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丞:「正在吃。」
孟疏雨举起手机,给自己面前的餐盘拍了张照:「[图片]^_^我也是,今晚吃日料,你呢?」
直截了当问“在哪里吃”未免太生硬,先分享自己的日常,引导简丞也拍一张照发过来,再顺势问“看起来好好吃,这是哪家餐厅”就合理多了。
陈杏对孟疏雨完美的话术竖了个大拇指,刚想夸她,却见她屏幕上多了一条新回复:「和长辈在一起,晚点再跟你聊哈。」
孟疏雨:“……”
陈杏莫名其妙地眨眨眼:“跟男性朋友吃饭干吗撒这种谎啊?”
孟疏雨把手机屏幕朝下一盖,面无表情地拄着手托起了腮。
和简丞接触这一个多月来,简丞从来都对她有求必应,从昨晚到今天却一直在回避那位朋友的消息,摆明了很忌讳她和那个男人产生交集。
“我昨天就跟他打听过那人,”孟疏雨猜测道,“他该不会以为我对人家有什么意思了吧?”
“哦嚯,完蛋。”
再老实的男人也会在强劲的威胁靠近时筑起铜墙铁壁,陈杏觉得不止今晚,孟疏雨估计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那位神秘人了。
孟疏雨瘪了瘪嘴:“不过简丞以前没把其他朋友这么藏着掖着啊,还带我去过他们的聚会呢。”
“这还不懂?”陈杏啧了一声,“这说明,这次的这个男人很可能——”
“比他帅。”
“比他有钱。”
“比他性格有魅力。”
“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碾、压、了、他。”
*
同一时刻的粤式打边炉餐厅里,简丞想起什么,重新点开孟疏雨的照片放到最大,仔细观察起餐桌对面那只手。
周隽瞟了他一眼:“查这么紧?”
简丞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把手机搁去一边:“就随便看看……”
周隽的视线掠过他手机屏幕上的日料餐盘,目光在被放大的店名logo一落。
默了默,周隽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一解锁,那份收件时间一个月前的永颐集团内部简历又重新跳出——
18届校招-总裁办-孟疏雨.pdf。
简历左上角的一寸照框内,稚气未脱的小姑娘穿着干净的白衬衣,乌黑的长发绾成一股高马尾,笑容灿烂,眉眼弯弯。
周隽看了眼对面的简丞,锁了屏起身:“去趟洗手间。”
简丞点点头,继续默默研究孟疏雨发来的照片,判断出她对面是个女性才搁下手机,离开座位去取蘸料。
走到调料台前,恰好看见对面过道尽头,周隽正站在洗手间外讲电话。
四目相对,简丞冲他举了举手中的碗碟,比嘴型问要不要帮他也拿一份。
周隽朝他点点头,听手机听筒里传来一道毕恭毕敬的女声:“不好意思先生,未经客人允许,我们不能擅自跟您透露客人所在的包厢号。”
“我想那位小姐会想见我的。”周隽对电话那头说。
“这……先生,我们毕竟不能确认您和那位小姐是不是真的认识……”
“她姓孟,”周隽看了眼对面在调蘸料的简丞,掌心松松握着手机,语气带着从容不迫的轻缓,“今晚穿了一条很漂亮的雾霾蓝西装裙,和她的朋友坐一辆白色Panamera来到你们店里,就在三分钟前,她给我拍了她桌上的餐点,我没记错的话,她的右手边摆了一碟牡丹虾刺身,左手边是一碗凉拌海草——现在可以确认了吗?”
那头服务生说了句“稍等”,过了会儿回话过来:“先生您好,我们可以给您提供信息了,请问您这边需要包厢号是为了……”
周隽垂眼笑了笑:“我想预订她隔壁的包厢,给她一个惊喜。”


第3章 他
一顿日料吃到尾声,孟疏雨也就剥了两只牡丹虾,喝了几杯梅酒。
陈杏看她没什么胃口,一个人努力光着盘。
这家店的榻榻米包厢之间没有厚实的墙,只隔一道薄木板,附近偶尔有笑声传过来,衬得两人这儿安静得更加惨淡。
“你不也说了嘛,那人和简医生最近几年联系不多,”陈杏边吃边安慰孟疏雨,“这种有点生疏的老同学一般都会顾忌对方面子,不会把你那些难听话直戳戳说出去的啦。”
“但愿吧。”
“那你倒是别丧着个脸了!”
“我只是在想,”孟疏雨眼神空荡荡地盯着面前的杯子,“我对简丞到底为什么说没感觉就没感觉了呢?”
“这就得问你自己了,你这从喜欢到不喜欢总有个契机吧?”
孟疏雨眨了眨眼回想起来。
要说和简丞最初的交集,其实应该追溯到九年前的夏天。
那时候是高一暑假,有天她跟着爸妈去简家做客。
大人们在客厅聊着她参与不上的话题,她听得犯困,一个人去私房院子里的花园闲逛,开始还觉得新鲜,来回走了一圈又无聊起来。
无趣到和花花草草说话的时候,她在花园的秋千上看到了一本博尔赫斯的诗集,是她当时读不太懂的外文原本,不过书里有一部分手写的中文翻译。
她翻了几页,觉得字迹大开大合得漂亮,翻译的用词干净又浪漫,坐在秋千上看入了迷。
等爸妈来带她回家,她才记起问:这书怎么凭空出现在秋千上?她第一次经过那里明明还没看到呢。
四个大人都没离开过客厅,估计是在楼上书房忙功课的简丞来过花园,看小姑娘无聊给她放的吧——他们这么说。
这是孟疏雨对简丞留下的第一个好印象。
不过当年毕竟还小,这点好感并没有催生出多的情愫,她只是在简叔叔的客套下把那本诗集带回了家,从此爱上了博尔赫斯。
因为年龄差距,她和当时玩不到一块儿的简丞也没再多联系来往。
直到今年夏天,两边爸爸聊起自家孩子“总也不找对象”的事,一拍即合地给她和简丞牵了线。
简丞长得挺好看,又有一层医学精英的光环,再叠加上博尔赫斯的滤镜,时隔多年正式认识的第一面,孟疏雨就对他有了点一见钟情的感觉。
因为简丞这人分寸感强,比较谨慎,一开始反而是她更主动联系他。
孟疏雨回想着说:“我找过他几次之后他也主动起来了,接触这一个多月吧,我俩每周有规律地见个两次,感觉都挺好的,就是前阵子有天晚上一起压马路的时候,他跟我讲了句土味情话,我忽然觉得……觉得他怎么土油土油的……”
“情话再土,只要是喜欢的人讲都好听吧?这锅土味情话可不背啊。”
“可我……”
本来毕竟是冲着博尔赫斯去的嘛——孟疏雨想争辩,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好吧,就是我渣。”
“可能也不是,疏雨,其实以前我就有点怀疑……”陈杏纠结地看着她,“你听说过性单恋吗?”
“什么恋?”
“性单恋,”陈杏搜到资料,把手机递给孟疏雨,“就是不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的那种人。”
一层薄木板之外的隔壁包厢——
端坐在桌前的男人眉梢一抬,轻轻搁下指间的茶杯,交握起双手,有了点洗耳恭听的架势。
*
看完资料,孟疏雨才听懂了陈杏的绕口令。
大致来说,“性单恋”是一种有点畸形的情感状态。
这类群体会像普通人一样对人产生喜欢,也会主动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可一旦对方给予他们明确热烈的情感回应,也就是所谓的“追到手”了,他们的喜欢就会戛然而止,对人家兴趣减淡都算轻的,甚至有的会反过来厌恶对方。
既渴望浪漫的爱情,又在潜意识里排斥亲密的关系,所以性单恋者长期处在对恋爱的幻想里,却很难谈上真正的恋爱,哪怕和人交往也只能维持短短一段时间。
“……”孟疏雨缓缓抬起头来,“这不就是我本人吗……”
“是吧,你突然对简丞没感觉,就是从确定他已经喜欢上你开始的吧?”
孟疏雨在漫长的沉默之后迟疑着点了点头。
准确地说,岂止是简丞。
“还有我大学里那个扑克脸学长你记得吗?”孟疏雨皱着眉回忆起来,“一开始也是我先主动的,结果等他不高冷了,跟我卖了个萌,我好像突然就对他没兴趣了?”
“我们学院那院草也是,刚认识的时候觉得那张脸够我看一辈子,性格也又酷又拽的,后来怎么回事来着,哦,他第一次约我看电影那天拉肚子了,回去以后我也不知怎么就嫌弃上他了……”
“还有我们公司那个HR,学识又高眼界又开阔,面试的时候对我特别温柔,等我进公司以后也很照顾我,每次一讲大道理我就听得小鹿乱撞,眼看要成了吧,有天中午散会他请我吃简餐,看到他啃鸡腿的样子,我这少女心又死了!”
孟疏雨掰着指头,数着一任任被“枪毙”得莫名其妙的暧昧对象,越想越觉得像那么回事。
卖萌错了吗?人家想买的还排着队呢。
拉肚子错了吗?再帅也不能违背生理学吧。
吃鸡腿错了吗?鸡听了这话都要跟你急!
他们当然都没做错什么。
只不过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背后都有一个同样的契机,那就是她和对方的感情达成了双箭头。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这些年阅男无数却还是个母胎solo,可能是因为……”孟疏雨不可思议地问,“我有病?”
*
孟疏雨的心情实在太复杂了。
自以为这些年活得潇潇洒洒,永远是她选别人。
现在突然有人给她当头一棒,说她其实没得选,因为她根本谈不成恋爱?
难怪在她这儿吃瘪的那些男人后来一个个都遇见了自己的truelove,这两年陆陆续续订了婚领了证。
只有她,依然在七夕节收到朋友点给她的孤寡青蛙。
孟疏雨茫然地喝着酒,有点看不明白这个世界了。
陈杏本来只是给她提供个解决感情问题的新思路,没想到她借酒浇愁起来了。
看她跟侍应生要了一盅又一盅梅酒,陈杏开始还想拦,想想又算了:成年人还没点买醉的权利了吗?
只在她越喝越急的时候提醒了一句:“这纯酒度数高,你慢着点,我开车不喝酒,没人和你抢。”
孟疏雨低低“哦”了一声,喝空第五盅的时候眼眶已经泛了红,看起来是上头了。
她擦了擦冒泪花的眼:“你一会儿开车把我送回家,我这么漂亮……可不能给人捡尸了。”
“行行行,肯定保证你的安全。”
孟疏雨放心地点点头,又一把抓住陈杏的手腕:“等会儿,明天周几啊,用不用上班的?”不等陈杏答又自顾自摇摇头,“算了,我得了这病都要孤独终老了,赚那么多钱也花不光,不上就不上了吧……”
“哎呀你振作点!这世界上又不是只有找对象才花钱。”
“但我现在不想给这个世界花钱了!陈杏,你懂这种感觉吗?就是,就是好像这一刻世界还是世界,我还是我,可我跟这个世界突然没有关系了……”
陈杏木着脸摇头:“对不起,我不懂这么非主流的感觉。”
“非主流怎么了?伤心还要分主流和非主流,你也……也太严格了。”
孟疏雨嘀咕着趴下来,酡红的脸颊贴上凉丝丝的桌板,轻轻蹭着解热。
“陈杏,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我喜欢的人老是这么快就喜欢上我了,害我一下子不喜欢他了!怎么就不能有个男人既帅到让我腿软,又不把我放眼里呢?”
陈杏一噎:“有了你要怎么?”
“那我就可以一直喜欢他了嘛……”
陈杏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真碰上这种男人你就知道哭了。”
孟疏雨大方地摆摆手:“能让我哭也是他的本事,我孟疏雨就喜欢有本事的男人!”
“……”
陈杏不想给不清醒的人陪聊了,倒了杯水解渴。
没想到凉水一下肚,肚子突然疼了起来。
看孟疏雨趴在桌上,陈杏拍了拍她的肩:“我去趟卫生间,你一个人老实待会儿啊。”
孟疏雨比了个“OK”的手势。
陈杏拉开包厢的栅栏门,匆匆走了出去。
孟疏雨和桌子继续温存了会儿,感觉桌板也变热了,嫌弃地直起身来,抓过手边冰凉的瓷酒盅贴上脸颊,正舒服地喟叹,忽然透过栅栏门瞟见走廊里的过路人。
木门外,那身材瘦高颀长的男人穿了一身熨帖的黑色西装,路过她包厢前,偏头朝她看来一眼。
一站一坐,隔着悬殊的高下距离,这目光落得沉甸甸的,像一下子打在人天灵盖上。
一瞬间,有什么融化在雨幕里的画面在孟疏雨眼前重新浮现。
在男人即将抬脚离开的那刻,她一骨碌爬起来扑到了门边:“站住!”
周隽停住,转过身来。
孟疏雨左手握着酒盅,右手扒着门,从栅栏缝隙里仔细辨认了会儿,一把移开了门:“就是你,逮着了!”
男人的脸庞完整地露了出来——
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一双剑眉斜飞入鬓,薄唇曲线分明,人中清晰深陷。
光用眼睛看这张脸,就好像能闻见爆破溢散的荷尔蒙。
孟疏雨抽了口气,慢慢吞咽了下:“哦,这么好看呢,怪不得简丞不给我电话……”
周隽扬了扬眉:“还有这样的事?”
“就是啊——”孟疏雨小声咕哝,“我又不找你做坏事……”
周隽抬手揉揉起了麻意的耳根:“不找我做坏事,做什么事?”
孟疏雨张了张嘴又闭上,探出头去,警惕地往走廊上望。
周隽哂笑了声:“不用紧张,他不在。”
“我没紧张……”孟疏雨摇摇头,“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我不紧张!”
周隽看着她目光闪烁的眼睛,点点头:“你不紧张。”
“嗯……”孟疏雨压低了嗓门,“我就是,就是想问问你,昨晚车里的事,你没有说出去吧?”
她的高跟鞋留在包厢外,得费劲地仰起下巴才方便和他说话。
周隽垂眼看着她问:“想我保密?”
“那可不。”
“那你得给我个理由。”
“理由?理由……”孟疏雨低下头去回想之前组织好的话,脑袋却晕得发沉,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周隽:“没编好?”
“编……想好了的,想了好几个,你等等……”
半分钟过去,等她再次抬起头,周隽看到了她眼里的求救信号。
周隽:“要我给你编?”
孟疏雨舔了舔唇:“……也不是不行。”
周隽点点头:“这样吧,作为他的朋友,我当然希望减少对他的伤害,如果你能尽快和他断干净,让他及时止损,我也不想把那些伤人的话讲给他听。”
“断,马上断,我本来就是要断的!”孟疏雨竖起三根手指,“你放心,我是个……有原则的渣女!”
“原则?”
“就是……一次对一个,绝不一对多,不喜欢就甩,绝不养备胎!”
“最好是这样。”周隽瞥了瞥从拐角走来的陈杏,转过身去,“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行——”孟疏雨情急之下使劲扯住了他的衣摆,没想到他刚好迈开一步,把她带得一个踉跄往前跌去。
孟疏雨惊呼一声,握着酒盅的左手像抓救命稻草,一把抓向周隽的肩膀。
酒液从盅口倾泻而下,周隽在侧身避开的最后一刻顿住。
“卧槽!”陈杏跑了过来,到跟前一看,孟疏雨倒是靠着人险险站稳了,但男人的西装已经满是酒液,从领面到衣摆无处幸免。
听见头顶传来的叹息,孟疏雨抬头看了眼周隽,松开手连连后退:“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对不起!”陈杏也慌忙抽了一大叠纸巾给周隽,“这位先生,我朋友她喝多了!”
周隽接过纸巾,擦了擦湿漉的西装,也看不出是不是生了气。
但或许是他这眉眼天生的不怒自威,孟疏雨已经退远了去,扒着门小声说:“我就是,想让你给我留个电话……”
陈杏的眼珠子离掉出眼眶就差一毫米。
她就离开了几分钟,她这还没和现任暧昧对象掰扯清楚的好姐妹就看上了一个新男人?
然而姐妹之所以是姐妹,就是在道德和姐妹的分岔路口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哪怕姐妹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也要帮她把锅端过去!
“是啊先生,你这西装看着不便宜,回头干洗之后你看看多少钱,我们赔你个清洗费,你要不留个电话吧?”陈杏不带停顿地接上,业务熟练,目的明确。
孟疏雨听得一愣,隐约感觉哪里不对,一时又没想通。
直到她发现,周隽注视着她的眼里慢慢挑起一丝鄙夷。
“……”
孟疏雨飞快冲陈杏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陈杏压低了声,“你不是要人电话?那不要了?”
“电话是要的,可我不是为了……”
周隽看了眼交头接耳的两人,问侍应生拿了纸笔,写上号码朝陈杏递了过去:“提醒下你朋友吧。”
陈杏接纸条的手一抖,下意识结巴了下:“什,什么……”
周隽看了眼缩在陈杏身后的孟疏雨:“套路过时了。”


第4章 他
孟疏雨酒醒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一睁眼就被漏进窗户的光刺得一晃,她抬起一只手盖在脸上,想着遮光窗帘为什么没有拉。
记忆缓缓倒起带来,除了陈杏,脑海里还跳出了一张男人的脸。
孟疏雨慢慢清醒过来,一个激灵抖了一床的鸡皮疙瘩。
救命啊!
老天好不容易开眼安排她和那个男人偶遇,是让她去撒酒疯的吗?
打了一天腹稿的谈判术语一个字没用上,最后怎么成了那副鬼样……
“提醒下你朋友吧,套路过时了。”
这掷地有声的话隔了一夜还在耳边360度环绕立体声循环播放。
憋得孟疏雨呼吸都有点不顺畅。
想骂她渣就直接骂,怎么还带拐着弯嘲讽人技术不行的。
她要真有心套路能用假摔这种上世纪的花招?
冤枉!
窦娥听了都要叫一声姐妹的冤枉!
孟疏雨捂着额头冷静了会儿。
算了,只不过长得帅了点,再帅也就是个路人,他怎么看她有什么重要的。
反正共识已经达成,以后也不会再碰面了。
只要不碰面,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简丞约出来说清楚。
孟疏雨趴到床头柜边拿起了手机。
打开微信,一眼看到简丞一刻钟前发来的消息:「疏雨,听孟叔叔说你还在家睡觉,我现在过来接你吃午饭吧,你醒了下楼就行哈。」
*
孟疏雨匆匆洗漱完换好衣服下了楼。
一出单元门就看见了简丞的车,还有驾驶室里闭目养神的简丞。
孟疏雨走到副驾边上,刚要抬手敲车窗,先瞥见了座椅上那束新鲜饱满的红玫瑰。
这段时间她和简丞互送过不少小礼物,但从没有过这样含义明确的玫瑰花。
她猜前天晚上如果不是闹了乌龙,简丞可能打算用那束花跟她正式表白。
那他今天补上这束新花的意思……
孟疏雨缩回手往后退去,脚后跟撞上阶沿,轻轻嘶了一声。
简丞听见动静一下睁开了眼,笑着下了车:“上车吧,今天去你之前想吃的那家粤菜馆怎么样?”
孟疏雨干站着抿了抿唇,放弃了委婉的周旋:“对不起简丞,我不能和你去吃饭了。”
简丞拉副驾车门的动作一顿:“你昨天都把工作交接完了,下周才要去杭市报到,这周末总不用加班了吧?”
他难得用了让人很难拒绝的语气,显然也是察觉到两人最近状态不对,急着在她离开南淮之前确定什么。
“是不用了,但我不能收你车里那束花。前段时间是我没想清楚耽误了你,对不起简丞。”
简丞的笑僵在了脸上。
八月末的天,头顶太阳烧得火辣,四下蝉鸣也一声高过一声的热闹,这片阴凉地却像陷入了天寒地冻的死寂。
一段关系的冷却从不会毫无征兆,其实早在半个月前孟疏雨表现得不太自然开始,简丞心里就敲响过警钟,只是一直装着不懂自欺欺人,好像这样就有转圜的余地。
可心理准备再充分,真到了这节骨眼上,还是有种如堕冰窖的恶寒。
过了好一会儿,简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就是想着你要去杭市了,送束花给你践行,没想催你做什么决定,你还没考虑好的话可以慢慢来。”
“我已经考虑好了。”孟疏雨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你是不是担心异地?”简丞搓了搓手,“我之前就说过没关系的,南淮到杭市也就四五十分钟高铁……”
“不是,不是这个原因。”
话说到这份上,再问下去,答的人为难,听的人也难堪。
但简丞似乎还是想打破砂锅:“你是不是……最近碰上喜欢的人了?”
“没有,”孟疏雨莫名其妙地摇摇头,想她最近忙工作都来不及呢,“为什么这么问?”
“我随便问的。”简丞目光闪烁了下,像是有些说错话的局促,“那既然你没有喜欢的人,也不用着急拒绝我,我们还可以保持联系做朋友的吧……”
“如果保持联系也不可能改变什么,你还想继续做这个朋友吗?”
简丞哑了声。
“你看,你缺的也不是朋友,那为什么还要联系?”
简丞被堵得无话可说,沉默半晌点了点头,没话找话地来了句:“那……你今天午饭怎么办?”
“我自己会解决的,你也快吃饭去吧。”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用一句稀松平常的话道别,好像明天还会再见,各自转身之后却走入歧途,彼此心里都已经清楚,即使下个路口再见,也是时过境迁的光景了。
简丞站在原地目送着孟疏雨上楼,眼神一点点黯了下来。
也许这个结果不是半个月前才有预兆,而是一开始就有的——
今年六月两人第一次见面,他曾问过孟疏雨,你年纪还小,怎么会答应你爸妈来见我?
她笑着答,如果是别人就不见了,因为你以前给过我一本博尔赫斯的诗集,我很喜欢你写在书里的翻译,想着来谢谢你。
可能借来的东西总要还回去。
就像九年前他根本没给过她什么诗集,即使九年之后他闪烁其词地冒领了这份功劳,那些诗还是不属于他。
*
解决了去杭市之前的最后一桩心事,孟疏雨心里那块石头着了地,上楼给自己煮了碗面吃。
正嗦着拉面,收到了陈杏的消息:「醒了没?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想先听哪个?」
孟疏雨搁下筷子回复:「好消息。」
陈杏:「不行,从逻辑上讲我得先说坏的。」
孟疏雨:「。」
陈杏:「坏消息就是,我帮你仔细研究了下这个性单恋,发现[图片]……」
孟疏雨点开截图,看到了一段文字资料——
“性单恋”迄今为止只是一种网络说法,尚未形成系统明确的概念,也没有得到任何心理学权威组织及文献的承认,所以从严格意义上讲还不能被称为一种疾病。
孟疏雨:“……”
先告诉她,她可能有病,又告诉她这个病暂时还不叫病,所以也没药医,让她连挂号费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