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有力,但却极是怅然。

在段宁和段离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眸突然变得幽深,黑色的漩涡开始慢慢在眼中旋转。

段宁全身一僵,猛然直起身子,定定的望着君晚朝,说不出一句话来。

只是,他的神色已经由刚才的震惊变成了惶然。

怎么可能?居然真的是她!

这是当初段、君两家为段亦之和君晚朝议亲时选定的日期,因为在未正式公布前要保证隐秘,所以知道的只有段家、君家的老族长和两个当事人,而他也只是因为懂得推算日子而被老族长拜托选定日期而已。

在段家被灭后这件亲事也被完全搁下,如今两位老族长早就离世,这世上,本不该再有其他人知道才对。

可是,这么荒谬的事…就算是再明确的证据也令人无法置信!

段宁心里这么想,但偏偏问出的话却带着明显的妥协和小心:“你,真的是…”

他觉察到不对,停顿了一下重新开口:“您…真的是她?”

“段长老,你称呼我阿朝就可以了。”

头发花白的老人猛地摆摆手,艰难的开口:“礼不可费,礼不可费。”

君晚朝看到对方眼底仍然残存的不信和诧异,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牌子扔了过去。

玉牌在空中滑行了一个优雅的弧度,然后准确的落在了手忙脚乱的段宁手中。他轻轻接住,仔细端详手中的玉牌。

通透而纯粹的上古蓝玉,带着点点温润。

纷繁的花纹,镌刻着悠久且华贵的印记。

上面除了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曼珠沙华,还刻了一个极古老的文字。

虽然是完全不同于现代的写法,但是段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字:隐。

段宁轻缓的抚摸玉牌,带着一点点颤抖。

半响,他抬起头,肩缓缓压下,郑重的将玉牌递到君晚朝面前:“从今天开始,段家所有的势力随您调遣。”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所有的东西都可能有假,但是君氏一族隐部的令牌却不可能造假,这是哪怕君氏灭族也不会流传出去的至宝。

这世上若有人能在亦之不在的时候保住段家,唯有她而已。

君晚朝望着面前微微低下头的老者,他的声音苍老且沉重,带着坚定的嘱托和信服。

她轻轻的接过玉牌,扶起了面前的长老:“段长老,你看着我和亦之长大,君晚朝必不会负你所托。”

君晚朝起身朝外面走去,步履干脆利落,身后的段离见状向段宁点点头后急忙跟上。

只有段宁仍然坐在原地,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但他望着远处渐渐消失在逆光处的身影,嘴角终于噙上了一抹安慰。

若是她在,无论是段家还是亦之,都会得到救赎。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越发平静的湖面,心底叹了一声:不过也要亦之能醒过来才行。

飞机缓缓飞离了段家本宅,从窗外看去,落日渐渐在天空洒下了一抹余晕。

段离望了望窗外越来越远的段家本宅,又看看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君晚朝,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后还是闭上了嘴。

飞机按照君晚朝的指示缓缓停落在纪家医院里,君晚朝站起了身却没有走出去,她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段离:“段离,你到底想说什么?”

段离尴尬的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开口:“君家主,为什么您会告诉段长老您的身份,我以为您会一直保密下去…”

“段离,段长老有句话说的很对,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一个人的神话,若我是纪阿朝,哪怕再有能耐,他也不会把段家交给我。现在…”君晚朝挑了挑眉继续开口:“与其说他把段家交给了我,不如说,他是把段家交给了拥有君氏的我。”

君晚朝看到段离明悟的点头,转过身准备走下飞机,却被身后猛然提高的声音止住了脚步。

“舅舅他曾经对我说过…”身后的声音慢慢变得低沉,话里的伤感连说出来的人都能轻易察觉:“他说,除非段家、君家、纪家亡其一,否则您永远都不会再做回君晚朝。如果他知道您会为了他…”

段离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那个听的人已经走下了飞机,带着几近落荒而逃的狼狈。

君晚朝缓慢的行走在医院走廊的深处,若是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的眼神有点散然。

她静静的行走,身影逐渐带上了寂寥的荒凉。

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停在了段亦之的病房外面。

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生与死。

君晚朝的手轻轻的放在把手上,仿若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后缓缓推开了门。

明亮到几近惨白的光芒,带着刺目的违逆感,她眯了眯眼,然后将注意力直接放在了躺在床上的段亦之身上。

就好像,她的世界陡然只剩下他的面容。

她缓缓的走过去,脚步极轻,连呼吸都变得窒息。

君晚朝静静的凝视他,脸上没有一丝情绪。

他睡在床上,脸很安详,安详到下一秒就有可能离去。

她的手慢慢伸出,落在了段亦之脸上,到最后竟演变成了难以抑制的颤抖。

亦之,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你的额边已经生满了白发?到底是我习惯了漠视还是习惯了谴责。

我用生命去承受我们之间的错过,而你…

君晚朝的手轻轻拂过鬓角,然后细细的错落在段亦之的唇边。

而你,却用余生选择守望。

到底有多么的懊悔和不自信,你才会对段离说出那样的话。

君晚朝翻开段亦之手腕处的白色衣袖,拿出手里从刚才起就一直握着的红绳轻轻系在他手腕处,这条的成色要新很多,应该是他们一起编成的那条。

“段亦之…”清冽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决绝:“如果在雷家灭亡前你不给我醒过来,那这个世上从此以后只有纪阿朝,再也没有君晚朝。”

“我必将如你所愿!”

君晚朝说完转过身朝外走去,她猛然拉开房门,看到外面正要走进来的人,眯起了眼。

门外面,史云保持着正要拉开门的姿势,一脸尴尬。

她看到从里面出来的君晚朝,微不可见的皱皱眉,但又瞬间扬起了温婉的笑容:“纪族长,你也来看亦之?”

君晚朝看到她一副主人的模样,不动声色的关上了房门,向前走了几步。

史云也被逼着连退了几步,她看到君晚朝的举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神色也有些恼火:“纪族长,你这是干什么?”

“史云,谁准许你来这里的?”

君晚朝的声音极是淡然,她没有看向史云,似乎就连眼神也不屑于放在她身上。

“你说什么?”

史云不敢置信的望着君晚朝,作为段夫人,她还从来没有受到过这种待遇。

这个小小的纪家族长居然敢…

她看到对面的女子不掺杂一丝感情的瞳色,惊了一下又逞强的开口:“我是段夫人,怎么不可以在这里?”

“是吗?你确定?”

君晚朝撇过眼望向史云,眼底极是淡漠。

若是以前对这个女人还有着与生俱来的好奇和敌意,那现在就连看到她都会觉得不耐。

十年前她送去的信是史云插的手,而这次段涵语被抓好像也是因为她的关系,否则,段亦之身边的守卫不会薄弱到这种地步。

她君晚朝就算从来不会迁怒于人,可也不是任人欺瞒的善人。

君晚朝眼底的幽深在慢慢积蓄,瞳孔里开始燃烧漆黑的火焰,片刻之后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眼神又缓缓恢复平静。

她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站在史云身后的段离,皱了皱眉。

这个女人的处置,还不用她出手。

“史云,以后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凭什么?”

温婉的声线陡然划高,带着罕见的厉色。

“因为这是我的底线。”

“你只不过是区区一个纪氏家族的小族长…”

“这是我,君晚朝的底线。”

君晚朝冷冷的打断她愈加尖锐的话,眼神一肃然后转过身朝走廊另一边走去。

史云拔高的声音断成了半截,她望着已经走远的君晚朝,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倒在了地上。

冰冷的地面让她的感觉更加清晰,她知道她没有做梦。

上次段涵语在医院时她看到君晚朝的举动就有一点怀疑,而君逸轩的突然出现更是让她加深了那点猜想。

可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若这是事实,恐怕就是对她最荒谬的笑话!

刚才在房门外她其实听到了里面的声音,但她还想当作没有听到一样糊弄自己,可是却不想君晚朝根本就没有隐藏身份的想法。

史云自嘲的笑了一下,是不屑吧。

可是,怎么能是你?

君晚朝,你明明就应该在十年前含恨死去,为什么,还要再出现?

为什么?

段离站在后面,看到瘫坐在地上的史云,低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走过去,却被身后的人拉了一下。

他转过身看到薛放,了然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整个走廊里除了史云以外就只有薛放,安静得几近诡异。

只是,一个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悲伤,而另一个只是选择站在后面默默注视,没有再向前走出一步。

君晚朝刚回到纪宅,段氏的势力分布和调遣图就被送到了纪家。她暗赞了一下段宁的效率,还没有坐稳就接到了隐部送来的密信。

只不过这次的联络者却不是君逸尘。

密信下角一个端端正正的‘轩’字摆在上面,整齐的几近肃穆。

君晚朝眼中的流光暗暗划过,状似无意的打开了密信。

里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却让她瞬间眯起了眼。

“林氏余脉,昭云城。”

值得珍惜

秋风微飒,梨园相较于平时也多了一份萧索,这里的光景早已没有了几个月前的繁盛。凋零的花瓣在园中低低的盘旋,零碎的阳光倾泻下来染在上面,带有一份独特的宁静。

身着素衣的女子站在梨树下,神态安然,她伸出手轻轻抓住飞舞的花瓣,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缓缓遮住眼中浮起的涟漪。

“母亲。”君晚朝走进梨园,看到站在树下的林烟,定在她身后轻轻唤了一声。

林烟转过头,脸上满是笑意,碎落的花瓣从她手里散落在地上。

“阿朝,你来了,我正要跟你说我和你父亲打算过几天就离开这里。”

君晚朝皱了下眉,眼底渐渐染上一抹复杂,她犹豫了半响,还是开了口:“您应该清楚,现在您并不适合离开。”

林烟脸上的笑容突然的变得极淡,她颔了下首,抬起头望向君晚朝:“是吗?”

君晚朝一愣,这样的林烟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只不过这样的态度也在料想之中。

若是林烟是林家的后人,那有很多事她也许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

“段亦之怎么样了?”林烟突然开口,眼中的神情渐渐莫测。

“昏迷中…生死未卜。”君晚朝低下头微不可见的紧了紧指尖,语气渐渐变得干涸。

“那么你,到底是谁?”

林烟看到她指尖轻微的动作,抬起眸定定的凝视君晚朝,眼底是明悟的通透。

君晚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林烟。

这个问题当初她曾经问过林烟,可是那时候林烟并不想知道,但事到如今,回不回答却由不得她来选择。

当年的林家,灭绝于段氏。

而这一次,她却选择站在段亦之这一边。

君晚朝瞧得她眼底的透然,没有犹疑的开口:“君晚朝。”

这是第一次,她的回答不是理直气壮和傲然,因为哪怕是君晚朝的骄傲和自负,也无法否认她夺去了纪阿朝生命的事实。

林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站定的身子微微有些轻颤,她垂下眉,眼底的神情被很好的遮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母…”君晚朝上前一步握住林烟的手,轻唤的声音微微顿住,然后停顿了一下重新开口:“纪夫人。”

林烟看到手心里交叠握着的双手,浅浅的暖意缓缓蔓延到心底,轻叹了一声抬起了头:“过来坐吧。”

君晚朝点点头,跟着她走到旁边的石桌旁坐下。

梨园里很静,林烟一直望向远处,眼底似是带着迷茫的虚幻。君晚朝看着她,没有出声。

直到这静谧的氛围被树上休憩的小鸟清脆的啼叫声打破,林烟才从顾自的臆想中回过神来。

她转过头望向安静的坐在一旁的君晚朝,眼底的冷然慢慢变得柔和。

“你是怎么查到我的?自从林氏最后的长老把林家交给我之后,我并没有动用过这部分力量。”

“其实,当初即使我不出手,纪家的内乱也不会有更大的乱子。不是吗?”君晚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轻的问了一句。

当初君逸尘查纪家时就发现有人在保护纪家,只是这股势力隐藏的极深而且没有恶意,这才让君逸尘打消了继续查下去的念头。

这一次查到林家余脉在昭云城,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股曾经被忽视的力量。

以君晚朝对纪家人的了解,她当然看出了林烟的不同,所以不可避免的怀疑到了她身上,再查了一下林烟进入纪家的时间,正好和当初叛出林家的三小姐消失的时间一模一样,这样一来,林烟的身份呼之欲出。

林烟点点头:“看来,君家作为上古家族,实力果然不容小觑,林家的力量我只用来保护过纪家,而且还从来没有参与过任何争斗,想不到你们连这都能查出来。”

“不…”君晚朝摇了摇头,眼底有一抹郑重:“还有一件事,君家差不出来。”

林烟一愣,然后了然的望向君晚朝:“这就是你今天说出身份来找我的原因?”

“是。我必须要知道,雷向锋恨纪家入骨,留不得。况且,他触及到了我的底线。”

君晚朝的声音干脆凛冽,并没有掩盖她必须如此做的用意。

“你应该清楚,就算雷向锋和纪家有恩怨,可是当初灭掉林家的毕竟是段亦之,我是不会…”

“林家的力量,我不会倚仗一分一毫。而且,若是您不愿告知,我也不会勉强。”

林烟没有回答,两个人静静相望,无声的对峙。

君晚朝眼中的色彩纯澈而坚韧,林烟渐渐软化了心底的坚持。她伸出手,把一本残破的旧书籍放在君晚朝面前,声音带了点无奈。

“这是林家残存的手札,上面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拿去吧。”

君晚朝眼底有一瞬间的诧异,她没想到林烟会这么容易就把东西交给她。况且看样子,林烟应该对她的到来早就有预料了。

“为什么给我,林家…”

“林家已经不存在了,现在纪家对我而言更重要。”林烟的声音轻轻浅浅,但是其中的坚定毋庸置疑。

“更何况,当初若不是林家主动出手攻击过段家,也就不会被段亦之报复,我不能让林家的后人纠缠于仇恨,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行了。就像如今的雷向锋,他…”林烟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纪夫人…”

“阿朝,你不需要这样称呼我。”林烟打断了君晚朝的话,眼底脉脉的温情在缓缓流动:“对我而言,无论你是谁,都只是阿朝。”

君晚朝拿住手札的手一顿,眼中的愕然瞬间浮起,林烟曾经对她说过这句话,可是到如今她却觉得这句话更加弥足珍贵。

不是谁,都能把纪阿朝和君晚朝始终如一的对待。

除了林烟。

毕竟,当她决定回复以前的身份时,也就意味着她亲手放弃了纪阿朝的存在。

她永远只能选择做一个人,而唯一愧疚的人,是林烟。

君晚朝掩下了眉,声音变得很低:“我要把段家和君家的人从您身边掉开,雷向锋迟早也会查到您的存在,而我们早一步就是最好的先机。但是您放心,我不会让他伤害…”

“阿朝…”林烟轻轻握住君晚朝攥紧的手,把她低沉的头扶起来:“你不需要如此,这是我的选择,不必内疚。”

“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至少…还有你,我很欣慰。”

君晚朝从林烟眼底看到释怀,但也有毫不掩饰的挣扎和难过。

这样的家族遗恨,林烟不是不介怀的,只是她到底选择了放弃。

君晚朝紧了紧手里握着的手,点点头站起身向外走去,但走了几步还是问出了口:“您,为什么会放弃仇恨?”

林烟的选择对于她和段亦之这种将家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人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因为我知道,一个人除了仇恨,还有更多东西值得去珍惜。”身后的声音很淡,但却莫名的透彻人心:“我选择了守护纪家,就必须放弃林家的仇恨。”

君晚朝没有出声,停了很久后离开了梨园,但她知道身后一直有一道目光在注视她。

有时候,就算赢得了天下,也无法守住最简单的幸福。

当年的她,现在的段亦之都是如此,从来不会回头,也就错过了生命中最值得珍惜的风景,尽管那不是最璀璨的。

君家古宅外一片寂寥,诺大的空地前有种深沉的厚重感。

雷向锋站在君家大门外,脸色阴沉,刚才彬彬有礼站在门口接待的管家直接不软不硬的拒绝了他要求见君逸轩的请求,甚至,连通传一声都没有。

他双眼死死的盯着紧闭的大门,几乎能喷出火来,君家管家的态度直接代表了君逸轩的意愿,若非实在无法侵入固若金汤的昭云城一分一毫,他绝不会如此低声下气的亲自前来君家。

可是,君逸轩居然避而不见。

身后急忙跑来的肖锐站定在雷向锋身后,脸上除了一如既往的恭谨外还带着惊慌和无措。

“首领。”肖锐躬下了身,声音有点忐忑。

“什么事,段亦之的情况查出来了…”

“不是,是纪家的事。”

“哦?”雷向锋挑了挑眉,转过身来,难道是纪阿朝的事情查出点眉目了?

“属下把以前收集的消息和最近发生的情况整合了一下,发现纪家族长曾经和君家过往甚密,甚至当初阻止我们攻击纪家医院的极有可能是君家的隐部。”

“你说什么?”雷向锋一向平淡的脸上满是震惊,他没有怀疑肖锐的话,这些事情能报到他面前来,就绝对不会出错。

难怪查不到纪家周围守着的那股势力,原来是极少现于世间的君家隐部,只是,连当初君、段之争都未曾现世的君家隐部,怎么会出现在小小的纪阿朝身边?

难道纪家早就落入君家手中,成了君逸轩的傀儡?

雷向锋思绪一动,几乎是立刻就肯定了这个想法。的确算起来,整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君家,而他在这次战役中也损失了最优秀的暗杀团,虽然只是花重金从国外请来的人手,但也是他极为看重的力量。

难怪纪阿朝有能力整合纪家,并且将他在昭云城埋下的势力全部铲除,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君逸轩在背后指示!

而今天他被拒之门外的原因也就呼之欲出,利用过的弃子,君氏一族连敷衍都会觉得浪费时间。

雷向锋猛然转过身盯着身后紧闭的君家古宅,一种被愚弄的羞耻感在他心底霎时急速的膨胀,他狠狠的握住手,嘴角勾起一抹极阴狠的笑容:“哼,君逸轩,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没有君晚朝的君家在你的手里是如何败落的!”

“肖锐,我们走。”

雷向锋转过身朝不远处停着的坐车走去,周身的气息冰冷得可怕。

肖锐亦步亦趋的跟在雷向锋身后,眼睛无意的朝旁边的石墙望了几眼,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又迅速跟上。

君家大门前有历任家主留下的勉励后代的刻字,肖锐刚才看到的就是这里,只是他若有时间,就会发现他刚才眼神停留的地方下面有个小小的落款,上面的字迹和他最近查的人相似到一模一样。

纪思瀚把车停在医院门口,重重的叹了口气,原本还以为纪阿朝对一些事执着后会更好,但现在发现显然更加麻烦。她最近明显不是很正常,尽管处理事情的手段和方式并无任何改变,但他仍是隐约的感觉到她和过去很不一样。

尤其是现在的她经常喜欢跑医院,并且不用任何人陪同。

纪思瀚关好车门,抬步向里面走去。他偏过头看向一旁停着的君家家主专车,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君家,到底要干什么?

当初段亦之受伤的事他知道内幕,所以才更加不能理解纪阿朝和段离对待君氏一族的态度,但他也没有仔细询问过,就好像冥冥之中感觉到,一旦这层面纱被戳破,摆在现实面前的真相将会是让人无法接受的隐秘。

医院的病房里。

君晚朝静静的坐在病床前,轻轻的握住那双气色枯败的手,病房里很安静,就如前一天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但君晚朝显然没有了昨天的凛冽,她缓缓的摩挲段亦之的手心,眼睛暗暗垂下,里面满是孤寂。

“亦之,今天有人告诉我人生除了仇恨还有很多东西值得守护,我只是想告诉你,除了君家,我还想守护你。”

“所以,你醒过来,好不好?”

所有的仇恨和过往,在生命面前,原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君晚朝的声音清浅到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她静静的凝望着段亦之沉睡的面容,脸上带着在自他出事后从未显露出来的悲伤。

不是坚韧,不是高傲,不是强硬。

哪怕是君晚朝,也会有害怕的事。

“我等你。”

她轻轻的开口,闭上了眼睛,脸上的宁静就如同二十年前。

这一次,换我等你。

无论多久。

君逸轩站在门口,房门被打开了一半,他紧紧的握住把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渐渐发白。他深深的望了一眼里面坐着的君晚朝,猛然关紧了门,向走廊另一边快速的走去。

君晚朝听到身后猛然关门的声音,疑惑的转过头看到门口急匆匆走进来的纪思瀚,微微扬起了眉。

“思瀚,怎么了?”

纪思瀚顿了一下,压下了说出刚才在门口看到君逸轩的念头,心里转了个弯快速开口:“族长,雷家开始有新的动作了。”

“哦,你说说。”君晚朝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站起了身。

“从今天下午开始,雷家开始攻击君氏在外面所有的公开势力,而且手段相当之毒辣。”

君晚朝皱了皱眉,略微思索了一下抬起脚朝外面走去:“你去把段离和杜方羽叫过来,最好是在今天晚上,记得一定要保密。”

“您是说杜方羽也…”

段离跟在身后疑惑的问了一句,也跟着她走了出去。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微不可闻。

所以,也错过了躺在病床上的人手指轻轻的移动。

终于醒来

“思瀚,你说为什么族长让我们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月隐城?雷向锋并没有攻击杜家的打算,更何况以现在雷向锋对君家的打击力度,我们不是应该帮他们才对吗?”

纪琪韵站在杜家的钟楼上,看着一旁精神紧张指挥纪家暗卫进驻的纪思瀚,脸上满是疑惑。

纪思瀚一边向底下的人传送指令,一边挥了挥手:“琪韵,你别管这么多,族长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你…哼。”纪琪韵碰了个软钉子,眉头一皱转过了身不说话。

纪思瀚看她这样子叹了口气本欲开口,但是想到临来时纪阿朝的交代,摸摸鼻子当作没有看到。

“我就知道,你还是把我看成个做不了事的大小姐…”身后低迷的声音慢慢响起,渐渐的带了点鼻音:“不管我怎么做都比不上阿朝。”

当然,若是背对着她的纪思瀚能看到她脸上促狭的表情,就绝不会说出让他后悔了小半生的话。

以后无数次的经验告诉他最先开口的那个人绝对注定了一生都处于下风。

“怎么会?”纪思瀚心里一急,想到纪琪韵以前的处境,猛地转身搬过纪琪韵的肩膀:“族长就是再好,在我心里也不及你…”

纪思瀚说完后心底一咯噔,尤其是在看到纪琪韵满脸愕然的表情时更加后悔,怎么就忘记了她有时候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呢?

最后一个字虽然极轻,但纪琪韵还是听到了,本来是想闹闹他,却不想会听到这样的一句话。

纪琪韵愉悦的眯起眼,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被告白了后的害羞。

大家女子,从来都不会在感情方面扭扭捏捏。

纪思瀚看她眯了眯眼,陡然发觉她的这个动作像极了纪阿朝,身后立马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你,刚才说…不及什么?”纪琪韵眼中的笑意满盛,拖长了腔调慢条斯理的问了一句。

这个该死的纪思瀚,若是不逼逼,还真的等不到他主动的一天。

不过,今天倒真是个好机会。

纪思瀚重重的咳了一声,本想像往常一样掩饰过去,却在看到对面站着的女子盛然的笑容时改了心思。

“我说,不及某人。”

他一说完,连纪琪韵的表情都没看就转过身朝钟楼下走去,脚步十足的狼狈。

纪琪韵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刚才听到的话还没有消化完,就看到面前站着的人已经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