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此去,只是对付索家父子,和助他作恶的武师卫士,对索家眷属孩子,我们都不要动他们!”

  主意已定,大家便待动手。马寿山庄主却突然站起来说道:“各位老英雄,请暂停片刻如何?索家有数十匹马护送。诸位武艺精湛,要获胜自然不难。可是他们人多,你们只得五位,若万一堵截不住,给他逃脱,岂不是功亏一篑?要追赶不迟在这片刻,不如待我挑选三五十名骑术好的精壮少年,和你们一同去。你们去对付那些武师,我们对付那些家丁,同时拦截他们的骡车。”

  柳剑吟等想想,也认为如此计划方才周密,也便不再客气,请马庄主即定人选。

  马寿山这个回民村庄,比碱泉子的回民村堡要大许多,马寿山的武艺也是回族中顶尖儿的人物,所以村民多会一些武艺,至于骑术,那更是比内地汉人为精。几十名少年,很快便选出来了。

  一番闹腾,已是子夜。柳剑吟等报仇心切,完全忘了疲倦。丁晓更是磨拳擦掌要手刃敌人。他们一行六人(连马寿山在内),率领着数十骑少年,深夜动身。第二日黄昏以前,已跑了二百多里。卓不凡伏地听声,察出前面约五里之地,有大众车马走动。当下便分配柳剑吟、丁晓、姜凤琼三人,快马先飞驰上去。卓不凡、上官瑾、马庄主则率回民两翼包抄,务使敌人不致漏网。

  清角吹寒,胡笳声起,马铃叮当,陕北定边府外百数十骑人马,护着二十多辆骡车,蜿蜒前进。这彪人马,正是保定大豪绅索府的护院、武师、家丁、卫士。其时已是炊烟缭绕,朔风扬沙,天渐黄昏的时候。

  索家的三“公子”索志超(直隶总督的心腹),用马鞭遥指着定边府,笑着对清廷派来协助的御林军统领铁大鼎和直隶总督派来帮忙护送的大武师郝天龙、郝天豹说道:“上天保佑,到底看得见定边府了。义和团声势这么浩大,一路远来,侥幸没出什么岔子!”

  哪知索志超话犹未了,只见迎面山坳处现出一彪人马,历历乱乱的约有三二十骑,头裹黄巾,腰缠红布,分明是义和团民;再一看时,却又不禁齐齐怔着。这二三十骑竟然不是浓眉健汉,而是杏眼娇娘。为首一个女子,美艳夺人,风华绝俗,把铁大鼎他们看得呆了。

  那一彪娘子军碰到官军也似颇出意外,为首的女子,柳叶双刀一举,喝道:“你们是哪路官军,知趣者快快让路!”铁大鼎接声笑道:“俺们最知情识趣,你就跟俺们走吗!”

  这彪娘子军的首领,正是大刀会的女总头目杜真娘,其时大刀会已与义和团合流。她听说上官瑾到西北找柳剑吟,兼通知西北义和团进京,她不放心,也讨令箭亲到西北,兼率领西北的“红灯照”,这二三十骑就是“红灯照”的先行部队。杜真娘是铁中铮铮、庸中佼佼的女豪杰,她怎听得进铁大鼎戏侮之言,柳眉怒竖,将马一夹,手中刀化成一溜银光,分心直进。

  铁大鼎冷然微笑,似乎不屑伸手。说时迟,那时快,杜真娘已纵马驰到跟前。铁大鼎将嘴一呶,旁边的郝天豹黑虎鞭在马背上一抡,呼呼风响,便朝杜真娘横卷过去,他想将真娘活擒过来。

  杜真娘刀法纯熟,骑术亦精,她缰绳一提,纤腰微伏,那骑马疾地在郝天豹马旁擦过。杜真娘喝一声“着”,刀光一带,疾如掣电,泼风一般,横拖过去。郝天豹眼花缭乱,看未分明,马未停,鞭未收,已给杜真娘一刀削飞了个斗大头颅!

  铁大鼎见状大惊,急纵马飞前,使了个“大鹏掠翅”的招式,右手的锯齿钩镰刀向上一挥,照着真娘颏下削来;左手的镰刀平伸出来往里一带,又向真娘的颈项钩去。两刀同时使出,疾似飘风,乃是锯齿钩镰刀法中的煞手招数。两刀最难同时避过,真娘见他如此狠毒,不由得大怒,一个健鹘凌云,在马背上一点,凭空掠起双丈,让开他的双刀,轻飘飘落在地下。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铁大鼎的马一声厉鸣,两条马足已给杜真娘斩断!

  铁大鼎临危不乱,在马背上使出“燕青倒翻”的上乘功夫,一翻下马,仰身向后略退,便避过杜真娘的横斩。真娘双刀斫了个空,越发大怒,向前一纵,双刀滚滚而上!

  哪知铁大鼎身为御林军教头之一,果然有些真功夫。他的锯齿钩镰刀是明代浙江派武术宗师单思南独出心裁所创,渗有钩镰枪和单刀的招术,端的非同小可。铁大鼎一使开来,晕流电掣,上下翻飞,攻击不已。饶是杜真娘双刀精妙,也只勉强战个平手,打得汗流沾衣,兀自找不到铁大鼎破绽。其时索家的卫卒,也早已将杜真娘的娘子军围着了。

  索志超惊魂甫定,见完全占了上风,又是连呼“上天保佑”。郝天龙据鞍顾盼,骄态毕露,纵声笑道:“有我们兄弟护送,义和团人物竟敢判官头上动土,老虎头上钉虱,岂不是找死!”

  笑声未了,话犹未完,突地又是一声胡哨,远远传来,接着几枝响箭,半空掠过。郝天龙愕然回顾,只见远处铁蹄奔云,三骑健马,霎那来到。一老一少,中间还夹着一位白衣素服的俏姑娘!

  郝天龙纵马上前,大声喝道:“你们是哪条线上的人物?这样胡闯?可知我们是皇帝老子派来开路的人?你可听过我郝天龙的名号?”

  那三人正是柳剑吟和丁晓夫妻。柳剑吟睨了郝天龙一眼,理也不理,却瞪视着被围住的杜真娘。青钢剑忽地出手,大声吩咐丁晓夫妻道:“你们冲人去找索家父子,兼救出那个女娘,待我对付这些鼠辈。”说罢在马鞍上凭空一掠而起,青钢剑化成一道银光,当头劈下。这郝天龙虽然武功亦非平庸之辈,却如何当得柳剑吟的神勇。他的虬龙棒给青钢剑一绞,登时脱手。柳剑吟再加一剑,便把他的斗大头颅,削飞出几丈开外。

  柳剑吟一剑得手,四面冷箭已纷纷射来,他将青钢剑迅疾展开,四面扫荡,冲开箭雨。往人丛中迫进,十几个索家武师,急急上前围战。

  这时丁晓夫妻,两柄剑左右分展,夭矫如龙,边战直进。只是索家的武师卫士太多,虽然他们都不是丁晓夫妻对手,可是却也暂时阻遏了丁晓夫妻的来势。

  那边厢,铁大鼎见杜真娘有援兵来到,锯齿钩镰刀越裹越紧,招招狠毒,杜真娘被迫得透不过气来。正在此时,只见尘头大起,索家众卫士似波涛般翻翻滚滚,四处荡开。杜真娘未暇细看,两骑健马已驰到跟前。这时,杜真娘正使到一招“金蜂戏芯”,柳叶双刀左右一圈,合削铁大鼎的肩背,给铁大鼎锯齿刀奋力一封、一架、一钩、刀刃交击,喷出了一溜火星。铁大鼎腕力甚强,杜真娘右手一刀竟给他碰得脱手飞去。铁大鼎一声狞笑,左手锯齿铁镰刀“飞鹰抓兔”,搂头便抓。

  杜真娘双臂酸麻,单刀奋起一架,也只是聊尽人事,自知封闭不住。不料铁大鼎铁镰刀将斫未斫之际,忽地一声惊呼,滚出十丈以外。杜真娘只觉有一只手扶着自己,低声问道:“真妹,可受惊了?”

  杜真娘星眸急启,几疑是梦,面前不是上官瑾是谁。只见他绸带飘飘,丰神如昔。不自觉地握着他的手道:“我找得你好苦,不料在此碰到你!”刚一说完,忽又面泛红晕。自觉忘情,将手轻轻一推,将上官瑾推开了两三步。上官瑾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喃喃道:“你,你,你好……”他竟顾不及面前的强敌了。

  铁大鼎避过了上官瑾的点穴,避不过上官瑾的连环进掌,给他一掌扫中肩头,滚出两丈之外。幸仗着功夫已有火候,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重整兵刃,恶狠狠再攻上来。

  与上官瑾同来的卓不凡,见上官瑾只顾低低絮语,拈须微笑,早已瞧料几分。他长剑一挺,长啸一声,已自替上官瑾挡着铁大鼎。卓不凡出手迅疾,每一个招式都暗藏几个变化,一霎那间,就用了十几个招数。铁大鼎的锯齿钩镰刀,竟接连给他削断了几个锯齿。

  卓不凡和铁大鼎这一交手拼斗,怒声叱咤,早惊“醒”了杜真娘。她柳眉一扬,对上官瑾发话道:“你这个人嘛!真是……咱们是做什么来的。有话以后再说,你看,大伙儿都动手了!”她只晓得怪上官瑾,她不知道自己刚才也是只顾说话。

  这时卓不凡、上官瑾、马庄主带来的几十骑回民,已从两翼包抄上来,弩箭纷飞,射住了阵脚。回民骑兵中并己有一部冲入阵中,与娘子军会合一起。杜真娘、上官瑾,两把柳叶刀,一柄描金扇,削兵器,点穴道,锐不可挡。

 

  话分两头,柳剑吟等突如其来,索家父子吓得面无人色,可是他们到底老奸巨猾,乘着外面混战,叫那些骡车辎重排列道旁。他们两父子带着十多个卫士,便抛弃家属奔逃。他们希望仇家一辆辆骡车搜索时,他们便能逃掉得性命。

  可是天算不如人算,回民骑兵,包抄而上,已自封了退路。索家父子不敢逃窜,给迫得退回一辆小骡车中,扯过家丁衣服,往身上便披,希望混过。

  其时柳剑吟一柄青钢剑夭矫如龙,在人堆中左冲右突,找寻索家父子。他一眼瞥见卓不凡尚在拼斗,对手武功,似乎相当精强,急驰向前,待要助卓不凡一臂之力。

  卓不凡见柳剑吟向自己这边驰来,扬声喊道,“柳兄,你自干你的事去,这个小子不在我的心上!”他梅花剑法忽地展开,真如万点梅花,四面八方都是剑光。铁大鼎虽是清廷中一流高手,武功仅略次于沙鸣远与喀图音,却如何挡得住卓不凡独步海内的剑法。凭他会多少盘手招式,也成无用。只听得呛啷啷连声响亮,他刀上的锯齿,已全给削断。剑光影里,卓不凡又是一声长啸,紧接着的却是铁大鼎一声惨号,他的右臂已被卓不凡齐肩斩断,鲜血四溅,奇痛彻骨,立时扑翻在地,昏死过去!

  卓不凡扬声大笑,与柳剑吟联在一起,两柄长剑,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那边厢,杜真娘与上官瑾也杀入重围,当者僻易。只是他们却不认识索家父子,又不愿杀伤大多。上官瑾在混战中,顺势点了一人的麻软穴,夹颈抽将起来,喝问他索家老贼的所在,偏偏那人也不知道,气得上官瑾将他当作兵器,抡将开会,登时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