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棉花糖”年纪不大,慌起来说话有点颠三倒四,缪妙飞快地从她那提取到“冰皮年糕”的信息:他们不在T市,在隔壁省A市,两地相隔大约三百公里。
虽然“云朵棉花糖”有意识地隐藏未成年学生的真实信息,但藏得不高明,缪妙能看出来,这个“冰皮年糕”应该是女孩,高二或者高三,跟“唐果”……还有小蛙差不多的年纪。
看“云朵”的描述,这孩子有点恃才傲物,智商应该很高……至少比缪小蛙高多了,缪妙心里迅速把《当鬼》全文各种细节在心里过了一遍——文中没有能对上号的人物,“冰皮年糕”不是故事里的人。
“云朵”一直以为“秦老师”在影射她自己,据缪妙看应该只是个误会。
原文里“秦老师”的出现和平安区中运会联系在一起的,那会儿云朵棉花糖自己还在他们本地上学呢,时间地点都对不上。再说“唐果”遇到“秦老师”,好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在缪妙看来,冰皮年糕对那小老师态度挺俯视的,有种逗她玩的感觉。
那么冰皮年糕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很可能像当年“喇叭男”事件里的“群友”一样。
同时她还有另一个马甲“蜡笔”,这不是一种食物。
这个马甲是用来骗外人的……还是对他们“食物”群内人也是保密的?
在“云朵棉花糖”的ID加入讨论之后,“蜡笔”明显活跃了起来,唯恐谁看不懂文中隐喻似的,一直在引导,第六章文下干脆捅穿了文中“妈妈”的身份。
对,还有平安区中运会!
虽然不知道“唐果”上的哪个中学,但她是入场式方阵的举牌人。
当年各学校派出的学生都有名单,缪妙参加过当年的安保工作,正好认识负责人,立刻打了个电话过去。
出租车停在了缪小蛙学校门口,缪妙跳下车,联系老师,随便找了个借口把惴惴不安的缪小蛙领回家。
下午两点半,姐妹俩回到家,读者群里已经针对最后一章的时间错乱提出了七八种解释,缪妙收到了两份名单。
一份是育才小学与张婷同级的一班学生名单,一份是中运会方阵名单。
两份名单上有一个名字重合了。
“唐果”是真实存在的。


第19章 猜猜我是谁
陈曦,女,出生日期20W5年3月17日,十八岁,T市平安区人,现就读于平安区第二中学。
缪妙第一反应是奇怪: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进入过她视野里的名字。
意思是说,这个人从头到尾,没有出现在《当鬼》一文有关的事件里。她既不是名义作者,也不是发文的人,既不是跳到缪妙眼皮底下的活跃读者,也不在那些已经查出ip的刷花人中。
“名义作者”蝴蝶妹妹一脸茫然,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疑似作者”米糊糊还在医院洗胃,没法问。
这个陈曦是唐果吗?
她经历过什么?
她是《当鬼》真正的作者吗?
不得而知,因为陈曦目前的状态是失踪。
最离谱的是,她是二十三号这天中午失踪的。
更离谱的是,第一个发现这女孩失踪的人居然就是缪队——一个跟当事人素不相识、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休假刑警。
这天早晨,陈曦照常出门去了学校,踏踏实实地上了半天的课,中午11:50下课后去校外吃午饭,遇到班主任还打了招呼。
然后她就再没回去。
这会儿高中生刚上完下午第一节课,任课老师看见少了个人也没在意——二中是走读学校,也不是重点高中,到了高三,学生们各有去向,干脆放弃的也不少,只要不出乱子,老师们基本都睁只眼闭只眼。
班主任接到警方电话去教室找人,才发现人没回来,手机关机,问一圈同学没人知道她去哪了。
她上午最后一节课用过的书还在桌上,上面压了根没盖笔帽的中性笔,东西基本都没动,唯独书包跟人一起没了踪影。
平安二中属于平安区湖滨西路街道派出所管——是缪队的“娘家”,沟通起来很痛快。帮她去问这事的是以前的老同事,姓王。
民警老王说:“是她啊,你刚才乍一问我没想起来,这会儿有点印象了。”
缪妙一皱眉,被派出所民警“有印象”,怕不是什么好事。
老王:“这闺女可闹腾了,前几年看着让人脑壳疼,脸画得花里胡哨的,脸上俩大黑眼圈,那精神状态,我看着都想让她验个尿。前些年光她离家出走、家人上我们这报案可能就得有两三回。”
缪妙:“她离家出走去哪?”
“有一次是要跑到外地看什么演唱会——那回我们在火车站把人截住的,还有时候出去游荡一两天,没等我们找,自己就回来了。”
“都是为什么?”
“逃学追星见网友,要么就是跟家里闹矛盾。这孩子爹妈不是原装的,亲妈后爸,妈老不在家,后爸这……远了近了都不合适,也不好管,孩子教育也是个问题。不过这两年消停多了,我还以为长大懂事了。”
“后爸什么人?”
“有钱人。”老王脱口说,随后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是暴发户那种,说话办事都客客气气的,像受过教育的。那孩子没事作妖,他跟着忙前忙后任劳任怨的,看着怪不容易的。好像是个什么公司的高管,我查查……不是,缪队,你打听陈曦干什么?你们那没好事,你一问我瘆得慌。”
缪妙没顾上回答,追问:“后爸姓什么?”
老王:“哦,姓张。”
张——Z叔叔。
缪妙心往下一沉。
《当鬼》那篇小说扑朔迷离,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主要她自己也捋不清——于是缪妙迅速交代老王说,这个陈曦在网上的一些言论表明她现在可能有危险,要尽快找到人确认安全。
老王听得紧张起来:“怎么了,她是想不开了还是怎么的?出什么事了?”
“还不清楚,等我再确认,可能和她继父有关,你们先找到人……还有帮我问一句,这女孩在学校里同桌同学叫什么名字?”
老王答应得痛快,挂电话前还嘀咕了一句:“可别真有事,她这种情况,要不是你打电话过来问,都不知道耽误到什么时候。”
她这种情况?哪种情况?
缪妙一愣,随即想起来:陈曦已经满十八岁,成年了。
成年人失踪,只要不是有证据说可能遇到危险了,派出所是不会立刻立案的。
就二中这种稀松二五眼的管理,她没回学校的事搞不好老师明天才能发现,家里人……如果家里有人的话,只知道她早晨出门上学去了,至少会到平时她放学回家的点钟才会察觉到不对。
她是自己离开学校的,没有任何征兆,以前又有数次离家出走的前科,报到派出所,民警也只会想“又是她,又跑了”,未必会很重视。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旺柴娘”提供了张婷事件的信息,如果不是缪妙突发奇想,循着“唐果”记录的两个事件筛出了“陈曦”这个人,要等当地派出所确认陈曦失踪,最早、最顺利也是明天的事。
“米糊糊”在民警找到她之前,一把安眠药把自己灌进了急诊,就算洗胃洗得及时,等她清醒也是晚上了。她不是什么嫌疑人,在不知道陈曦存在的情况下,民警不会不依不饶地追着个刚自杀未遂的小姑娘审,怎么也要等她休息好、情绪稳定了再来问情况——到时候就算“米糊糊”不小心漏出了什么,也不知道是几天以后了!
米糊糊不合常理地无效自杀,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缪妙头皮发麻,一把拽过缪小蛙,扣住她的脉搏、飞快地检查她的脸色。缪小蛙还是那副手脚冰凉半死不活的样子,跟平时没什么不同,缪妙把她全身上下搜了一遍,水壶打开闻过尝过,书包翻了个底朝天,东西倒了一地。
没有刀片,没找到来历不明的药品和食物。
缪妙把所有带尖带金属的东西都放在一堆,看向缪小蛙。缪小蛙就像个第一次上街偷钱包就被人逮住的小流浪儿,全程一声不吭,逆来顺受。惊慌之余,她又仿佛因为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搜身,显得心很虚,目光躲躲闪闪的,不看姐姐。
缪妙突然意识到,她俩方才就像在演一出激烈的默剧,空气沉闷地让人窒息。
缪妙胸闷得厉害,想咳嗽咳不出,气也喘不上来。她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逼着自己再次冷静,先联系了“云朵棉花糖”,简单告诉她“米糊糊”吞安眠药送了急诊,让她立刻去找“冰皮年糕”确认安全。
然后她把手机一扔,站在一地狼藉里:“缪语萱,抬头。”
缪小蛙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躲开。
“‘不要葱花谢谢’是你,”缪妙说,“平时给你那么多零花钱,连书本费都要伸手,你钱都干什么了?”
“……”
“给网文打赏了,因为你们要把那篇文顶上榜。”缪妙语气平静,脸色却异常可怕,盯着缪小蛙的眼神就像准备咬死猎物的狮子,“你们跟作者是网上认识的,在一个群里,每个人的网名都和吃的有关。凑在一起就为了研究怎么自杀更引人注意,对不对?你们不光花钱刷,还找你们那个群里最有影响力的人,冒名人的名义发,让身边人都去看——发的时候没注意,一不留神发给我了,然后立刻撤回,生怕我看到坏你们的事,是不是?”
缪小蛙嘴唇动了动,又像是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你们都觉得自己有天大的委屈,说不出来,不告诉老师也不告诉家长,到网上去找这些边缘小团体,觉得他们才是你家人,我不是,是吧?”
“……”
缪妙最痛恨她这欲言又止的憋屈样,强压的怒火终于炸了:“我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喝?我打你了?骂你了?虐待你了?你要什么东西我打过磕绊?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意你说!说话!”
缪小蛙大大的眼眶红了,她哭也不出声,只是默默地掉眼泪,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缪妙比她还委屈,脑子一热口不择言:“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自己吗?对得起爸妈当年……”
她倏地闭了嘴。
缪小蛙终于抬起眼直视了她,两人无声对视片刻,这次却是强势的姐姐先逃走了,移开了目光。
好半晌,缪小蛙用细弱而颤抖的声音说:“当年要不是……要不是我非要改名,他们就不会那天出门……不会出车祸……都是因为我,死的人就应该是我……”
缪妙像是被人兜头扇了一巴掌。
“你觉得我是你的拖累……你还恨我害死爸妈,你就是恨我,讨厌我……我也讨厌我自己……”
缪小蛙缓缓地蹲下,泣不成声,嘴里反复说着“你恨我,你讨厌我”。
缪妙想否认,话到嗓子眼,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无措地看着泣不成声的小女孩,成了那个哑口无言的人。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老王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老王说:“问到了,她同桌叫钱莉。”


第20章 猜到了?
赵筱云收到“黑猫警长”的警告,好悬没当场吓成尖叫鸡,第一反应就是找领导。
她手指如飞,三下五除二就在聊天框里打出了半篇小作文,然后突然刹了车,目光落在她刚刚敲上去的几个字上“高危,需要立刻采取干预措施”……
这一幕似曾相识,不愧是她,用词都一样。
此时已经过了下午三点,赵筱云这一整天都魂不守舍,除了对付工作,就是追着看网上动向,翻“冰皮年糕”的微博小号。
那是个不与人互动、没人回复的账号,“冰皮年糕”在数据浪潮里自言自语,说的都是“杨雅丽”不曾宣之于口的话。
她讲自己,说自己混得不如在马戏团算数的狗,可能因为她不是毛茸茸的——狗虽然表现不好也挨打,但算对了也有奖。她只是个考试机器,好是正常,“坏了”就得修理。
她讲妈妈,说妈妈是个变异狼人,不用等月圆,不定哪个圆灯泡就能点燃她的狂血。妈妈一“变身”就摔东西打人,乱挠乱咬一通。完事变回人又后悔,就抱着被她打成死狗的女儿大哭,拽着女儿的手抽自己耳光。
她讲爸爸,说他是一台神奇的旧电脑,网络信号永远只有一格,朝他发一百条信息,九十九条发送失败,剩下一条会激怒他,破电脑会变身“霸天虎”。然后他就会在家里横冲直撞,大战嗜血狼人,制造连环车祸……
这个特别聪明的女孩可能正在犯罪,也可能正在寻死——这事现在除了杨雅丽自己,只有赵筱云一个人知道。
等慌不择路的废物老师再次把这件事通报校领导,学校就会再次如临大敌地找警察、找家长,他们会先把杨雅丽像传染病人一样隔离开,一起围着问她“你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呀”。家长会再一次大吵大骂着来领人,好像这个“丢人现眼的讨债鬼”长歪了都赖学校,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到那个时候,杨雅丽在干什么,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赵筱云一字一句地删掉了自己的小作文,抓起手机,撒丫子往高二教学楼跑。
学生还在上课,她就踮着脚,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教室外面一通乱转,最后还病急乱投医到“黑猫警长”那。
【云朵棉花糖】:我应该怎么说?怎么问?直接问行吗?我会不会刺激到她?
“黑猫警长”那边不知是忙还是无语,好一会儿才回了她仨字:你问我?
赵筱云:“……”
【黑猫警长】:你不是心理老师吗?
赵筱云恨不能大吼一句:“我只是个宝宝!”
可是别人又不是她亲妈。
那个“黑猫警长”小姐姐说话言简意赅,连个“emoji(注1)”都不用,酷得要死,她要是敢把这句话打过去,对方肯定得以为她脑子有泡,直接拉黑。
但她就是宝宝,就是巨婴啊!
下课铃倏地响了,赵筱云激灵一下,猛一抬头,看见楼道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教师有着装要求,赵筱云家境又好,买得起好衣服,她看起来又得体又大方,不说话也不动的时候,真的很像那么回事。
可这只是一张皮……
不知怎么的,赵筱云忽然想起读书时候上过的一节课。
台上老师在讲“客体关系理论”,台下赵筱云睡得东倒西歪,突然被同学的议论声吵醒,她迷迷瞪瞪地揉开眼,听见大家在讨论“假如你的孩子摔倒了,吓得哇哇大哭怎么办”?
同学有开玩笑说“打屁股”的、有说“打地给娃报仇”的;温柔派说“赶紧抱起来哄”,理智派说“带去医院看看伤”;教育系的最离谱,说要“趁机教育孩子,如何坚强地面对人生挫折”,强行拔高主题……
然后那个说话像念经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说:“温尼科特会走过去,冷静地扶起孩子,如果孩子还哭,就跟孩子说‘来,告诉我你害怕什么,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注2),然后让孩子继续玩。”
同学们的议论声降下去,赵筱云醒了,她听见老教授继续说:“小孩什么都不懂,都是看着大人的,可惜很多大人也只是大号的儿童,自己都满心恐惧不安,根本没有力量告诉孩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可以解决’。依附着他们的孩子以后会十倍地放大这种恐惧,世界在他们眼里会变得危机四伏——你们将来不急着成家生孩子,要自己先长大才行啊。”
课间活动的学生开始出教室,见了赵筱云就站住问好,一声一声的“赵老师”拉回赵筱云的思绪。
“小赵老师,”刚上完课的班主任看见心理老师,以为班上谁又出了幺蛾子,明显紧张了,三步并两步赶过来,“怎么了?找我们班谁啊?又出什么事了?”
他应该是不想惊动学生,说话声音很小,赵筱云差点没听清,可她却注意到周围几个学生立刻不说笑了,好几双目光投了过来,连教室里都有人探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明白了什么叫“小孩都是看着大人的”。
赵筱云下意识地踩住地面站定,听见自己轻而稳地说:“没事,我周日晚自习家里有点事过不来,跟你们学生说一声改时间。”
说完,她镇定地敲了敲教室后门,朝杨雅丽招招手:“雅丽出来一下,我跟你请假。”
班主任松了口气,方才跟着他紧张的学生立刻好了,追跑打闹着经过。
赵筱云强装若无其事,跟同事闲聊几句,“轻松”地拉起走出教室的女学生:“走,先去我办公室拿你的作业,不能白让你歇一周。”
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女生一直在看着她。
赵筱云想起《当鬼》最后一章。
“我每天都在看着她”“我每时每刻都在看着她”。
“坐,”办公室里,赵筱云倒了杯水放在杨雅丽面前,“冰皮年糕。”
杨雅丽眉梢一动。
“是这个ID对吧?”
“你没上报校领导?”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话撞在了一起,又同时沉默。
好一会儿,赵筱云说:“没有,上次上报,我感觉对你没什么帮助。网警在找那篇文的作者,因为不确定这件事的性质,还没联系学校,现在你的事只有我知道。”
杨雅丽给了她一个嘲弄的似笑非笑:“我说呢,IP查得还挺快。老师你胆肥了,这都瞒报,万一我也吃把安眠药,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不怕担责任?”
“怕。”赵筱云说,“那我工作肯定就没了,编制也没了,刚上班一年出这种篓子,以后可能相关行业都不能再干,专业废了。就算有地方愿意要我,有这么个心理阴影在,我也很难干下去了。”
杨雅丽不吭声了。
“所以你吃过安眠药吗?”
杨雅丽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大米说过,安眠药吃不死人。”
大米——米糊糊。
赵筱云脸上不动声色,心已经跳到了一百八:“你,大米,还有那些刷花的人,都是在哪认识的?”
“警察都找过你了,你不知道?还问?”
“作者呢?那篇文的作者是谁?”
“我们叫她‘螃蟹’——你不用着急告诉警察,也不用查ip,她不会留言让人查到的,那文是早写好让大米代发的。”
“那她本人……”
杨雅丽看了一眼表,打断她:“应该已经走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我们有群规,平时可以互相支持,但是谁如果已经决定好要走,别人不许劝、不许拦、不许评价、不许告密,我们都发过誓,违反的话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得做人。我们只是在帮她完成愿望。”
“她的愿望……”
“你好好看了没有啊?不是第一章就写了,她的愿望是当个作家,写王八蛋!”杨雅丽避开她的视线,不耐烦地望向窗外,“还有,只有大米跟她有过联系,老师你问我没用。动动你那插花的脑子想想,我要是知道得多,不得跟米糊一样把自己吃进医院?还会坐在这等你们问?”
赵筱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理不清头绪,办公室里只听得见挂钟的“滴答”声。
“所以大米吃安眠药,是为了给‘螃蟹’留出离开的时间。”
“作者总要亲眼看见自己的作品打‘已完结’吧。”杨雅丽一耸肩,“你就跟警察说,让他们等大米吧,她睡不着不是一两天,安眠药吃很久了,不会把自己吃出问题的,明后天应该就能回答问题。”
“可那就来不及……”
“那肯定的,”杨雅丽忽然笑了,“她早想好了,她要是不死,谁还会把她当回事?我就不敢死,只敢在胳膊上划两刀,有人管我吗?”
赵筱云:“不是……”
杨雅丽再次打断她:“怎么不告诉学校老师?老师有什么办法,只能转告监护人。那让监护人给你报警啊,不是有妈妈吗?妈妈说了,没这回事,孩子学习压力太大,吃着治神经病的药呢,胡思乱想——十八岁成年了,自诉啊,那你有证据吗?哦,没有。有伤吗?也没有,怕不是自愿的?大米那里不是有资源吗?为什么不用网红团队曝光?废话,哪个傻逼会沾这种事啊,连个锤都没有,到时候惹一身骚,以后再关联上什么黑词条怎么办?”
赵筱云一肚子话,全让那女孩自己说了,一时无言以对。
“你为什么告诉我?”
“突发奇想。”
“啊?”
“我是后来加群的,他们以前群解散了,因为出了‘喇叭男’那事。大米他们说那事没有公开,里面还牵涉好多未成年,影响不好。我就想,我们这种不是像‘□□’一样么,你们干这行的应该都收到过内部文件吧,提醒注意学生安全使用网络什么的……当然,确实只是我异想天开,当时说出来,群里就没什么人响应。我们其实是想用蝴蝶妹妹的粉黑发散的,扒大了再直播个割腕把警察招来,这多热闹?肯定好多人围观。这事是让大米操作的……她知道螃蟹是谁。大米说,这个群里的人没几个混得像人的,推文也推不出去,不靠谱……我只是随便试了试,没想到你还真看了。”
杨雅丽顿了顿,又说:“更没想到,最后三章刚发上去就被锁,警察那么快就找上大米,还得让大米提前进医院受罪——是我不对,我出馊主意了,老师你反应快得不正常。”
赵筱云:“……”
她是个混子,她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压根也没听说过“喇叭男”。
这时,赵筱云的电脑屏幕上闪过几条信息,是黑猫警长补充的。
赵筱云余光瞥见,心里忽然掠过一个念头:“你为什么要出这个主意?”
杨雅丽一愣:“什么?”
“‘蜡笔’也是你,对不对?”赵筱云一手心冷汗,她看也不看地抹到自己腿上,“蜡笔在文下的留言是给我看的,你怕我看不懂……”
“你也太自作多情了,老师。”杨雅丽冷冷地打断她,“那些粉粉黑黑们傻了吧唧的,没人带节奏,他们掐都掐不到点上……”
“不,不是,”赵筱云盯着女孩的眼睛,有点语无伦次,“你其实……你是发现我居然真的看了,想知道如果我看懂了,我会怎么做,对不对?你想知道我会不会站出来保护你……你们……”
杨雅丽:“你想多了。”
赵筱云:“……”
好一会儿,杨雅丽又轻飘飘地说:“不过随便,你愿意怎么想我也管不着。老师,不用跟我较劲了,我真的不知道螃蟹的三次元信息。”
赵筱云心说扯淡,黑猫说《当鬼》那篇文里全是三次元信息。
但她实在是已经心神俱疲、黔驴技穷:“那……给我看看你们的群,行吗?”
杨雅丽嗤笑一声,慢吞吞地掏出手机:“置顶的就是——你看也没用,我们都会删记录,有的人还聊完就删群呢——你想看内容得找人复原,再说她真的不在群里透露三次元。”
赵筱云接过来,聊天记录里果然空白一片,她很快找到了“螃蟹”,点进个人资料,发现里面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