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李川摆了摆手,就带着秦真真一起离开。
李蓉见着李川的背影,站着还有些茫然,裴文宣虽然没见到李蓉的神色,但她的心思,他却也是猜到几分:“不想让太子和秦二小姐再碰到一起了?”
这次他注意了用词,没有再叫“真真”。
李蓉听了他的话,淡道:“你又想?”
“这次遇到得早了点。”裴文宣有些担忧,“不知会出现什么变故。”
李蓉不说话,裴文宣的担心她理解,就像她只是半个春宴,就将所有事折腾得与上一世全然不同,而如今李川与秦真真早遇见这么久,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
上一世李川和秦真真是在一年后才认识的。
秦真真因为选妃入宫,成为李川的侧妃。入东宫头些时候,秦真真与李川不和,李川几乎不与她见面,她在东宫里常受欺负,后来裴文宣几番帮扶撮合,秦真真才入了李川的眼。
也不知道李川是怎么回事,以前一直不懂情爱,和秦真真在一起后,突然就发了疯,一心一意只念着这个人。
但盛宠之下,所带来的不仅是爱,还有利刃。
于是在李川登基后一年,秦真真诞下李平,紧接着就死在了后宫。
她死那天,李川一直抱着她的尸首不肯放,是李蓉过去了,才把人从李川怀里拖出来。
秦真真死后,李川坚持以皇后之礼下葬,提前将她放入了自己的皇陵,那时候大家只是觉得李川消寂,以为过些年李川就会好起来。
谁知他并没有,他脾气越来越差,也越来越暴戾,年少一直以仁德著称的太子,最终也走上了和李明相似的老路。
他穷兵黩武,打压世家,铁血手腕镇压朝堂,也只有李蓉稍稍能够管些他。
但后来苏家一案,他们姐弟,最终还是有了隔阂。
苏家一案后,她因伤卧床,李川来看她。
那时候他已经很消瘦了,他们隔着帘子,李蓉看着他的身影,觉得他仿佛一道剪影。
他说话有些恍惚,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秦真真。
他那一日说了很多,像是年少时一样,说到末时,他忽然开口。
他说:“阿姐,我心里有只野兽,我关不住它,我害怕它,也害怕自己。伤了阿姐,对不起。”
“好在,”李川轻笑起来,“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日后,一切就拜托姐姐了。”
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来,似若出世的方士一般,飘然离开了她的房间。
在苏家人下葬后不久,李川宣布出家。裴文宣带着群臣堵在了大行宫跪了一天,终于达成了妥协,李川不出家,但也不再管事。
此后二十五年,李川再没上过一次早朝,每日沉迷于方士所描绘的幻术之中,企图寻找起死回生之法。
她在后半生无数次回想,如果她没让李川经历太子被废,没让他和秦真真相遇,是不是她的弟弟,这一生都会像年少时那样,永远心怀希望,如寒日之火,照此世间。
只是那时候,没有什么回头路可走,她不去想无法改变的事,也就浑浑噩噩一直走了下去。
可如今却不一样,她当真有了选择。
他们两个人靠在同一面墙上,各自站在两边,李蓉不说话,裴文宣仰头看着午后的天空,过了好久后,李蓉缓慢出声:“这次,你不会再让她入宫了吧。”
裴文宣不说话,李蓉有些疑惑:“怎的不应声?”
“看你。”
裴文宣平淡开口,李蓉颇有些诧异了:“为何看我?”
“你若同意,我会去同秦临说一声,说过了,他们还要她入宫,那就是她的事。至于要不要直接插手让她不能入宫,那是你的事。”
这话把李蓉说懵了,她听不明白。
她缓了片刻,左思右想,小心翼翼道:“不好意思,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我有些听不懂。”
裴文宣得了这话,垂下眼眸:“当年我就不该插手的。”
李蓉更不明白了,她隐约仿佛是懂了这句子上的字面意思,裴文宣似乎是说,他不打算再管秦真真了——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李蓉茫然。
且不说秦真真在裴文宣心里的分量,哪怕秦真真在裴文宣心里没什么分量,只是个朋友,依照裴文宣的个性,也不可能明知秦真真入宫会死,还眼睁睁看着秦真真去死的。
而且什么叫若她同意?
她需要同意什么?
他裴文宣的事儿,什么时候需要她来同意了?她管得着吗?
李蓉整个人一头雾水,她甚至都不知道这问题该分成几个问题、该从哪个角度发问了。
裴文宣靠着墙,低着头不说话,他知道李蓉是要问他的,他心跳得有些快,有那么些紧张,他有些期待着李蓉问出口来,毕竟这是他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合适时机说出口的话。
可他又不知道该不该答,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这些,似乎徒增人伤感遗憾以外,也没什么其他多余的用处。
两人静静缓了缓,李蓉终于出口:“那个,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让你管,你才管,我不让你的话,你就不管了?”
裴文宣低着头,片刻后,他轻声应了一声:“嗯。”
“为……为什么?”
李蓉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裴文宣垂着眼眸,缓慢出声:“人和人之间,本是有界限的,每个人身上都是蛛网,一张网牵扯着其他人,每个人都需要在这个界限中活动,若是超过了,你往哪一边便一点,都会引起另一边人的疼。”
裴文宣这话说得含蓄,但李蓉却听明白了,她轻轻靠在墙上,听裴文宣难得认真又平和的言语。
“她有她的哥哥,她的丈夫,她自己,本来也该承担起她的人生,她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带来其结果,任何人的插足,都不是一件好事。”
“我有我的责任,无论这个责任从何而来。如今我既然答应了你成婚,我便会以一个丈夫的要求约束自己。”
“直到咱们契约结束?”李蓉轻笑。
裴文宣沉默,片刻后,他淡道:“或许吧。”
李蓉听着裴文宣说话,拉了个蒲团到墙角,盘腿坐下来后,整理着衣衫,感慨道:“裴文宣,这五十年你当真没白活啊。你要是早早有这点觉悟,咱们上辈子,说不定还真能白头到老呢。”
裴文宣得了这话,睫毛轻颤。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李蓉这话像利刃一般,瞬间贯穿了他。他一时也分辨不出这种感觉来自何处,或许是因遗憾,或许是对上一世的不满,又或许是,上一世年少时那未曾言说过的感情,蛰伏经年后,某一瞬的反扑,一口狠狠下去,就撕咬得人鲜血淋漓。
疼痛让裴文宣下意识镇定下来,他惯来在极致的情绪下,便会进入一种极端的冷静。
李蓉整理着衣服,对裴文宣的感觉浑然不知,继续笑道:“我当年就知道你这人聪明,事儿早晚能想明白,果不其然啊,你说如今就你这模样,你这想法,出去得多少姑娘喜欢你。”
“你早知我会想明白?”裴文宣冷淡开口,李蓉摇着扇子,应声道,“我看人还是很准的。”
“那你怎么看我?”
“现在还是以前?”
“当年。”
听到这话,李蓉认真想了想,努力回想了三十年前的裴文宣,慢慢道:“你那时候人挺好的,就是心里面执拗,想不开。”
“怎么说?”
“当年你许诺过要照顾秦真真,你就想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不管自个儿是个什么情况,就要去帮人家。”李蓉一面说,一面给自己倒茶,分析着道,“而且你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喜欢的是秦真真,等见了我,突然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你心里就崩溃了,矛盾了,你接受不了,觉得自己怎么是这么三心二意的男人呢?所以说,你这个人,动机是没有问题的,就是想不开。”
裴文宣听着李蓉云淡风轻描述着过去的一切,他垂着眼眸,他听着李蓉评价他的一切,都觉得刺耳极了。可他又清楚知道,这份刺耳的根本原因,来自于李蓉说的话都是真的。
“你那时候,”他声音平稳,没带半点情绪,“就知道我喜欢你。”
“我又不傻。”
李蓉吹着茶上的绿叶:“你要不是喜欢,能对我这么好?只是当年还是脸皮薄,心里觉得你喜欢我,有些不敢确定罢了。”
“那你……”裴文宣声音干涩,“为什么不等等我?”
若她愿意再等一等,他或许就能看清自己的内心,就能学会成长,他们上一世也不至于有这样的结局。
李蓉听这话不免笑了:“你说得好笑,我又不是收破烂的,凭什么等你?”
“裴文宣,”李蓉看着杯子里的自己,声音平和,“其实你一直看不清一点。”
“上一世并非你对不起我,我黯然离去,然后自暴自弃,与一个阉人共度余生。而是我其实可以得到你,我选择了不要,我另觅新欢,与心中所喜相伴白头。”
“一个女人憎恨她的情敌,是因为她觉得感情这场竞争中,以如今的自己面对一个很好的女人,并没有胜算。”
“于是她总去希望对方多么令人恶心,是她的爱人瞎了眼,有一天她的爱人会恍然醒悟,发现自己多好多美,可我不需要这样的安慰。”
李蓉轻轻一笑。
“我知道我赢过秦真真轻而易举,若我想得到你,我甚至什么都不必做,只要等着就是,可是我不愿意。”
李蓉仰起头来,看见彩霞漫天,晚燕飞鸣:“我李蓉天潢贵胄,帝王血亲,容貌不说艳绝天下,但也算名盛于华京,钱财权势不过点缀,知书达礼冰雪聪明,我这样的女子,你问我为什么不等你,你当问的是——”
李蓉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你凭什么让我等你?就算裴大人生得好看,”李蓉拖长了声音,音调间带了几分俏皮,“我也不至于如此色令智昏啊。”
裴文宣听着李蓉的话,她言语从容豁达,哪怕是埋汰着他,说着令人不悦的往事,却也难得让人心中开阔,心旷神怡。
裴文宣环抱着自己的胸,听着李蓉说话,他低头看着脚下,想了许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他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头一次认识李蓉。
如今的李蓉和她年少时不太一样,她有着二十岁李蓉的坚持和原则,却有了二十岁李蓉远远没有的豁达和平静。
以前他们总是争执,吵架,他一见到她身边的苏容卿,就难以克制自己。
如今他放下偏见来看,竟然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赞赏与喜爱。
这种喜爱无关情爱,只是觉得这世上女子如李蓉这样的,当真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李蓉见裴文宣久不答话,不由得想自己或许戳了裴文宣的心窝,他这人惯来小气,如今被扎了心窝子,怕是许久都不会说话了。
她有些无奈,暗骂一声这人小气得紧,起身道:“这天还聊不聊了?不聊我走了啊。”
裴文宣不说话,李蓉便站起身来,自个儿去翻了一本书,坐在桌边,磕着瓜子看起话本来。
没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就发现牢房边角上突兀地多出来一卷纸。
这纸被一根红色的丝带卷起来,看上去规规矩矩,仿佛是送人的礼物,到漂亮得很。
李蓉有些疑惑,走上前去,弯腰拾起了这被卷起来的字,就看见上面是裴文宣的笔迹,写着:
公主殿下亲启。
裴文宣的字惯来化腐朽为神奇,再普通的东西,加上他的字,都能显出几分风雅来。
李蓉抿唇觉得有些好笑,她拉开了丝带,打开了这张纸。
纸张缓缓展开,就见十八岁的李蓉身着宫装,头簪牡丹,侧身回头一笑。
那模样是十八岁的模样,可那笑容却不是十八岁的李蓉。
明媚张扬中带万千妩媚,李蓉也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自己什么时候的模样。
画下面提了裴文宣的字。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李蓉看见这句话,不由得笑开来。
裴文宣站在书桌前,他细细勾勒着画上李蓉的线条。
其实他上一世他一直没敢正视的一件事,便是他那一生,从未觉得,有任何女子,比李蓉更加美丽。
唯有牡丹真国色,而他心中有牡丹之艳的姑娘,也唯有一个李蓉。
秦真真或许美好,但那种美好从未让他怦然心动,也未曾让他惊艳万分。
只有李蓉。
可她早早盛开,又快速凋零,最后成了枯枝留在他的记忆里,他几乎忘却那些美好的模样,直到他蓦然回首,才骤然得见。
牡丹一直盛开着,只是她不愿意给他再看见了,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问:“裴文宣送李蓉的画是什么意思?”
李蓉:“和好礼物,想用这种小恩小惠让我不要和他吵架,站在同一条战线,不要让他脑阔疼。”
裴文宣:“……”
问:“裴文宣不要沉默,站出来说话。”
裴文宣:“是情书……”
众人:“……”
裴文宣:“当然,这个情书的定位,得等以后,回头再看,就会发现我真正的意图……”
众人:“意图?”
裴文宣:“我不是不想和她吵架,我是想和她成亲,再吵一辈子都行。”
第28章 拂花
和裴文宣相识多年, 李蓉是清楚知道裴文宣的本事。
他这个人和你作对的时候, 能把你气到昏死。但是他要是刻意讨好起谁来, 那拍马屁的能力普通人可谓望尘莫及。
毕竟,裴文宣也是出身世家高门的嫡子, 他本就聪慧非凡,据闻当年在书院之中, 几乎是门门魁首,君子六艺样样精通, 要哄个姑娘, 可谓手到擒来。
李蓉看见他的话,心情一派舒畅, 过了一会儿之后, 裴文宣就看见有张纸条包裹着石子从隔壁扔了过来,裴文宣愣了愣,没想过李蓉还会回信, 赶紧过去捡了石子,蹲在地上打开一看,是李蓉娟秀中带了几分凌厉的字迹:
会说话就多说点。
裴文宣看着这字,几乎就想出李蓉挑眉带笑说这话的模样,他不知道怎么的, 居然李蓉这副傲慢嚣张的模样,竟然也有几分可爱起来。
像只猫儿一般翘起了尾巴,骄傲得惹人怜爱。
裴文宣顿生逗弄之心,过了片刻后, 李蓉就得了回信,裴文宣手长,直接将纸条递过去,李蓉忙上去接了,打开了一看,发现还是一幅画,这次画简单了许多,寥寥几笔,勾勒了一个坛子,上面着“牡丹”二字,旁边题了四个字“陈年牡丹”。
李蓉看见这四个字,立刻把纸揉成一团砸了出去,不再理这狗东西了。
裴文宣见李蓉把纸砸了,便知道李蓉是生气了,他忙出声道:“哎哎哎,殿下,别生气啊,开个玩笑。”
“人不与狗共言,”李蓉冷淡开口,“休吠!”
裴文宣被李蓉的话哽住了,但他也知道李蓉是在气头上,他赶忙又去给李蓉写了几首赞美诗,伸手递过去,小声道:“公主,公主,你看看?”
李蓉懒得搭理他,自己嗑着瓜子看话本,裴文宣手酸,又换了一只手,继续摇着手里的纸:“公主,我错了,我给你赔礼道歉,我不逗你了。你看看呗?”
李蓉抬眼看了一眼外面晃来晃去的白纸,又低头看自己的话本子,裴文宣换着声线叫她:“公主?殿下?李蓉……”
话还没喊完,外面就传来了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一些脚步声,裴文宣立刻站起身来,靠在墙边,刚整理完衣衫,就见一个身着绯红色官服的青年从长道走了出来。
他来得应当很急,额头上有些细汗,一进牢房,他目光就落在李蓉那边,见李蓉尚还安好,他顿时舒了口气,朝着李蓉恭敬行了个礼:“殿下。”
李蓉颇有些意外,她看向来人有些疑惑道:“苏大人?”
苏容卿行完礼,直起身来,朝着裴文宣点了点头:“裴大人。”
裴文宣不咸不淡点点头,李蓉见苏容卿头上有汗,她不免笑起来:“苏大人为何来得如此着急?先擦擦汗吧。”
说着,她便递了一方帕子过去,苏容卿见到李蓉递过来的帕子,他犹豫了片刻,然而不等李蓉反应,他立刻又恭敬伸出手去,双手接了李蓉递过来的帕子:“谢殿下。”
苏容卿接了手帕,轻轻擦了擦额头,裴文宣靠在墙上静静瞧着,手里卷起来的纸有一搭没一搭敲着自己肩膀。
苏容卿一面擦着额头,一面缓下气息,随后才道:“路上来得有些急,殿下莫要见笑。”
“来这么急做什么?”
李蓉轻笑,苏容卿恭敬道:“今日得知殿下出了事,便想赶过来,但被陛下召见,如今才得从宫中脱身,怕殿下在狱中遭人刁难,故而赶着过来。”
苏容卿说话一直都是很平稳的,没有裴文宣那样抑扬顿挫的声线,他的一举一动,都仿佛是用矩尺时时刻刻度量着,连声音都是如此。李蓉听他的话,反问道:“今日早朝怎么了?”
“今日早朝,边关传来消息,”苏容卿正了神色,“两日前戎国攻城,守城主将赵翼战死前线,此刻全线退兵到汾城,杨家上次递交了辞呈。”
“辞呈?”
李蓉笑起来:“怎么说的?”
苏容卿神色不太好看,却还是如是复述:“杨鸣说,杨泉犯下弥天大祸,招惹了公主,杨家无颜面对天家,故而要求告老还乡,说会带着杨家子弟归隐山林,希望殿下放他们一条生路。”
“诛心之言。”
裴文宣淡声开口,李蓉用扇子轻敲着手心。
如果平时杨家递交辞呈,朝廷可能还没这么慌乱,可如今战场主将身亡,眼看着戎国就要打过来,这时候杨家递交辞呈,就是一种威胁了。
“其他人怎么说?”
李蓉冷静询问。
“殿下应该知道,世家大多是和杨家站在一起,”苏容卿答得流畅,“世家并不喜欢变动,杨家守护边关,无论如何,过去他们已经守了这么久,除非切实威胁到世家的利益,世家是不会改变立场的。如今杨家这么一逼,今日朝臣震动,满朝文武要求陛下将殿下关押,以安边关将士之心。”
“我明白了。”
李蓉点点头,苏容卿抬眼看向李蓉:“微臣需做些什么?”
“不必。”李蓉摇了摇头,“你办好自个儿的事儿就好。”
苏容卿抿紧唇,似是有些不甘心,他接着道:“殿下,我之前说的话……”
“我都知道。”
李蓉截断他,认真道:“可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也是真心的。我并非因为戒备或者看不起你的才能拒绝你,而是苏大人当真不必介入这些事。我允诺苏大人的话,并非戏言。”
苏容卿不说话,李蓉见他似是失落,笑起来道:“若苏大人一定想做点什么,不若下次来的时候,替本宫带点东西?”
“公主想要什么?”
苏容卿得了这话,终于有些反应,李蓉想了想:“带几本书吧,我喜欢看话本,你看书多,推荐几本。”
苏容卿恭敬应下,李蓉又问了一下早朝的具体情况,说完之后,两人沉默下来,过了片刻后,苏容卿恭敬道:“若无他事,微臣告退。”
李蓉点点头,只道:“去吧,下次别来这么急,这华京里我出不了事。”
苏容卿行礼退开。等他走出去,裴文宣的声音悠悠响起来:“殿下,我看书也不少,我给你推荐几本吧?”
“不必了,”李蓉回声道,“裴大人推荐的书本宫看腻了,想换一本瞧瞧。”
听得这话,裴文宣下意识就想反击,然而在话出口的前一瞬间,他突然又顿住了。
他突然想起来,他不该再这么过下去,不该总和李蓉吵架,哪怕是为了苏容卿。
李蓉说的其实不错,一个人总希望自己的敌人不好,本质是他内心深处的自卑。
他不喜欢苏容卿,总说他不好,其实也不过是他的迁怒和面对苏容卿的自卑与愤怒。
可已经过了一世了,他重新开始了,李蓉是个好姑娘,他也不想总和李蓉吵下去。
于是他克制住自己,没有出声。
李蓉见裴文宣不说话,不由得有些奇怪,以前在苏容卿这件事上,他几乎是一点就炸的,哪里能沉默这么久?
她小心翼翼道:“裴文宣?”
裴文宣不说话,李蓉不由得有了些不好的揣测:“裴文宣,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是出事了?”
“没。”
裴文宣缓了缓情绪,他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调整了声线,故作淡定道:“我就是在想之前苏容卿和你说什么了,你拒绝他什么了?”
李蓉有些诧异了,她以为裴文宣还要再同她吵吵,却不想裴文宣竟然也开始心胸开阔了?
裴文宣见她不说话,不由得道:“怎么不说话?不方便说?”
“不是,”李蓉回过神来,“裴文宣,你转变太大了,我害怕。你……你要不再骂几句?”
裴文宣:“……”
“我说你这个人,”裴文宣憋了一口气,“不吵架过不去是不是?”
“这样就对了,”李蓉点点头,“这样我心里好受点儿。”
裴文宣:“……”
“苏容卿说他想投靠太子,我没答应。”李蓉见裴文宣恢复正常,也就回了裴文宣的问题。
“为何不答应?”裴文宣皱起眉头,要是苏容卿站在李川这边,并不是件坏事。
“我觉得他不是该做这些事儿的人。”李蓉平淡开口,“上一世苏家的祸事,主要是苏容华有问题,这辈子让苏容华离肃王远些就好了。他不必早早跟着川儿,他当他的刑部侍郎,好好干事儿,川儿不会为难他。”
“你是怕过早卷入这些事儿,脏了他的心吧?”
裴文宣径直开口,李蓉没有说话,裴文宣当她默认,他心里有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你对他好得很,”裴文宣声音平淡,“倒是不怕拉我下水,脏了我的心。”
“你的心有什么好脏?”李蓉不理解裴文宣这份矫情,直接嫌弃道,“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要和人家年轻人相比,不害臊。”
“那你呢?”裴文宣立刻回击,“几十岁的人了,还想着人家年轻人,不害臊。”
李蓉不说话了,裴文宣顿时觉得自己这话也说得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