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玉从地上捡起软尺,递到季青琢面前,他用轻缓低柔的嗓音对她说道:“所以,为什么方才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呢?”
他指的“大费周章”自然是季青琢分明有这样的能力,但使用测量工具多此一举。
季青琢又愣住了,她这次终于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调侃意味。
但她还是认真解释了:“我如果要得出精确的数据,就要像刚才那样。”
季青琢合上自己电子设备的屏幕,她用很轻的声音拒绝了:“沈先生,我知道你脾气好,但是在我看来,这样对你很冒犯,所以我不想这么做。”
沈容玉还是托腮看着她微笑,此时,天色已晚,季青琢想要的第一阶段数据已经拿到了,她准备离开。
“明天下来的时候,我会给您带生活物品。”季青琢将自己已经列好的清单递给了沈容玉,“沈先生,您看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沈容玉大略看了一下清单,他实际上可以不遵循人类的生活方式,但他现在既然已经决定伪装自己,所以他也按照自己的习惯在清单上加了一些选项。
“那就麻烦季小姐给我带这些东西下来了。”沈容玉对她点了点头。
他在船舱角落的小箱子里找了找,从里面找出一些珠宝来,样式都很古老,应当是与这沉船一起埋葬海中的珍宝。
但是,其中有价值的只剩下黄金了,其余珠宝上的贵价宝石,在现在都可以用现代技术复刻,净度甚至更高。
沈容玉将黄金熔铸而成的金块交到她手上:“我知道季小姐生活有些拮据,所以——”
季青琢大概能计算出这些金块的价值,小小的一枚,落在掌心里沉甸甸的,其价值就抵得上自己好几个月的工资了——这也意味着这些金钱能抵得上多月的贷款。
“沈先生,这太多了。”季青琢将金块握着,“剩下的,需要我给你存入银行账户吗?”
“不过您现在的身份或许很难在独立城市里注册……”季青琢想起了城市法规,随着多个不同星球的开发,现在于独立城市里生活的居民,也有一部分拥有非人的形态,但这个星球大多是普通人类在居住,对于非人生物的身份注册很严格。
“放季小姐的账户就好了。”沈容玉凝眸看着她。
季青琢点了点头,她也不过多推辞,毕竟这种事推脱来去,最终还会维持原来的结果。
她回了岸上,在夜澜海边的酒屋里,她点了一杯新的饮料。
“水蜜桃汁。”酒屋老板有些惊讶,他从一堆玩具与游戏机里探头出来,好奇问道,“季小姐之前不喝这么甜的东西啊。”
季青琢不太愿意承认她是因为沈容玉之前说的那些话,改变了一点习惯,或许,换一个味道——他可能不会喜欢的味道,他就不会说那些怪话了,毕竟对于她而言,喝什么都是一样的。
她靠在吧台上,抿着玻璃杯里的水蜜桃汁。
“季小姐这几天去海里的时间越来越久了。”老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发现了有研究价值的东西。”季青琢的回应很简短。
“这只是很普通的一片海。”老板笑着说道,“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倚靠着这片海生存的人来说,这片海是有呼吸的。”
“呼吸?”季青琢的手指在冰镇水蜜桃汁玻璃杯上按出一个个手印,她问,“海洋的呼吸……很美妙的一个说法。”
“去听听吧,潮汐、海浪与风声,这可比枯燥的数据有趣多了。”老板笑眯眯的说道,“今天海上天气很好,海鸟雀跃地在海面上掠过——它们的飞行速度比平时更快,有着更加轻盈的节奏,很可爱。”
季青琢还挺喜欢这个说法,有呼吸的海洋……这象征着海里那些海水、引力、季风、地形、生物成为曲谱上的音符,共同组成海洋脉搏的韵律。
之前上班忙,很少去海上采样,她从未从酒屋老板口中得到这样的信息,今天听了,她也觉得有趣。
于是晚上回家之后,她将自己客厅里面向海洋的那一面玻璃墙打开了,她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海风,掠过房间里的缝隙,旋转着发出轻微的“呜呜”声响。
海浪一次次拍击屋外的玻璃地面,将海里的砂石贝壳冲击上来,季青琢在这自然的呼吸之中,很快听出其中隐藏的数字。
海风的呼吸节奏,海浪一次次轻抚海岸,它们真的很像……脉搏。
这样数字,这样的节奏起伏,这些信息在季青琢脑海里形成数字曲线,而后与她今日记录进电子设备里的某一串数字对上了。
沈容玉的呼吸节奏与心跳速率,它们有着奇迹般的契合!
季青琢原本是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感受海风的,她因为这微醺海风而轻轻眯起了眼,有些昏昏欲睡,在察觉到这个规律之后,她猛地睁开了双眼。
沈容玉与这片海,有极强的联系。
甚至于,他就像这……夜澜海本身。
季青琢的猜测需要数据的支撑,而她忽然想起了今天酒屋老板的话——“今天海鸟的飞行速度更快了些,它们的掠过海面,仿佛都是雀跃的。”
她通过自己的个人终端,调取了夜澜海中部那一带的监控,夜澜海归她所有,她想知道什么信息,海域里的基础设备会告诉她。
季青琢果然见到了酒屋老板说的那个场景,其实,并非是那些洁白的海鸟在海面上弹出了特殊的节奏,而是……
她看到轻轻涌起的海浪带着雀跃的节奏,往上以略快的速度扬起,有浪花激起,引来那些海鸟玩闹似的追逐,连带着海鸟飞行的起落,也是海浪涌起的节奏。
而这节奏与频率……
季青琢找出她今天在沈容玉那里记录的另一串数据,不是他正常状态下记录的数据,但季青琢还是严谨地全部记了下来。
——“沈先生,您的心跳速度似乎有点快,这是您正常状态下的心跳速度吗?”
“不是。”
“快了还是慢了?”
“快了。”
“为什么呢?”
“季小姐。”
“嗯?”
后面的对话,她不想回忆了。
季青琢用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慢慢地,她的脸又红了起来,似乎是她与沈容玉在海下发生的那些事,被所有人看到了似的。
这夜澜海,展现了他的部分情绪状态,她又调取之前夜澜海的长串数据对比,她发现越临近她在海底遇见沈容玉的那一天,海上的变化就越频繁——仿佛是什么东西即将苏醒的前兆。
她遇见沈容玉那天,正巧就是他苏醒的日子。
一颗理智的大脑告诉季青琢,一个人怎么样也不可能与整片区域产生联系,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人有多可怕啊。
季青琢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以她目前的经验,一时半伙还无法研究出结果,如果想要知道真相,还需要更加深入的数据与样本。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给沈容玉采购了生活必需品,并且先暂停了其他样本的采集,而是更加详细地记录了他的身体信息,开始与夜澜海对比。
当然,对于她自己的研究结果,她也没有瞒着沈容玉,而是直接与他分享。
季青琢提出自己的猜测之后,沈容玉看着他手里那厚厚一沓研究报告,表情意味不明。
他也很难相信自己居然与……一片海产生了联系。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与他这条该死的尾巴有关吗?
沈容玉暗自思忖着,却并未表露自己的想法,他只是微笑地对季青琢说:“季小姐,很抱歉,我自己也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他眸中刻意露出的疑惑是真的,这让一直在观察他的季青琢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她无可避免地觉得沈容玉似乎有些可怜。
沈容玉好像什么都忘了,他沉睡了不知有几千年,在这几千年间,像夜澜海这样的海洋不知遭受了多少次巨变,其中大部分都是人类的杰作,以至于现在现存的天然海洋已所剩无几。
他像是……旧时代的幸存者,虽然强大,但不谙世事。
季青琢对他说:“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沈容玉问,他不知道季青琢已经自动给他脑补了一个悲情故事。
他的故事根本不悲情,准确点来说是自食恶果,罪有应得。
“我……”季青琢刚想说她从安昆手里买下夜澜海,现在没有人可以再对这片海做什么,但她又想起自己不久之后就偿还不上的巨额贷款。
当然……最重要的是,与这片海洋相联系的他,知道自己的这片海已经不属于自己,成为交易天平上可以自由买卖的“物品”了吗?
自然人只有被剥去人权才会被下方到贸易市场,但是他一苏醒,变成了可交易的东西。
季青琢沉浸在自己“合理编造”出的故事里,她不想告诉沈容玉这个残酷的真相,于是她转了个话锋说道:“我会保护这片海。”
她不太会说话,所以这话题转得也生硬,沈容玉观察着她,他能看到季青琢是如何咽了一下口水,将自己即将说出的话吞了回去,又说了别的话题。
沈容玉知道,她有事瞒着他,她根本不会掩饰自己。
是什么呢?
他愈发兴奋了,只会被他欺骗的无知人类当然不好玩。
猎物的挣扎最有趣,他不希望季青琢那么快就对他缴械投降、毫无防备、知无不言……
两个人在思考完全不同的事,直到季青琢走上前来,对他说道:“那……我们继续今天的数据采集吧。”
她将听筒按在了沈容玉的胸膛上,她听到他兴奋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在她的鼓膜上。
季青琢最可怕的地方,是她能从这样的数据里听出人的情绪来。
她知道自己刚才有事情没对沈容玉说,并且姿态很狼狈,扭转话题的方式也蹩脚。
他为什么,在兴奋?
季青琢抬起头来,猝然间与沈容玉的双眸对上,他的眼眸依旧含着笑意,只是这样专注、满含柔情的笑意是甜蜜的陷阱。
她一脚踏进去,会被陷阱里甜腻的蜜糖粘住脚,刚开始还可以挣扎,而最后,柔软的糖会变硬,她也会身陷其中。
季青琢毫不怀疑自己对沈容玉危险性的评估,她咬了咬唇,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来。
研究还在继续着,而就在这段时间,一直在关注季青琢银行账户的业务经理,也发现她的账户上多了一大笔资金。
——是沈容玉给她的金块所换取的现金。


第9章 海渊之主×研究员(九)
对于这样来路不明的资金,银行都会有审核,尤其是像季青琢这样收入固定的公民。
再加上因为安昆的“特别关照”,季青琢的个人账户一直在被严密监控。
这天晚上,季青琢接到了自己客户经理的电话,甜美的女声出现在听筒里。
“季小姐,您好,这边监测到您的账户里多了一笔大额资金,据我所知,不久之前您失业了,您是找到了新的高薪酬工作了?”客户经理拿着手里的电子终端,问季青琢道,她的嗓音虽然柔美,但总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是卖金块。”季青琢正在埋头计算数据,她头也没抬,直接用准备好的说辞回答道。
“金子?”客户经理惊讶,“季小姐是之前就存着的备用金吗?但是这边没有看到您有购买黄金产品的记录。”
“没有。”季青琢的回答简短,她避开了关键信息,“这是我在海里拿的。”
“海里,是指……您之前购买的夜澜海吗?但是那里好像没有黄金矿藏。”客户经理有些惊讶。
原本的澜海公司早已对夜澜海上上下下扫描了个遍,若是有珍稀矿脉,他们早就开采了。
“那么大一片海,有沉船、墓葬之类的地方存在,也不稀奇吧?”季青琢放下自己手里的笔,“小钱而已,经理小姐,你还要对我‘审问’到什么时候?”
就那么一点金子,对于整片海洋来说,并不多,季青琢的解释也有道理。
“呵呵,季小姐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担心您偿还不上贷款。”客户经理干笑道。
季青琢直接挂断了通话,她自己也没打算动用沈容玉给她的这些资金,目前她还勉强可以还上贷款,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
在不久之后,另一个通话被接通了。
“是的……”客户经理拨弄了一下她唇边的耳麦,“季小姐应该是碰巧在海里的沉船之类的地方找到了几百年前留下的财宝——它们大部分都没有价值了,只有一点金子值钱。”
“安董事长,您放心,但凡夜澜海有一点儿可以直接摘取的资源,澜海公司也不至于这么穷。”客户经理安慰道。
“我们给贵银行带来的利益,你们应该很了解,如果再出现放贷给她的情况……”安昆警告道。
“安董事长,我们不敢,只是谁能料到她的决定居然如此疯狂呢?”客户经理内心暗叹他们也被季青琢坑惨了。
这样的人,活该她破产,被剥去公民权,有大好生活她不享受,居然与安昆集团这样大的财团对着干。
季青琢一个人安静留在自己房间里,她继续进行自己的研究,与此同时,沈容玉也在研究绑缚着他的锁链。
沈容玉想离开这里,他在季青琢面前装乖,也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让她能够帮助自己脱离锁链的束缚。
这锁链原本只是封在那棺椁外侧,后来他被沉入海中,沉船解体,锁链也深深埋入海底,历经千万年的时光,这些锁链仿佛自己会生长,以他为中心,绑缚着他,遍布整个海渊。
刚苏醒的沈容玉以为这锁链只是单纯地起到封魔的作用,但是前几日季青琢将她的研究结果分享给他,让他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锁链,随着他的动作,锁链微微震动,沈容玉在锁链上感觉到了脉搏的跳动。
这锁链与其说它是冰冷的金属,倒不如说它像连接什么东西的血管神经。
——
次日,季青琢早起之后,给放在自己窗台上的仙人掌浇了水,气候正常的时候,这种坚韧的生物每个月只需要浇一次水。
在仙人掌的上端,生长着一枚小小的花苞,纤细优雅,它现在还未开花。
季青琢知道,它只有在某几天的月色下才会开放,于仙人掌上嫁接的花是昙花,分明是两种不一样的植物,但经过长时间的种植,昙花也能绽放在在这荒漠的植物上。
她轻轻抚摸仙人掌上纤瘦的花苞,从昙花尾部的根茎上轻轻划过,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沈容玉与海洋……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关系?
但是,沈容玉自己又是怎样的生物呢?他凭什么能与这一整片海洋产生联系?
季青琢对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事物充满了探究欲,她从自己面前的电子终端前站起身来。
她与沈容玉约好,周末的时候她要休息,所以她不会潜入水下去采集信息。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沈容玉转过身来,用惊讶的语气对她说:“季小姐,你不在的话,我在这里会很孤单的。”
季青琢不愧是一个单身二十五年的美女,她确实是……不解风情,她很快回答道:“沈先生,之前几千年,你不是也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那时候我在沉睡,什么都不知道。”沈容玉凑近了她,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眸仿佛磁石,将季青琢的目光吸引过来,而后锁定它,“季小姐,但是我刚下来的时候,我还未沉睡。”
“我就这么一个人,在狭小的船舱里。”沈容玉描述那时的场景,实际上,他刚下来的时候条件比现在还差,他被完全封在棺椁里。
——沈容玉当然不会暴露自己之前都睡在什么地方。
“沈先生,我理解了。”季青琢总算反应过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会寂寞,对吗?”
她嘟哝着记录下这一信息,碎碎念传入沈容玉的耳朵里:“这样的生物,也会害怕孤单吗?”
“你不害怕吗?”沈容玉反问道,他当然不害怕,这都是他的伪装,这世上没有他害怕的东西,在很多时候,他就是恐惧本身。
“一个人的话,不怕。”季青琢将记录本收了回来,“相反,我可能更加害怕人群。”
“周末我会下来,不过我会晚点儿。”她与他告别。
沈容玉看着她离开了,他察觉到,季青琢完全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才答应下来陪着他,而不是希望从他这里获得什么……可笑的……研究数据。
很傻的人类,但又聪明得过分。
欺骗她的灵魂,而后得到她,吞噬它……应该很美味吧?沈容玉舔了舔唇角。
——
即便现在还未到与沈容玉约好下去陪他的时间,季青琢还是提前出了门,她打算将自己的这个猜测分享给沈容玉本人听,他有权知道她的研究进度。
不过,既然是周末,季青琢也没有穿自己的研究服,只是换上了自己的常服,她的服饰大多简单,只穿着一条及踝的白裙,露出肩膀与锁骨,衬得她的脖颈修长。
因为要长期往返于自己的住所与夜澜海中部海渊,季青琢还花费一周的闲暇时光,将自己的那台二手车改造成了海上游艇,水陆两栖,控制车辆的复杂电路对季青琢来说不成问题,只是在零件的修改上,她借助机器人来帮自己动手。
如果让她自己操作,这二手车非得炸了。
季青琢按下车辆开关,这改造游艇便仿佛利箭一般在海上冲了出去,她的车被改造成敞篷的了,问就是没有多余的钱来买材料了,只好将车顶棚拆下来用作改造。
好好一辆二手车,到季青琢手上没多久,很快就成战损版的了,她自己也不太在意车辆的外表。
反正海上也没有人看,在意这么多做什么呢?季青琢开改造游艇的时候,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而就在此时,她听到了远处海面上传来的异动,季青琢对危险的感知很敏锐,她马上调转方向盘,往那个方向开去,同时,她也开启自己电子终端上夜澜海这个区域的监控,去定位异动来源。
果不其然,她在监控画面与视线的尽头,看到了几艘巨大的捕鲸船,从她这里角度看去,她看到从船上落下的绳索带着尾钩,将海中巨大的沉默鲸鱼拖拽着,鲸鱼身上被尾钩划破的伤口处,流出汩汩鲜血,将海上染红。
几乎是下意识的,季青琢将手边的眼镜摸了过来,戴了上去。
她的眉头紧锁,感觉到一股极强的怒意冲上脑海,因为她在较近的监控画面里看到了安昆的身上。
他立于捕鲸船前方的甲板上,眺望着远处的海面,口里悠悠吹着烟圈,他甚至还将烟灰往海里掸。
安昆戴着墨镜,趾高气昂地指挥手下将鲸鱼拖上船——由于现在对海洋资源的摧毁性开采,久而久之,在整个星系里,像这样活的野生鲸鱼是稀缺物种,因为稀缺,所以很多权贵以食用它们的肉类作为身份的象征,即便它的肉并不美味。
夜澜海的自然原生态,本就是极珍贵的存在,这原本是季青琢花了好几年时光才从澜海公司手上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后来安昆收购澜海公司,她也用了自己最大努力来保全这片海洋。
本以为现在夜澜海是属于她的,安昆集团应该还不会做什么,但季青琢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些天真了。
她踩下油门,往捕鲸船疾驰而去,身后扬起巨大浪花。
季青琢要阻止他们,夜澜海是她的。
她抵达巨大捕鲸船下方的时候,已经不敢将视线往船边移动了,她能嗅到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巨大的鲸鱼在离水之后奋力挣扎着,但是它们挣扎得越用力,那尾钩便陷得越深。
安昆早就注意到她的身影了,在季青琢调取监控的时候,他甚至对天空里的摄像头俏皮地吹了个口哨。
“安昆。”季青琢仰头,她看向站立在捕鲸船上方的安昆,她的声音罕见地含着怒火,“你在动我的东西。”
安昆摘下自己的墨镜,嫌弃的目光从季青琢驾驶着的改造游艇上逡巡而过,他早已知道季青琢会来,他并不惧怕她的怒火:“哟,这不是季小姐吗?咱们夜澜海的主人。”
季青琢不知如何阻止这捕鲸船的作业,她的视线从那些细长绳索上掠过——这个角度还不够获得精确的数据,她需要更高点才能得到有用的信息。
“季小姐一个人开着这么破的游艇,真是委屈了。”安昆朝她轻佻着笑着,他将手里的雪茄抖了抖,吩咐手下,“快,还不赶紧将美女请上来。”


第10章 海渊之主×研究员(十)
从捕鲸船上落下几艘快艇,穿着黑色西装的工作人员将季青琢带上了捕鲸船的甲板。
季青琢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阻止安昆的行动。
缓缓前行的大船上,季青琢白色的裙摆微微扬起,她走到安昆面前。
安昆朝她的方向吐了个烟圈,他很快注意到了季青琢今日装束的不同。
“季小姐是知道我今天要来,所以没有穿你那无趣的研究服吗?”安昆用轻佻的语气说道。
季青琢根本没有与他交流的欲望,她对安昆用自己那没有起伏的语调说道:“安先生,夜澜海现在是我的,你在掠夺属于我的东西。”
“哦——”安昆侧过头去,又点了一枚雪茄,“我只是请这些海里的大家伙上来玩玩。”
“玩玩?”季青琢似乎听到了鲸鱼的哀鸣,她的视线从安昆的耳侧掠过,目光锁定那些纤细但坚韧的绳索,“此次事件性质如何,安先生不是负责决断的人。”
她拿出电子设备,准备拨号:“我过来的时候,已经通知了治安厅,独立城市对公民的所有权绝对维护,我现在就让治安厅派人过来。”
“我保证他们会在路上遇到各种意外。”安昆的笑声再次响起,“车辆爆胎,导航方向指示错误,又或者是他们压根就不会出治安厅的门。”
“季小姐,你恐怕不知道安昆集团给这座城市每年带来多少税收。”安昆倚靠在靠海的栏杆上。
“你以为你一个人可以守得住这片海?”他的语气带着嘲讽,“澜海公司之前雇佣多少警卫守卫这片海洋,你自己对这个数据很熟悉吧?”
“季小姐,我没想到你会如此天真,买下一片海简单,但是你要守着它——痴人说梦。”安昆将手里的雪茄掐灭了。
季青琢眯起眼,看向远处的海洋,她不想与安昆辩论,因为她知道,安昆说的话虽然蛮不讲理,但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没人会来帮忙她守着这片海,既然没有这样的能力,当初就不要接手它。
只是……只是……她深吸一口气,她现在知道,这片海洋是有生命与脉搏的,她怎么会将它拱手让人呢?
让这些人,将这片海洋掠夺殆尽,最后只剩下荒芜的土地吗?
季青琢的手往自己的腰间摸去,此时,安昆从助理手中接过了一份文件。
“我来这里,只是像季小姐展示我的绅士风度而已。”安昆将文件夹递到季青琢面前,“这是夜澜海的转让协议,安昆集团评估之后决定购买它的价格是原来的三倍,您签署之后,不仅可以马上偿还银行的贷款,还可以获得巨额财富。”
“至于季小姐您自己,我们有很长的时间慢慢来。”安昆冲季青琢笑了笑。
他喜欢美人,不同类型的都想要搜集到身边放着,尤其是像季青琢这样的,更是引起了他的好奇。
安昆不相信,还真的有人会同机器一般冰冷无趣,就算季青琢一句话不说,她站在那里也是很好看的艺术品。
这是他试探的第一步,或许是无往不利习惯了,他觉得自己可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