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年轻的小将英气勃发地骑在马上,高声道:
“燎原守军十三营七都林小狼,奉将军之命迎钦差大人入城!”
江菘等人一看,对方确实是穿着边军的军服,递上来的也是燎原守军的牌子,再加上皇帝早有旨意发过来,他们便完全没有怀疑。
只是心中有些不快,那袁晨升实在是傲慢,竟然不亲自出城迎接钦差。
带着赏赐与兵器等物,五百余人的钦差队伍一起进了燎原城,直接被迎进了军营。
一进军营,江菘便被那些精神抖擞的士兵吸引了。
那些士兵个个穿着厚实的牛皮甲,手中的兵器锃光瓦亮,身体也十分结实,竟然比中下层的禁军看着更加威风体面。
若非体格上不及禁军上等兵高大,说他们是最精锐的上等兵也有人信。
袁晨升竟能将边疆守军训到如此地步,也难怪曾经大败北戎骑兵。
正这样想着,便见营中走出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穿着一身银白色铠甲,面容英俊却气质凛然,是江菘完全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那位叫林小狼的都头,兴高采烈就奔了上去:
“郡王,果然如您所说,江大人给咱们送了好几十车东西来!”
江菘整个人惊疑不定,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慎郡王……你……你怎么在这里!”
李洵微微一笑,清隽的面容仿佛有几分温和:
“听说江大人奉了父皇的命令,给本王送了不少东西来,本王自然是要来迎接一番。”
江菘历经宦海,自然不傻,听李洵这口气,便立刻有了些猜想,疾言厉色地大声道:
“叫袁晨升出来见我!”
李洵道:
“这有些难,不过你也没必要那么着急,来日方长,总会有见到他的一天的。”
“少在那里打马虎眼!马上叫袁晨升来见我!”
江菘非常坚持。
李洵微微挑眉:
“好吧,既然江大人如此着急,本王就不拦你了。来人,带江大人去行刑场!”
话落,便见两个边军走上前来,要去押着他离开。
听到这话不对劲,随行而来的禁军们自然也不甘示弱,立刻便拔刀相向。
李洵吹了下指哨,立刻便见四面八方迅速奔跑过来许许多多的守军,将禁军团团围住。
最前头的,是拉满了弓蓄势待发的弓兵,雪亮的箭头散发着寒光。
江菘顿时有些胆寒,两万人对五百人,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很少有人在面对必死的结局时是真的想死的,江菘的语气顿时软了下来:
“你想怎么样?”
李洵道:
“不用这么紧张,本王只是觉得,大家帮本王带了这么多东西来,实在是辛苦,想留你们在营中休息一段时日而已。”
江菘沉默半响,朝禁军挥了挥手:
“放下武器!”
没多久,五百禁军便被束缚了双手,赶羊一样赶走了。
大营中间的空地上,剩下的只有一个个用车子运进来的长箱子。
打开来,绝大多数箱子里都是军刀,簇新的才开刃,每一把都是非常锋利,足有三万多把,这收获之丰盛,堪比当初缴获北戎军营。
而这,可比打北戎军营容易多了,仅仅只花了写封信的功夫。


第57章
这次钦差队伍带来的除了兵器, 还有给李洵的赏赐。
打开箱子看到里头全是白花花的银锭子,众多士兵眼睛都直了。但没有李洵的命令,便没人敢动。
看着那些摆了好几车, 装着无数白银的木箱,活泼的林小狼大为震惊:
“哇!三十多箱白银, 郡王,您发达了!陛下这次对您的赏赐可真是大手笔!”
李洵轻轻一笑,“三十多箱白银那得几十万两。”
说着, 走上前去, 掂了下车上的木箱,然后一只手就将它提到了地上。
一脚踢翻木箱子,最上面铺着的那层银锭子全部散落在地。
看那木箱落地的动静不太对, 林小狼好奇地提了下箱子, 然后便惊奇地大声道:
“底下竟然全是稻草, 没银子了!”
李洵一点都不惊讶,嘉佑帝赏他就是做给别人看的, 能给到一万两便已经算是他的大手笔。
白来的东西, 多少他都不嫌弃。
况且,一万两白银也确实不少了,能够他手下的兵吃用好几个月了。
他无所谓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吩咐道:
“把这些银锭集中放在两三个箱子再入库, 免得占地方。”
众士兵立刻领命而行,腾箱子的时候发现, 每个木箱下面都是稻草, 只有最上面一层是银锭。
见李洵不在, 便低声议论道:
“咱们那位陛下可真是爱充面子, 三个箱子能装完的, 偏要装三十多个!”
“哈哈哈,只听说有些人家里穷,嫁女儿的时候嫁妆底下垫稻草麦秆充数,没听说皇帝也这么干的!”
“这些银子都是要赏到肃城郡王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赏了咱们郡王几十万两呢!”
“也不知道他这样是图什么!”
很快,他们便知道嘉佑帝图什么了。
从京城逃出来的万德贵等人,长途跋涉了一个多月,终于来到了肃城。
李洵这边,因为河原一直没有战事,最近经常是河原,燎原,肃城三地轮流巡查,时常检验三地驻军的训练效果,并且带着兵微服检查各地税负徭役新政策的执行情况。
万德贵等人到的时候,他在山寨里的震天雷作坊进行安全检查。
“殿下,有一伙人,自称是来自京城的禁军,说有要事要求见您,想当面跟您禀报。”亲兵前来禀报。
禁军,京城?
不管是真是假,来自京城的人和消息,在如今这节骨眼上,是该亲自去看看的。
李洵下了山,在肃城府衙里接见了来人。
被带进会客厅的,是十几名衣衫褴褛宛若流民的青壮年男子。其中一人,略有些面熟。
那人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道:
“草民原禁军龙威军十八营六都副都头万德贵,两月前与蒋大人一起出巡肃城,曾与郡王有一面之缘。”
他身后站着的那些人,也跟着跪倒在地。
万德贵介绍道:
“这些都是原本六都的兄弟。”
李洵对于京城的事,消息并不灵通。
当初他在那种情况下离开京城,外人看起来已经是被皇帝厌弃失势了的,若随意留下一些暗桩,忠心很难确保。
若留下特别得用忠心之人,又过于浪费。毕竟以他在肃城的发展,这些人很快就可能成为嘉佑帝的眼中钉,或者抵押在京的人质。
再者,肃城离京城两千余里远,在如今这恶劣的交通条件下,不通过朝廷驿站快马加急,也很难获得及时的消息。通过这一渠道,又难逃嘉佑帝的监控。
思虑再三后,他放弃了布置眼线,打算等在肃城站稳脚跟后再做部署。
一方面确实没有合适的人手,贸然留下的人手若是背叛,反而让嘉佑帝看轻了他的实力,对他在京城留下的后手少了忌惮。
另一方面,他对嘉佑帝未来一段时间要采取的行动基本上都能推测,并没有那么迫切的需要获得皇城内的消息。
就连林相,他也嘱咐他不要轻易送信到肃城,以免加重嘉佑帝对林氏一族的猜忌。
这就导致如今他对这些禁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不了解。
当然,如今他想了解这些也并不难。
嘉佑帝最近先后派了两拨禁军来燎原,还有一个作为钦差的户部侍郎,还有许多民夫,都来自京城,他完全可以审问他们,互相印证。
“你们来见本王有何事?”
他淡然地问道,似乎对他们身上的事情并不太感兴趣。
这样的态度让万德贵十分忐忑,他老老实实将他们回京城之后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又道:
“我等在京城实在无路可去,死里逃生后想到郡王当初的话,这才跋涉千里又回肃城的。”
说着磕头恳求道:
“草民等愿为郡王效忠,还望郡王不弃,给草民等人一个容身之所!”
对于嘉佑帝会另外派人到袁晨升处打听消息,李洵是早有预料的,所以让人在将军府门口留意着,很轻易便将来人堵了个正着。
随后又让人模仿袁晨升的笔记,用了袁晨升的将军印,通过五百里加急的官方渠道给嘉佑帝送了回信。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嘉佑帝竟会对被他遣送回去的钦差与禁军全部进行灭口。
不管是原主还是他,对于人命都从不敢如此轻率。
他无法想象,有人居然会为了这么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杀上百人。
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他继续盘问万德贵:
“照你所说,你们这一路仅有少许盘缠支撑,并无路引与身份文书,又是怎么来到肃城的?”
万德贵赶紧道:
“回郡王,草民等没敢走官道,没有文书路引也无法加入商队维持生计,盘缠花完后,便吃树皮草根果腹,绝无为非作歹之举。”
这和他们如今瘦得皮包骨头,衣衫褴褛的形象很符合。
看了一眼底下的十几名前禁军,李洵心中对这位姓万的副都头倒是高看了几分。
不管他们的故事是真是假,此人能仅凭着曾经在肃城一天,以及与厢军们在路上短短几天的接触,便判断出他的行事准则,且约束下属,一路上宁可吃草根树皮也绝不为非作歹,便逐见其见微知著,判断形势的能力。
不过,李洵表面上并没有表示什么:
“你们的事本王都知道了,既如此,便随厢军去食堂吃饭休整吧。”
万德贵却道:
“郡王,还有一事……跟我们一起来的,还有路上遇到的一些流民,听闻我等说起郡王的仁德,也想投靠于您……只是他们不像我等孑然一身,还有些妻儿老小的拖累……”
这对李洵来说却是有些意外之喜。
如今他刚打下河原,手中储粮丰富,耕地面积广阔,缺的正是人口。
原本就想着,等河原那边与北戎的战事过去,或许还要想些办法收揽流民充实人口,没想到还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流民?怎么到肃城来了?”
肃城苦寒又靠近边界,按理说流民不会太愿意往这里来。
万德贵便说起他遇到流民的经过。
如今宣德已经被北戎全线占领,北戎兵住着宣德城,抢劫着周边的郡县,打起仗来一点也不着急。
守城方本就占优势,大启官兵无法主动出击,只能在北戎出兵的时候用人数优势对他们进行封锁,守住清河防线。
两方战事胶着,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只能彼此拖耗着时间,却是苦了周边郡县的百姓。
他们不是被北戎抓去做军奴,就是村落被烧杀抢掠。
因此,越来越多日子过不下去的百姓,开始举家往南边与东边逃窜。
可今年很多城郡本就受蝗灾之苦,没有多余的粮食,哪里肯收留这些流民。
流民们不敢往更危险的北边去,被拒之门外后,只能被迫往更西边走,试图从西边再往南,寻求一位好心郡守的收留。
万德贵等人,便是在距离肃城七百多里的文州遇到第一拨流民的。
当时那些人正被一些身强体壮沦为匪徒的流民抢劫,他们看着不忍,挺身而出解救了那些老弱妇孺为主的流民。
那些人得救后,便想跟他们同行。
听说他们要去肃城,还十分不解,为何要去肃城这样靠近边界的地方。
万德贵如实解释说了肃城厢军的待遇,又说肃城百姓的日子过得极为安泰,郡王也是仁德之人,那些无处可去的流民,便想来肃城碰碰运气,看是否能在肃城讨得一口饭吃,熬过已经来临的寒冬。
他也不好干涉他们的决定,毕竟流民的处境确实艰难。
后来一路走,一路又遇到了好几拨这样的流民,哪怕路上许多人病死饿死,最终也还是带了一千多号人过来。
“这些人在哪里?”慎郡王问道,声音听不出喜怒。
万德贵道:
“在东边城门外。”
担心被城里的守军射箭驱赶,他们只敢待在离城门一里地外的空地上,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他们这些来投奔慎郡王的军汉身上。
万德贵小心翼翼地恳求道:
“若郡王不便收留,草民便去跟他们说,还请郡王不要派兵驱赶射杀,他们都是些可怜人,不敢作乱的。”
慎郡王没说答应不答应,只让他的手下们跟着厢军下去安置,让人给他端了一碗温热的粥,叫他立刻喝了,然后带路去寻那些流民。
随后点了五百厢军,亲自骑着马去往东城门,也给了他一匹马,让他带路。
中途,还有斥候骑马飞奔离开,回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最后慎郡王让人开了已经落锁的东城门,带着五百厢军亲自出城去了。
万德贵看着阴沉沉的天,心里坠得发沉。
快下雪了。
那一千多人里,老弱妇孺占了大半以上。
冬日里,哪个郡的日子都不好过,自己的属民还顾不过来,又哪里会凭白收留那么多不是壮劳力的流民。
慎郡王看了那些人以后,会不会收留他们还很难说。
若是不收留,今晚的雪夜,那些人里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死于饥饿和寒冷。


第58章
灰沉沉的天空下, 流民们不敢占据官道,只能挤在肃城东门外的一个坡度很小的缓坡下面,彼此依偎在一起取暖。
虽然也是在露天下, 却至少有一面能挡住刀子一般的寒风,再加上彼此的体温, 勉强能让人稍微暖和一点。
从万德贵等人进城后,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却没有没等到任何回音。
孙老头看着黑沉沉的天, 和怀里瑟瑟发抖, 脸色发青的孙女,对儿子孙大郎道:
“大郎,你不要再管我们了, 你年轻力壮, 那城里的郡王肯定愿意收的, 你自己进城去,咱们家能保住一个是一个。”
孙大郎听到这话, 眼眶一红:
“爹, 你说的什么话,要是没有你们,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有些城里是愿意收留年轻力壮的流民的。
一些大户人家会到城外来趁机蓄奴,很多孑然一身的, 为了一口吃的都自卖自身做了大户人家的奴仆。
但那些大户人家也不是做慈善的,让他们给能得用的流民一口吃食活命他们愿意, 想让他们养活更多的人那是绝不可能的。
为了避免麻烦, 他们往往一开始就摆明要求只收那些单身汉。
人在饿到了极致的时候, 道德, 法律往往都只能抛在脑后。沦为匪徒抢劫杀戮同为流民者有之, 狠心抛弃家中老幼者也有。
但像是孙大郎这种,始终对家人不离不弃的也不少。
他们知道,家里人离了他们会更难生存下去。
为了给自己和家人找到一个容身之所,他们已经辗转了好几个县城与郡城,但迎接他们的都是紧闭的城门与夺人性命的箭矢。
高高的城墙,手持武器的守城士兵,他们无可奈何,只能继续赶往下一个城。
他们在路途中遇到了万德贵等人,说要去肃城投奔一个对士兵很好的郡王。
孙大郎听说了肃城那边士兵的待遇,心动极了,若真的能拿到那么多钱,他就不愁养不活家人了。
万德贵他们的话,犹如绝望生活里的最后一根浮木,哪怕听起来好得有些不真实,却也是他们这些无处可去的人最后的希望。
和他一样的许多青壮年,都是抱着这样的希冀跟着来的肃城。
“大郎……”
旁边的邱大娘在喊他,孙大郎转过身,撞上的便是一双浑浊中充满恳求的眼睛。
“大郎,我求你件事,待会儿你要是能进城,能不能让我家小满跟着你。”说着,她把自己饿得皮包骨头的小孙子推到孙大郎身前。
“以后你把他当奴仆也好,当儿子也罢,都行,只要你给口吃的,让他能活命就好了!”
天马上就要下大雪了,走到肃城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她自己年纪大了,又没有可以依靠的子侄,就算郡王真的以传说中那么优越的条件招兵,她和小孙子这种纯拖累,也不可能进城。
她年纪大了,死了没什么,但她的孙子还这么小,她想给他找一条活路。
孙大郎很明白她的处境,可他如今自己家里人都难保,又如何管的了别人。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拒绝。
“对不起,大娘……”
邱大娘没有勉强他,只佝偻着背,牵着孩子去求下一个人。
人群里,像是邱大娘这样失了依靠的老人或妇人也不少,此时都在想着办法,祈求同路的人带他们或身边的孩子进城。
然而,时间一息一刻地流逝着,他们没能等到城里来消息,却等到了城门关闭。
绝望在人群中蔓延,哪怕因为经历过很多生死已经麻木,但十几天来吊着他们的唯一希望破灭,还是有人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孙大郎也如同被巨石重击般,丧失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茫然四顾,只有冬日枯黄的野草,和远处看起来满是枯枝败叶的云浪山。
没有任何可以让他们躲避风雪的地方。
正在此时,只听一声沉重的嘎吱声,刚关闭没多久的城门打开了,连接护城河的吊桥也放了下来。
一队骑兵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头,后头跟着不知道多少人的步兵,步履整齐,长枪雪亮,跑动间掷地有声。
这些人一起很快来到了他们栖身的小土坡前。
两队步兵跑上前来做出护卫的姿势,那些骑兵里,一位身穿黑色披风与银色锁子甲的年轻将领,越众而出,走到了最前面。
另一个满身褴褛的枯瘦中年男人骑马跟上去,落后了半步,恭敬地道:
“郡王,这就是那些流民。”
这人大家都认识,就是带他们一路来到肃城的万德贵。
让他们吃惊的是那位年轻将领,竟然就是传闻中的郡王。
但这位郡王看起来是如此的高不可攀,身边又带着那么多手持锋利兵器,还很壮实的士兵,没有人敢发出声音。
经历过太多次被驱赶射杀的场面,此时他们不敢表现出任何一点可能会被误会有攻击性的样子。
李洵看着那边瑟缩在一起的流民,因为有人投奔的疑心与惊喜都通通沉到了心底。
这些人穿着破旧不堪的衣裳,蓬头垢面,瘦得只剩下一张皮,脸上颧骨突出双眼凹陷,手脚只剩下骨头。这些人里,有老人,有妇女,有小孩,也有一部分青壮年。
看向士兵们的目光,都透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是他先前怀疑的那种,借着流民的名义来肃城作乱的禁军。
他们是一千多里外的战场附近长途跋涉来到肃城的,走到这里的青壮年都瘦成了这样,又有多少身体没那么强壮的人死在了路上?
战乱,最苦的始终是最底层的百姓。
这一刻,他突然理解了始皇帝一统六国的雄心。只有建立统一融合的国家,百姓才能长治久安。
但那样的宏愿离对他来说,要实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能做的只有眼前事,能救的也只有眼前人。
“带他们去城东的救济所安置。”
吸纳人口是早就在计划里的事情,早先为了给没有进项的肃城百姓提供工作,除了修路修城墙修营房,他还吩咐过周应亭在城中修建房屋,作为收容流民的临时居所。
那些房屋,挤着些住,收容上万流民是没问题的。
万德贵狠狠地松了口气,进了城,哪怕是乞讨,也有口饭吃,去巷道里站着,也能少经受些风雪。
此时的流民们,尚且不知道李洵这句话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即使如此,能被允许进城,大家还是高兴极了,赶紧收拾着随身的行李,准备随军队进城。
没多久,便从城里驶出来十几辆马车,跟在郡王身边的一个将领模样的男人便高声道:
“有病在身不便行动的,过来搭乘马车。”
能跟着万德贵等人一路跋涉来到肃城的,还真没有几个病到走不动的。
一辆马车拉五个人,只用了两辆车。
那将领便道:“还有剩余的车,六十以上的老人,六岁以下的孩童也去坐吧。”
众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他们不但被允许进城,甚至还可以坐马车。望着那一辆辆骏马拉着的青篷车,没有人敢动。
那将领便亲自来点人:
“这位老伯和你身边的小童,这位大娘和带着的孩子,还有这位大嫂子和你带着的孩子,去坐第一辆车。”
被点到的,正是孙老头和他孙女杏儿,邱大娘和她的孙子小满,还有另一个带着一岁多大婴儿的妇人。
孙老头磕磕巴巴地道:
“这……这么好的车,怎么能给咱们这些下等人坐……”
那将领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语气分外亲切:
“老伯放心,这些车本来就是郡王下令,用来帮扶那些行动不便之人的。快上去吧,风大,别把你和孩子冻病了。”
听到这话,孙老头也不敢说什么了,赶紧带着孩子上了马车。
上车的时候,趔趄了一下,旁边站着准备驾车的士兵立刻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爽朗的声音道:
“老伯,当心些!”
上了车,隔绝了寒风,浑身都暖了很多。
可孙老头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好,这么亲切的兵老爷。
还有郡王,那可是住在皇宫里的龙子凤孙,居然会给他们马车坐。
一行人到了城东,下了车,很快便见到一排排整齐的房屋,都是秸秆野草做的顶,泥土墙,房顶上的草是簇新的,显见是新修的。
带队那位将领让他们十人一间屋,可自行选择同伴。择定后,选一名室长,由室长前去登记。
行走在寒风中的流民们,直到进了屋里,这才觉得浑身暖了不少。
这年头能住得起瓦房的人少,流民们看着眼前的土墙,心中生出了一些安定的感觉。
有墙,有房顶,终于不怕这个冬天被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
被选定的室长,陆陆续续前去登记,而其余人,则是整理着自己少的可怜的行李。
当一切都安顿下来后,他们突然闻到风中传来的一丝麦香。
紧接着,便有士兵走了过来大喊:
“郡王有命,每日施粥两次,维持二十日,请各位乡亲自带碗筷前去领取。”
郡王不仅让他们进了城,安排了住的屋子,竟然还施粥!
顿时,众人眼中满是惊喜,赶紧拿着自家的豁口碗前去领粥。
到了领粥的地方,果然见火把下,那里架着两口锅,里头正煮着香喷喷的麦糊。
现场站着两队手中拿着雪亮大刀的士兵,有人在宣讲着领粥的纪律,众人必须排队成长列,不可哄抢,否者哄抢者军棍二十,不排队的今日不许领粥。
有士兵们镇场,哪怕流民们都已经好多天没吃过正经的食物,现场依旧秩序井然。
没多久,最前头的人便领到了麦糊。
不过,在打麦糊之前,负责打麦糊的士兵们却把一大碗麦秆倒进了锅中搅拌,紧接着便笑着大声对众人解释道:
“老乡们别嫌弃,咱可不是要作践人,先前咱们肃城就有饿久了的人,在施粥的时候囫囵把粥倒进肚子里,结果活生生给烫死了。从此郡王便下令,施粥的前三顿,都得在糊糊或者粥里放麦秆。为了大家的性命安全,老乡们吃的时候可千万吃慢些,把麦秆都吐出来!”
众人听得这话,吃饭的时候都是一边吃一边吐麦秆,没有一人因为久未进食而出意外。
香喷喷暖呼呼的麦糊糊慢慢流进肚子里,被寒风侵袭的身体真正由内到外暖起来了。
这一刻,流民们才真切地感受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第二天第三天,施粥照旧,麦糊糊却一天比一天干。
流民里的病人,也有大夫来看了病,喝上了药。
为了让大家安心,关于二十天之后的安排,也第三天施粥的时候就有人来宣布了。
等他们稍微养好了身体,便会有人来招工。适合男女老少的工种都有,大家可以自行选择,虽然工钱并不丰厚,但让大家不饿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因为生病或者过于年老实在不能工作的,每天也有三两的救济米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