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这一刹那,她感受到他握着自己的手紧了几分,这力道之大,甚至快将她纤细的手腕折断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季青琢结结巴巴说道:“对……对不起。”
她想,这个人好像是活的,如果是活的,他为什么要一直按着她的手不让她从那个暧昧的地方移开?
不对,在这个海底,有活人也太奇怪了!
她的思绪纷乱,而海底的人则歪了歪头,他在打量着季青琢。
许久,他拽住她的手,慢慢往上攀,季青琢想要抽回手来,但她力气太小,根本挣扎不动。
她这只手腕上,还佩戴着封存魔鬼鲨费洛蒙的晶体。
这枚晶体用高分子材料串着,固定在她的手腕上,韧性极强,就算在海里被什么东西割到,也不会断裂。
但是,季青琢眼睁睁地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腕,移动到他的唇边,而后他低头,墨色发丝垂了下来,落在她的掌心,同时,也遮掩了她的视线。
在季青琢看不到的隐秘处,他张口,冰凉的唇瓣贴在她的腕心。
而后,他轻而易举咬断了季青琢手腕上戴着的那枚手链。
断了的手链被他丢到海里,水波荡漾而来,那手链沉入海底。
季青琢瞪大眼,她意识到了不对,她对于危险实在是过于迟钝了。
她此次下水,并没有带什么防身的东西,因为有那个手链保护她就足够了,她对自己的发明很有信心。
但是,谁能来告诉她,这个人是怎么一口把这个手链咬断的?
她明明……明明在实验室里测试过无数次了,就算是一百头魔鬼鲨过来撕咬那条手链上的高分子材料,也不可能咬断。
不对,比起这个,分明是水下这个人的存在更加奇怪。
季青琢忽地感觉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松了,她连忙抽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然而,她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是被他拽下来的,方才是他一直握着她的手在支撑她的身体,现在他手一松。
她就失去了支撑。
下一刻,季青琢结结实实摔到了他的胸膛上,她的脸颊侧着,紧紧贴着他胸膛上的苍白肌肤。
她听到了清晰的、微弱的心跳声。
与此同时,这个人的声音也终于响起:“你是谁?”
他的嗓音很好听,像是海浪轻轻拂过沙滩。
季青琢几乎快失去思考能力了,她现在并不是怕,她只是……第一次和人贴得那么近。
她还真报出自己的名字了:“季青琢。”
而后,她试图挣扎着从他身上爬起来,先不管身下这人到底是谁,她这样也太……太失礼了。
季青琢撑起自己的身子,却不慎从他腰侧掠过,手掌撑在沉船上腐朽的木头上,但是木头很快就碎了。
她身子一歪,又倒下来,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
季青琢急着拉开距离,失败一次之后还没气馁,于是她再次试图在这狭小的船舱里维持身形。
但是她再次失败了。
她身下的男子脸已经快黑了。
他下了个结论,这个是一个四肢极其不协调的、名叫季青琢的人类。
在季青琢出现的那一刹那,由于那时她身上还佩戴着费洛蒙手链,所以他一直在疑惑为什么几千年过去了,魔鬼鲨居然也进化成了人类模样。
现在他确认了,她不过是一只披着狼皮的……小羊羔。
他的大掌按在她身上,将她移开了些许,季青琢终于借着这股力道在他面前爬了起来。
“谢谢。”季青琢觉得自己有些灰头土脸,于是抬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刘海说道。
“不用谢。”他倒是好脾气。
他还在打量着她,目光有如实质,季青琢感到有些局促。
她擅长与海洋生物打交道,但她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于是,面对这么一个充满谜团的人,她竟然能忍得住主动开口询问。
季青琢想,她还是先找到她的眼镜和费洛蒙手链为妙。
倒是这个男子按捺不住,先开口了:“你不好奇我是谁?”
季青琢满船舱地摸眼镜,她一边摸一边回答:“好奇,人类为什么可以在这里活下去呢?”
男子歪着头看她,他下半身的龙尾动了动,带起锁链“哗啦啦”的声响,似乎在提醒她。
季青琢顺着声音看去,这才想起她方才摸了半天摸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他的下半身是一条很漂亮的龙尾,但是,大部分的龙尾已经失去血肉与鳞片,只余下嶙峋白骨。
刚才在摸眼镜的时候,她一直摸的就是他的龙尾骨头。
这是什么生物?
但是,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是人。
不是人,那就好办了。
方才还因为对方可能是人类而感到局促害羞的季青琢回过身,朝他靠了过来。
她问他:“先生,您不是人?”
男子微笑地看着她:“不是。”
他令人迷醉的笑容与低柔的嗓音仿佛经过精心设计,如果在他面前的是一位人类少女,应当已经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但他这种刻意的引诱,没有对季青琢造成影响,因为她的目光已经从他那具极富性吸引力的上半身往下移动,移向他非人的那一部分。
“这种尾巴,我只在古老的神话书籍里见过。”季青琢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手电筒,她顺着他的龙尾白骨照去。
男子现在的大半个身体并不能动,所以只能让她如此观察。
“不是鱼,鱼类没有这样的骨架结构。”季青琢背在身后的手蠢蠢欲动。
“先生,我可以再摸一下吗?”人类面前的季青琢唯唯诺诺,面对非人类的她似乎活泼很多。
“不可以。”男子断然拒绝了。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季青琢仔细研究他骨骼上的纹路,“只剩下白骨,应该很难受吧?”
她沉浸在自己的新发现中,那男子则半躺着,慵懒地托着腮看着她。
他并没有什么动作,甚至他都没有告诉季青琢他的名字。
好在季青琢很快在船舱里找到了被封存在尘灰里的碑铭,她拂开碑铭上沉积的灰,看到了一个“玉”字。
“玉?”她抬起头来,回过头看向那男子,“这是你的名字吗?”
“是。”他回答。
“好的,玉先生。”季青琢礼貌说道。
“再看清楚点。”他又说。
季青琢看到碑铭上还有其他的字,便都擦干净了,这才看到他的全名。
沈容玉,似乎是一个人类的名字。
她将碑铭放了回去,无数谜团笼罩在她的脑海里,这里的一切都超出她的科学认知了。
季青琢一直都是留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分析数据,在收集研究样本与实地考察这块,她并不是很熟悉,主要是以她的身体素质,并不适合做这类需要体力的工作。
辞职之后,这些事都要她亲自来了。
她一边在船舱里搜集信息,一边感慨地想道,如果在几个世纪之前,这么一艘海底的沉船会有极大的研究价值,但是,随着越来越多宜居星球的发现,存在于每个星球里的历史,便不是那么珍贵了。
所以,就算在这个海渊里找到了有关人类文明的东西,也不会引起重视。
季青琢惊讶于自己今日的发现,她一个人坐在角落,思考了很久,这才说服自己接受那个人身龙尾的沈容玉是一个需要交流的对象。
她扭过头去,看向沈容玉。
沈容玉还懒懒地躺在锁链中央,他才刚苏醒不久,亦在适应着周遭的一切。
“沈……沈先生?”季青琢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
“嗯?”他微笑着抬起头来,纯黑的发丝从他的面颊上滑落,他的面色苍白,但他的姿容依旧美得摄人心魄。
“你是怎么……在这里的?”季青琢问,她试图或许一些信息。
“我刚睡醒,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笑容浅浅,话语间含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没关系,我想我可以找出答案。”季青琢自己也在探寻夜澜海的秘密,她想,或许夜澜海就与面前的这位“沈先生”有关。
“你可以出来吗?”她问。
“不可以。”他的语气淡淡。
整个海渊之下的锁链就像蛛网,将他完全束缚,被季青琢弄断的那一根,微不足道。
季青琢低头,将沈容玉说的话记录下来。
他问:“你在记录我说的话?”
季青琢头也不抬回答道:“是的,沈先生。”
“我是你的研究对象,就像你口袋里装着的那些细长玻璃管里的东西一样?”他舔了舔唇问道。
季青琢记录的笔停了下来。
许久,她点头:“是的。”


第4章 海渊之主×研究员(四)
沈容玉在听到她这个答案之后,盯着她,眸光如海底凝结出的冰一般冰冷,但唇角却翘起。
他笑了,笑容依旧勾人。
“好。”他说。
季青琢低着头在记录,没抬头看他那精心设计过的笑容。
但是他提出了建议:“你只记录我的声音?”
季青琢将这句话也记录下来,她说:“是的。”
“为什么不记录我的神态呢?”他提出了建议。
季青琢恍然大悟:“你说得对,我以前没上过样本采集课,导师说我不需要学这个。”
“但是,你提出的建议很好。”季青琢抬起头来,她以探究的目光仔细端详着他的神情。
沈容玉已经习惯伪装了,甜蜜美好、善良可亲的姿态很容易让猎物放松警惕,他深谙此道。
季青琢没看他的眼睛,她的目光只在那似乎蕴着薄冰的眼眸上掠过一瞬,而后停留在他性感的薄唇上。
或许是刚苏醒的原因,他的唇色没有血色,却显出一些脆弱的感觉。
季青琢低头,继续在纸上记录。
沈容玉的低沉嗓音传来:“可以让我看一看记录的内容吗?”
“沈先生,当然可以。”季青琢将自己的记录册子递了过去。
纸张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数据,直到来到沈容玉这部分,才多了些简短的词汇。
季青琢很清楚明白地在纸上记录了这些话。
“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猎物,这是他非人的证明,即便他脸上有精心调配好的美好笑容,但这只是捕猎时的伪装。”
“其实他的身体已经适应周围温度了,但是他刻意让自己的面色显得脆弱,这样多少是有些可爱了,因为在深海里,我找不到东西给他御寒——这完全是无用之举。”
沈容玉:“……”这也是我可以看的?
他如面具般的完美表情此时似乎多了一丝裂痕。
“还你。”他将记录本还给季青琢,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
季青琢不介意他看到这些内容,因为对她而言,让被观察对象知道自己对他的看法,也是被观察样本的权力。
她拍了拍自己的手站起来,在方才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经从海底遇到非人智慧生物的震惊中走出来,并且很快在脑内制定了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
季青琢做什么事都要先在脑子里构建出一个框架来,而后循规蹈矩地按照既定的步骤去做。
“沈先生,对于您现在的情况,我有了如下计划,我先说给您听,您可以驳回我的建议,我们再重新讨论。”季青琢抱着自己手里的记录册,往前走了两步。
“首先,鉴于您目前的危险等级评估,恐怕我现在还不能将你放出来——在研究完成之前,我也找不出释放您的办法。”季青琢对沈容玉说道。
沈容玉保持着面上的淡淡笑容,没有说话。
“在之后的时间里,我会在你这里采集样本进行研究,这并不是无偿的,在研究完成之后,您可以提出您的愿望,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满足您。您可以让我想办法将您从这里放出去,当然,您要保证在研究时候尽量配合我。”季青琢的笔尖在记录本上点了点,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当然了,先生,我保证在采样过程中不会弄疼您的身体,也不会让您受伤。”她补充了一句。
说完这一大段话之后,季青琢这才发现沈容玉并没有说话,如果是在与人对话,她很喜欢倾听者这样的状态,她不想与人有过多的交流。
但是,沈容玉这样的反应,是不是代表了他对其中某些内容的不满?
于是,季青琢扭过头去,她认真问沈容玉:“沈先生,您是否对其中的某些协议有意见?”
沈容玉的手指敲了敲木板,他那双桃花眸依旧凝神看着季青琢:“没有。”
“您为什么不说话呢?”季青琢问。
“因为我一说话,又要麻烦你低头记录了。”他笑着回答道,“对你这样孱弱的身体来说,这样太累了。”
季青琢一愣,她低头在记录本上又加了几个字。
——“他试图通过话术来诱惑我,不可否认,我的心跳速度加快了几分,但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如果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正常的陌生男人,她一定扭头就跑,就像远离安昆一样,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应付杂乱无章人际关系的最好解决办法就是,直接切断它。
但是,沈容玉身上的谜题太多了,他与夜澜海的关系,他的种族与来历,他为何会被锁在海底,这些谜题很诱人,她最向往的就是探究谜题后的真相。
所以,季青琢没有逃,反而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付眼下的情况,去尝试学习着和……半个人相处。
上半身是人的,半个人。
季青琢写完在记录本上的这些话,便朝沈容玉走过来,她一边走一边用干巴巴的、教条性的语调说道:“沈先生,如果您没有异议的话,我们的协议达成?”
她刚走两步,便又发生了意外,她没注意脚下的腐朽木板,直接踩了上去。
季青琢成功踏空了,从船舱里掉了下去。
沈容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肢体笨蛋“倏”地一下消失在他面前。
就像是不忍心自己的新玩具掉在地上,几乎是下意识的,沈容玉的身下探出几条阴影,在黑暗的船舱里涂抹上暗红的色泽。
那东西卷住了她的腰,重新将她托了上来。
季青琢在失重感传来的那一刹那,便知道坏事了,她多少是要摔一个屁股墩的。
结果她没掉下去,一些异样的东西将她托了上来,待她站稳之后想要伸手去抓,那些东西却如游蛇般缩了回去,消失不见。
季青琢蹲在沈容玉面前,一边记录那些东西卷着自己腰的触感,一边问道:“沈先生,谢谢你将我带上来了,那些东西是什么?”
沈容玉:“?”这你也要问?说出来吓死你。
“你不会以为我只有一条尾巴吧?”他说。
季青琢瞳孔地震,她看向沈容玉的身下,被锁链绑缚着龙尾仿佛腐朽的艺术品。
“这不是季小姐应该研究的内容吗?”沈容玉吹了吹季青琢鬓角垂下的发丝,“揭开谜题的面纱,过程才最有趣,不是吗?”
“对。”季青琢说,她的长睫忽闪,因为沈容玉吹气的气息温柔,让她感觉有些痒。
他的力道拿捏得正好,不会让她觉得冒犯。
她惊讶于自己今日的发现,但是她算了下时间,自己应该回去了,回家之后,还有很多内容需要整理。
“沈先生,我要回去了,刚才下水的时候,我的眼镜掉了,你有看见吗?”季青琢问。
在船舱下的阴影里,又是一抹淡红色的东西闪过,季青琢的眼镜被抛了上来。
“您咬断的费洛蒙手链呢?”季青琢想着如果可以的话,她就不去海里找被他咬断的手链了。
沈容玉咬断它,单纯是讨厌魔鬼鲨的气息而已,那些嗜血的存在,大多都不会喜欢与自己类似的生物。
“季小姐,你可以用我的。”他说。
季青琢看向他,她摊手无奈说道:“我一般不会采集生物的费洛蒙,你丢的那一枚,是人工调配出的。”
沈容玉将自己龙尾上的鳞片揭下:“用这个。”
他揭下这枚鳞片,虽然已经腐坏了的下半身并没有血液流淌而出,但就是这样无声无息的反应,更加令人心惊,这说明他的半个身体已经完全坏死了。
“您……”季青琢没接过那鳞片。
她从自己宽大的研究服口袋里掏出消毒的药水与棉签,靠了过去:“需要处理伤口吗?”
沈容玉说:“不用。”
他拦住了季青琢的身体。
季青琢看到那被揭下鳞片的干枯伤口处,似乎又长出了鳞片的新芽,他的恢复速度很快。
她还是将鳞片接了过来:“您可以不用这样,防身的费洛蒙手链我还可以再做新的。”
从她这句话里,沈容玉知道了她戴着那个气息古怪手链的原因。
他轻咳一声,用无辜的语气对她说道:“季小姐,你可能不懂我的意思。”
“嗯?”季青琢将那枚鳞片放进自己的口袋,小声应道。
“我只是不喜欢它的味道。”沈容玉说。
“您的嗅觉这么灵敏吗?”季青琢仿佛找到了新发现,因为只有相似的生物之间可以感应到费洛蒙,这是否说明沈容玉与魔鬼鲨是近亲?
她试图用自己的经验去理解沈容玉的存在,并且将他塞进已知的生物谱系里。
“您讨厌魔鬼鲨的味道。”季青琢在纸上列出一个表格,面对未知的信息,她又兴奋起来,“那您喜欢什么味道呢?”
因为要与他交流,所以在狭小的船舱空间里,季青琢的身子靠得很近,所以沈容玉清晰地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
他的手指屈起,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她微卷的发丝末端挠着他的掌心。
“柚木。”他说。
季青琢在纸上写下柚木,她熟知这种木头,她办公室台面就是用柚木整体制成。
“留兰香”他继续说。
季青琢的舌尖轻轻触了触自己的齿端,她也熟悉这个味道,她漱口水的味道就是它。
“柑橘。”他的语气顿了顿。
季青琢的笔尖停顿住了,“沙沙”的记录声响戛然而止。
她在潜入海中之前,刚喝过一杯柑橘水。


第5章 海渊之主×研究员(五)
沈容玉说的前两个味道,还让季青琢开始思考他是某种植物的可能性。
当他说出柑橘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幽深海底下的小小船舱里,极寂静,所以一丝小小的动静都能被清晰捕捉。
季青琢记录语句的笔停顿住了,轻轻的“沙沙”声霎时间停下来。
沈容玉看着垂首的她,低声笑了,他的笑声很低,带着些许玩味的情绪。
很快,又是简短且快递的写字声响起,季青琢将表格里的那些味道词组涂去了。
她的笔在纸面上胡乱涂画着,最后在侧旁标注了四个字“虚假信息”。
“沈先生。”季青琢发觉自己所谓的“正常生理反应”愈发明显了,她开始紧张,这是一种情绪失控的感觉。
她发觉自己的情绪似乎被对方牵着走了,她不喜欢失控。
季青琢抬起头来,她说:“您不可以这样,在我采集信息的时候,我希望您能提供真实的信息,而不是……”
“这当然是真实的信息。”沈容玉朝她眨了眨眼,他的眸中含着笑意。
季青琢低头在记录本上,将“虚假信息”改为“无用信息”,她有着研究人员特有的严谨。
“我想这是无用的调情伎俩。”季青琢精准地描述沈容玉方才的行为。
“季小姐。”沈容玉唤了她一声。
“嗯?”季青琢将笔与记录本收回口袋里,她侧过头来看他。
在她露出的侧脸上,有淡淡的红晕。
“你脸红了。”沈容玉无情地戳穿一个事实。
季青琢愣了一下,她抬手戳了一下自己的面颊,周遭的温度分明很冷,但她的脸有些热。
她因为“无用的调情伎俩”脸红了。
“我走了。”她说。
与人交流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干巴巴的,当觉得自己应付不来的时候,她会直接逃走。
沈容玉点了点头,看着她离开,他看到她在爬出船舱的时候又踏空了一个台阶,好在她很快稳住了自己的身形,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
季青琢基本上能确定沈容玉给她的鳞片可以在海里保证安全,因为她对他的危险程度评估是高于魔鬼鲨的。
回去的时候,她没有遇到危险,之前带着魔鬼鲨费洛蒙手链下沉的时候,她还能遇到一些感应不到魔鬼鲨气息的小鱼小虾,这一回带着沈容玉的鳞片,她是什么生物都遇不到了。
生物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沈容玉对所有生物来说,都是很危险的存在。
她上岸的时候,天色早已黑了,海上一轮孤月清清冷冷,这个星球的卫星距离很近,所以这轮月亮也格外的大,沉沉地缀在海面上,于黑夜的海上映出巨大的倒影。
季青琢将自己的潜水设备卸下,收回包里,之前去海里,下水之前与上岸之后,她都会去酒屋老板那里买一杯柑橘水喝。
她今天回去的时候没有买柑橘水,而是径直走回自己车上。
季青琢的家离夜澜海的海岸线中部不远,也靠着海,只是这里的大陆架延伸更广,大部分是浅海,比经常海风呼啸、海浪翻涌的夜澜海中部更加稳定宜居。
夜澜海还未开发,这里的地价不贵,因此节俭的季青琢可以在这里用低价买到沿海的别墅。
别墅的建筑图纸是她自己设计的,在面向大陆的那一侧,这房屋看起来是正常的人类建筑,是类古典的设计,粉墙黛瓦,草木掩映。
而在面向海洋的那一侧,这房屋的设计就前卫了许多,除了必要的房屋结构之外,房屋另外半侧全部用高强度的钢化玻璃打造,在两层玻璃之间填充的气态的保温材料,若是室内开了灯,远远望去,这房屋便剔透明亮,于室内便能将整个海景收入眼底。
反正海上也无人,季青琢很享受这样的视野。
她脱了鞋,走入屋中,脚下也是海洋,她自己仿佛行走在海浪之上。
当想起这海里还有一个类人生物的时候,季青琢开灯的手顿了一下,而后她打开另一个开关,将地面玻璃夹层里的气体染色,用以阻隔视线。
她在海底发现了沈容玉,但对她目前的处境并没有丝毫改善,她还欠着巨额债务,过不了多久她就偿还不起。
季青琢打开电子设备,面对着海洋,快速地打字,将今天的研究发现录入个人数据库中。
顺带,她也开始搜集那艘沉船的资料,想着自己是否能找到一些与沈容玉有关的线索。
而此时,数千米深的海渊深处,沈容玉也伸了伸懒腰,站了起来。
他的龙尾依旧被束缚着,但这不影响他上半身的行动,在船舱范围内,他都可以拖着他那条腐朽的龙尾行动。
当他直起身子的时候,他身下躺着的那东西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季青琢确实没有搜集样本、采集信息的经验,因为沈容玉躺着的这个……容器本就十分特殊,而她竟然在惊慌之下,没有发现它的不对劲之处。
沈容玉躺在一副棺椁之中,即便这棺椁已经大半被海水腐蚀,但表面依稀可见用黑色颜彩涂抹出的古怪纹样,纹样扭曲的走向,带着一股邪性。
当他起身的时候,那锁链也“哗啦啦”地响动,于他的脊背后方,嵌入七枚熔铸为钉子的黑铁,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黑铁都已经锈蚀。
沈容玉抬手,在自己身后轻轻一拔,便将那黑铁钉子全部从自己身体里拔了出来。
他随手将黑铁与锁链团在一起,丢到一边,又将装着自己的棺椁盖子整个掀了起来,在棺椁盖子上,竟然贴满了符咒,密密麻麻的,那些符咒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写就,在海里泡了那么久也没有淡去符文痕迹。
沈容玉干脆利落地在棺椁盖上一揭,仿佛铲下老旧居民区里贴着的小广告一样,把那些符咒全部薅了下来。
他还是将那堆符咒团吧团吧揉在一起,和黑铁钉子放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