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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回视线,语气平淡,像是全然不在意:“这些人朝夕伺候着我们,早晚要知道的。”
“可是……”冯玉贞蹙起眉,还没有辩驳,却又想到自己今日迟到在先,偷偷瞟一眼青年冷峻的侧脸,还是没什么底气的闭上了嘴。
一路无言,车外却逐渐喧嚣起来,叫卖声、嬉笑声、咿咿呀呀的戏腔,一并混杂成人间烟火气,大概是街上人变多了,马车也逐渐慢下来。
马车停在街边,崔净空撩开车帘先行下车,随后一手撑住帘子,一手递到在车里的冯玉贞面前,这是示好软化的意味。
他乌沉的眼睛直直看过来,冯玉贞垂下眸,伸手搭上他,崔净空顺势收紧,将她的手攥在手心,稳稳扶将下来。
方才在车上,冯玉贞便很有些好奇夜晚镇上热闹的街景,从昏暗的车厢出来,只觉得眼前一晃,眨眨眼睛,只觉得眼前犹如天上的星子被摘下捉进灯笼里,点点闪烁的灯光宛若一条流淌的地上银河。
“好看吗?”
“嗯……”
温热的气流洒在耳侧,他偏头问她,冯玉贞只顾应一声,仍沉浸眼前美景,只觉得手上一紧,崔净空便牵着她手,抬腿迈入这片璀璨的灯海里。
大街上这样亲密,她有些不自在,在他手心里挣了一挣,崔净空倒也不强求,干脆松开。路上往来人群摩肩擦踵,很多都是成双结对的夫妻,冯玉贞目不暇接,偏着头赏看两旁铺子挂着的各式各样的花灯。
如此全神贯注,难免脚下放慢,瞧见一个拿竹子编的年画娃娃,憨态可掬,便笑着要指给崔净空看,可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周围却见不着那个挺拔的青年了。
她骤然间心下一沉,四处扭头寻他,遍寻不到,这时候那些灯笼便失去了方才令她如痴如醉的魅力。
方才跟着人群走,这一下走失失去方向,她没记来时的路……慌乱霎时间蔓延开来,冯玉贞视线一滞,才从前方的人群里找到比身旁人高出小半个头的青年。
她一下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空哥儿!空哥儿!”
情急之下高喊了两声,好似瞧见高大的青年若有所感转过头,然而两人被人群越冲越散,冯玉贞被裹挟着走近临时搭起的戏台,人更显得拥挤,冯玉贞本就个头不算高,那条跛腿又碍事,被隐没在人潮中。
她快彻底要心灰意冷的时候,却凭空从拥挤的人潮间准确捉住了她的手臂,冯玉贞呼吸一顿,心砰砰加快,她反手攥上这只手。
人群宛若遇遇见石块的溪流,向两侧分开,逆流而来的崔净空便出现在眼前,他微微喘着气,显然耗费了一番波折。
“嫂嫂,有事吗?”
“没事。”
冯玉贞这下不敢轻易松开了,拽着他袖子的一角。她慢慢从刚才的惊惧中缓过来,花灯样式繁多,冯玉贞的眼睛却独独黏在摊边的一只平平无奇的鲤鱼灯上。
一旁的老板见状,便笑喊到:“妹子,喜欢就看看吧!”他拿起瘦竹竿,挑绳一提溜,那只鲤鱼灯便在竹竿尖儿上挑下来。
冯玉贞却摇摇头。
她见之心喜,是因为这让她想起自己很小的时候,随父母去拜年时,偶然看到的当在桌上的鲤鱼灯,那时真喜欢啊,搭着桌边眼巴巴地看,又不敢碰,生怕碰坏了,可当年渴望这盏灯的小孩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崔净空察觉到她的心口不一,他侧头,望向寡嫂白净的脸,问道:“喜欢这个?”
“都是小孩们才喜欢的……”冯玉贞有些难为情,崔净空却不管这些,既然她喜欢,便直接对那个铺主道:“我们就要这个鲤鱼灯。”
他拖着灯底,将它放在冯玉贞的手上。继而眼眸低垂,软下声来:“方才同嫂嫂置气,是我昏了头,以为能早些回府见你,嫂嫂莫要同我一般见识。这盏灯只当我给嫂嫂的赔礼。”
“我,我不用……”
“可我想给你。”
他软声软气,又恢复到冯玉贞熟悉的样子。推阻不得当,只好收下,时隔十多年,那只鲤鱼灯总算被她拥有了。
恰好和一个提灯的小孩碰个正着,那个孩子还乐颠颠地把两人相似的灯碰在一起,天真无邪道:“姐姐,你也喜欢鲤鱼灯嘛?”
冯玉贞脸腾地闹红了,可还是在手里提着,不舍得当下。两个人又走了一截路,这才走到溪边,此处多是结伴好友,或是夫妻放天灯的地方。
两人买下一顶,点上灯,四只手托举着底边,火光在灯底闪烁,冯玉贞闭上眼,良久一齐撒手,天灯便缓缓上升了。
半边天空都是放走的橘黄天灯,崔净空忽地出声问她:“嫂嫂想知道我许的什么愿吗?”
他并不等她回答,只是抬眼望她,目光灼灼:“一愿嫂嫂与我身体康健,二愿我们二人平安无恙,三愿嫂嫂与我,早日结为连理,永结同心。
冯玉贞心口一跳,还没来得及出口些什么,崔净空身后的漆黑天际忽地窜上两丛烟火。
青年的容貌在烟火里沾染上红尘,嘴角的笑意也变得触手可及——一瞬间,冯玉贞感觉自己的心里也好似炸开了花,她只觉得面上发紧,一股热流涌上来蛊惑住了她的身心,叫她说不出话。
夜深,两个人上马车,回到府中,冯玉贞坐在床头,鲤鱼灯搁在腿上,她抚摸着灯,低头不语。
崔净空还没有回耳室,他听见女人迟疑的问句:“空哥儿……你为何对我这般好?数次帮我、助我,可像我这样不打眼的女子,你为何心悦于我呢?”
她像是小心翼翼,把触角伸出蜗牛壳,颤巍巍地尝试去接近他。崔净空扭头,他预感到什么,快步走到她身前,弯腰低声道:“我也不懂。嫂嫂教教我罢,为何我只要看到嫂嫂,便觉得心中欢喜,最好与你寸步不离才好……”
他的呼吸就吹在冯玉贞脸上,冯玉贞抖了一下,最后轻覆上去,唇齿间泄露出一点密密的水声,崔净空将她打横抱起,架子床摇晃一下。
屋里蜡烛噼啪响,崔净空摸她的眼睫,问:“这儿能亲吗?”
冯玉贞点头,他才亲一下,再往下,鼻尖,脖颈,锁骨,手环上腰肢,每触碰到一个地方,都要执着问一遍。
冯玉贞的眼睛水淋淋的,像是被打湿的花瓣。埋首在她颈侧的崔净空忽地抬眼,视野间便闯入寡嫂那双被欺负得湿乎乎的眼睛,红着眼尾,潋滟水光,泪珠挂在眼眶,似坠不坠。
崔净空霎时间感到很饿,并非是食欲,这种难以言喻的饿驱使着原本如鱼得水、进退自如的人绷断了理智,几乎维持不住冷静的姿态。
九月还不算冷,冯玉贞却微微发颤,她赤条条的胳膊环在胸前,白皮肤和大红的肚兜交相映衬,崔净空捏着她腿侧的软肉,从她的裙摆之下钻出来。
他看着可怜可爱的寡嫂,昏沉的脑子闪过一丝念头,他舔舔唇,凑上去亲冯玉贞一下,低声哄到:“嫂嫂冷?那我们盖上被子好不好?”
于是他扯开被子,一床被子覆上她柔白的肩头,崔净空伸手把寡嫂揽进怀里。
冯玉贞颤声哀求,求他慢点、求他别这样重,那条形状怪异的左小腿扛在他肩上,被他捉住轻吻,流着眼泪,又喘又哭。
青年盯着她涨红的脸,逼出她破碎的低泣声,起伏的被褥之下,一只细白的手拼命逃出来,指节发红,无力抓着布料,想要往前爬,一只张开的大手却猛地覆在上面,严丝合缝插入她的指缝,硬生生拽了回来。
一晌贪欢。
第40章 之后
冯玉贞睡得不好,同名字一样,她是个保守、守贞的女人,质朴木讷的个性,这其实也无法怨她,崔泽同她差着五岁,无论是平日相处,亦或是温情时刻,都因为年长而很是迁就她。
可她这次无疑失算了,她过于天真了,以为所有人都像她的亡夫一样温柔,可却万万没预料到,同为血缘相亲的兄弟,崔净空却凶地出奇。
分明比她还要小两岁,本事却一点不弱,只生疏半回,之后便如鱼得水。冯玉贞如同置身在一个火炉中架着炙烤,火舌高涨,一下烧地燎原,彻夜不息。
很多时候,冯玉贞脑子都昏昏沉沉,连掉眼泪都全靠本能。这人顽劣的本性暴露无遗,冯玉贞求他放过,崔净空贴在女人耳边,哄骗她说只要她低下头亲眼瞧着,之后就休息。
冯玉贞无法,看得面红耳赤,羞愤欲死,每每受不了这种刺激转过脸,这人就就使坏颠簸。
总算临了,她勉强勾过身侧一角被料盖住,想要挡住身前人灼灼的视线,脑子里已经不甚清明,只知道希冀问他:……可以了罢?
这副样子实在有点可怜,像是一朵被狂风骤雨打地焉了的花,崔净空没有回她,起身去叫水。
冯玉贞已经半阖着眼,被抱起放进浴桶,崔净空紧随其后。安生没多少时候,只听见水花迸溅出来,跳跃、溅落在地上,像是下了一场雨。
眼泪一夜间都没消停过,发髻歪歪斜斜散开,堆在脖颈上,她又生得白,宛若乌云白雪一般,鼻尖冒出细细密密的汗,两人黏糊糊地十指相握,如此勾缠到天明。
窗扉缝里溜进一缕晨风,冯玉贞略有些冷,转了个身,却径直滚入身后温热的人的怀里。
浑身的皮肉都发酸,不舒服地厉害,忽地察觉身侧有人,愣愣抬头,睡眼惺忪间,青年恬静的面容也映入眼中。
这样无欲无求的一张脸,昨夜却裹挟着炙热和粘稠的潮水,她无力挣扎,被径直卷入其中,随他浮沉。
意识回笼,那些旖旎蓦地在脑子一幕幕闪过,她惊悸地扯着被褥,然而腰间横着的手臂一紧,又被轻而易举搂回去。
“嫂嫂醒了?”他睁开眼,声音发紧,便看见那些交错的指痕,乌沉的眼珠又暗下来。
冯玉贞一僵,这才放弃,总归是做过了……她想。
柔情的言语,那盏暖黄的鲤鱼灯,和烟火之下的许愿,就像摆放在饥肠辘辘的旅人面前的盛宴,他千里迢迢送来解渴的甘泉,告诉荒野中的她,说不必如此辛苦。
于是无可自制地沦陷下去,默许了这场欢爱。她一声不吭,将头放在他怀里,细软的青丝如同羽毛似的刮过,崔净空心里也莫名发痒。
这种滋味太好太好,温润、湿软,有一瞬间,只一想起,便微眯着眼失神,他极快食髓知味,不免感到后悔——后悔实在耽误了太长时间才遇见她。
一想到崔泽,心底不期然划过一丝阴霾,然而转念一想,便觉得自己这个生疏的兄长实在走得妙。
这时候就要庆幸崔泽早死了,倘若他仍活着,让冯玉贞和崔净空无意间触碰过,那崔泽的死因恐怕就不会是被毒蛇咬死这么简单了。
崔净空心里冷笑一声,崔泽历来憎恶他间接害死父亲,两人亲情淡漠,鲜少来往,哪怕是他的婚宴上,都没让冯玉贞和他面对面说过话,将他视作盗贼一般提防。
千算万算,已然埋进黄土、意外逝世的崔泽估计也不知道,那个邪性、表面恭敬的好弟弟,步步为营,将孤苦伶仃的寡嫂搂在怀里,细细爱怜了整整一晚。
他阴暗的想法自然不会对冯玉贞吐露半分,只是一想起昨夜的事,崔净空便呼吸不稳,收紧手臂,冯玉贞倏忽间体察到什么,急匆匆摇头,又是心惊又是埋怨:“你怎么又……不行,我不舒服。”
“嗯?”崔净空闻言起身,昨晚确实闹得厉害:“我瞧瞧。”
“你,不用你瞧!”冯玉贞声音发抖,忙把被子掩住,伸手推拒他,不叫他大早上就犯浑胡来。
崔净空心里清楚,语气平静、神态自若,甚至还很诚恳地向她道歉,像是在说什么正事:“怪我不节制,嫂嫂受累,权当迁就我了。我一会儿便去拿药。”
冯玉贞哪儿还有心思去理他这些冠冕堂皇的鬼话,还没怎么缓过神来。
他们二人在屋里如何浓情蜜意不说,两个丫鬟和田泰兢兢业业守在门外,崔净空晚上叫了三次水,刚刚他们又隐约听见里面似有似无的动静,此时一个个头低得恨不得直接钻进地里去,不愿再多听。
放到寻常,主子和夫人恩爱,他们觉得高兴才是,如此才家宅安宁,然而不寻常的就在这儿,昨晚上这三个人才知道去,原来他们嘴里喊了四五天的夫人,竟是老爷的嫂子!
知道这件事的一瞬间,冷汗濡湿后背的衣衫,连带着一晚上都担惊受怕,这桩涉嫌到叔嫂敦伦的丑事……
自然,哪怕是高门大户里,腌臜之事也屡见不鲜,像崔净空这样和寡嫂暗度陈仓的,拿到京城里,私下或许都不一定当回事,只能得个嘴头的调笑。
主子们如何是不打紧的,最怕的反而是被他们这些下人知道!奴仆的命不值钱,在上位者眼里兴许还赶不上肉铺吊着的羊蝎子。
要是遇上狠绝一些的,寻个由头将撞见脏事的下人打死,倒也不碍事,更不会有人指责。所以甫一得知,三人俱是吓得瑟瑟发抖,生怕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与他们相比,李畴却平和镇静许多。两个丫鬟和田泰都是知县给崔净空送贺礼而另外采买的,对崔净空自然不甚了解。独李畴是直接从他府上调拨而来,因此,李畴倒是从知县口中,提前得知这位新主子尚未婚配,举家仅剩他和一个寡嫂。
可当时田泰这个愣头青一上来就急着献媚,嘴上没把门,瞧两人共乘一车,又年纪相仿,理所当然张口便喊夫人,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尽管他果然遭到了呵斥,却并非是因为称谓,而是吓到了车上的女人。
观两人下车后举止亲密,李畴已有定调,也试探性称夫人,眼瞅着就这样默认下来,骤然间惊出一身鸡皮疙瘩,险些弄巧成拙——
有些事,倘若主子不想让你知道,你便装着不知道为妙。主子说出来让你知晓了,再点头也不迟。
见门前三个人耷拉着脑袋站一排,李畴从前院快步走近,他的脸色比他们要好上一些,见三个人还傻傻候着,头疼地做口型问道:“主子们还没醒呢?”
田泰用下颌指了指禁闭的门,冲李畴摇摇头,李畴叹气,俄而一咬牙,时候不早了,中堂坐着提礼而来的客人,正狠下心要敲门,适时从里面传出青年模模糊糊的吩咐:“端水来。”
崔净空又叫水。
几个人顿时如蒙大赦,各自忙活开,趁着这个功夫,李畴赶紧贴在门上请示:“老爷,有人上门。”
屋里的声音微哑,混杂着窸窸窣窣的布料声:“谁?”
“说是丰州首府来的都事,姓魏,魏大人携礼来访。”
“先候着,我马上到。”
李畴松一口气,随后告退。
隔着海水江崖的屏风,田泰搬进温水,崔净空摸一下寡嫂可怜的、泛红的脸,撩开粘连在面颊上的几缕碎发,低声问床上的女人:“我给嫂嫂洗罢?”
冯玉贞被他折腾得够呛,指尖都瘫软无力,又想起之前在水里胡闹地几回,听见方才李畴的话,遂抬手推他:“我先歇会儿,你去忙,不用管我……”
这人来的实在不凑巧,崔净空将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她的肩头,独自洗完先行会客去了。
等他走后,两个丫鬟才敢进来。
屋里弥漫着一股微妙的靡靡气味,本来冯玉贞不愿意让她们两个伺候,她自己又不是没手没脚,可是今天实在使不上力气。
只得臊着脸,让两人合力把她从被子里扶起来架住。团圆和吉祥一见冯玉贞白皮子上累着一个叠一个的印子,从头到脚,腿软得压根站不起来,再联想起两人的关系,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现在冯玉贞压根穿不了低领,崔净空极喜欢吻甚至轻咬她细细的脖颈,嘬地青一块红一块,没法见人,只得换上高领。
喝了一碗米粥,冯玉贞不想在床上躺着,腰疼,倒是田泰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个摇椅,利索地擦净之后,冯玉贞便手里拿着那本官小姐给的书,晒着太阳躺在摇椅上慢慢看。
但大抵是昨夜实在没有休息好,所以晃悠着晃悠着,眼睛就慢慢合上了,翻开的书本握在手里,半坠不坠。
此时田泰刚好搬着盆栽走过来,他将其摆置进花丛,正要修剪枝叶,听见身后有东西啪嗒掉落,转身看见是冯玉贞的书,他离得近,遂顺手捡起,放在摇椅手把上。
崔净空过来时就看到这个场景,从他的角度看,那个伙夫微微弯下腰,挡住了椅子上的寡嫂。
挨的太近了,他想。
他忽地意识到,田泰年轻气壮,且容貌周正,虽然远远比不上他,还是一个伺候人的低贱伙夫,然而长此以往,放任他和冯玉贞接触……
男人的劣根性就在这儿,要是放在半年前,崔净空大抵只会不屑一顾,然而他现在却无法幸免,千方百计才和同寡嫂春风一度,只过了这样一晚上,就理所当然把人家划归到自己的领地里。
汹涌的情潮退去,另类的柔情却占据心头,由不得任何男人觊觎,几乎到了风声鹤唳的程度,哪怕对方可能压根没有这个心思。
只是想一想冯玉贞跟着别的男人出逃的可能,脸上便浮现出森冷之意,只霎那间面色如常,他开口道:“你过来。”
田泰闻声一抬头,见周围没有别的人,站在不远处回廊里的崔净空背手站在那儿,他赶快起身,拍拍手跑过去。
他恭敬地低下头,便听见老爷问道:“你每天在府上干什么活?”
“回禀老爷,奴才就搬一搬花,扫一扫院子。”田泰一五一十回答道。
崔净空停顿一会儿,道:“日后你跟着我干事。”
“谢老爷提点!”
田泰被天上的馅饼砸了个正着,连连弯腰谢恩。
却不知道,这位宽容大度的老爷,眼睛压根没有看他,而是穿过庭院,径直落在摇椅上那个瘦弱的女人身上。
第41章 不愿意?
崔净空朝后招手,田泰便识趣地退下,连带着其他下人也见状低头离开。
等到只剩下两个人,崔净空才悄声走上前,他伸手拿起那本放在扶手上的书,翻开从头详细看到尾,确认里面没什么古怪的东西,其实连字都没有,全是一些花纹,专给绣娘画的。
他翻阅一遍,才微放下心,排除冯玉贞不是出外面认识了什么可疑的人的可能,视线又挪回到躺椅上闭眼休憩的女人身上。
她眼睫垂着,上面好似跳跃着点点金光,概是因为昨晚的舔舐和吮吸,女人的双唇红艳而肿胀,衣领严严实实扣到脖颈最上面,生怕露出来一分一毫、叠着红青印子的皮肤。
姿势有些别扭,吉祥从屋里拿了一个软枕给她放在腰后垫着,如此才稍稍舒服一些,眉心也不自觉攒着,看起来实在是难受得紧。
崔净空俯下身,展臂穿过她的腿弯和腰肢,动作轻柔将她抱起,放回到床上。
清早起来的时候,床榻上被褥凌乱,散落着一地衣衫,屋室狼藉,好在两个丫鬟手脚轻快,早早扯着这些一夜荒唐的铁证拿去销毁,不欲叫冯玉贞更为羞赧。
冯玉贞一路上没醒,倒是在崔净空将她放上床榻的时候眼睫颤颤,缓缓睁开眼,发现身边变幻了位置,崔净空也回来了。
她在外面晒得功夫也不短了,有一个多时辰,浑身仍然不爽利,只懒洋洋的,不自觉嗓音就拖慢了腔,隐约带出一点罕见的娇憨来:“空哥儿?”
“嗯。”
崔净空瞧着女人微扬的下颌,那点精巧的弧度好似扬进了心窝里,将那里止不住发痒。
“你今日不着急去办正事吗?”
青年闻言,心下一动,过了半晌才回她:“不急,没什么要事。”
这自然是假的。实际上,这几日事务繁多,他早出晚归便是这个原因。
总归倚仗了别人,免不得要还债,因而近日才忙碌奔走。受制于人并不好受,对崔净空而言更甚,他万分憎恶遭受他人桎梏。
倘若按照没有遇见冯玉贞之前的设想,首选稳妥,钟济德这棵老树虽老迈昏庸,然而毕竟根基深固,不易动摇。在他尚未于朝堂脱颖而出之前,无疑为上上选。
可意外就是,他未料到怯懦的寡嫂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如此一来,原先的设想里,他不免要因为落榜,往后推迟三年,再等第二次秋闱下场。
然而他等不下去——三年的时间实在太久了,足以寡嫂察觉一些蛛丝马迹,足以发生巨大的变故毁坏冯玉贞对他不算深厚的情意。
那些隐患如同山洪,由不得半分差池。因而他选了另一条路,由此不得不付出代价。
可是,明明一切按照他的预想而前行,他却觉得有什么在脱轨。
譬如现在,明明已经把她抱在怀里,密密亲吻,坦诚相见过,却还是觉得不够。
怪异的地方就在这儿,明明理智告知他不行,再沉浸在温柔乡里,要事就会被耽误。脚下却不听使唤,非要走一遭看一看她,看完了又坐在床边,好似望着这张清秀的脸,才能勉强觉得缺口被填满。
冯玉贞一手扶着自己的腰,另一只手撑着床,想半坐起来同他说话,崔净空见人神情难受,干脆让她依在自己身上。
“疼得厉害?”
崔净空伸出手,轻揉着她的腰,低声问她。
青年说话时胸腔震动,腰上的手温热有力,温度透过衣衫,安抚酸疼的部位,明显舒服了许多。
冯玉贞缓了一口气,她想起什么,开口问道:“空哥儿,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崔净空闻言却觉得新奇,冯玉贞很少打听他的事——就像是一个克己守礼、将自己困死在伦理中的木头人,从不过多深究小叔子的事。
若是放在别人身上,被询问日后前程,崔净空大抵一语带过亦或是直接不答,这让他有种遭人窥伺的感受。
可在冯玉贞面前却不是,崔净空没来得及细琢磨这些微妙的差别,一遍给人家乖乖按揉,嘴上如实道:“明年三月参加春闱。”
冯玉贞有些诧异:“这么快吗?”
话本里崔净空科举考试跨越了将近五年的时光,恰好在他加冠那年金榜题名,自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疏朗俊俏少年郎,话本里已经算极快的了,怎么这一世更要惊人?
“只是凑巧,恰好院试之后第二年就赶上秋闱,春闱又在秋闱转年过来。”
崔净空向她解释完了,看着她领口紧束,总觉得这些卡着脖子喘不上气,伸手要替她解开。冯玉贞却按住这人骤然间落在她颈上的手,眼中划过一丝嗔怒,羞恼地暗想,这人怎么这样不知节制?
他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冯玉贞生出误会,却只觉得有趣,于是并不反驳,反而探入衣领,在细滑的皮肤上掠过,继而顺势低下头,两唇相接,勾她的软舌。
这人……
明明说正事,又莫名其妙干起这档子事。
她胆子大了些,拿拳头锤他肩膀,这点小打小闹聊胜于无,崔净空才肯放开她,闹着闹着真动了意,抱着人冷静一会儿,平复下来才道:“最迟明年夏日,嫂嫂便要随我踏上去京城的路了。”
他云淡风轻的话语里展露出不加掩饰的狂妄来,笃定自己衣锦返乡,他低头望着冯玉贞乌黑的发顶,她好似亳不怀疑,只点一点头,全然地信任他。
心口微热,崔净空想起方才在中堂,那位魏都事拎着两盒君山银针来,两人打了半天太极,对面人才隐晦说明来意:家中小女豆蔻之年,同崔净空很是登对,不知他可有此意。
自从崔净空高中解元,众方的打探从未断绝,尤其是他年轻有为,加之品貌不凡,丰州境内的不少官员有些动意,然而真正上门的,这位消息灵通的魏都事确是第一个。
之所以这样慢,一方面是崔净空无父无母,亲缘淡薄,瞧着好似八字太硬,足以吓退一波人;再说进黔山的路途崎岖难寻,外人想要进山都要耗费几天功夫,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才被告知,原来前两天搬走了。
至于搬去的具体位置,村里只有那么一两个人知道,除此之外,仅有一些村人看到当天远去的马车。于是又得花费精力去镇上找,碾转半月,这才敲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