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隽用力推了一把秋千。
“啊——!”
孟疏雨屁股一下出去了一半, 尖叫着拽紧了绳链。
差点跌下来的时候又被周隽牢牢抓了回去。
不远处的护工阿姨赶来扶人,匆匆跑到半路发笑地停了下来。
一旁谈秦和闻音也哈哈大笑。
秋千回落,孟疏雨拍拍胸脯,回头看了眼周隽,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见几人其乐融融,常秋石放了心,跟护工交代了几句,去周边转了一圈看了看其他孩子,然后离开了公园。
秋千这头,孟疏雨被刚才那自找的一下吓得不轻,忽然有点憋不住想上厕所。
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紧张想上厕所,想了想歪过头问闻音:“你想不想上厕所?”
“不想呀。”闻音摇头。
“我刚刚好像绿豆汤喝多了……”孟疏雨小声说。
“那我陪你去!”闻音立马跳下秋千,跟两个男生说她们要去上厕所,牵着孟疏雨朝公园北边的公共厕所走。
急急上了趟厕所,孟疏雨舒服多了,在洗手台洗过手,出来以后看见闻音正蹲在花丛里摘花。
“这里的花好漂亮,我们摘点回去吧!”闻音朝她招了招手。
“好呀!”孟疏雨跟着蹲了下来。
回程一路,两人挑着有花的路走,磨磨蹭蹭摘了半天,一人抱了一捧五颜六色的花。
高高兴兴从小路绕出来,正说着回去找个好看的花瓶,忽然听见一声惊叫。
一扭头,见是院里的一个男生骑着四轮自行车不知怎么停不住,直直冲向水塘,一头冲破了木头护栏,扑通一下连人带车掉了进去。
孟疏雨和闻音吓了一跳,齐齐呆在了原地。
还没反应过来,又看远处跑来几个男生。
谈秦打着头朝身后喊:“快来帮忙!”
“我去叫老师!”一个男生拔腿就朝公园南边飞奔。
“我去找竹竿!”又一个男生急忙跑走。
谈秦和剩下一个男生趴到水塘边想去拉人,却见水塘里的人越挣扎沉得越快,漂得越远,怎么也拉不着。
幸好刚才跑走的那个男生很快从清洁角搬来了一根带网兜的竹竿。
谈秦接过竹竿往水塘里捞:“快抓牢,我们拉你上来!”
“我们也去帮忙!”孟疏雨回过神来,飞快扔掉手里的花,拉着闻音朝水塘跑去,一出小路,看见了不远处一动不动杵在路边的周隽。
孟疏雨朝他挥挥手,想喊他一起来救人,却发现周隽好像没看见她,盯着水塘里的人后退了两步,转身匆匆离开了。
*
孟疏雨和闻音跟谈秦他们合力用竹竿上的网兜兜住人,争取到了时间,等护工赶到把人救了起来。
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因为这场意外,所有来公园放风的孩子们还是提前回了福利院。
落水的男生撞上护栏时受了伤,被常秋石带去了医院。
孟疏雨和闻音汗涔涔地回到福利院,在教室里心有余悸地吹着风扇,正讨论着刚刚的凶险,看见黄桂芬走了进来,问她们周隽在哪里。
孟疏雨想起周隽掉头跑走的事,撇撇嘴说:“黄奶奶,他在水塘那里就跑走了,没有和我们一起。”
黄桂芬轻轻念了声“坏了”,带着两个护工出了教室,回了公园,分头往水塘附近找去。
“小隽——”
“小隽,是奶奶,你听见了就出个声——”
黄桂芬一路喊一路找,经过一条岔路口,忽然看见小路尽头处一道蜷缩在墙根的身影,赶紧跑了过去。
走到近前,才看见这孩子脸色发白,满头的冷汗,抱着膝盖抖得厉害。
黄桂芬蹲下去,慌忙拍起他的背:“小隽,没事,不怕,奶奶来了。”
『八』
晚上回到家,方曼珍在餐桌上听孟舟平说起福利院的事,一阵后怕地问孟疏雨:“好端端跑去水塘边上干什么?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吗,不要走河边。”
“我上厕所回来,看到有人掉进去才去帮忙的,福利院的叔叔阿姨都夸我们又聪明又勇敢呢!”
“你们站在岸上救人是对的,但也不是一点危险都没有,万一拉不住人被拖下去了怎么办?”
“我们有五个人,人多力量大,不会的!”孟疏雨摇摇头。
“那也是五个小孩,尤其你还是女孩子,力气不如男孩子大,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不可以随便冲上去,要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救人知道吗?”
“知道了。”孟疏雨想了想问,“妈,那跑走的人做得对吗?”
“跑去叫大人当然是对的。”
孟疏雨摇摇头:“是有人去叫老师,把老师带过来了。可是他没有叫来老师,自己跑走了。”
“那这样是不对的,我们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如果自己能力不够,就应该去找有能力的人来帮忙。”
孟疏雨点点头,拧起了眉头。
*
次日下午,福利院照惯例发放点心的时候,黄桂芬看周隽今天没出宿舍楼,端了一碗绿豆汤给他送去。
用钥匙开了门,见这孩子背对着门侧躺在床上,一听到动静立马回过头来。
“奶奶吵醒你了?”黄桂芬小声问。
周隽摇摇头,从床上坐了起来:“奶奶,我没睡觉。”
黄桂芬把绿豆汤端到床头柜放下。
“那怎么不出去?”黄桂芬瞧了瞧他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是身体还不舒服吗?”
“不是。”周隽摇头,“今天没人找我出去玩。”
黄桂芬笑着指指外面:“今天你爷爷不让大家去公园了,拿了根大绳给大家跳,好多人都挤在前院呢,这人一多就乱套,你去了他们就找你玩了。”
“他们都在吗?”
“是呀,那个每天找你玩的小女孩就在前院跳绳呢。”
周隽点点头,喝完一碗绿豆汤,拉开窗帘望了望外面,犹豫着走了出去。
到了前院,见两个男生用力地甩着大绳,孟疏雨和闻音站在长长的队伍后边,一边排队一边聊着天。
周隽远远站了会儿,发现她好像没注意到他,又走近到了她旁边。
却见孟疏雨一看见他就收起了笑容。
偏头看了他一眼,她又把头扭正回去,专注地望向大绳的方向。
周隽眨了眨眼,在原地等了会儿,见她一直没再看他,排去了队伍的末尾。
等人走开,闻音拍了拍孟疏雨的肩膀:“怎么啦,你们吵架了吗?”
孟疏雨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理他呀?”
孟疏雨皱皱眉头:“因为他昨天不勇敢。”
“啊?”闻音昨天根本没注意到周隽在场。
“反正我今天不喜欢他。”孟疏雨瘪瘪嘴。
闻音被她逗笑:“那今天过去了呢?”
“看他以后勇敢不勇敢。”
队伍流水般往前进,很快轮到孟疏雨和闻音,两人顺着大绳的节奏一跳,跳了过去,再排到对面的长龙后边。
眼看不久后周隽也轻轻松松跳了过来,闻音指着他问孟疏雨:“你看他不是挺勇敢的吗?”
“不是这样的勇敢。”孟疏雨认真地摇头。
闻音挠挠头搞不懂了,又跳了几轮,见孟疏雨一直没搭理周隽,周隽一个人好像很无趣,和甩大绳的男生说换他来甩吧,接过了这个吃力的活。
孟疏雨却在这时候说跳累了,想去休息。
闻音只好跟着孟疏雨一起离开,回过头时,见周隽手上甩着大绳,望着孟疏雨的背影慢慢垂下了眼睫。
*
孟疏雨和闻音在教室盛了一碗绿豆汤喝,吹着风扇收干了汗。
闲着没事,孟疏雨从小腰包里掏出了些零嘴分给闻音。
吃了几颗话梅干,酸得倒牙,孟疏雨又把压箱底的星球杯拿出来,跟闻音一人一个。
两人正用小勺子舀着星球杯吃,看到周隽也来了教室。
见他站在门边徘徊了会儿,走到汤桶边盛了浅浅一碗绿豆汤,端着汤坐到了她们附近,闻音小声问孟疏雨:“你真的不理他吗?”
孟疏雨低头舀着星球杯,余光看着孤零零坐在一旁的周隽,皱起了眉头。
想了想,又想了想,她把手伸进腰包,捏住了今天带的最后一颗星球杯。
“渴死我了渴死我了!”正是孟疏雨犹豫的时候,教室里的安静忽然被打破——谈秦抱着篮球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一把揭开汤桶盖子,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没汤了啊?”
一旁周隽抬起头来,把自己盛走的最后一碗汤推了出去:“我没喝过,给你。”
谈秦接过汤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昨天一起见义勇为过后,孟疏雨还没见过谈秦,看他手心贴着创口贴,不知是不是被竹竿划破了手。
注意到她的目光,谈秦朝她看去:“吃什么呢小孟妹妹?”
孟疏雨低头看了眼,答他:“星球杯。”
“有没有我的啊?”
看了看他手心那张创口贴,孟疏雨捏起腰包里最后一颗星球杯递给了他。
谈秦懒得用勺子,直接撕开那层包装纸,挤着吃进了嘴里。
闻音看他邋里邋遢的,撇开头去。
这一转眼,才发现一旁的周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
谈秦离开后,教室里重新安静下来。
孟疏雨吃完了星球杯,托着腮无趣地发起呆。
闻音见她不跟周隽玩也没事做,提议道:“我们还是去跳绳吧!”
孟疏雨心里想着事情,脸上不太有精神,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跟着闻音出了教室,回到了前院。
跳绳的人比刚刚少了一些,很多孩子跳累了,都坐在一旁休息。
孟疏雨和闻音很快排上了队。
眼看就要轮到她们,孟疏雨还在出神,闻音提醒她:“快到我们了!”
“哦。”孟疏雨准备好架势往前冲,刚一迈腿,忽然看见远处周隽默默走向宿舍楼的背影,一个恍神脚下一绊,狠狠一跤磕向了水泥地。
“哎!”甩绳的男生慌忙停下。
“没事吧!”闻音和一旁几个孩子齐齐冲上去扶人。
孟疏雨摔了个懵,等被大家扶起来,才看到自己膝盖上血淋淋的一片,后知后觉到好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九』
这天过后,福利院的孩子再也没见过孟疏雨。
前几天大家都知道孟疏雨肯定在养伤,也没觉得奇怪,过了快一礼拜还不见她,以闻音为首的几个孩子纷纷去问孟舟平,孟疏雨怎么不来了。
孟舟平不好意思跟孩子们讲——是因为他们家小姑娘一会儿见义勇为救人,一会儿跳大绳摔伤,她妈妈怕这里的孩子玩得太野,不敢让她来了。
只好跟大家说,她的膝盖还没好全,最近雷雨天多,怕来回路滑再摔着会留疤,所以让她待在家里。
雷雨季的南淮确实常常冷不丁下起阵雨,一下就凶猛无比,大家都觉得有道理,让孟疏雨好好休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起先好几个孩子天天问起孟疏雨的消息,后来时间久了,就只剩了闻音在问。
又过了一阵子,连闻音也渐渐不问了。
大家的生活轨迹似乎并没有因为身边少了个谁就发生改变,该学习的还是学习,该玩的还是玩,慢慢也忘记了,福利院曾经来过一个多可爱的小女孩。
只有一个人,因为那个小女孩从昏暗里走到阳光下,又因为那个小女孩从阳光下回到了昏暗里。
常秋石又有很久没见周隽出过门了,每天去宿舍楼看他,总听他问上一句:“爷爷,明天会下雨吗?”
一开始常秋石以为他嫌下雨天不舒服,几次过后却发现,他好像不是在盼晴天,而是就希望外面天天下雨。
常秋石奇怪地问:“怎么还盼着下雨呢?”
年纪小小的孩子不知心里装了什么,看着窗外说:“因为下雨天就有道理不出门了。”
常秋石没听明白,见他这些天一直看着桌上那个星球杯却不吃,指了指它提醒道:“这天这么热,再不吃巧克力可就化了。”
周隽看着这颗星球杯点了点头。
第一次得到它的时候,他并不想收,后来想得到第二次,却没有人给他了。
他知道星球杯会化。
可是他只有这一个,吃了就没了。
等他有第二个的时候,他会吃的。
(——童年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不来。”——张爱玲
第64章 平行番外·主角少年篇(一)
——当她在十六岁那年的秋千上抬起了头。
『一』
盛夏七月。南淮, 简家。
临近三伏天,南淮的最高气温已经攀升至近三十五摄氏度。
简家亮堂敞阔的客厅里,孟疏雨眼看着立式空调风扇叶上那根老式红绳飘啊飘, 飘啊飘, 盯得眼神慢慢失焦……
“是不是, 小雨?”一旁的孟舟平突然抛来一个问题。
孟疏雨一脸开小差被抓包的迷茫,看了看她爸严厉的眼神,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答:“啊, 是。”
然后就听对面简叔叔笑着说:“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这爱看书的孩子气质就是不一样, 瞧着文质彬彬的。”
原来是问她爱不爱看书。
有她爸这个语文老师在, 她就算不识字也得爱看书不是?
来别人家做客嘛,总要乖一点,讨巧点, 孟疏雨配合地露出一个文质彬彬的笑来:“叔叔,我离‘腹有诗书气自华’起码还差十个我爸呢!”
简家夫妻被逗得哈哈大笑。
孟舟平看起来也原谅了她刚才的不专心。
方曼珍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这书读多了也有不好的,看看, 小小年纪就油嘴滑舌了。”
“这哪是油嘴滑舌,这叫伶牙俐齿, 以后上了社会不吃亏。哪像我们家小丞, 别说在小雨这样的年纪, 到现在上大学了也还是只会死读书。”
听话题绕到了并不在场的简家儿子身上,孟疏雨“功成身退”,继续文质彬彬地开起小差来。
开到再一次眼神失焦的时候,终于听到简叔叔的一句赦令:“小雨在这儿听我们说这些是不是怪无聊的?要不让阿姨领你去花园转转,或者你想看书也可以去楼上书房。”
孟疏雨看了眼爸妈,见他们没露出反对的眼神, 摆摆手说:“不麻烦阿姨,我自己去转转就好了。”
*
比起无聊到打瞌睡还得时时刻刻警觉被提问,阴凉的花园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去处。
孟疏雨一个人优哉游哉在简家洋房的花园逛着,倒也觉得新鲜。
毕竟她家住高层,平常看不见大面积的花圃。
不过从后院转到前院,再回到后院,这么绕过一整圈之后也就没多少看头了。
孟疏雨蹲在后院的花圃边,一手托腮,一手用食指戳着面前不知名的小白花:“你无不无聊呀?”
“作业写完了吗?”
“夏天好晒是不是?”
显然这朵花并不无聊,也不需要写作业,还不怕被晒,孟疏雨换了只手托腮,无趣地叹了口气。
蹲了会儿,瞟见身上白裙的裙摆蹭上了泥,她一下站起来,用手掸了掸,不敢再蹲下去了。
站也站累了,孟疏雨忽然想起刚才注意到后院角落有架秋千,朝那边走了过去。
走到秋千架前,一眼看见那上面摆了一本书。
孟疏雨眨了眨眼,明明记得刚刚经过这里的时候还没看到它。
她歪过头打量了眼封皮,见是博尔赫斯的一本诗集,好奇地拿了起来。
随手翻开一页,英文印刷体之间的手写汉字映入眼帘——
落笔遒劲有力,笔势大开大合,笔锋转折利落干练。
孟疏雨一下子被吸引,缓缓转身坐上秋千,捧着诗集看了起来。
这才发现漂亮的不光是字迹,连翻译的用词也是浪漫又干净。
读多了酸诗,难得看见爱情诗可以热烈到极致却一点也不显矫情。
孟疏雨一页页翻着,渐渐不再觉得热,也忘记了无聊,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在哪里。
直到太阳渐渐西斜,金红的光落上白纸黑字,她才意识到时间过去了很久,揉了揉脖子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忽然看见斜上方阳台一道颀长挺拔的陌生身影。
年轻的男人穿了件白衬衫搭休闲西裤,正笔挺地立在栏杆边,偏头望着她所在的方向。
隔着一层楼,四目相对一瞬间,孟疏雨心头一跳。
为这张好看到“触目”又“惊心”的脸,和此刻镀在他周身的,漂亮又虚幻的夕阳。
孟疏雨觉得自己应该礼貌地移开眼,却像被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牵拉住目光,一动没法动。
整座花园仿佛成了浮光掠影的背景,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短短几秒,等她回过神,阳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而她眼睛记录的最后一幕影像,是那人在与她漫长的对视过后,转过身拉开了阳台的门。
以此断定,这惊鸿一瞥并不是她的幻觉。
*
在简家做客的尾声,孟疏雨带走了那本博尔赫斯的诗集。
因为奇怪这本书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花园的秋千上,孟疏雨问了大人一嘴。
得到的答案是——四个大人都没离开过客厅,应该是在楼上忙功课的简丞看她无聊,给她放的吧。
简丞。
孟疏雨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带着这本诗集回了家。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打开床头的夜灯,继续读起下午没读完的诗。
读着读着,眼前的黑字却忽然一笔一划拆解开来,成了游动的线条。
底下的白纸仿佛融化成水,因为这些游动的线条荡出粼粼的波光。
波光里倒映着一道瘦高的身影,和他偏转过头时朝向她的英俊脸庞。
孟疏雨被这突如其来的回想惊到,一把合拢了书,躺下睡觉。
『二』
三天后清晨,孟疏雨在日头爬高的时刻在床上自然苏醒。
睁开眼一转头,看见床头柜上的那本诗集,后知后觉地回忆起什么,慢慢拿手捂起了脸。
昨晚她又做梦了。
又一次梦到了简家的花园,梦见自己坐在那架秋千上,捧着诗集和阳台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这已经是三天以来的第三次。
不同于前两次和现实一样的戛然而止,这次的梦境衍生出了后续。
她梦见那人下了楼,走进了花园,一步步笑着朝她走来,到她面前站定,似乎想开口说什么。
然后,吝啬的梦境挤牙膏似的又没了下文。
……她都没见过人家笑起来是什么样子,怎么会梦见人家笑啊?
一个连一面之缘都谈不上的人能在你梦里做三天文章,孟疏雨,你这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
孟疏雨捧着脸下了床,走进浴室照了照镜子,发现脸颊透着不太正常的酡红,拍了拍脸,打开水龙头洗漱。
“猪都起来晒太阳了,还不起床?!”孟舟平敲响了她的房门。
有个当老师的爸就是这么悲惨。
你放假的时候,刚好他也闲得慌。
“在起了!”
孟疏雨回了门外一句,飞快洗漱,等换好衣服走出房间,见他爸已经热好了单独留给她的那份早餐,在餐桌上等她。
“你以为放暑假真是让你玩的?像你们这种时候假期就等于弯道,一个暑假过去,成天好吃懒做的人和每天认认真真学习的人能拉开多大差距知不知道?”
“爸,寒假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孟疏雨埋头喝着豆浆。
“那你要是听进去了,我还用得着暑假再说?前几天带你去简叔叔家做客,听没听见人家简丞哥哥高中时候怎么学习的?”
听见这个名字,孟疏雨蓦地从汤碗里抬起头来。
给她诗集的人是简丞。
所以那天出现在二楼阳台的人也就是简丞。
这个明明应该陌生的人,因为在她梦里连续出现了三天,让孟疏雨生出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那天简叔叔还说起了这一段吗?
她确实没听见。
“怎么学习的?”孟疏雨冒着被骂的风险问了一句。
“就知道你没在听,别以为选了文科就没压力了,开学就升高二了,上着点心!”
不是,怎么不往下讲了呢?
她这是疑问句呀!
孟疏雨轻咳一声:“那——那个哥哥学的是文科还是理科?”
“人家现在学医,当然是理科。”
“哦,这么厉害呢……”孟疏雨点点头,“那他学的是理科,英语也挺好的。”
“要不是不偏科全面发展,能考上南大?人家送你的书刚好多看看。”
“我看完了,但是里面有翻译的只有一半,剩下的我又看不懂了。”
“那改天有机会了请教请教人家。”
孟疏雨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挤压着她的胸腔,让她的呼吸越来越紧迫。
孟疏雨喝下一大口豆浆,眨了眨眼:“别改天了爸,要不就今天吧?”
孟舟平侧目看她,一脸奇怪。
她被看得心虚,补充道:“今天不问,改天我肯定也忘记这事了。”
“那也要看人家方不方便,哪有这么突然上门去的。”
“那我也懒得上门去,”孟疏雨撇撇嘴,“要么你问简叔叔要一下那个哥哥的Q.Q号呗?就说——他那本书我有些地方读不懂。”
*
直到从她爸手里拿到一张写着一串数字的纸条,孟疏雨还对这一切的顺利感到非常不真实。
可是转念一想,又不知道顺利的是什么。
毕竟她好像也不清楚自己要人家的联系方式想做什么。
只是突然从她爸嘴里听说,她可能可以和这个人产生交集,她就不太想错过这个机会。
孟疏雨捏着纸条看了很久,思忖着好友验证信息应该填什么。
怎么说才不会显得很唐突呢?
——你好,我是孟老师的女儿……
“?”
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简丞哥哥好,我叫孟疏雨……
“?”
太甜太小孩子气了吧,她也不小了。
——简丞同学,你好……
“?”
那也不能这么老油条,人家好歹是大学生,是成年人,跟她还是隔着壁的。
语文成绩常年年级前三的孟疏雨同学在第十次语言组织失败之后,坐在电脑面前发起了呆。
正是陷入僵局的时候,忽然听到“咳咳”两声。
她握着鼠标点了下电脑屏幕右下角,看到了一条好友验证信息——
「我是简丞。」
第65章 平行番外·主角少年篇(二)
对照了下纸条上的号码, 见是一样的,孟疏雨想应该是她爸和简叔叔互换了女儿和儿子的联系方式。
果然书房门外传来了她爸的声音:“你简叔叔怕你不好意思,让简丞哥哥来加你了, 说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你礼貌着点,嘴甜一点!”
孟疏雨回头应了句“知道了”,赶紧通过了好友申请。
对话框弹出, 她双手放上键盘,又回到了不知道怎么开口打招呼的僵局。
对面也静悄悄没有动静。
犹豫半天,孟疏雨中规中矩地打字:「简丞哥哥你好, 我是孟疏雨,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对面很快回复:「没关系, 哪里不懂?」
见他这么开门见山,孟疏雨也就不说闲话了, 把事先准备好的几张照片发送过去。
问英文部分有点说不过去, 毕竟随便一查词典就能查到意思,她挑了几首西班牙语的原诗,把能查到的单词先在网上查明白了, 做好了注释。
小雨点:「我查过单词了, 但是好多词意思看着怪怪的,连起来就读不懂。」
简丞:「等我一会儿。」
孟疏雨回了句“好”,坐在电脑面前撑起腮来, 托在颊边的手指时不时弹拨几下。
眼看对话框上方的“正在输入”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 等了大概十几分钟,消息提示音一响,满屏的字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