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周隽朝赵荣勋抬了下手,“赵总这边呢?”
赵荣勋:“周总是蔡总亲自指派来的海归精英,在经营之道上肯定有很多新式观念,我当然听从周总安排。”
周隽:“赵总谦虚了,过去这半年您作为代理总经理带领事业部全体同仁同心协力,今天会上展现的经营成果少说有一半是您的功劳……”
孟疏雨缓缓眨了眨眼,掩在笔记本屏幕后的手悄悄一摁遥控。
财务部的汇报PPT赫然放映上了大屏幕。
众人放眼望去,满目惨淡到惊心的赤字。
周隽看了眼孟疏雨,眼底隐隐有笑意浮动,随后在一室僵硬里对变了脸色的赵荣勋说:“是我该多向您学习。”
*
过了剑拔弩张的开场白,孟疏雨稍稍松了口气,和周隽一起观赏起踢皮球比赛。
眼看在座十几位部门长轮番上台做利润不达标的根因分析,一个个把皮球踢给下一位。
听了半天,孟疏雨也算听明白了,无非就是销售部觉得是质量部的问题,质量部觉得是生产部的问题,生产部觉得是技术部的问题,技术部觉得是采购部的问题……
轮到最后一位采购部的选手,下边没了接球的人,这郑守富倒也是个人才,开始说市场的问题。
“今年上半年上游原材料持续涨价,在玻璃和钢材市场整体成本涨幅超过百分之40的情况下,采购部通过集中提前采购,达成主材成本涨幅低于市场涨幅4个百分点的成绩,这是我们采购部决策上的一大胜利……”
等郑守富的牛皮一气吹完,周隽赞赏地点了点头:“4个百分点确实是可喜可贺的成绩了,不过郑部,你这儿是不是缺了对标企业的成本数据?”
郑守富噎了噎,又理直气壮地笑起来:“市场大环境这样,我们涨,他们也涨,大家都一样。周总之前在国外,估计不太了解国情吧?就说这直径25毫米的三级螺纹钢,之前五月份那波涨价潮一来,单吨均价一天就涨了快400块钱,那可都是血淋淋的数字……”
孟疏雨听了半天,也没分辨出半句对题的回答,忍不住替郑守富发起臊来。
果然周隽听了五分钟,只回了一句话:“是我的问题为难了郑部?”
郑守富脸色一青,朝赵荣勋那儿瞟去。
周隽顺着郑守富的视线看向赵荣勋:“还是说赵总,我们以往都是不做成本对标的?”
“怎么会?”赵荣勋笑了笑,眼风狠狠扫向郑守富,“回头赶紧把今年的成本对标分析报告发给周总。”
*
一下午的会,周隽倒是只找了采购部的茬。
但光这一个茬,也够孟疏雨留下来加个班了。
本以为很快能发来的报告迟迟没个动静,眼看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周隽又像是不等到报告不下班,孟疏雨认命地去食堂解决了晚饭。
昨晚本来就没睡好,今天中午为了准备会议也没补觉,吃过晚饭不久,孟疏雨就在工位上犯起困来。
直到八点过半,收发邮件的快捷键快被按烂的时候,一封新邮件终于进了邮箱。
孟疏雨立刻打开附件来看。
越往下看眉头却皱得越紧。
来回浏览了两遍,她拨通了采购部的内线电话:“吴秘,郑部这会儿还在办公室吗?”
电话那头静了好一阵,隐约传来窸窣模糊的气音,然后才响起答话:“孟总助,郑部已经下班了,您找他什么事,回头我转达给他?”
“那我明天再来吧,谢谢。”
挂断电话,孟疏雨把报告打印出来,往周隽办公室走去,到他门前犹豫着徘徊了一分钟,轻轻沉出一口气,又转身进了电梯。
抵达负一层,电梯门移开,正好逮着郑守富。
“郑部,”孟疏雨笑着叫住了人,“您的报告我刚看了,有几个疑问想请教您一下,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抽十分钟空?”
郑守富回过头斜眼看了看她:“周总让你来的?”
“报告我暂时还没给……”
“那孟助理原来还懂采购的事呢?”郑守富一脸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孟疏雨面不改色地笑着:“我当然没有您专业,这不才想请教请教您。”
“孟助理,你看我拿着森代的薪水是为了给你一个外行答疑解惑的吗?”郑守富冷笑了声,转身就走。
孟疏雨按捺下脾气,重新挤出个笑追上去:“郑部,如果我没有绝对的把握也不会这个点打扰您,我这外行五分钟能看出来的数据问题,周总只需要一眼,您要不替我解解惑,到时候我不好交代,您也不好交代,您说是不是?”
“孟助理是在总部安逸惯了吧?”郑守富上下打量了眼孟疏雨,“也是,这年轻漂亮又能说会道的,写字楼里谁能不买账?但这儿可不一样,咱们大老粗不懂怜香惜玉那套,孟助理有这时间找我的茬,不如对周总那样的斯文人多卖卖笑,指不定就好交代了。”
*
孟疏雨是真被气愣了,眼看郑守富甩人走人都没反应过来,吃了一嘴的车尾气。
当初大四实习期她在森代就是个小喽啰,没什么和高层直接打交道的机会,也没体会过这些部门长的蛮横。
后来去了总部,写字楼里的人确实都喜欢做表面功夫,即使心有不满最多也只是背后嚼舌根。
这还是第一次,孟疏雨被人当面指着鼻子冷嘲热讽了一通。
强撑着困意加班到这个点,再回想起郑守富带着某种暗示的难听话,孟疏雨有一瞬间很想撂挑子下班。
回到八楼,见周隽办公室还亮着灯,又忍耐下来按了铃。
双扇门移开,周隽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出来:“我生什么气?”
孟疏雨脚步一停,往里望了眼,见周隽正靠着椅背握着手机。
看他姿态放松,估计不是工作电话。
周隽掀眼看了看她,指了下对面椅子,示意她先坐,一边继续讲电话:“我看这些人一把年纪了头脑还这么简单,开个会谁是哪帮哪派的都写在脸上,不是率直得挺可爱?”
孟疏雨拉开椅子的动作一顿,猜测周隽在跟人聊郑守富他们。
周隽倒是没避讳她,但这会儿听见这话,孟疏雨实在有点不舒服。
周隽不在意那些阴阳人,不光因为他心理素质过硬,更因为他站在绝对的上位。
人站得高了,着眼的当然是大局,考虑的当然是长久之计,也就不容易被当下那点鸡毛蒜皮撼动情绪。
可对她这样普普通通的打工人来说,每天过得顺不顺心就是很重要的事情。
刚才郑守富有句话倒说得没错——她在总部确实没吃过什么大苦头。
毕竟背靠一言九鼎的蔡总,只要在人际上稍微会来点事儿,再棘手的沟通都有人买面子。
而现在跟了周隽这么个活靶子,就算有三头六臂七嘴八舌也不顶用,只有遭罪的份。
就说今晚吧,郑守富可以把在周隽那儿受的气全撒在她身上,她受的委屈却不能往外说。
把郑守富的刁难讲给周隽听,只会让上司觉得她无能。
周隽还在笑着跟人说什么,孟疏雨也没心思再听,垂眼站在一旁,捏着这份重逾千斤的报告思考:装作没发现数据问题,和如实告知自己跟郑守富交涉失败——哪一种会少挨点周隽的冷眼。
正犹豫,忽然听见周隽收了笑意说:“不说了,先挂了。”
孟疏雨抬起眼朝他看去。
周隽的视线正好直直投落在她脸上:“我这儿有个小姑娘好像被欺负了。”


第9章 他
孟疏雨心底那股乱窜的怨气像被按下暂停键,和她的人一起静止在了周隽面前。
周隽挂断电话,随手一扔手机,坐直了抬头看着她。
像在示意她有状可以告了。
孟疏雨眨了眨眼,张嘴说了个“我”字又卡住。
周隽的视线从她脸上往下移,指指她手里的文件:“拿的什么?”
“郑部交过来的成本对标分析报告,”孟疏雨犹豫着递出去,“您看看?”
“不用。”
“不用?”
“他能给出什么报告?”
这意思是,从一开始周隽就知道郑守富给不出像样的东西。
“那你……”也不早点和她通声气,害她傻子一样白白受一顿气?
孟疏雨忍了忍:“能给出气死人的报告呗。”
周隽轻轻啧一声,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到后面那排柜子边,从内置保险箱里取出一个档案袋,回头按在桌上往她面前一推。
孟疏雨疑问地接过来,翻了翻里面的资料,缓缓抬起头,惊讶地盯住了周隽。
周隽抬了抬手:“那这个够不够让孟助理消气?”
*
半小时后,孟疏雨见到了被周隽一通电话叫回来的郑守富。
不过郑守富人是回来了,脸却臭得能腌咸鱼,一进办公室就阴恻恻盯了她一眼。
孟疏雨无辜地回看过去。
不是他自己让她去跟周隽卖笑的吗?
虽然她没卖吧,但耐不住人领导就想给她出气呢。
“周总,郑部到了。”孟疏雨朝落地窗那头说。
周隽“嗯”了一声,弯腰观察着窗前几盆绿植的长势,朝沙发抬了抬下巴。
孟疏雨把人请到沙发:“郑部您坐。”
郑守富歪着嘴一笑:“周总站着,我这哪儿敢坐啊?”
周隽像没听到,拿了把园艺剪,背对着人修剪起绿植的枝叶来。
孟疏雨:“您年纪大了还是坐吧,要不一会儿站不稳可就是周总的罪过了。”
郑守富听出不对劲,收了收肚腩狐疑地坐下来:“周总这么晚找我过来有什么要紧事?”
“是这样,周总刚才批评了我,说我拿那点数据问题打扰您也太小题大做了,”孟疏雨在郑守富对面坐下,把档案袋顺着光滑的茶几推到他眼下,“我反省了下,这不,现在拿了个合适的问题来请教您。”
郑守富拿起档案袋,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扫。
“据我所知,郑部名下有一套位于杭市上城区的房产,曾在19年年初过户到您儿子名下,过户后半年,这套房产就在中介那儿挂了牌。”
郑守富绕绳扣的动作顿住,脸上表情一僵。
孟疏雨继续淡声说:“从19年年中到今年年中,前后共有五位买家属意这套房源,并且先后通过中介向您支付了合同标的额的百分之5为定金。可惜这五位买家无一例外都在最后毁约,您这套房产至今没有成功售出。”
“哦,我说错了,”孟疏雨笑着摇摇头,“房子还在您手上,您却净赚了215万元违约金,这么划算的买卖怎么能说可惜。就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五位买家刚好都和森代长年合作的供应商存在亲属关系,您说这是不是太巧了,郑部?”
郑守富攥着档案袋的手青筋根根暴起,脸上硬生生攒出个笑来:“孟助理这话说的,我把房子交给中介就是懒得管这事,买主什么来头我哪有空关心,总不可能来一个买主我就把他七大姑八大姨查个遍吧?照你这么说,我也想知道中介怎么介绍这些买家给我,这不存心让人误会吗?”
“您的意思是,这事该去问中介?”
“当然。”
孟疏雨拿起一支录音笔搁在茶几上:“那刚好,您听听中介是怎么说的吧。”
冷气充足的办公室里,郑守富慢慢坐直身体,后背下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
十分钟后,录音播放到底,办公室里陷入死寂。
郑守富僵硬地坐在沙发椅上,脸色白得像能去刷墙。
“咔嚓”一声清响打破沉默,郑守富一惊,抬头就见一片被周隽剪下的叶子从半空悠悠飘落——明明长势正好,色泽油亮,只是位置有点碍眼就这么被裁了。
郑守富像被这一剪喝了当头一棒,满脑子嗡嗡作响。
采购这一行捞油水的多了去,本来数额小,私企大多也都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了。
但他这两年确实贪心搞了几票大的,如果森代对他追究到底,这数额够他判上多少年?
这么缜密的交易链,两年来一点风声没走漏,郑守富做梦也没想到,周隽一来就把他底裤扒了……
人家拿他命脉的证据早八百年就准备好了,就看他表演呢,他还为了向赵荣勋表忠心,傻乎乎当出头鸟拼命得罪周隽,生怕自己凉得不够快……
周隽剪下这最后一刀,终于忙完了回头看看两人:“聊完了?”
郑守富猛地站起来,一个腿软往前一跌,踉跄着扶了把茶几:“周总,我……我知道错了,这钱……这钱我不要了!我把这钱都打给公司,给公司您看成吗?”
“这想法还挺新鲜,”周隽扬了扬眉,“郑部打算用什么名头给?”
“……那,那不走明账,私下给您也行!”
孟疏雨轻轻咳嗽了一声。
周隽朝孟疏雨抬了下手:“你看,孟助理好像不太赞同呢。”
郑守富胆战心惊地看过去,才意识到自己病急乱投医,当着集团秘书的面说了什么蠢话。
“周总,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我,我真不能吃牢饭啊!”郑守富急得膝盖一弯扑到周隽脚边。
周隽垂下眼睫一笑:“郑部这话说的,好像谁家没本难念的经。”
“周总,我求求您了,您给我指条明路行不行——”
周隽抬起脚,轻轻抽走了被郑守富攥皱的裤腿:“郑部在职场待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不懂自救的人谁也救不了。”
“您的意思是?”郑守富求助地望向孟疏雨。
孟疏雨默了默,走上前去。
郑守富去而复返之前,周隽问过她总部一般怎么处理这事。
她说蔡总对商业贿赂几乎是零容忍,这个数额不光要开除以儆效尤,还会以“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起诉法办。
周隽却笑了下说:鸡还能下蛋,这就杀了儆猴不是怪可惜的吗?
听到这话的时候,孟疏雨有一瞬间的不寒而栗。
感觉这男人深不可测的狠辣。
但也许现在的森代就需要这样拥有“非常手段”的领头人。
“周总的意思是,”孟疏雨站定在郑守富跟前,“您要么趁早联系律师,看怎么争取从宽量刑,要么回去好好想想,您能不能给森代创造出超过215万元的价值。”
“能!我能!我回去就想……这礼拜,不,明天给周总答复!”
“那我就等郑部的好消息了。”周隽对孟疏雨指指门外茶水间,“看郑部这一头汗,去倒杯凉茶来吧。”
孟疏雨点点头走了出去。
郑守富回头看了眼关拢的门,迟疑道:“……您有什么话单独跟我说吗?”
“只是提醒一下郑部,我给你的路不代表在总部也走得通,孟助理是我的助理,也是集团的秘书,”周隽拍了两下郑守富的肩,“郑部还是放机灵点好。”
*
孟疏雨端着茶回来的时候,就看郑守富拿了块老式手帕坐在沙发上擦汗,一见到她立马迎了上来。
“孟助理太客气了!”郑守富往裤腿上擦了擦手汗,接过她手中的茶托呵呵一笑,“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孟疏雨松了手。
郑守富把茶放到茶几上,回过头搓着手说:“孟助理,今天这报告麻烦你了,之前那不中听的话是我急着回家昏了头说的,给你赔个不是。我就懂点采购的门道,你才是蔡总派过来的全才,以后你有什么指导意见尽管说,我都虚心接受,虚心接受……”
孟疏雨看了看办公椅上的周隽。
见他低头自顾自在签文件,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也不像对郑守富交代了什么。
那她这算是狐假虎威了?
“指导谈不上,都是为了森代好。”孟疏雨皮笑肉不笑地弯弯嘴角,又收了表情,“哦,郑部好像不太喜欢看我笑,以后我在您面前还是严肃点。”
“怎么会呢孟助理!你可千万多笑笑,你不知道,你这一笑我眼前都亮起来了,简直是如沐春风……”
周隽缓缓抬起头来。
郑守富一滞:“我是说,孟助理的笑是对我工作的肯定,我当然希望多得到一些肯定……”
“郑部喝了茶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周隽笔下没停,分了个眼神给郑守富。
郑守富慌忙拿起茶一饮而尽,还把茶杯茶托顺便带了出去,说他拿去洗。
一连串动作快得孟疏雨都没反应过来。
等她回神,茶几上已经干干净净,四下只剩周隽落笔的沙沙声。
一晚上的一波三折落了幕,孟疏雨松了口气,回头看向周隽。
却见他依然不动声色,无波无澜,好像拿下个高层对他来说压根儿不算个事。
但不管怎么说,她算是通体舒畅了。
更重要的是,见识了周隽闷声办大事的本事,以后再有第二个郑守富跟她耍威风,她心里也能有底气了。
孟疏雨自认懂得投桃报李,这时候怎么也得表示两句。
她走到周隽办公桌前端端正正站好:“周总,那个,今晚谢谢您给我出头啊。”
周隽笔尖一顿,抬起头来:“给你出头?”
“。”
“嗯,”周隽神色复杂地瞟了她两眼,又低下头去,“不客气。”
“……”
在这一刻之前,孟疏雨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把“不客气”三个字说出——“还挺自作多情,行吧那你就去自作多情吧反正对我也没差”的丰富内涵。
孟疏雨的笑尬在了嘴边。
再回想今晚周隽的作态——连修剪绿植都要把最后一刀精准控制在敌方情绪高潮点,这人安排的每一件事好像都有他的最佳时机。
所以今晚她生不生气,来不来找他,都不会改变他的计划。
他本来就要在这个日子处理郑守富。
孟疏雨深吸一口气,感觉这一句“不客气”比直说“你想多了”还侮辱人。
坚强。
坚强。
孟疏雨拨了下额前的碎发:“嗯,您还不下班吗?”
“等任煦。”
“哦,那……”孟疏雨看了眼墙上的钟,发现已经错过末班公交,这么晚也不太方便打车,但这个气氛,她实在不想再蹭周隽的车了,“您这边要是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
周隽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震动。
孟疏雨微笑着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先接。
周隽把手机握在耳边,两秒后:“又来不了?”
电话那头,任煦一懵:“啊?我已经到办公楼底下了周总。”
周隽:“又让孟助理代你?”
任煦:“不是,您说啥?我说我已经到公司了,而且……昨天不也是您说下雨了让我别来了,说孟助理会送您吗……”
“人家拿的也不是司机的工资。”周隽看了看孟疏雨,又听了两句,对电话那头沉出一口气,“行,下不为例。”


第10章 他
周隽挂断电话,抬头看向孟疏雨:“看来又要辛苦孟助理了。”
孟疏雨心说她不辛苦,她是命苦。
连跟人道个谢都要受到殿堂级语言艺术的侮辱。
完了还不能钻地缝,还得和人继续处。
孟疏雨弯弯眼睛:“辛苦是不辛苦啦,就是我今天中午没来得及午睡,晚上有点犯困,怕疲劳驾驶不太安全,要不给您叫个代驾?或者……您在国内有驾照吗?”
周隽看了看她,合拢办公桌上的文件夹,拎上外套起身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看起来好像不太接受她的提议。
孟疏雨认命地跟上去,路过总经办匆匆进去拿了包,和他一起下到地库,走到车边拉过后座门把。
刚想请周隽上车,却见他在同一时刻握住了驾驶座门把。
四目相对,周隽面露疑问:“我有没有驾照,你不知道?”
孟疏雨认识他第一晚就见过他开车,那种永生难忘的画面她当然记得。
刚才这么问也就是委婉表达一下“有手有脚不能自己开车吗”的意思。
她还以为周隽生气了,原来他是默认同意。
那她屁颠屁颠跟了他一路,他也不吭个声?
看她噎住,周隽恍然点了点头:“还是——你想坐我后座?”
“不不不,”孟疏雨飞快摇头,“我是……”
“孟助理未来可期,”周隽眼尾一扬,弯身上了驾驶座,“有梦想还是好的。”
“……”
孟疏雨也不知怎么她就成了蹭车的,还因为蹭车时候把上司当成司机而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最后灰溜溜上了周隽的副驾表示尊敬。
有梦想还是好的。
他怎么不直说她梦做得不错。
毕竟下辈子的事情她不知道,但这辈子她很确定:她就是一夜暴富,两肋插刀,三顾茅庐,也不可能聘请到周隽当司机了。
车子驶出地库,密闭的车厢里静谧无声。
第一次坐顶头上司开的车,孟疏雨本能地有些不自在,攥着安全带想说点什么缓和缓和气氛吧,组织了会儿语言又觉得算了。
反正她在周隽这儿的好感早就败光了,他对她也没几句好话。
大概就只有面对郑守富这种共同的敌人,他才可能对她有那么一丝——让她产生错觉的温柔。
*
次日一早,孟疏雨到公司的时候意外看到了两天没见的任煦。
虽然总部为了方便周隽,让任煦在森代挂了司机的职务,但这职务一般是不需要在办公室坐班的。
见任煦低头坐在工位上,脸丧得冒青烟,孟疏雨琢磨着他可能是连放周隽两天鸽子挨训了。
想想周隽那不带贬义词就能把人说得自惭形秽的本事,孟疏雨还挺共情,上去打了个招呼:“任助理今天在公司啊?”
任煦没什么精神地抬起头来:“……嗯,对。”
又不知想到什么着急补充了句:“周总说他需要我,我就过来了。”
“行,那你忙,在这儿有什么不熟悉的随时问我,或者问小唐、小冯、荔姐他们都行。”
“那孟助理,你有什么活给我吗?”
“嗯?”孟疏雨笑着客套,“我哪儿敢占你这资源,你听周总安排就行。”
“……周总暂时还没给我安排。”
孟疏雨想了想:“那这样,南区仓库那儿有批总经办新申领的办公用品到了,你要是有空帮忙跑一趟?”
“行。”
任煦出了总经办,走到走廊上瞄了眼斜对面办公室,正巧透过玻璃墙对上周隽的视线,看见周隽朝他招了招手。
任煦脚下一拐,乐呵呵进了周隽办公室:“周总您找我啊?”
“嗯,”周隽食指点了点左手腕的腕表,“去跟孟助理说一声,过一刻钟来我这儿泡茶。”
任煦脸一垮:“我看孟助理在忙呢,我闲着,我来给您泡吧。”
周隽像被逗乐:“她忙的不都是我的事?你把话带到就行。”
“哦。”任煦转身出去,回到总经办门前看了眼孟疏雨,丧着脸叹了口气。
*
十分钟后,孟疏雨在办公室看到了两手空空的任煦。
“没领到吗?”孟疏雨疑问。
任煦摸摸后脖子:“仓库那边说得你亲自过去签字才给领。”
“南区仓库没这规定啊,谁这么跟你说的?”
“我不太认识……”
“没事,下次遇到这种事你就在那儿打电话给我,省得白跑,辛苦了。”
“那些办公用品不着急拿吗?”
“不急,回头再说吧。”
“但我看仓库那边好像想请负责人马上过去领……”
孟疏雨皱皱眉头:“有人为难你了?”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