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主又狠又糙女主会撩的糙汉文上一章:许愿 柿橙
- 男主又狠又糙女主会撩的糙汉文下一章:我真没想过赚这么多钱
“那是我不够要紧呗……”
“既然不来了,也不差人来说一声……”
谷雨上前给她掖了掖被角:“那郡主就别等了,若睡不着,躺下闭目养养神也是好的。”
“那脏东西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回府了,我哪里合得上眼!”
谷雨便不再劝了,就这么陪她坐着,想大不了坐到郡主实在乏了,便顾不上想那么多了。
不知多久过去,谷雨坐在脚踏差点打起瞌睡的时候,小满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来了来了!”
姜稚衣倏地抬起眼望向后窗。
“不、不是沈少将军来了,是大公子回来了!”
好呀,等不到情郎,等到这豺狼也好!
他方宗鸣既敢回来,她非要给他个教训不可,叫他日后别说不敢在外嚼她的舌根,连光是想到她都要抖如筛糠!
姜稚衣醒了醒神,披衣下榻,一挥手:“带上人,这就——”
“郡主不必……”小满一口气刚喘匀,“大公子是断着腿回来的!”
“?”
“是断着两条腿,鬼哭狼嚎着被人抬回来的!”
姜稚衣一愣:“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清楚,只听着消息便着急来给您报信了。”
怎的她这还没出手呢,就天降正义啦?姜稚衣眨了眨眼,努努下巴:“走,过去看看。”
姜稚衣束了发,换了身御寒的衣裳,坐上步舆往东面去,刚到方宗鸣的院门前,便听里头传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姜稚衣蹙眉揉了揉耳根,被谷雨和小满一左一右陪着进了院。
远远便见明光瓦亮的屋里围了一群人,两名躬身忙活的医士,几个端着水盆巾帕的丫鬟小厮,还有舅父的妾室许氏。
医士一下手,榻上人便又咬着布条嗷嗷叫起来,两只手胡乱挥着,怎么摁也摁不住,实是没法了。
“方公子,您忍着些,您这腿若不用夹板固定好,这骨头怕是长不回去啊!”
姜稚衣站在门槛边往里望去:“这是怎的了?”
一群人一听这声儿,立马低头的低头,让道的让道。
方宗鸣哀嚎声一滞,眼看她往里走来,见着鬼似的瞪大了眼,垂死挣扎般哆嗦着朝床角挪去。
“哎方公子不能动不能动!”
姜稚衣莫名其妙地看向许氏。
许氏:“夜半惊扰郡主了,大公子不知在外与什么人起了争执,被人——”
“被人打成这样的?”姜稚衣面露惊讶,“那方才大夫说什么骨头长不回去,长不回去会怎样?”
医士:“若长不回去,轻则跛脚,重则便再也无法下地了!”
“呀,这么严重啊?那岂不是只能一辈子躺在这床上了?”
“是……”医士一声惋惜的长叹还没出口,一回头看见郡主拿帕子掩着鼻,用一种十分同情、同情里又泛着嫌弃的目光瞧着榻上人,突然不确定这口气该不该叹下去了。
“既如此,大表哥还是咬牙忍忍,总得把这腿治好了,后半辈子才有指望。”姜稚衣说着转向医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大夫不必管我大表哥叫得多大声,尽管下死——下重手,要知您此时的狠心,都是为了永恩侯府的明日。”
方宗鸣鼻涕眼泪满脸地直摇头,咬着布条拼命嗯嗯着什么。
医士:“郡主放心,老夫一定尽力医治,还方公子两条活蹦乱跳的腿。”
屋里再次响起杀猪般的嚎叫,两名小厮一左一右摁着方宗鸣的手,终是将人控制住了。
眼看方宗鸣从哭号得青筋暴起,到渐渐叫唤不动,气若游丝地翻起白眼。
姜稚衣摇着头叹了口气:“有了今次的教训,大表哥可得长着点记性,切忌惹到不该惹的人,若再有下次,许就不知断的是什么了。”
方宗鸣眼底惊恐闪过,一口气没缓上来,头一歪厥了过去。
从东边出来,姜稚衣坐着步舆回到瑶光阁,一走进寝间便好奇地问婢女:“打听出来没有,究竟是怎么回事?”
谷雨:“奴婢方才套了大公子身边小厮几句话,说是大公子今夜与一群狐朋狗友流连在燕春楼,出来后突然被人提溜着衣领倒拖进暗巷,一话没听着便挨了两闷棍,两条腿就这么活活被打断了!”
“嚯!”姜稚衣轻轻捂住了嘴。
“而且还不光大公子,与大公子同行的几位公子也遇上了同样的事,不过奇怪的是,他们都只被打断了一条腿……”
小满惊讶:“谁替天行道,还行得这么赏……罚罚分明?”
“说是月黑风高的看不清,只看得出身量很高,披一身乌墨斗篷从天而降,跟索命阎罗似的,可吓人,可神秘了!”
话音刚落,寝间内烛火一晃。
三人齐齐住了嘴,似有所觉般悠悠回过头,往后窗望去。
只见一身量很高,披一身乌墨斗篷的神秘人从天而降,落地后一掀斗篷帽沿,左右活动了下脖颈,抬起头来。
姜稚衣:“……”
看着眼前呆若木鸡的一主两仆,元策一抽系带摘下斗篷,掀了掀眼皮:“来碗水。”
谷雨和小满一愣过后连哦两声,手上忙着去斟水,眼睛还直直盯着他。
姜稚衣在原地呆了片刻,望着对面人,眼睛慢慢亮起来。
果然是阿策哥哥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姜稚衣快步上前去,一把握起他一对手腕;“这么多人,打疼手了吗?”
元策:“……”
又腾出一只手接过小满递来的茶盏,举高了喂到他嘴边,见他不动,侧了侧盏沿:“不是渴了吗?快喝呀。”
元策看了看眼下的茶盏,又看了看不远处盯着这边的两个婢女,往后一避,用自由的那只手接过茶盏,转过身仰头饮下。
姜稚衣眨着亮晶晶的眼看他:“你怎知我今日被人欺负了?”
宝嘉公主是精明人,出了这样的事,必要知会到当事人的另一方,便让青松带了话给他。
事涉兄长声誉,自不能坐视不理。
元策:“是吗?我不过看这些人不顺眼,怎么,他们还招惹你了?”
姜稚衣此时心情大好,顾不上介意他嘴硬,长长哦了声:“可这些人虽然混,出身却都不低,你如此肆意妄为,就不怕遭朝中官员弹劾?”
“弹劾了我,他们那些窝囊废上战场去?”
姜稚衣抿唇一笑:“你先在我榻上歇会儿,我刚去了趟大表哥的院子,脏死了,得再沐个浴。”
元策看了眼她翻新的床榻,扬了扬眉:“我家中难道没有榻?”
“你家中没有我呀!”姜稚衣跺了跺脚瞪他,“我去去就回,你可不许走啊!”
第20章
姜稚衣快快沐了场浴, 洗去那些沾染的乌糟气,心底记挂着佳郎有约,便节省了几道浴后的工序, 简单涂过润肤露之后就出了浴房,挥退了谷雨和小满。
独自回到寝间, 姜稚衣轻手轻脚移开了门, 往榻上望去,这一眼却没瞧见人。
目光下移, 才见身形颀长的少年曲了条腿躺在她床榻下的脚踏,左臂枕在脑后,右手随意搭在身前,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都说了去她榻上歇, 怎还这般委屈自己呢?
姜稚衣皱了皱眉, 放轻步子走上前, 从榻上捧起自己的薄被, 抱在怀里蹲了下去。
刚一靠近, 沉睡中的人蓦然睁眼暴起, 抬臂一个格挡,曲起的膝顺势一侧, 翻跨而上。
“哎……”姜稚衣才溢出半声惊呼, 一阵天旋地转的颠倒, 整个人便被死死压在了脚踏上。
垂眼看着扼住她喉咙的那条手臂, 姜稚衣被迫仰起头来, 抱着怀里那团被衾懵懵地颤了颤眼睫。
头顶锋锐的目光像撞上一滩温软的水,瞬间化为泡影。
看着那一片白得晃眼,像能滴出水来的凝脂雪肤, 元策眼底敌意骤然褪去,像才记起身在何处,目光一闪飞快移开眼,松了手翻身而下。
姜稚衣犹疑地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立马抬手拢紧了散开的衣襟,也抱着被衾一骨碌爬了起来,轻轻喘着气摸了摸发烫的脸颊。
眼看他背身站在榻前,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姜稚衣缓了缓气儿,望着他后脑勺道:“我、我看你睡着了,给你盖被子……”
若非连续通宵达旦了五夜,何至于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睡着。
“以后别在我睡着时候过来。”元策慢着声压了压火,走去小茶桌前倒了盏水。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不喜欢。”
“你以前也没这规矩啊……”
元策饮水的动作一顿。
自然,活在这长安城虽自由受缚,束手束脚,却不必有性命之忧,没有谁会和他一样被训练得像头野兽,睡时比醒时更警觉,对近身的活物一概视作你死我生的敌人。
半晌过去。
元策:“从前是从前。”
“好吧,多大点事,这么严肃干什么……”姜稚衣嘀咕着站起来,放下被衾,低头理了理寝衣,一抬眼,见他一直站在小茶桌边,主动走上前去。
感觉到脚步靠近,元策一回身,提在手中的茶壶像道禁止通行的路障,横在了两人之间。
“怎么了呀,你现在不是没睡着吗?那睡不睡着都不能过来,你干脆直说好了,让我离你几丈远?”
元策缓缓一转茶壶,拿壶嘴指向床榻,抬了抬下巴:“就这么远。”
还真直说呀!
姜稚衣噎了噎,恨恨转身走回床榻,爬上去一把掀高被衾蒙住了头脚,想想觉得还不够,又一个翻身侧躺,拿冰冷的后背朝向了他。
元策喝过水一回头,看着那不知是气抖、还是伤心抖的一团,侧耳仔细一听,还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说什么不喜欢,明明以前最喜欢我挨着了……”
“难道是我如今不讨人喜欢了吗……”
“都洗得这么香了还被人嫌弃,我看这偌大的红尘怕是也没我容身之处了,不如去尼姑庵当姑子算了!”
头顶被衾被人一把扯开,姜稚衣碎碎念的嘴巴一闭,红着脸回过头去。
元策拎着她被角,没什么表情地头一歪:“想怎么挨。”
姜稚衣眉头立马一松,爬起来,拍了拍身边的床榻:“你今晚也累了,坐这儿,我自己来就行。”
“?”
“你还真以为我生气啦?”姜稚衣眨了眨眼,他为她不惜得罪权贵,她岂会因一点小别扭浪费这良辰美景,“从来只有我嫌弃别人的,没有别人嫌弃我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不过逗逗你,情趣而已!”
“……”
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用自知之明。
元策沉着脸撇开头去。
姜稚衣:“怎么,我不生气,你还生气啦?”
“逗逗你,情趣而已。”元策不咸不淡地掀了掀眼皮,在她殷切的注视下一掀袍角,在榻沿坐下,面无表情摊开手臂,示意她随意。
姜稚衣便自己动起手来。对着人找了会儿合适的角度,一会儿掰掰他的肩,一会儿曲曲他的手臂。
元策卸了全身的力道随她摆弄。
不过是做个稳住大局的工具,就当自己是个死人。
姜稚衣调整好了,舒舒服服一把搂过他臂弯,靠进他怀里,脑袋挨上他肩膀。
元策呼吸微微一紧,卸下的力道又绷了回来,腰腹绷成铁板一块。
姜稚衣毫无所知,心满意足地喟叹了声。
难怪宝嘉阿姊总与她讲面首的妙处,说什么夜里有人侍寝快活似神仙,实是诚不我欺。
在心底默默想着,看看今夜这一派岁月静好的安宁,姜稚衣忽然问:“阿策哥哥,你说今晚这事过后,大表哥还会再来吗?”
抱成这样都堵不住她的嘴。
元策闭起眼,凝神静气片刻,有说没说地随口一答:“他不怕死的话。”
“那伤他性命还是算了,这样不太好——”
“怎么,还真要去尼姑庵当姑子普度众生。”
姜稚衣抬头瞪他一眼:“不是我发善心,是我舅舅就这一个嫡子,总不能因为我没了……若我与舅舅之间今后都要隔着大表哥这一条人命,那我在这世上就连最后一个血亲都没有了!”
元策睁开眼,低下头去。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舅母并非真心待我,不过是因着我的身份,因着我阿爹于国于朝、于皇伯伯有从龙之功,只要对我好,便能得到许多好处,所以才做出一个好舅母的样子,方家其他人也都是这样……”
“既然如此,宁国公府,皇宫,哪里不能住,何必在这儿住这么多年。”
“因为舅舅待我是真心的,我想要舅舅,只有这里才有舅舅。”
元策闭回眼去,皱了皱眉:“那就等他腿好了再打一次。”
姜稚衣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大表哥。
“……其实做这些是治标不治本,我倒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你听听有没有道理,”姜稚衣清清嗓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紧了紧他的臂弯,“按大表哥如今的状况,起码也得卧床三月,只要这三月之内我已许婚嫁,就算他贼心不死也无可奈何了,你说是不是?”
像有一道白光从黑暗中闪过,元策眼皮蓦地一跳。
“昨日那些不干不净的话,总归听进了别人耳朵里,虽然他们一个个被你打得都要卧床百日,那百日之后呢,流言是没办法完全杜绝的,所以只能在那之前把流言变成真的,只要你娶了我,他们的闲话就是我们新婚的贺词了……!”
头顶没传来回应,姜稚衣声儿越说越小,越说越低:“离年关还有一月多,到时候刚好舅舅回京,那我们的亲事是不是——可以定下来啦?”
姜稚衣说完,期待着抬头看去。
却见头顶人闭着眼安安静静,别说嘴,连眼睫都像黏在了眼下似的,纹丝不动。
又睡着了?
“阿策哥哥?”姜稚衣试探着叫了一声,没得到答应,又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阿策哥哥?”
不知第几声阿策哥哥之后,寝间里终于陷入沉寂,只剩下一道女子幽幽的叹息。
翌日一早,京郊军营。
穆新鸿照例起早巡视大营,挎着腰刀走到练武场附近时,望了眼里头挽弓搭箭的人,一捶门口小兵的肩膀:“不去给少将军收箭,在这儿发什么呆?”
“穆将军,少将军今早天不亮就来了,一来就进了练武场射箭,瞧着好像有什么烦心事,小的不敢进去打扰。”
烦心事?那天不亮的时辰,鸡都没起呢,谁能来烦少将军的心?
穆新鸿赶紧进了练武场,看了眼那一排已然密密麻麻的箭靶,走到元策身侧,观察着他不辨喜怒的脸色,张了张嘴又闭上。
元策左手持弓,右手从箭筒抽出一支新箭:“说。”
“少将军,您没什么事吧?”
“你看我像有什么事。”
穆新鸿轻咳一声:“就是……卑职跟家里那位吵隔夜架的时候也是您眼下这模样……”
“我是你?”元策挑眉。
“那肯定不是,少将军何等天人之姿,就算吵了架,只要您出马去哄人,定是一句抵人家十句,想必这几日过去,郡主对您已是服服帖帖,掏心掏肺,都要嫁给您了!”
“……”
元策:“你怎么不早说?”
“啊?”穆新鸿一愣,他不过拍个马屁,这很重要吗,“您这是遇着什么……”
元策闭了闭眼:“一点小麻烦。”
“什么麻烦?卑职愿为您分忧!”
“不必。”元策张弓搭箭,拉满弓弦,瞥了眼靶心已满的箭靶,准头上移,扬手一松。
“嚓”一声脆响,三十丈开外视野尽处,一片竹叶悠悠落下。
元策垂手把长弓塞进穆新鸿手里,往外走去:“暂时躲过去了。”
穆新鸿连忙收起弓追了上去,不等问清楚些,迎面一名小兵提了个食盒匆匆走来。
“少将军,永盈郡主差婢女来了,说您……说您早上走得早,想必还未来得及用饭,这是给您的早食。”
元策低头一看,盯着那三屉的紫檀木食盒看了会儿,迟疑着抽开了最顶上一层。
一眼看见一对写着红囍字的白面馒头。
“……”
第二层——
枣子。花生。
第三层——
桂圆。莲子。
“…………”
第21章
日暮时分, 姜稚衣在暖阁窗边倚着凭几,左手托腮,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指间的孔雀羽逗猫棒。
地上的小狸奴从一开始兴致勃勃上蹿下跳地抓扑, 到此刻懒洋洋趴着,偶尔抬起一爪子,算是给她一分薄面——毕竟任哪只猫被人从早到晚逗了一整天,都是一辈子也不想看见逗猫棒了。
一个逗得漫不经心,一个被逗得筋疲力尽, 一人一猫晒着西斜的夕阳, 都有点蔫蔫答答。
漫长的一天终于快过去了。姜稚衣从没有过哪一日如此盼望夜晚的降临。
昨夜好不容易借着气氛正好,顺水推舟地将憋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结果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有困意……
知他近来辛苦,她不忍苛责,便也没叫醒他——当然确实试了几次实在叫不醒, 想着一早再说, 谁知今早一睁眼, 榻边却已空空如也。
若是不曾问出口也便罢了,毕竟距离年关还有一阵, 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 可问都问了, 却像石沉大海没个响儿,岂不叫人如鲠在喉?
眼下那份大喜的早食已送去一日,也不知何时才能等到他的回音……
只盼他见到那物,能回忆起她昨夜的肺腑之言,若回忆不起也无妨,但凡不瞎, 总能看懂是什么意思。
姜稚衣望了眼窗外金煌煌的夕阳,继续托着腮,百无聊赖地逗猫。
恰此刻,小满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郡主,青松替沈少将军传话来了,可要请进?”
姜稚衣攥着逗猫棒蓦地直起身:“请,麻利地请。”
青松被麻利地请了进来,目不斜视朝上首行了个礼,小心抬起一丝眼皮,看着姜稚衣眼底的期待,努力挤出一个笑来:“郡主,我家公子说,郡主风寒既已大好,加之昨日出了那样的闲言碎语,今夜便不过来了,请郡主保重贵体,注意歇息……”
姜稚衣闪动的目光一黯,轻轻哦了声,叹了口气倚回凭几,默了默又记起什么,忽然重新直起身:“那我今日差人送去的早食他可吃了?”
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青松目光闪烁了下:“公子吃了,吃了……”
“光吃了?”
“自然不光吃了,还……还大赞您送去的早食色香味俱全,不仅可口,连那馒头上的图案都十分别致!”
“?”
姜稚衣一愣:“什么图案?”
“就是那些红色的花纹……”
“……那是花纹吗?”姜稚衣的唇瓣不可置信地颤抖了下,“那是个字!”
“啊?那是字吗?”青松冒着冷汗埋下头去告罪,“小人大字不识几个,竟是眼拙了,郡主恕罪!”
“你不识字,难道你家公子也不识字?!”
青松低着头为难道:“公子从前在天崇书院念书时三天两头翻墙逃学,后来便去边关打仗了,对一些笔画多的字也许确实……”
姜稚衣闭上眼冷静了片刻。
她光想着但凡不瞎便能看懂是什么意思,怎么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睁眼瞎呢!
片刻后,姜稚衣睁开眼,恼得一扔手中的逗猫棒。
“叫你家公子没事多读点书去吧——!”
接连几日,元策都以避风头为由,没再来过瑶光阁。
姜稚衣便也时刻关注着这“风头”的后续。
不过听说外边一片风平浪静,那些被打的公子哥儿与她的大表哥一样安安静静休养在床,对行凶者连个追究指认的意思都不敢有。
想来也是,此事毕竟是他们理亏在先,若真要追究,必得牵连出自己中伤郡主的大罪,权衡之下,自然只能打落了牙和血吞。
连着几日无事发生,眼看这风头也过去了,这日一早,姜稚衣起心动念,差了个护卫去沈府,让问问元策今夜可否能过来,何时能将上回的未尽之言说明白?
这一去,才知他这些天忙得不可开交,日日都在府上接待各方医士,医治那位从边关接来的“活死人”副将。
“从宫中太医,到长安城乃至周边各县的名医,几乎全被沈少将军请了个遍,看沈少将军这着紧的样子,应当是不将人救活绝不放弃了,估计近来腾不出空闲。”回来报信的护卫如是说。
姜稚衣此前亲眼看过那位“活死人”濒死的状况,又知此人是在战场上为保护阿策哥哥才受的重伤,倒也理解他近来的抽不开身,这一想,连他不认得囍字也觉可以宽容了。
救命恩人尚且生死未卜,此时商议大喜之事的确不合时宜,身为他日后的妻子,当敬他所敬,护他所护,他的恩人便是她的恩人,她也该替他分一分忧才是!
想了想,姜稚衣拿定了主意,吩咐道:“将我的医士请来,随我去一趟沈府。”
同一时刻,沈府东院,东厢房。
元策站在床榻前,垂眼看着榻上呼吸孱弱、面色灰败的人,静静听着那道断续的呼吸。
青松在面盆架前绞了张湿帕,走到榻边,放轻动作擦拭起榻上人的脸,忧心忡忡道:“高将军这气息听着是一天比一天弱了……这些日子那么多大夫来过,也开了好些方子,公子怎的一张方子都不试呢?”
元策扯了扯嘴角:“自然是为了等到最好的那张。”
“那公子今日没再请医,可是已经拿到了好方子?”
“是啊,这厢房很快就能空出来了。”
“那可太好了!”
……不过什么神仙方子,居然这么快就能让这病重之人下地出屋了?
青松在心底啧啧称奇,擦拭干净高将军的脸,又去洗了一遍帕子,再走上前来时,看到元策摊开了手:“帕子给我,出去吧。”
近来公子时常独自待在这厢房,看得出来对这位高将军十分有情有义,青松便不再打扰,将帕子递给元策,退出去阖上了房门。
厢房里只剩两人。
元策在榻前沉默着站了会儿,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掌着手心的湿帕微微俯下身,盯住了榻上人:“他们说,你虽睁不开眼,却还能听见声音——若我告诉你,你一心效忠之人昨日送来了一张催命的毒方,想要杀你,这病榻你可还躺得下去?”
榻上人仍牢牢闭着双眼,眉峰却紧蹙起来,呼出的浊气突然变得粗重。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是不是很绝望。”
“我阿兄当初也是这么绝望的。”
破碎的呼吸一声长过一声,榻上人有气无力地残喘着,眼角溢出一点浑浊的湿润。
元策淡淡直起身,望着窗外新生的朝阳,眨了眨眼,掌起湿帕,慢慢覆上他的脸,往下施力。
口鼻完全被湿帕包裹,榻上人急急喘息起来,瘦骨嶙峋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像要从千疮百孔的肺腑里汲取所剩无几的空气。
元策收紧手掌,缓缓摁下他的挣扎。
眼看掌下人像条垂死的鱼一般惊颤,抖动,最后拉紧的弦嗡地绷断,一切归于死寂。
元策力道一收,轻轻捏起帕子,往一旁面盆架一扔。
帕子落入盆中,啪地激起一朵水花。
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去,过了会儿,水面恢复至平静无波,映照出一双晦暗的眼。
元策静静盯着污浊的水面,一动不动站在那里,仿佛置身在无边无际的旷野,闭上了所有的感官。
什么也看不到,感受不到。
寂静之中忽然响起“笃笃笃”三下叩门声。
“阿策哥哥!”
像突然被一道强光拉扯回人世,元策蓦然回头,朝房门看去。
逆着刺眼的朝阳,隔扇上映照出一道娇俏的身影。
“阿策哥哥,我听说你四处延请名医,怎不来找我?我手头可有大把的好大夫,今日给你带来一位,你看看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元策偏过头,看了看床榻上已无声息的人。
“阿策哥哥?”
“……你不开门我可自己进来了啊!”
骄横的催促声中,元策默了默,一把拉拢床帐,上前打开了房门。
门外一身鲜亮袄裙的人抬起脸,不高兴地咕哝:“怎么这么久才开门!要不是青松说你就在里头,我都要走了……”
元策没答,抬眼看向她身后须发生白的老者。
姜稚衣想起正事,朝身后伸手一引:“喏,就是这位黄老先生,我从小到大的病都是他给看的,说句华佗在世妙手回春也不为过,你快些让黄老先生进去看看。”
医士颔了颔首。
元策:“不必了。”
姜稚衣蹙眉觑了觑他:“我多挑剔的人,我说是好大夫,肯定就是好大夫,你还信不过我?”
“难不成你是担心,我若帮你医好了人,你就再没借口不来找我啦?”
“……”
元策沉出一口气,侧过身子,抬手示意人进。
医士提着药箱进了门。
姜稚衣后脚跟进去,刚跨过门槛走了两步,被元策伸手一拦:“站远点。”
“为什……”
元策:“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