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甄道:“阿姐,我明日想去请白姑娘来替阿耶看病。”
沈姌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眶,道:“你放心好了,太子那边自然会派名医过来的。”
闻言,沈甄送了一口气。
沈姌道:“你和陆宴的事,想好怎么说了?”
沈甄捏了捏手指肚,小声道:“定是不能实话实说。”就她给陆宴做过外室这个事,她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对父亲开口的。
“你想好怎么说了就行,反而依我瞧着,镇国公府那边,也快上门提亲了,阿耶便是心有疑问,可一旦定了亲,他也不好再说甚。”沈姌揉了揉她的头发,暗示道:“甄儿,长平侯那边,阿姐会亲自上门感谢。”
沈甄一愣,转瞬就明白了阿姐的意思——既是无缘,就别牵扯的更深了。
“我明白的。”
沈姌点头。
沈甄睡前还在心里想着说辞,谁料翌日一早,清溪便给她拽了起来,“姑娘起来吧,大内的盛公公,携敕旨到了。”
沈甄美眸瞪圆,翻身坐起,拾掇好自己后,急匆匆地去了正院。
盛公公掐嗓子宣读完,将手里的手里的敕旨和册书交到了沈文祁手里,“恭喜沈尚书了。”
沈文祁立下大功,直接从总治河防使,一跃回到了自己一年前的位置,正三品工部尚书,不偏不倚,恰如一座山,压李棣头上。
“陛下还说了,沈尚书既受了重伤,这几日就不必上朝了,在家多歇息一阵子便是。”
“多谢陛下。”沈文祁道。
沈文祁刚要起身,盛公公又细声喊了一句,“慢着,咱这还有一道敕旨没念呢。”
沈文祁眉头骤然蹙起,他为官数载,手里的这道旨意在他意料之中,可再有一道敕旨……他便猜不出了。
盛公公轻咳了一声,不急不缓道:“沈家三娘听旨。”
沈甄躬身做礼节,“臣女在。”
兹闻工部尚书沈文祁之女沈甄,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淑慎性成,有安正之美,朕与靖安长公主闻之甚悦。镇国公府世子陆宴年二十有四,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以配。值沈三娘沈甄待字闺中,与陆三郎陆宴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人之美,将汝许给陆宴为正妻,择吉日完婚。
谁说秋风微凉,分明比盛夏还暖。
第109章
皇帝赐婚,虽可免去“看亲”这一步,但三书六礼,却是得按部就班一个一个来。
所谓六礼,便是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镇国公府那儿行事迅速,隔日就找了京都最有名气的媒人登了门。
若是寻常人家提亲,尚可为难两分,可这是圣人赐婚,眼下这一切,无非是走个章程。
媒人手持大雁敲门,进了尚书府,问过名后,便将生辰八字写在了庚帖上。媒人此举,这是为了回去算算这两个孩子八字有无相冲相克的地方。
旁的都是个过场,只有这八字,是长公主亲自找人合算的。
沈甄,丙戌年,四月二十六,庚午。
陆宴,己卯年,十月二十五,辛巳。
老道抬头对长公主笑道:“殿下放心便是,这两个八字是乃大吉,上等婚配也。”
长公主的眼睛一弯,“当真?”
老道点头,“贫道怎敢糊弄殿下。”
合过八字后,依照规矩,镇国公府还需在同族中择两个身带官位的儿郎作为“函使”向沈家送通婚书及彩礼。
这两个人,自然是陆宴的两位兄长——陆庭和陆烨。
镇国公府声势浩大,陆庭和陆烨拖着长队,一早就杀到了永宁坊,惹得街坊百姓,纷纷伸头探望。
经此,纳征也算是过了。
沈文祁看着自己面前的大小不一的、系着彩线的楠木箱子,以及那道升迁的圣旨,忽然想到了盛公公传敕旨时说的那句话——“沈尚书既受了重伤,这几日就不必上朝了,在家多歇息一阵子便是。”
现在细品,叫他在府上多歇息几日,不就是为了给他外甥开大门吗?
沈文祁这一口气堵在心里,是上不来,也下不去。
这几日来,唯一一个让沈文祁感到宽心的,便是靖安长公主亲自来了一趟尚书府。
靖安长公主是皇家人,其身份尊贵,自是不必多言,她不来,沈家不能挑理,但来了,便是给足了沈家面子。
且谈话间,沈文祁看得出,长公主对沈甄,也算是有几分喜欢的。
沈文祁揉了揉眉心:“安嬷嬷,你把甄儿给我叫来。”
安嬷嬷应声,专门出门。
半晌过后,沈甄推开门,行至屋内,低声道:“阿耶。”
沈文祁拍了拍眼前的圆凳,“过来,坐下。”
沈甄老老实实地坐过去,双手放在膝上。
沈文祁看着她这幅模样,不禁长吸了一口气。
怎么就是镇国公府呢?
怎么就是陆宴呢?
沈文祁与陆宴虽说年纪上差了不少,但也算是同朝为官多年,所以沈文祁对自己那位未来女婿,其实算不得陌生。
确切的交集,共有两回。
头回,是因为公事。
工部一向耗资耗力最多,遂每逢一个大工程,圣人都会配一位四品以上官员承监修之责。其中包括,宰相、太府监、将作监、京兆尹、京兆少尹等等。
元庆十四年春,圣人命沈文祁修建皇家陵墓,陆宴那一年还是少府少监,圣人刚好命他监修,两人也算共事了几个月。
在当时的沈文祁看来,镇国公府这位世子虽说性子淡漠了些,但也算是才貌双全,做起事来亦是认真负责。
起码不像许柏林,什么都不懂,指指点点倒是一把好手。
至此,沈文祁对他的印象,还算得上一个“佳”字。
说到这,那就不得不说起第二回了。
第二回,也就是庆元十四年秋,沈甄及笄的时候。
淳南伯独子唐律去云阳侯府提亲被拒,心有不甘,便趁月色正浓时偷偷潜入了沈府,想将生米煮成熟饭,逼沈家嫁女,沈文祁一怒之下,差点没将唐律活活打死。
唐、沈两家撕破脸皮对薄公堂,去的便是京兆府。
这桩案子,也是陆宴任京兆少尹的第一桩案子。
按说两家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这事又涉及到女儿家的清白,衙署在判案时怎么都该顾及些沈家的颜面,然而陆少尹呢?
开堂审理不说,竟还派人请沈甄去当堂对质。
沈文祁哪会让沈甄去跟唐律对质,无奈之下,只好提前与郑京兆见了一面。
过了两日,沈文祁和宣平侯出门喝酒,偶然听到了郑京兆与陆宴的对话。
郑京兆道:“我说陆大人,你怎么能派人去侯府请人呢?那云阳侯府的嫡女险些失了清白,纵使侯爷下手重了些,多多少少也得讲点情面吧。”
郑京兆自己也有待字闺中的女儿,自然是理解的沈文祁的愤怒。
陆宴面不改色道:“可按律法,淳南伯世子这是作恶未遂,但云阳侯那儿可是把人给打的险些丢了命,依属下看,谁都不无辜。”
郑京兆拍了拍胸口。
孙旭在一旁道:“照陆大人您这么说,这事儿,人家沈三娘还有错了?”
陆宴淡淡道:“就事论事,她无辜,唐家也有错。但云阳侯明知她那张脸招人,却不叫人护好,居然让人闯进了女郎的闺阁,这亦是沈家的疏漏。幸亏淳南伯世子这回是重伤,若他因此丧命呢?世人的言辞可会放过她沈三娘……”
“得得得、得得得。”郑京兆拜了拜手,冲孙旭道:“回头你把唐家的状纸接过来便是,两家都是京中要面子的人家,压下来、压下来最好。”
就陆宴那几句噎人的话,沈文祁便是现在想起来,都不免觉得堵心。
那种脾气秉性,与他家这个,真能把日子过的和和美美吗?
他深表怀疑。
思及此,沈文祁又叹了一口气。
沈甄眨了眨眼,“阿耶,你都连叹好几口气了……你到底要跟女儿说什么……”
沈文祁语重心长道:“你跟阿耶说实话,他可有欺负你?”
沈甄摇头,“真没有。”
沈文祁看着她那双澄澈透亮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到底是说不下去了。
罢了。
事已至此,一个想嫁,一个想娶,他难道还能阻了不成?
“你要嫁人了,阿耶给你请了个嬷嬷,张嬷嬷曾伺候过先皇后,她教你规矩,得用心学。”
沈甄点头,“女儿明白。”
沈文祁也跟着点了点头,“好了,你回去吧。”
沈甄起身道:“那阿耶也早些休息,别忘了吃药。”
沈文祁看着她的背影,鼻尖都跟着酸了。
他忽然想起了沈姌、沈谣出嫁的前夕……
——
十月十日的早朝上,成元帝提出了扩建京城,重新修缮九门一事。九门,即长安城城东、城西、城南九座门。
这些都是工部的分内之事,且年年要做,也无甚好意外的。
众人关心的是——谁来任这个监修。
毕竟,沈尚书可是多了一位新女婿。
太府监那边儿得了太子的眼神,连忙做了个顺水人情,以近来事多为由,将这事推到了京兆尹身上。
果不其然,成元帝点了头。
下朝后,陆宴大步一迈,走到了沈文祁身边,“沈大人留步。”
沈文祁脚步一顿,回头看他,“陆京兆可是有事?”
“此番修缮城门,京兆府定会竭力配合工部,沈大人若是有事,同在下说便是。”
啧,看看这语气。
要知道,京兆尹和工部尚书,可是平级。
“陆京兆做事一向严谨,秉公办即可。”沈文祁看着他道。
陆宴回道:“沈大人所言极是。”
沈文祁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陆宴品了品沈文祁话里的话,还是头一次感觉这脚底下,阴风阵阵。
须臾,随钰飘到他身后,拍了他一下,“吃瘪了?”
陆宴闭目未语。
随钰道:“谁叫你非得找圣人赐婚,你要是正常提亲,沈大人何至于给你脸色?”
陆宴道:“不是这件事。”
随钰道:“那还有哪件?难不成三妹妹傻到都交代了?”
“哪个是你三妹妹?”
“你娶进门了才是你的夫人。”
陆宴低声道:“你可还记得唐家那个事?唐律。”
这话一出,随钰恍然大悟般地点了点头,“想起来了。”
陆宴抬手捏了一下突突跳的太阳穴。
随钰笑道:“今日我倒是信了那句话。”
陆宴不接话。
随钰自顾自道:“因果循环,缘,甚妙。”
陆宴横了他一眼。
随钰收了嘴角的笑意,继续道:“要我说,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毕竟你和三妹妹连庚帖都交换了,来日方长!再说,沈大人并不是那种会为难人的。”
闻言,陆宴提眉看他。
随钰道:“你这么看我作甚。”
陆宴一脸真挚道:“你当年,怎么过了沈大人那一关的?”
随钰俊脸刹那间就黑了个透。
这话,可真是扎心。
随钰咬牙切实道:“我就该站在远处,冷眼看你的笑话!”
说话间,陆宴的目光忽然转了方向。
眼前是李棣的背影。
随钰眼中闪过一丝怒火,直接道:“也不知沈姌为何迟迟不和离,就李棣那样的人,哪里配得上她?”
陆宴眸色一凛,忽然对随钰道:“你何时赶回蜀地?”
“朝廷加派的银两到手了,明日就得启程。”
陆宴道:“走之前,帮我抽调一份户部的文卷吧。”
随钰道:“哪份?”
“李棣进京之前的,还能查到吗?”
随钰摇头,“你当我没查过吗?干干净净,估计是许家人做的,靠文卷,已是什么都查不到了。”
陆宴这边正思考着,只听随钰又道:“可即便不能将李棣之前做过的事呈交刑部,我朝就是以夫妻不和为由,也是能和离的,我总觉得,沈姌还有事瞒着。”
第110章
次日,陆家和沈家两家走到了“请期”这一步,沈文祁开口的是六月,可镇国公府那边,显然是不想等,最后两头折中,定成了三月。
三月十七,宜嫁娶。
经此,六礼算是过了五礼,只等到日子接新妇过门便是了。
这消息一出,京中不知有多少人家,生了再要一个女儿的心思,就连成元帝,都不禁拍了拍孟素兮的肚子,道:“给朕生个公主,也是不错。”
一时间,沈家的风头,比之当年云阳侯府的鼎盛时期,也是毫不逊色。京中的交际大多都是虚伪又真诚,只要你有权有皇恩,便是冷着一张脸,也自有人眼巴巴地贴上来。
别说是沈甄,便是早就淡出长安命妇圈的沈姌,都收到了成摞的请帖,雅聚、赏花、品香、乐舞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这些人简直是……”清丽看着手里的请帖,长呼了一口气道:“奴婢将这些都给您收起来吧。”
“就搁那儿吧。”沈姌轻笑一声,“阿耶重回朝堂,甄儿要嫁到陆家,有些迎来送往,是无论如何都推不掉的。”
清丽低头应是,“还是姑娘想的周到。”
沈姌将手里的药材装好,低声问道:“马备好了吗?”
清丽道:“在外面候着呢。”
车轮辚辚,幔帐摇晃,沈姌的车马停到了偌大府邸跟前,高高的匾额上写个四个大字——长平侯府。
沈姌下了马车,缓步走到府邸门前,低声道:“我是工部侍郎李棣的夫人,有事要见你们侯爷,劳烦通报一声。”
门口的小厮颔首道:“夫人稍等。”
半晌过后,苏珩面带笑意远远走来,纵然他脸上的线条越来越硬朗,但在沈姌看来,此刻的他,还是那个整日护在沈甄后头的少年郎。
“你怎么来了?”
沈姌提了提手上的黄梨木盒子,柔声道:“给你送点药材,有些是治骨伤的,有些是祛疤的。”
一句话,表明来意。
她是来探病的。
豫东的那场事故,将苏珩整个后背都被砸的血肉模糊,若没有他,沈文祁不会只废了左臂。
这样的恩情,沈甄不便来,沈姌却不能装傻。
闻言,苏珩神色一冷,直接道:“所以,李夫人今日是特意来道谢的?”
李夫人,这是心里有火啊。
沈姌冲他一笑,“谢?谁要跟你客气?苏将军戎马半生,不过是被几块石头砸了,会有多大的事?”
苏珩听出了话中的揶揄之意,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进来再说。”
沈姌缓步跟在他身边,幽幽道:“侯爷如今真是好大的脾气,我方才若是说的不如你意,你是不是还要将我拒之门外?”
苏珩立马讨饶:“你借我十个胆子,我就敢。”
二人在主院的凉亭里坐下,苏珩替沈姌倒了一杯热茶,“趁热喝。”
沈姌笑着接过。
半晌后,她看了看院落里的猫儿,感叹道:“甄儿同我说,你替她养的猫,都生了第五代子孙了?”
提起沈甄,苏珩的眼神骤然定住。
好半晌什么都说不出。
很多事,他一辈子都说不出口了。
他年少时就喜欢的姑娘,如今就要嫁人了,压抑了数日的情绪,被沈姌这么一提,似乎有了瓦解之势。
他颤着右手,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听闻她与陆宴的婚事定在了明天春天,她十八,刚好。”
沈姌见他如此,心里如何能做到不为所动?又或者说,苏珩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是清楚不过。
沈甄及笄的那一年,圣人命苏家镇守边关,其实以沈、苏两家的关系,他大可上门将亲事定下,尽快完婚。
可苏珩当时怎么说的?
她还小,边疆不适合她。
她还是留在长安吧。
苏珩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沈姌多年都忘不了,她一直以为,苏珩会是她的三妹夫。
其实苏珩也时常恍惚,倘若他当年去沈家提亲了,带沈甄离开长安,她过的会不会比眼下更好。
可人生便是这样,“倘若”二字一出口,便已是错过。
苏珩轻声道:“你说,镇国公府日后会不会给她委屈受?”
“委屈了她也得自己担着!”
苏珩一愣。
“路都是自己选的,没人逼她,便是选错了,也就是错了。”沈姌看向苏珩,“你可别学那些话本子里的男人一样苦苦等着她,她招人烦的时候你是没看见。”
苏珩眸中闪过了一丝无奈,笑道:“谁要等她?”
沈姌点头,“合该如此。”
苏珩看着她道:“沈姌。”
沈姌回:“作甚?”
苏珩一脸认真道:“你不和离,可是有苦衷?若是有,你同我说,我不会叫李棣好过。”
沈姌藏于桌下的手瞬间握紧,但面上只弯了弯眼睛,“哪来的苦衷?”
苏珩道:“他是不是威胁你了?我……”
沈姌直接打断了他:“苏珩,这是京城。长安不比边疆,我若是想和离,只会按长安的规矩来。”
言外之意,你们任何人,不得插手。
——
傍晚,秋风刮着光秃秃的枝干簌簌作响。
沈姌颔首下马车,恰好遇上了散值归来的李棣。
李棣身上染了几分酒意,一看到自己那国色天香的夫人,立马上前一步,牵住了她的手,“巧了。”
沈姌一把甩开,面部改色道:“李大人,还没进府呢。”
李棣勾了勾唇,硬是牵着她跨进大门。随后又故意将她拦腰抱起,走进了内院,其间,沈姌一言不发,连挣扎的意思都没有。
进了屋,李棣将她放到榻上,与她对视:“近来,高兴吗?”
沈姌眉眼低垂,“李大人此番何意?”
李棣亲了下她的脸颊,沈姌立马站了起来。
“沈姌,你回回拒绝我,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和离的心思,你是不是从来没放下过?”
沈姌暗暗捏了捏手心,不停对自己道:沈姌,没几日了,距离周述安说的日子,没几日了。
李棣笑着道,“岳父重回朝堂,我受尽同僚挤兑,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活该?”
沈姌看着她道:“我早与夫君说过,你的路不止一条。”
一声夫君,李棣眼前又忍不住恍惚。
她伸手握住沈姌的下颔,一脸认真道:“你们沈家女,都是狐狸精转世么?”
沈姌压下心中的怒火,与他对视,“夫君说的这话,不知是褒是贬?”
沈姌暗暗去碰腰间的香囊。
李棣环住了她的腰,“姌姌,我还是那句话,给我生个嫡子,一切都会如从前一样。”
沈姌眸中的掩饰不住的不情愿,扎的李棣眼睛疼。
李棣倏然嗤笑一声,“姌姌,你别逼我,真的给我逼上绝路,沈家也没有好果子吃。我的日子若是过不下去,那元庆十六年沈家所经历的一切,便要再重来一次了。”
话音一落,沈姌胸腔里的那颗心,咚咚咚地跳了起来,声音大的仿佛两个人都听得见。
“革职、抄家,沈家三代人不许走科举之路。”李棣在她耳畔道:“你那妹妹,沈甄,她还能嫁到国公府吗?镇国公府世代清廉,靖安长公主可会让她一个罪臣之女做陆家的宗妇?”
字字句句,皆是在诛心。
她最怕的,无疑就是这些。
李棣这个人,于沈姌而言,就像是每日夜里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来,令她惶惶不可终日。
沈姌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棣拍着她的背脊道:“姌姌,我本不想同你说这些,我发誓,我真的不想,可你太固执了,你知道吗,你太固执了。”
“我只要一个嫡子,你给我,我便永远不会再同你提方才的事。”
嫡子,嫡子。
沈姌每次只要听到他说起孩子,心就止不住地跟着颤,是真的颤,似要窒息一般。
沈姌抬头,用方才摸过香囊的指尖,去摸李棣的脸,他的眉骨,鼻梁,和人中。
“好。”沈姌看着他,轻声道,“你要说话算话。”
李棣点头,“姌姌,我连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李嵘,如何?”
沈姌笑,“若是女孩子呢?”
“你说便是。”
说罢,李棣便起了熄灯的意思。
沈姌拉住他的手,低声道:“今日怕是不行,我小日子还在。”
李棣皱眉,“真的?”
沈姌点头,柔声道:“还有四天。”
四天。
那没什么不能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