”裴文宣恭敬道,“今日我有些事想与殿下一谈,故而请苏大人帮我转交书信给公主,约公主于宣文阁前一叙,微臣等待许久,都未见殿下前来,微臣猜想殿下怕是出了事,便赶着过来。”
李明抬头看了一眼书信上裴文宣约定的地点,沉吟了片刻,转头看向长乐:“长乐,你是在何时何处见到平乐的人给苏侍郎带信的?带信之人你可认识?”
“我……”长乐结巴了片刻,李蓉温和道,“是呀,妹妹,你说出来,我们慢慢审,看是谁如此糊弄挑拨妹妹,来陷害姐姐?”
长乐僵住了。
谎撒得越多,越难圆谎。长乐僵持半天后,瞬间又道:“可是,就算不是苏公子,是裴公子你也不该这么私相授受……”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明听不下去了,和苏容卿私下交往,和与裴文宣私下交往,那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的事。
订婚之后相见虽然有些不妥,但也算不上大忌,而宣文阁也并非私会之所,裴文宣选这个地方倒也算不上失礼。
而且苏容卿并非李明要保的人,裴文宣可就不一样,若裴文宣因为这种事儿影响了升迁,李明便不太乐意了。
加上李明也早就看出来,这事儿大约就是长乐一手策划来陷害李蓉,深查下去,谁都不好看,于是他也不做纠缠,当机立断:“你一介公主,听小人谗言这样诬告于你长姐,简直是胡闹。你年纪小就罢了,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把你身边人都送到浣衣局去,让梅妃过来,”李明转头看向福来,“把长乐带回去,禁足一月,让梅妃好好教教她规矩!”
“不是,父皇……”长乐急急开口,李明冷眼看过去,长乐察觉李明的怒意,顿时也不敢再说什么,退下去,小声道,“是……”
李明烦躁挥了挥手,让人将长乐带了下去。
等长乐走后,李明看了三个年轻人一眼,抬手往裴文宣脑袋上一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马上就要成婚,你急什么急!”
裴文宣忙跪下道:“陛下息怒,微臣也是杨氏旧案中还有一些细节存惑想求证于公主……”
“细节?”李明看了看李蓉,又看了看裴文宣,最后道,“朕就且信了你,朕又不是什么老古板,你们婚事已定,想见面又不是不可以,这么光明正大过来,朕不同意吗?”
李明说这话,便是给裴文宣一个台阶,裴文宣忙道:“是微臣狭隘,陛下宽厚之君,悯臣如父,是微臣不解圣意,还请陛下责罚。”
裴文宣一通马屁拍得李明心中舒畅,李蓉鸡皮疙瘩都要掉了。李明摆了摆手,吩咐了人道:“行了,容卿同朕先走吧,这事儿让苏爱卿受罪,你们两可得好好谢谢他。”
“那是自然,”裴文宣向苏容卿行礼,“此番多谢苏兄。”
苏容卿神色平静回礼,李明看了还站在原地的李蓉和裴文宣一眼,犹豫片刻后:“算了,你们想说话就说说,多带些人,免得让人说了闲话。”
“是。恭送陛下/父皇。”裴文宣和李蓉一起行礼,李明挥了挥手,便带着苏容卿离开了去。
等一行人走后,裴文宣转头看向李蓉,他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是随便走走,还是水榭里坐一坐?”
“水榭里坐吧,也折腾累了。”李蓉神色疲惫,裴文宣点头,离她半丈距离,抬手道:“殿下请。”
李蓉随着他的步子一起回了水榭,此刻已近午时,水榭中凉风徐徐,不知是风还是人,让李蓉放松许多。裴文宣让人上了茶具,在李蓉对面为她烹茶。
裴文宣今日没穿官服,只穿了一件蓝绸绣白梅外衫,头上用木簪半束发冠,他本生得清正,这么规矩往茶桌后一落座,垂着眼眸注视着手中茶具,神色沉静,姿态优雅雍容,合着茶香和隐约升腾而起的白烟,便有了几分如梦似幻的俊美仙气。
李蓉撑着头瞧着裴文宣,休息了片刻后才道:“裴大人如今看来正得盛宠,我父皇都愿意这么给你破规矩,我都有些嫉妒了。”
“萧平顺利坐上镇北将军的位置,刚打了胜仗。”裴文宣给李蓉分了茶,声音平淡,“你心悦于我,对我似是言听计从,而我立场看似在太子,实则在陛下。给我面子,可以麻痹太子,同时也能打磨我这把刀,”裴文宣吹着烫茶,“何乐而不为?”
“最重要还是裴大人拍马屁的功夫,活了大半辈子,果然大有长进,怪不得川儿后来都和你亲近些。”
裴文宣得了这话,顿住动作,片刻后,他淡道:“陛下亲近我,并非因我说好话,只是我懂陛下,而且,陛下不知你我关系,看在你面子上罢对我好些罢了。”
李蓉听裴文宣答得认真,突生几分烦躁,她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不说这么正经,你今个儿怎么了?”李蓉凑过去,端详着道,“看着不高兴的样子。”
裴文宣动作僵了僵,片刻后,他抬头笑了笑:“可能有些累吧,最近白天应付陛下,晚上还得去找以前的旧部,一个一个招揽过来,还得忙和你的婚事。”
“婚事不是礼部忙吗?你有什么好忙?”
“当然还要忙的,”裴文宣温和道,“宫里会派人过来教授宫中的一些礼仪还有照顾你的一些吩咐,太医也来了好几次,虽然都学过也耗不了多少时间,但也是事儿啊。”
听这话,李蓉用扇子遮住半张脸,低低笑出声来:“驸马不好当吧?”
裴文宣见李蓉笑得欢快,神色也软了下来:“还好,有经验。说说今天的事儿吧,”裴文宣低下头去,“长乐找你麻烦?”
“不入流的小手段,怕是柔妃拾掇的。本也懒得折腾,只是想清一下自个儿身边的人,顺便给长乐一个教训。”
“苏容卿怎么来了?”
裴文宣抿了口茶,李蓉也有些奇怪:“你说得也是,我也奇怪,长乐说是看到我的人给他信,那肯定是有人伪装成我给他信了。他那样聪明谨慎的人,能看不出是一个圈套?这么赶着上来做什么?”
“信呢?”
“这儿。”李蓉张开扇子,有些得意,“想不到吧?”
“瞧瞧吧。”
裴文宣扬了扬下巴,李蓉开了扇子上的机关,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来。
等抽出来后,见上面到的确是李蓉的笔迹,端端正正写了一句:
相思不见,许期桃花。
后面另一句便是仿的字迹,有几分潦草:
水榭相约,不得洛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李蓉:“解释一下为什么最近花这么多钱。”
裴文宣:“我在水榭看见你和苏容卿了,我有小情绪了!”
李蓉:“那你就刷爆我的卡?!”
裴文宣:“对!!”
【小剧场2】
裴文宣:“你得对我负责。”
李蓉(惊):“为什么?!”
裴文宣:“你撩我了。”
李蓉:“我……我都还没开始撩,你已经进入被撩完的阶段了?你是不是有点快啊?”
裴文宣:“……”
沉吟片刻。
裴文宣:“不,殿下,你可以慢慢来,我可以坚持到你撩我那天再进入被撩完的状态。”
李蓉:“我看你是坚持不了了……”
裴文宣:“给我点信心,我是你的闺蜜。”
苏容卿:“姐姐好。”
裴文宣:“滚!”
第35章 礼物
“相思不见, 许期桃花。”
裴文宣抬眼看了上面的字一眼, 低头看着茶杯轻笑了一声:“上一世你同我一起南巡, 苏容卿给你写的情诗,现在还练笔呢?”
裴文宣是个眼尖的, 一眼就看出上下句哪句是李蓉真写的。李蓉轻咳一声,神色镇定道:“随手一写, 有印象的诗词都写过。”
说着,李蓉赶紧道:“你的也写过。”
裴文宣淡淡瞟她一眼, 没有深究, 只是道:“《洛神赋》原名为《感鄄赋》,许多人说此为曹植感伤甄夫人之死所作, 洛神暗指甄夫人, 你如今已要出嫁,他人眼里,你怕就是这个洛神了。”
“水榭相约, 不得洛神,”裴文宣嘲讽一笑,“还好你藏得紧,不然今个儿你就跳进这湖里,怕也洗不清风言风语了。”
“所以我心里有数嘛, ”李蓉知道裴文宣也是恼她大胆,摇着扇子道,“不早让你给我留了书信吗?后宫手段就那么点儿,不是下药就是捉奸, 你放心出不了大事儿。”
“还记得自个儿怎么死的吗?”裴文宣见她这模样,忍不住提醒。李蓉轻轻一笑:“所以我不是吸取教训,重在清理身边人吗?”
裴文宣没说话了,李蓉往前探过去拿杯子,举了小杯放到唇前,就听裴文宣突然道:“你觉得苏容卿为什么会来?”
李蓉没说话,她饮着茶,听裴文宣道:“以他的才智,怎么会冒险到深宫里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蓉放下杯子,笑得有些无可奈何,裴文宣看着她,只道:“你有没有想过……”
“没有。”
李蓉打断他,看着他,认真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苏容卿喜欢我,可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时候,他喜不喜欢我,都不重要。”
“因为你嫁给我。”
裴文宣平静看着她,李蓉有些烦了,她扇着扇子:“对,这已经是事实了,所以裴文宣我请你把你那聪明的小脑袋瓜放在水里清洗一下,不要总想一些有的没的。别说苏容卿不可能喜欢我,就算他喜欢我,”李蓉抬眼看他,只道,“他的喜欢,也一定只在他心里,他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损他家族的事,清楚了吗?”
裴文宣不说话,李蓉抬手扶额:“你要没什么其他事儿赶紧走吧,我看着你头疼。还有,”李蓉抬起头来,盯着他,“你我吵架归吵架,别回去乱用钱。”
其他她不担心,李蓉就对自己的钱比较担心。
她虽然有封地,但并不算丰厚,平日养着公主府那么多人,如今要给裴文宣铺暗网,养暗卫,都是花钱的事儿。
裴文宣默不出声,站起身来,行礼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裴文宣突然顿住步子,他背对着李蓉,看着长廊之外,突然道:“李蓉,你觉得你一直对吗?”
李蓉愣了愣,裴文宣只道:“如果苏容卿当真是你以为的人,他今日不会进宫来。你真的知道,二十岁的苏容卿是什么样子吗?”
“他什么样子,”李蓉冷了声,“都和我没关系。你若再提一个苏字,我今日就让人把你扔湖里去!”
“苏容卿苏容卿苏容卿。”
裴文宣极快出声,还念了三遍,转头看她:“你可以让人来扔我了。”
李蓉:“……”
“裴文宣,”李蓉笑起来,她捏紧了扇子,“有种你不要娶我。只要你进了我公主府……”
“我自己去跳静心湖。”
裴文宣转身就走,淡道:“每天跳一遍。”
静心湖是公主府后院的湖,李蓉听了这话,顿时气得头脑发昏,撑着自己就起身想要追着裴文宣骂过去。只是她一起身,又清醒几分,自己在御花园里,又不是什么泼妇,和他一般见识什么?
李蓉用扇子快速扇着风,想用冷风让自己冷静一些。静兰走进来,看见李蓉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您又被裴大人气到了?”
“刁民。”
李蓉摇了摇头:“本宫不能和刁民一般见识。”
刁民裴文宣从水榭也一路走出来,走到林间小道上时,他突然又顿住步子。他回头看了一眼水榭,见李蓉正和人说笑着走出来,一时有些后悔。
本来今日清晨他出来,还想去问问她选了哪套嫁衣,今日见了面,又争执着苏容卿的事情,他竟然也就忘了。
早上想着这事儿还有些高兴,但不知道怎么的,此刻他却也觉得,有些不想再想了。
他选那套嫁衣,就是上一世她穿的。
上一世他们成婚早两个月,礼部只准备了一套,如今礼部准备时间多上许多,便又多制了一套。他喜欢熟悉的事物,便选了熟悉的,就不知道李蓉选的是什么,只是李蓉无论选什么,他此刻想起来,不知道怎么的,都觉得有些不重要了。
他清晰的知道,其实不管李蓉穿什么,嫁给他,最后都会和他分开。
这并不是一场婚礼,只是一场交易。
这场交易里面,李蓉想要的只是权力,庇护,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裴文宣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再多想,回到官署去,就反复翻看着自己的折子。
李蓉和裴文宣吵完,一路回了自个儿宫里,她到宫里时气还没消,将人都叫了过来,让人一一将今日情况报了上来,随后赏了一批罚了一批,把秋凤拖出来打了板子,审了不到一下午,秋凤就招了出来。
果然是长乐(明乐改长乐)私下买通了秋凤,让秋凤没有将柔妃的命令报给李蓉,还将李蓉平日没有烧尽的手稿偷了出来。
李蓉听得哭笑不得,她也不知道该说秋凤是运气好还是不好,恰恰都就偷到她写苏容卿那张。若是偷到其他的,或许裴文宣就没那么大脾气,她日子也好过些。
李蓉颇有些无奈,让人把秋凤带下去,她歇了片刻,听着院子里哭哭啼啼的声音,静兰走上前来,给她端了碗甜汤,试探着道:“殿下,处理完宫里的人,可还要做些什么?”
长乐虽然禁足,但是李蓉之前已经明确说过这事儿和柔妃脱不了干系。
李蓉想了想,缓声道:“今天长乐惹了麻烦,陛下心情一定不大好。今个儿殿下还去柔妃那儿?”
“是,”静兰低声道,“陛下心烦的时候,总是去柔妃那里的。”
“你把之前华乐亲手抄的那份孝经裱起来,”李蓉立刻道,“等一会儿给太后送过去,就说听说太后最近身体不好,之前陛下说华乐公主抄的经文有灵气,我这儿给她送一幅过去。”
“殿下的意思是?”
“柔妃送了我这么个礼,”李蓉轻笑,“总得敲山震虎,给她提个醒儿才是。你当兔子太久了,人家就以为你不会咬人。”
静兰应了声,按着李蓉的说法,将这份《孝经》装裱之后给太后送了过去。
太后就看了一眼,直接就把这份《孝经》赐给了柔妃,当天夜里就传来了李明将长乐禁足,让她抄经一百遍的消息。
李蓉得这消息时正在泡脚,听了静梅绘声绘色的描述:“陛下一进去,看见墙上的《孝经》时神色还挺好的,后来看了落名是长乐殿下,顿时就发了火。骂着说‘一个个儿的都不学好,连份经都不会抄还要找人代’,长乐殿下当场就被骂哭了。”
“多大点事儿。”静兰在旁边听着,叹息道,“长乐殿下也是太娇气了。”
“可不是吗?”静梅心直口快,“宠惯了。”
话刚说完,两人立刻快速看了一眼李蓉,就见李蓉撑着脑袋,洋洋得意的哼着戏。
见李蓉没有不痛快,两人这才松了心。
一天把人收拾了干净,李蓉心里畅快得很,每日吃得好睡得香,裴文宣却是有些难受。
他日里办公倒还好,一到夜深人静时分,思绪便有些散漫了。
连两晚,他都会梦到前世,他梦见自己听到李蓉被罚的消息,匆匆跑过去,每一次他都跑得很快,梦里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却就是知道自己得快一点,只是每一次他疯狂跑过去,都会看见一跪一站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站在一起,周边似乎谁都没有了。
他像是游离在他们身边的孤魂野鬼,一晃就是半生。
他有时会看见他们在长廊上饮酒,有时候看见他们下棋,有时候会看见大雨,苏容卿撑着伞,李蓉小跑过去,挤到他身边,抬手挽住他的臂弯。
梦不长,所以他总是会在夜里醒过来,一醒过来,就是空荡荡的屋子,月光照进来,和上一世无数个夜晚,一模一样。
他会在这种孤寂里感觉害怕和羞愧,随着婚期临近,这种羞愧越发的明显。
他隐约知道自己在意什么,又有些不想面对。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小偷,好像偷走了什么东西。
上一世的李蓉,其实和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