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又斗了约摸半个时辰,饶是司空照招数神奇,身法迅疾,在两人夹攻之下,败势已是越来越显了。这沙鸣远展开山西路家嫡传的八十一手透甲锥法。只见他左攻右守,右攻左拒,砸、扎、截、刺、崩、剪、拦、挂,一招一式,全都纯熟异常。司空照倒吸了口凉气,知道董绍堂今天邀来的全都是“硬点子”,非拼死不能闯出去了。
司空照横心拼命,斜转身,轻点地,身随笔走,笔尖虚点董绍堂的面门,董绍堂俯头侧面,方一趋避,他就疾如电闪般的向左面一晃,横点沙鸣远的“天池穴”,沙鸣远竟不闪不避,右手斜带三棱透甲锥,身形骤转,刷地抡起透甲锥,斜肩振臂,猛照司空照砸来,司空照这两招原非实招,一引得沙鸣远猛攻,董绍堂趋避之际,身趋走式,只一转,便转到二人身后,往斜里一冲,便脱出两人围攻。
司空照突展奇招,方待脱险,哪知就在此时,蓦地有人大声喝道:“叛贼休逃,还有俺在此照顾你呢!”接着几缕寒光,斜刺打到。
声还未了,蓦地又有人喝道:“也还有俺在此照顾你们呢!”司空照展身形,避暗器,只见那些暗器,竟似没甚准头,大为惊讶。再循声望影,只见有两人似断线风筝,一个跟着一个,先后赶到,在前面的是与董绍堂同来的白贞一,在后面的却是伏伺岩山之后,以前翼王的卫士方复汉。
原来在董绍堂、沙鸣远双斗司空照时,白贞一已捻紧软鞭,在旁监视。(他得萨回回棍法真传,能以软鞭当杆棒使,可以硬扫敌人,又可以擒夺兵刃。)他见司空照在堪堪落败之际,忽地冒险脱出重围,敢情是想逃走。
功败垂成,白贞一如何肯轻易放过,因此他一抖手就将轻易不肯使用的喂毒七煞钉飞出三枚,连环打去。他的暗器功夫本来也是上乘之选,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方复汉一见白贞一纵起,甩手箭已先出手。方复汉的甩手箭也是一打就是三枝,白贞听得寒风飘然,急忙闪避,虽然仗着身法奇快,全都避过,可是甩手箭来时,也正是七煞钉脱手之际,他给方复汉的甩手箭吓了一跳,暗器就全都失了准头。
就这样两人一先一后,全都加入了战团,白贞一见暗袭被人破坏,而且这人还敢紧紧跟踪,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喝一声:“何方小子敢来捣乱?”软鞭起处,夹着劲风,回头便扫。那边厢,董绍堂和沙鸣远也急赶上来,再截司空照,五个人分着两处厮杀,直杀得沙飞石走,尘土飞扬,枝叶摇落,百鸟惊飞。
司空照独战董绍堂、沙鸣远二人,虽然显处下风,但仗着内外功夫,俱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窜高纵低,趋闪攻守,一时还未见危急,只是方复汉却应付不了白贞一的缠打。白贞一的软鞭一使开来,呼呼风响,上下翻飞,宛如银涛奔腾,龙蛇飞舞,方复汉拼命支撑,展出六合刀精熟招数,还是险些被他的软鞭夺去兵刃。
再斗一会,方复汉越斗越不行了,真是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刀之力。本来方复汉的武艺原非平庸,要不然就不能做到翼王的亲信卫士。无奈当日与董绍堂同来的,全都是清廷武士中数一数二的好手,棋高一着,相形见绌。
白贞一占了上风,招数越来越紧,方复汉恰用到一手“白雁梳翎”,刷的一刀,斜劈白贞一面门,白贞一身子滴溜溜一转,那条软鞭忽地似懒龙滚地,向方复汉的双腿缠扫,鞭梢擦地有声,这是萨回回棍法中“乌龙绞柱”的厉害招数。
方复汉识得厉害,拼命跃起,避过缠扫,白贞一好不溜滑,他仗着内劲充足,只微微将软鞭一挺,那条鞭立刻如同铁棍一样直抖起来,向上攒击。方复汉斜掠出去,那条鞭又已是如影随形,堪堪袭到。
性命呼吸,死生俄顷,忽地一阵金铁交鸣之声,接着白贞一收鞭大喝:“什么人敢施暗算?”喝声未了,只见一个少年仗剑飞奔而出,方复汉见了,大惊失色。
这持剑奔出加入战团的少年,正是方复汉的爱徒上官瑾,本来他师父曾郑重叮嘱过他,不许他出去救援。但试想上官瑾少年热血,如何能忍得住。
他伏伺崖后,眼看恩师越斗越危,生死关头,焉能坐视?因此他在方复汉被白贞一紧紧追击,看就要血溅荒山之际,不由得本能地右手一扬,几枝甩手箭破空而出,跟着自己也持剑旋风一样地直奔出来。
上官瑾的暗器功夫比他的师父相差得远,连他师父还不是人家对手,如何能伤得了人。这几枝甩手箭给白贞一软鞭一挥,登时反激出数丈开外,射进草莽丛中去了。
方复汉大惊失色,喝叫上官瑾回去。他六合刀一展,赶截在白贞一与上官瑾之间,厉声喝道:“这不干你的事,你别横插进来。”跟着对白贞一道:“朋友你只管冲着我来,俺们两人再决生死!”他是故意要撇开上官瑾,希望白贞一不至伤害他的爱徒。
谁知白贞一却连连狞笑,朗然发话道:“这位少年英雄敢施暗器袭人,老夫倒要领教领教!”他一边说,一边就扬鞭疾走,竟奔上官瑾而来,他还冷冷笑着道:“许你暗箭伤人,老夫却不愿偷掷一镖,暗射一箭,你还有什么暗器,尽管发来!”他明明是看破上官瑾能为不高,所以才口发狂言,他好像忘记他刚才也施展暗器偷袭司空照了。
方复汉面色攸变,急怒攻心,他舍死忘生,一掠数丈,为救爱徒,力御强敌,六合刀劈头便砍,“泰山盖顶”,“大鹏展翅”,刀风忽忽,上下翻飞,他是要豁出这条性命了。
白贞一见方复汉争前拼命,冷笑一声,七节软鞭凌空飞舞,刷!刷!刷!只是几鞭,便迫得方复汉手忙脚乱。
上官瑾到底是初生之犊,不畏猛虎,他的师父虽抢前给他挡住了白贞一,他却不但不逃走,反凑上来了。他见师父危急,虎吼一声,右手剑寒光一闪,刷的便朝白贞一右肋刺来。哪知他的剑刚刚递出去,已蓦地虎口发麻,人也跄跄踉踉地向前倾扑。他的剑还未近得白贞一,已给白贞一的软鞭,一卷一拉,剑飞出手,人也前扑了。
方复汉失魂落魄,六合刀霍地一轮,便待压鞭进招,用“猛虎摆尾”厉害招数,向白贞一面门刺去。白贞一却乘机向前一冲,翩如巨鹰,斜刺掠出,顺手回带,“连消带打”,又是当啷一声,把方复汉的六合刀也夺出了手。
幸得方复汉武功不弱,刀虽出手,步法未乱,他急倒纵数步,一把拉起上官瑾,立刻拼命逃跑。白贞一旋风也似的持鞭赶上,大声吆喝,迫令投降。
白贞一正自得意,忽听林际上空,传来几声清脆的音响,余音摇曳,甚为凄厉!白贞一停鞭止步,蓦地想起一人,面色倏变!白贞一愕然惊视,只见藤萝野草丛中,走出一个老态龙钟的尼姑,捻着一枝拂尘,颤巍巍地向自己行来。
白贞一心头鹿跳,这老尼姑正是自己担心的强敌,江湖上闻名胆落的心如神尼。白贞一虽未和她交过手,可是一见她这形貌,和江湖上的传说完全吻合,不是她还是谁?
那老尼姑拂尘一举,峭然发话道:“你们在西岳之巅,兵戈拼斗,不怕损坏了名山胜迹吗?你们双方须得赶快罢手,贫尼方外之人,也不管你们谁是谁非。”
其时司空照已是堪堪落败,一听得珠镖传声,不禁雀然色喜。原来心如神尼和他都同出定居塞外的晦明神僧门下,只是心如比他先入门十余年,又一直追随晦明神僧在塞外行医行侠,(也正是因此,塞外牧民为了尊敬他们,方把他们称为“神僧”“神尼”)几乎尽得晦明所传,所以虽然同出一门,他师姐的武功却比他高得多。尤以独创的珠镖打穴与铁拂尘拂穴功夫(参见拙著《龙虎斗京华》一书),更是武林仅见的惊人技业。
当下司空照精神抖擞,木笔攸扬,在兵刃飞舞缝中,一连几笔,连指董绍堂的要害。董绍堂一来是领教过司空照的厉害,不免有些胆怯,二来武功也略逊于沙鸣远。司空照展开轻灵身法,闪过沙鸣远的三棱透甲锥,骤向他猛攻,他不禁退后两步,司空照就趁这个当口,飞掠出去,向心如神尼落足之地奔来。
这时心如神尼正在迫令白贞一放下兵刃,快滚下山。白贞一虽震于心如威名,但自己平生也未逢敌手,既忿这尼姑横来干预,全不把自己放在眼内;又想江湖上常是言过其实,这老尼姑纵本事了得,但凭着自己三个第一流高手在此,又何必示怯于她。因此抗声拒绝,看看就要和心如开招动手。
正当此际,沙鸣远、董绍堂都已衔尾追来,与司空照先后到达。心如看了司空照一眼,拂尘一举,微微示意,却不打招呼。司空照知道师姐的用心,也就伪装不识。
当下心如喝令双方快快停手。司空照把“木笔”一抛,立刻奔去和方复汉相见。(方复汉这时正携着惊惶失色的上官瑾,在旁边吁吁喘气。他和董绍堂虽同是司空照的金陵旧友,却不知道他就是名震江湖的心如神尼的师弟。)
司空照这边三人都已停手,董绍堂这方三人却全都气愤不堪。他们好不容易三上华山,才搜着司空照的踪迹,如何肯轻轻放过。当下沙鸣远透甲锥平胸一举,冷笑问道:“你这老尼姑好大口气!凭你就敢来干涉我们捕拿钦犯。”“喂,不要理她,快上去捉拿叛贼。”他是想叫白贞一和董绍堂再去捕捉司空照了。
哪知他们身形未动,心如神尼拂尘一举,早已截住他们,冷笑道:“你们想捉拿什么人都行,但得先通过我这枝铁拂尘。”这一来又要杀得石破天惊、山摇地动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