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李棣靠在四方椅上,满脸颓唐,嗤笑一声道:“坊间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从没想过,夜夜与我同榻而眠的妻子,竟会有如此蛇蝎心肠。”

夜夜同榻而眠。

周述安放于桌上的手,若有若无地敲了两下。

就在这时,楚一敲开了签押房的大门,“启禀大人,刑部递了个案卷过来。”

“李大人稍等。”周述安起身出去,反手阖上了门。

楚一道:“李棣藏赃的地方找到了,在南边的开明坊。”

周述安单手接过案卷,看了看,道:“刑部拿赃了吗?”

楚一道:“尚未。”

周述安:“那你现在带人过去,记得要快。”

楚一道:“属下明白。”

一个多时辰之后,楚一带着部分赃物回了大理寺,拿出一个单子道:“光是地底下藏着的银钱,就有五十万贯,有些前朝名画、金银珠宝,差役门还在搬。”

周述安点了点头道:“那些不急,先把这消息放给魏王府。”

说罢,周述安拿着沈姌的状纸,和账册又进了签押房。

“李大人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些?”

李棣看着周述安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瞳孔,心里不由生出一丝不安来,他起身道:“周大人这话是何意?”

周述安将手里的赃物单子扔给了他,“开明坊的南怡苑,是李大人名下的,对吧。”

李棣到底也在官场摸爬了数年,不会连这些东西都看不明白,他抖了抖眼前的单子,厉声道:“污蔑!”

周述安不紧不慢地给他倒了一杯茶,低声道:“你我同属寒门、同年科考、同年入仕,我与李大人说句心里话,这是铁证,谁也帮不了你。”

李棣跌坐回凳上,下唇微微颤抖。

贪污意味着什么?

晋律规定,官吏贪污受贿,一经发现,终身不齿,永不叙用。

轻则杖八十、免官,重则抄家、削封邑……

此刻李棣眼前闪过了许多人,许后、六皇子、滕王、沈文祁、沈姌……他知道,这些人,谁也不会主动来救他……

他只能自救。

李棣忽然道:“周大人,我想见沈尚书一面。”

周述安同他对视,直接道:“本官以为,沈家人不会见你。”

李棣摇了摇头,胸有成竹道:“周大人把我的话传出去便是了,他们会来见我的。”

周述安将手里的状纸和账册一一递给他,动作依旧温和,“这是告李大人贪污的状纸,这是呈上来的物证,李大人且好好看看吧。”

李棣抓起状纸,手腕颤动。

这状纸的下方,写的居然是沈姌二字。告自己贪污的竟然是她?

难不成今日之事都是她策划好的?先与他离之,再用这账册……

账册。

思及此,李棣忽然想到了那日他在府中昏迷时沈姌的所作所为!

他恍然大悟。

原来药是她下的。

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进书房!

原来,她早就开始算计他了!

李棣的大掌拍在桌案上,怒道:“毒妇!”

此时的李棣,早已不复平日里谦逊有礼的模样。

周述安看的出来,李棣离彻底崩溃,不过是还有一步之遥,他适时添了一把火道:“本官要进宫面圣,李大人可还有要说的?”

进宫面圣,这四个字,就像是一道雷劈在了李棣身上。

眼下蜀地有难,朝廷的银两根本不够用,在这个节骨眼出了事,李棣完全猜得到成元帝会是个什么反应。

这一瞬间,他好似又回到了六年前。

六年之前,他什么都没有,无官无爵,一穷二白。那时的他,因为进京之时没个体面的行头被那些世家子弟接二连三嘲笑。

他不甘,与人生了争执,紧接着,许后便找上了他……

李棣看着单子上赫然写着的五十万贯,不由想笑,这些钱虽然埋于他的别苑,却没有一分,是他能动的。

这都是许家的。

明明都是许家做的,可这账册上却无许家任何一人的名字。

这便是百年世家吗?

何其可笑。

李棣又去看了一眼状纸,终于笑出了声,枉他还真想同她好好过,要一个孩子。没成想,她竟是想要自己死。

思忖间,他又看到了沈文祁厌恶的眼神,他沉声问自己:李棣,你有什么资格,娶我的女儿?

默了半晌,李棣看向周述安,“周大人可否给我张纸,我还有一纸状书要写。”

周述安颔首,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通通递给了他。

倘若这场大祸注定跑不掉了,那他总得找一个人来陪他。

若能把沈家拉下马,许后兴许会对他的母亲照拂一二?

李棣低头写完了状纸,随后交给了周述安,“周大人一看便知。”

周述安拿去,故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连起码的证据都没有,本官以为,你所言非实。”

李棣道:“我有证据。”

周述安道:“何处?”

李棣道:“我故意在当年的考卷上留了个印记,右上角有三滴墨,墨汁下刻着我的名字,透过阳光便能瞧见。”晋朝自打有了糊名制度,便严禁在考卷上留下印记,一经发现,立即作废。

周述安不动声色道:“你说的这些,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李棣道:“并无。”

周述安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李棣抬眸,“周大人这话是何意思?”

周述安拿过燃了一盏油灯,将李棣刚刚写好的文卷,置于摇曳不熄的烛火上。

一张状纸,瞬间化为灰烬。

李棣双目瞪圆:“周大人这是作甚!”

周述安再不看他一眼,起身对外面道:“来人,押罪臣李棣,进大理寺狱。”

等李棣再见周述安的时候,已是三日之后,圣人亲自下旨夺了他工部侍郎一职,并抄没李府。

昏暗的大牢中,李棣坐在角落里,他的腿上有隐隐血迹,这是受过杖刑留下的。

李棣看到门外的周述安,幽幽道:“我还以为周大人多么清高,原来,竟是东宫的人。”

周述安信步走进去,字正腔圆道:“大理寺不投靠任何人。”

李棣怒道:“那你这是为何?”

周述安抬手挥退了差役,同他对视半晌,道:“你不该那么对她。”

你不该那么对她。

李棣脑海中轰隆一声。

周述安虽没明说,可为官五载的直觉,准确无误地让他猜到了这男人嘴里的她,是谁。

又或者说,还能有谁。

李棣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手臂上哗地窜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你为何要这样做?为何?”

他的声音有些凄惨,却又有些冷静。而这份冷静,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偏生周述安知道,怎样的话才能叫李棣彻底崩溃。

“不为何。”周述安勾起了嘴角道:“只是我,看上你夫人了。”

李棣疯了一样地冲了过来,却被脚上的镣铐绊倒在地。

——

五日后,沈姌如约站到了书肆面前,她抬头凝视着匾额,半晌过后,将自己的嘴角往上提了提。

她心里清楚,这儿还有一笔债未还。

她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敲了敲门,得了他一句“进”。

沈姌将食盒摆到他面前,柔声细语道:“是我熬的汤。”

周述安坐在雕花镂空的四方椅子上抬头看她,“辛苦你。”

沈姌笑道:“你不快喝便凉了。”

周述安抬手掀开了盖子,白花花的的热气冒了出来。

沈姌夺过他手中的勺子,舀了一勺,放到他嘴边,四目相对后,喂了他一口,见他喉结一动,沈姌便将手中的勺子“噹”地一声,掷回碗中。

她倾身倒在他怀里,带着一股令人心猿意马的香。

周述安察觉不对,低头看她,眸中闪过了一簇火,他压低声音道:“你汤里放了什么?”

沈姌亲了亲他的喉结,“我以为,你会喜欢。”

周述安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真是全无防备,真真是全无防备。

“沈姌,解药给我。”他的手掌用力地掐着她的腰。

可那女人,却环住了他的背脊。

“我说药!”周述安皱眉,声音低沉,难隐暴戾。

沈姌咬住了他的耳朵,声音惑人,“周大人,药在这儿。”

沈姌知道他很快就能察觉不对劲,所以这剂量,也就放的多了些。

身下的这股火,不是假的。

周述安没动,他靠在她身上问她,“沈姌,你若非自愿,就别来折磨我。”

沈姌笑意未减,去亲他的唇角,“周大人要我怎样做才肯信?”

得了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周述安心里的那一根弦终究是断了……

他的眉眼,忽然变得放肆而又灼热。

二人将华服褪下,沈姌被他摁在了桌上。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啊,若说他骨相生的比面相诱人,那这壮硕的背脊、坚石更的胸膛便可以说比骨相更加诱人。

他将手抵在她的脖颈,侧头去亲她,一路向下,埋首于她身体的每一处,轻啄,又吸吮,沈姌与他十指相扣,问出了藏于心底的那句话:“科举那事……”

他打断她,“再无此事。”

随着一股本能的,极快地律动,沈姌的身体不停收缩,不停轻颤,情到深处时,她嗔道:“你弄疼我了。”

周述安骤然停下,杵在案上的双臂,青筋暴起,再不敢前进一分。

这世上,哪儿还有运筹帷幄的大理寺卿。

“好了。”她用手蹭蹭他的手背。

至此,黄河决堤,地动山摇,他知道,他彻底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下了一场大雨,寒凉的秋风透过窗牖,惹得沈姌打了个颤,周述安疼惜地替她理了理鬓发,又替她披上衣裳,道:“沈姌,来我身边吧,从今往后,我照顾你。”

沈姌仰头看他,眸中的光似熄灭了一般。

“周大人要怎么照顾我?”沈姌问他。

“我娶你。”周述安心脏怦怦地跳,他的手掌不安地摩挲着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沈姌,做我周家的夫人。”

“我……若是不愿呢?”

周述安呼吸一窒,心脏不由自主地跟着抽了一下,“为何?”

沈姌轻声道:“以我如今的身份,实在配不得大人。”

周述安眸中掺杂一股怒气,道:“我会尽快去沈府提亲。”

闻言,沈姌眼眶转红,继续用那双迷惑人心的眼睛望着他:“我以为,你同他,不一样的。”

周述安咬牙盯着她看。

“求求你。”沈姌亲了亲他宽厚的肩膀。“周大人若是想要我,我自会来此。”

窗外簌簌的雨声就像是泼在男人头上的冷水,周述安凝视着自己的掌心,空握了一下,哑声道:“你走吧。”

走吧。

沈姌走后,周述安坐在原处一动未动,他掌心抵额,到底是,输了啊。

明知她今日皆是故意而为。

明知只要拿那张试卷相要挟,她便会点头做他周家妇。

他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一败涂地。

第114章

时间倥偬而过,这一晃便到了十月中旬,

秋风瑟瑟,树影寥寥。

沈甄刚用过早膳,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阵嘈杂的动静,沈甄披了件斗篷行至门外,便看到父亲带着十多个分别手持刀具、木、斧子、墨汁、绳子的梓人(工匠),朝西厢走来。

沈文祁对着一个方脸的梓人道:“将此处的台基打的高些,二尺为佳。”

梓人道:“记下了。”

沈文祁点了点头,又道:“东北边那间空着的院子我准备将其改成祠堂,一会儿你带人把高深方圆长短量出来。”

方脸的梓人挠了挠鬓角,一脸歉意道:“今儿出来的急,兄弟几个只带了墨汁和绳子,忘带尺子了。”

沈文祁道:“无妨,尺子我书房里有,一会儿给你拿过来。”

梓人“欸”了两声,又道:“那大人可还有其他要求?”

沈文祁沉默半晌,他环顾四周,目光终究还是落在了北边的墙上,这是离沈甄住的北雅苑最近的一道墙。

确实有些低矮。

陆宴昔日的那句莲语,再度钻进了沈文祁的耳朵。

沈文祁顿了顿,对梓人道:“这院子里的墙,用夯土重新砌高吧。”

他倒要看看,自己亲自监工垒砌的墙,还有谁能翻进来。

听到父亲要重新砌墙,沈姌一个没忍住,“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

这墙为谁砌的,她闭上眼睛都猜的出来。

掌管长安治安的京兆尹,竟也有被当成贼防着的一天……

沈甄的小脸红了彻底,心虚地拿胳膊推了一下沈姌,“阿姐笑甚。”

沈姌促狭地看了沈甄一眼,“你说呢?”

沈甄无言以对,转身回了院子。

半个时辰后,张姑姑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沈甄生母病逝,沈文祁没有另娶,家中没有主母,沈文祁只好从宫中请一位姑姑,来教沈甄妇人规矩。

沈甄起身道:“张姑姑。”

张姑姑笑道:“昨日的十色笺,可是做好了?”

沈甄道:“已是做好了。”说罢,沈甄将十色笺递到了张姑姑手上。

张姑姑看着手里的不论是颜色,还是花纹都称得上是极品的花笺,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这手当真是极巧。”

她虽是奉太子之命前来教规矩的,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起了眼前这位娘子。

因着这份喜欢,张姑姑教起人来,也是格外上心。

文玩之艺、茶露酒香之艺、信笺信函之艺、女红之艺、乐舞之艺,说是倾囊相授都不为过。

张姑姑看着沈甄道:“我明日便要回宫了,今日来此,是有些话要嘱咐你。”

沈甄认真道:“姑姑您说。”

张姑姑先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单子,“娘子先看看这个。”

沈甄接过,缓缓打开,随即不由瞪圆了眼睛,“这、这里面写的可都是陆家的事……”

张姑姑笑道:“今日要与你说的,便是陆家。”

高门大户结亲,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只会那些与内命妇们打交道的青闺巧艺怎么能行?

陆宴是镇国公府世子,又是当今靖安长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小娘子嫁给他,那便是陆家的宗妇。

二眼一摸黑进陆府,自然是不成。

张姑姑缓缓道:“镇国公府眼下共有三房,掌家的是大房,也就是你为来未来的公婆,镇国公和靖安长公主。再看这,陆家的二老爷陆贺,娶的是尚书右丞的女儿,再旁边是三老爷陆璨,他娶的是晋朝最大的布匹商温家的娘子,哦对,宫里的孟昭容,便是温氏的外甥女。”

“平辈里,陆宴有两个兄长,是陆庭以及陆烨,还有两个妹妹,陆妗和陆蘅……”

张姑姑说了好久,沈甄的表情从震惊,慢慢转化为钦佩,最后耳旁出现了嗡嗡之声。

说完了陆家的概况,张姑姑又拿出了一个画册子交给了沈甄,“娘子再看看这个。”

沈甄未作他想,打开一瞧,脸一寸寸地红了上去。

这里面画的竟然全是……男女之事。

沈甄这双澄澈透亮的眼睛,天生带了一股欺骗性,这面红耳赤的模样,落在张姑姑眼里,便是女儿家未经人事的模样。

张姑姑教过的娘子不少,知道眼下他们正是害羞的时候,便自顾自道:“娘子莫要害羞,这些呀,早晚都是要懂的,不懂便要问,我同娘子说句实在话,陆家世子要是个知道疼人的还好,如若是反之,娘子嫁过去,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诚然,这个苦头,陆宴已经是让沈三娘子吃过一次了。

张姑姑瞧了瞧沈甄这碰就红的细皮嫩肉,不由叹了一口气,“娘子且记着,嫁过去头一晚,可千万不能由着他来,若是疼了,别忍着,一定要说出来,这档子事,真要忍起来,再想开口便难了。”

沈甄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记住了。”

张姑姑随后又低声道:“世子明年二十有五,膝下无子,娘子嫁过去最要紧的便是子嗣,每回行事后,腿和腰记得抬高些,这样容易受孕。”

沈甄知道子嗣重要,听到这儿,她抬起头,硬着头皮认真问道:“姑姑,要抬多久……”

张姑姑一笑,“正要和娘子说,娘子便问了,一刻,一刻钟就好,挺不住,便可叫郎君帮着些。”

沈甄的小手骤然攥成拳。

说完了同房、那便得开始说天下女子都觉得刺耳的话了。

张姑姑柔声道:“待娘子有了身子,便不可近身伺候郎君了,这时候,娘子若是瞧世子身边有哪个好的,应该主动提出纳妾的事才好,纳不纳是他的事,提出来,娘子便算是得了贤名。”

张姑姑继续道:“世子虽无正经妾室,但兴许身边会有常年侍奉其左右的丫头,娘子进门后,便可观察一番,要是有得宠的,娘子不必等有孕,早些给她提成姨娘才好。”

听到这,沈甄先是一愣,又木讷地点了点头。

张姑姑同她对视后,就知道她没懂里面的门道,便又解释道:“虽说女子不得善妒,要有容人之量,可真入了深宅,多少还是得有两个手腕,你给‘她们’提了名分,便也相当于是给‘她们’拘了起来,要知道,姨娘不比婢女,一旦单独立院,便不可随时侍奉在郎君左右了,娘子可懂了?”

沈甄长呼了一口气,“多谢姑姑,我定会牢记在心。”

张姑姑一生都在同女子打交道,宫里的、宫外的,什么样儿的没见过,阅人无数,怎会看不出沈甄是何心性,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句不当讲的话,“娘子看郎君,是不能光看皮囊的,要知道多少人过了一辈子也是知面不知心,在家里瞧着正经的,说不住外头还有个外室藏着,陆家门庭虽正,可娘子也得留个心眼。”

张姑姑这话就不免有些扎心了。

陆宴身边有没有小丫头沈甄不知道,也没问过,但是养外室这个事,沈甄知道,他是做的出来的。

张姑姑走后,沈甄整个人趴在了床上,沈姌进屋,瞧见她眼中喜忧参半,便猜道了张姑姑今儿给她讲了甚。

出阁前呐,都有这么一遭。

沈姌拍了拍她的头,“怎么着,不想嫁了?”

沈甄绝望闭目,诚恳道:“嫁人事好多,光是想想,都好累。”

她要侍奉公婆,要和处理妯娌之间的关系,要照顾小姑。

且那人还是需要承袭爵位的世子,日后,她还要掌管中馈,给他生了孩子,还得生个儿子出来,生出来了,还得给他纳妾……纳了妾,妾室再生了庶子庶女,也得归她管……

小娘子仿佛在脑海中过完了凄凄惨惨的一生。

思及此,沈甄若有所思道:“事到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二姐那句话了。”

“哪句?”

“羡慕沈泓。”羡慕沈泓可以娶媳妇,不用嫁出去。

沈姌忍不住笑她,“你前两天安慰我那个劲头哪去了?我早都跟你说了,在家做姑娘才是最舒服的。”这话,着实是沈姌的心里话。她嫁给李棣,乃是低下,可就算是门第相差悬殊,那四年里,她每日早上也都是要去侍奉文氏的。

沈姌怜惜地摸了摸沈甄软软的头发,心道:愿你嫁给他,不会受我受过的委屈。

沈甄在榻上蹬了下腿,随后一动不动,就像是一条认命的咸鱼。

沈姌拍了一下她圆鼓鼓的臀,笑道:“甄儿,要不要跟阿姐上街去?”

沈甄翻身坐起,“要。”

——

继沈三娘“看破人生”后,陆三郎终于踢到了人生第一块铁板。

陆宴蹙眉看着手中的案卷,时不时便要揉一下眉心。

近来工部扩建城门,京兆府在旁监修,沈尚书虽说从未为难过他,但他看的出来,他的岳父,对他颇有意见。

就在这时,杨宗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递上一张单子,道:“大人,鸿胪寺方才将万国来朝的名单呈上来了。”

陆宴接过,极快地浏览了一遍,找到回鹘,停下。

果然,眼前的一切,同他梦境中的,到底是不一样了。

永和公主,赫然在列。

“走。”陆宴起身。

杨宗皱眉道:“主子要去哪?”

陆宴道:“去给沈大人递消息。”

——

陆宴乘马往保宁坊赶,哪知一到沈府,就听到了不绝于耳的斧凿之声,目光一转,就看见十几个梓人用夯土在砌墙。

他身子一顿,握紧了手里的名单。

这秋末的风,是真的凉。

杨宗在一旁低声道:“属下过去敲门?”

陆宴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嗯”了一声。

沈文祁在在书房执笔画着祠堂的工图,小厮敲了敲门。

“进来。”

小厮躬身道:“大人,京兆尹在外候见。”

沈文祁笔尖一顿,“谁?”

“京兆尹。”

沈文祁放下笔,“赶紧叫人进来。”

陆宴被引进了书房,他躬身作礼,岳父二字在舌尖转了一圈,道:“沈大人。”

沈文祁看了他一眼,“这儿又不是在朝上,坐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