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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当时她没有退缩。
今天在现场的团队,除了他们之外,足有七家之多,每个团队里都有好几个人。
在场所有人都见证了他们被评委会认定,设计涉嫌抄袭。
要是没有今晚的这封信,他们势必会成为别人眼中的抄袭者。
而别人也不会替她保密,这件事一定会被宣扬出去。
时恒建筑所在业内本来就是明星建筑所,因为程令时一个人的光环,让整个时恒都处于所有人的关注之下。
这样的建筑事务所,一旦出了抄袭事件,势必会处于风口浪尖。
甚至舆论的矛头会直接对准程令时本人。
那些因为他的成功而心生嫉妒的人,会毫不犹豫的出来,抹黑他。
虽然评委会说过,会重新评分。
但是邬乔也没指望能够中标,毕竟她那天表现太过强势逼人,甚至宣称要实名举报。
哪怕没有涉及利益输送的评委,也不会喜欢这样强势的设计师。
邬乔虽然渴望赢,但如今结果已经不是她努力就能决定。
她自己反而看淡了。
就是对其他两个人挺不好意思的。
大家一起努力的竞赛,因为她的关系,差点被污蔑抄袭不说,如今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可是三天后。
邬乔邮箱里面,再次收到了组委会的通知,关于这次美术馆的竞赛结果作废。
主办方将在重新选择评委会后,对各家团队的方案,再次做出评选。
当然,这次评选将由新的评委会抉择,并不需要设计师团队再次赶赴现场。
对于这个结果,所有团队都出乎意料但又有点在意料之中的感觉。或许说是因为这个竞赛已经给人带来了太多的意外。从邬乔团队的设计方案被认定抄袭,到当天晚上评委会就书面道歉。
再到现在竞赛结果作废,大家惊讶之余,好像又不那么惊讶。
强如建筑界的女魔头扎哈.哈迪德,都有在竞标胜利之后,被废弃方案的挫败时刻。
废弃竞标结果这件事,在建筑界并不算太罕见。
邬乔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自己要举报的说法,对现在这个结果,造成了影响。
但不管如何,所有团队再次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上。
因为这次不需要再准备,主办方重新选择的组委会,会对八家候选团队提交的设计,重新进行打分。
周末的时候,邬乔就被郝思嘉叫出去。
这是两人在毕业后,第一次见面。
上海实在是太大,邬乔住的地方离郝思嘉住的地方,足有一个小时,所以两人干脆选了个中间地段。
因为郝思嘉喜欢吃日料,所以她们就去了虹桥附近。
两人约在地铁站见面。
邬乔一出地铁,就被郝思嘉先抱住:“我的乔,可是想死我了。”
“不是天天联系嘛,”邬乔被她逗笑了。
虽然她们没见面,但是每天都会在微信上联系。
郝思嘉目前也入职了一家建院,比不上时恒这样的明星建筑所,但好在待遇不错,所以她也挺满意的。
两人预定了一家日料放题店,价格有点儿小贵。
但是难得见面,邬乔也没太在意。
刚坐下,郝思嘉就开始抱怨:“你知道吗?我妈居然给我介绍了相亲对象,她居然现在就开始催着我去相亲。”
邬乔愣了下,后知后觉的笑道:“那不是正好,你不是一天到晚说要找男朋友的吗?”
郝思嘉不仅是追星族还是二次元,大学的时候,课业繁重,又把大把时间花费在自己喜欢的小偶像和纸片人身上,居然跟邬乔一样,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于是她就遇到了大部分毕业党遇到的问题。
在大学的时候,父母都觉得他们还是在校生,并不着急谈恋爱。
甚至还会劝说专注学业。
但是毕业后,家长恨不得开启八倍速,让她们迅速进入恋爱、结婚、生子的流程。
她们不再属于大学的象牙塔。
一毕业,就彻底成了社会人,成为了大人。
“我想要的是甜甜的恋爱,而不是这种把工作学历还有家境摆在一起,”郝思嘉双手托着脸颊,叹了一口气:“反正我希望我结婚,是因为喜欢而结婚,而不是因为合适。”
喜欢啊。
邬乔听着这两个字,轻声说:“可是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太难了。”
“谁说不是呢。”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对了,”郝思嘉望着邬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问道:“我前几天听说一件事,是有关于你的。”
这个事情,显然已经在郝思嘉心里存了好几天。
“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见邬乔神色淡然,郝思嘉才说:“是一个同系女生跟我说的,她知道我跟你关系好,所以就来打听。因为她说你的工作之前好像遇到了点问题,参加的竞赛出了事情。”
邬乔想到这件事会传扬出去,只是没想到这个事情这么小。
不过也是,T大建筑系是国内的老八校,还是最顶尖的建筑院系。
国内大型建院里,有不少校友。
这种竞赛新闻本来就很多人关注,更别说还有这么大的瓜。
“算了,好不容易休息,我聊这些工作的晦气事干嘛。休息日就该彻底休息,”郝思嘉见她没有立即开口,还以为真出了什么大事,赶紧转移话题。
邬乔轻笑:“确实出了点事,没什么不能跟你说的。”
于是邬乔把这次美术馆竞赛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就连隋宁跟她的那个赌约,她都提及了。
等到她说完,郝思嘉忍不住张开嘴巴,露出惊叹的表情。
“我操,这些评委会的人是不是有病,平白无故就要冤枉别人抄袭,我看他们才抄袭呢,”郝思嘉火气一上来,声音都拔高:“不对,他们也不是无缘无故诬陷你。说不定真的是被人指使。”
因为邬乔把她在楼梯间听到,那个主席打电话的事情也说了出来,郝思嘉当即怀疑。
“你就应该举报这帮王八蛋。”郝思嘉气不过的说道。、
邬乔解释说:“其实也不是所有的评委都有问题,我想有问题的只是几个评委,其他评委只是觉得无所谓,反正我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
是啊,谁会在意她这样的无名小卒呢。
哪怕将抄袭的污水泼给她,对他们而言,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郝思嘉后怕道:“幸亏你老板及时赶到,程令时真的太帅了,不愧是我喜欢的建筑师。”
邬乔嘴角微微翘起,轻笑了下。
“不过,说真的,”郝思嘉低声说:“程令时是不是喜欢你呀?”
上次毕业典礼,郝思嘉就问过邬乔,同样的问题。
那次邬乔给予了否定的回答。
她觉得,他那样的人,不会喜欢她。
郝思嘉生怕她再次否认似得,开口说:“你也说了,他明明在外面出差,却非要去江城一趟,还说是路过。这怎么可能是路过,肯定是去见你的。知道你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竞赛,他是想要亲眼见证你的胜利。”
“……”
邬乔不说话,反而是郝思嘉越说越激动:“你们之间朝夕相处,而且他还愿意为了你得罪那些评委。不是我夸张,这种竞赛的评委肯定都是建筑界德高望重的人,反正最起码很又资历。”
“可见,在他心里,你肯定很重要很重要。”
郝思嘉连用了两个很重要。
这句话犹如砸进了邬乔的心底。
“可是……”邬乔慢吞吞道。
却被郝思嘉打断:“可是什么呀,喜欢就去表白嘛,你刚才不是也说了,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很难了。”
“你都已经有自己喜欢的人,而且我觉得,”郝思嘉认真看着邬乔,“你应该不是最近才喜欢他吧。”
之前邬乔在郝思嘉面前,亲口承认过,喜欢程令时。
但是郝思嘉也并非什么都不懂。
她了解邬乔,知道她这人性子其实挺慢热。
大学开学之后,她就算跟宿舍里的人,都很客气,就连郝思嘉这种大咧咧性格的人,都花了足足两个月,才跟她混熟。
邬乔说过,她是以前就认识程令时。
很可能,她从很早之前,就喜欢程令时。
不得不说,郝思嘉将邬乔的心思猜的很准确。
“因为我还不确定。”邬乔低声说。
不确定对方是否也喜欢着自己,不敢轻易冒险,更不敢先开口说出喜欢两个字。
暗恋从来都是这样,患得患失。
因为害怕失去,干脆将喜欢彻底藏在心底。
很多暗恋,都是这样无疾而终。
郝思嘉难得认真的盯着她:“邬乔,我本来觉得你是见过最坚定,最果决的女生。你看你以前不管做什么,都从不犹豫。我知道,你肯定是担心跟他的关系,会因为表白这件事有所改变,可是不试一试,你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不试试,你又怎么知道不行呢。
这么浅显的道理,其实邬乔都懂得。
只是她独自在暗恋这条路上,走了太久,久到她看不见头顶的光。
直到听到这句话鼓励,她才意识到,她真的懦弱了太久。
可她的念头刚一闪而过,又苦笑了声,说道:“其实我不是没试过。”
“你以前跟他表白过?”郝思嘉问道。
邬乔立即摇头。
几秒后,她又低声说:“应该说,是试图表白过。”
只是这件事,却成了邬乔一直都不愿意想起的记忆。
第49章
这件事邬乔从未跟别人提及过。
更是死死藏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曾在回想起来。
本以为是在那个夏天惊鸿一瞥的少年。
居然在第二年的夏天再次出现。
邬乔初三毕业后,很顺利的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但是学费同样不菲,她妈妈早已经失去了联系,不仅再未打钱回来,抚养邬乔的责任,彻底落到了大伯和大伯母的身上。
大伯母抱怨不止,这种抱怨随着邬乔即将升高中,达到了顶点。
于是暑假开始,奶奶便将邬乔接回了老家。
奶奶虽然年纪大了,却没有放弃劳作。
农村里的老人,没什么退休收入,又不想给子女增加负担。
她在院子里种了水果蔬菜,自己吃不完,就会挑到镇上去卖。还偶尔从村里的代加工厂子里,接点零散活计。
邬乔回来后,什么都帮忙做。
村里小厂子的老板或许是看她可怜,又或许是知道她刚考上了市里最高的高中,烦恼学费的事情,居然愿意让她打暑假工。
于是邬乔便留在老家,每天忙的早出晚归。
晚上六点多回家,天际依旧大亮。
那天她刚到家,就见奶奶在厨房里做菜,她将拍黄瓜做好,指使邬乔说:“把这个送到隔壁的戴爷爷那里。”
隔壁的戴爷爷也是个独居的老头,只不过他是后搬回村上的。
因为性子有些古怪,跟村里人来往很少。
但邬乔很喜欢他,因为他很会做木匠活,每天在自家院子里干活,刨花,要不是邬乔要打工,她能从早看到晚都不嫌烦。
看看一块块木头,成了精巧的物件。
实在是很有成就感。
邬乔乖巧的端起盘子,直接去了戴爷爷家,院门虚掩着,里面依旧是熟悉的刨花声。
她直接推门进去,喊了一声:“戴爷爷,我奶奶让我给您送拍黄瓜来了。”
老头就喜欢吃这个,再配上邬家酿制的陈醋。
天天吃都吃不够。
但她没想到,推到院门,看见的并不是佝偻而苍老的脊背。
而是一个陌生而修长的背影,只见对方手里拿着工具,弯腰刨花。
大概是听到了喊声,他也转过头。
彼此望着对方,同时陷入怔愣。
而此刻在屋子里的戴爷爷,也听到邬乔的喊声,掀开门口的纱帘,笑眯眯的说:“早早来了。”
邬乔捧着手里的盘子,恍如做梦。
她实在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看见程令时。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长裤,手里拿着传统的木匠工具,不知是累的还是热的,白皙的皮肤泛着微红,连额头上布满密密的一层汗。
只见他抬手,随意抹去额头的汗水。
他低声重复道:“早早?”
那种熟悉而又慵懒的腔调,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邬乔,直到轻声说:“是你的小名?”
本以为不会再见到的人,却再次那么突然出现在眼前。
邬乔除了愕然,便是从心头生出的铺天盖地的惊喜。
仿佛这是老天爷,给她苍白的人生中,突然送来的一份巨大礼物。
后来邬乔才知道,为什么程令时会出现这里。
原来戴爷爷是远近闻名的榫卯工匠人,程令时因为慕名我国从古代便传承下来的榫卯技艺,便找到了这里。
但是戴爷爷性情确实古怪,岂会轻易搭理这种小辈。
他见程令时细皮嫩肉的,故意想让知难而退,让他在大热天干活。
这个法子并未奏效。
程令时确实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可他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哪怕历经千辛万苦,都绝不会放弃。
说来也可笑,程令时来这里两三天了。
邬乔因为早出晚归,居然没跟他撞上,直到今天来送东西。
“早早,你这个拍黄瓜送的及时,”老爷子伸手端过去,低头闻了闻:“这味道,正。”
老爷子端着盘子,转身回了屋子里。
程令时干脆朝那边喊了句:“老头,今晚能留我吃顿晚饭了吗?你看我都在这里,给你干了好几天的活。”
“不行。”里面毫不犹豫的冷漠拒绝传来。
程令时一边摇头一边道:“这老头,抠门到家了。”
邬乔听着他说话,到现在还没彻底回过神。
还是程令时率先回头,视线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道:“小孩,不认识哥哥了?”
邬乔摇头。
“那怎么不叫我?”程令时故意打量着她,慢腾腾问道。
这时候,邬乔才小小声的喊道:“哥哥。”
这几天积攒下来的郁闷,似乎也随着一声软软的声音,消散了不少。
“你家就住在附近吗?”
邬乔立即抬手,指了指隔壁:“就在旁边。”
程令时语气惋惜道:“早知道在隔壁,我就去找你蹭饭了。”
“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邬乔实在是好奇,还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程令时这才说:“来了好几天了,结果……”
他停顿了下,猛地拔高声音:“光干活不给吃饭呐。”
邬乔这时候还真的小,真以为他是因为饿才这么抱怨,于是她心急道:“哥哥,我家就在隔壁,我奶奶刚做了晚餐。我带你去吃饭吧。”
程令时本来只是喊给古怪的戴老头听的,没想到先骗到的居然是她。
见她眼底泛着的焦急,一时,他也有些好笑又开心。
“小孩,你还真是,”程令时语气透着笑意,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挺单纯的。”
邬乔早已是十六岁的少女,岂会连这点话味都听不出。
终于她望向程令时:“哥哥,你是在说我蠢吗?”
程令时:“……”
那个夏天,大概是邬乔过的最无忧无虑的夏天。
程令时几乎每天都开车过来,帮着戴爷爷做工,时间久了,再加上邬乔在一旁撒娇卖乖,渐渐老爷子也发现他是真的喜欢建筑,喜欢这门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榫卯技艺。
于是他再不犹豫,一点点教导程令时。
邬乔每天打工最渴望的事情,就是下班,她会飞奔回家。
跑到上气不接下气。
然后再假装不在意的在戴爷爷家门口路过,跟正在忙碌的程令时打个招呼。
半个月下来,他的皮肤似乎被太阳晒的稍微黑了点。
可仅仅也只是黑了点而已。
盛夏总是阴晴不定,明明中午还是艳阳高照,到了傍晚时分,便会天色阴沉。
随即整片天空都暗了下来。
邬乔没想到今天会有雷阵雨,根本没带雨伞。
到了下班的时间,雨还是一直没有停,其他人都还在躲雨。
唯有邬乔望着外面,不知何时才会停下的雨,干脆冲了出去。
她怕自己回去的太晚,程令时就会离开。
现在每天见到他,是她熬过疲倦一天的动力。
她顶着暴雨,沿着屋檐下面,一路往前跑,想要赶回家。
青石板路被雨水一冲击,格外湿滑。
在她跑到一个屋檐下时,突然听到大雨之下,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喵声,细细小小,像极了呜咽的声音。
邬乔一转头,看见一只灰色小猫,趴在不远处。
大雨将她的毛淋湿,它只是安静趴在那里。
邬乔盯着它看了两眼,还是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果然在靠近后,她看见它后腿的毛上,沾着红色血迹,难怪它只能趴在这里。
原来是因为受伤了。
“来,别怕,”邬乔声音轻柔的哄道,说着,她伸手将小猫抱在怀里。
她身上早已经湿透,也不怕小猫的爪子脏,干脆直接将它抱在自己怀里。
小家伙浑身的毛早已经湿了,身体一直在瑟瑟发抖。
邬乔一边抚摸,一边轻声说:“乖,我待会带你回家好不好,先等一下雨听了。”
说着,邬乔感觉到头顶的雨好像消失了。
但是耳畔滂沱的雨声,丝毫没有迟缓,于是她抬起头。
一把黑色的大伞犹如平白出现般,悄然挡在她的头顶,将她纤细清瘦的身体都纳入了这把伞的遮挡之下。
邬乔下意识回头,程令时就举着伞柄,站在她的身后。
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他主动开了口:“我问了奶奶,你出门时没有带伞,所以就来接你回家了。”
邬乔轻轻嗯了下。
大雨冲刷着整个世界,那样大的雨声,遮蔽了天底下所有的声音。
只剩下她越跳越剧烈的心跳声。
“这是?”程令时低头看着她怀里抱着的小东西。
邬乔的手掌托着小猫瘦小的身子,将它轻轻举到他眼前:“我在路边发现的,它好像后腿受伤了。一直在这里淋雨,看起来好可怜。”
程令时伸出手指,轻碰了下小猫的后腿:“应该是被夹了下,你要是不放心,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好呀。”邬乔声音开怀。
一路上,她抱着小猫,走在伞下。
伞面被雨水砸出噼啪的声音,连绵不绝。
周围安静的过分,蝉鸣、蛙叫,都被雨声阻挡,倒是她怀里的小猫,休息过来,呜喵的喊了两嗓子。
声音细细小小,当真是小猫叫。
“早早,”突然程令时喊她的名字。
邬乔转头看向他。
“你打工是因为高中学费吗?”程令时语气有些低沉。
邬乔想起初三那个突然出现的奖学金,她微微抿紧嘴唇,许久,才说:“也不是,我就是觉得暑假时间太长了,待在家里也很无聊而已。”
她说谎了。
少年时的窘迫,是永远与世界轻易和解的存在。
哪怕一直从容面对自己贫穷的邬乔,都不想让程令时,再次知道自己的窘迫。
即便她在他面前,早已经无所遁形。
这个回答,让程令时没有再追问下去。
邬乔也随之松了一口气。
她把小猫救回去,发现它确实后腿夹破了,好在只是伤了皮肉,看起来并未伤到骨头。于是邬乔便把它养在家里。
奶奶见她喜欢,也没说什么。
过了几天,程令时买了两袋猫粮送了过来。
乡下的猫都是吃着主人家的剩饭剩菜长大,哪里吃过专门的猫粮。
况且程令时还给它买了小鱼罐头。
邬乔喂它吃时,看着它吃完,居然跑到程令时脚边,用头蹭了蹭他的裤脚。
“哥哥,它该不会是知道你买的罐头吧?”邬乔震惊与这只猫的狗腿行为。
程令时被她的话,和猫的举动逗笑。
他弯腰,将腿边的小猫抱起来,待伸手挠了挠它的脸颊,这才说:“有没有觉得,它跟你很像?”
都是小奶猫模样,连声音都一样细细。
邬乔望着他怀里的小猫,似感慨般,轻轻点头:“嗯,是很像。”
程令时低头,手指在它背上轻挠了下,惹得小猫咪舒服的轻轻叫唤,就在他扬唇,准备说出想说的话。
——确实很像,都一样可爱。
耳畔却响起她低声呢喃:“我们都无家可归。”
这一刻,周围空气仿佛静滞。
程令时脸上的笑意,顷刻间消失,他抬头,直直盯着她。
邬乔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把心底话脱口而出了。
程令时低着眼眸。
他的喉咙里似乎被什么堵塞,过了不知多久,他强忍着问:“为什么这么说?”
在片刻慌张后,邬乔反而坦然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他怀里的小猫,轻轻说道:“本来就是,它流落在大马路上,我寄住在大伯家,我们都没有自己的家,不就是无家可归。”
自己的家。
是属于她的,邬乔的家。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这样的地方了。
“我不是说大伯和大伯母对我不好,”邬乔红着眼,努力不让自己眼泪落下,可声音却带着些许哽咽说:“我就是想我爸爸了。”
这次邬乔没再提及妈妈。
两人坐在老家的堂屋前,傍晚天空的火烧云,那样绚烂而美丽。世界如此宏大壮阔,可少女的心愿却那样的卑微。
她仅仅只是想念自己的父亲。
程令时没再说话,他伸手将她的头,轻轻按向自己的肩膀。
老旧的村屋前,两道轻轻依偎着的身影。
被夕阳无限拉长。
*
这一次程令时离开后,邬乔鼓足勇气问道:“哥哥,你能给我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当然,”程令时拖着懒懒的尾音:“免得早早会一直想哥哥。”
邬乔嘀咕:“不许叫我小名。”
“早早,早早,邬早早。”
他连喊两声,仿佛故意逗弄她。
因为邬乔没有手机,所以程令时只给她留了邮箱,让她有事儿随时发邮件,他看见一定会回复。
但是程令时不知道的是。
邬乔真的申请了一个邮箱。
但那个邮箱里写着的邮件,尽数安静躺在存稿箱中,从未发出过。
关于对他的思念,她一直从不敢让他知道分毫。
邬乔第一次给程令时发邮件,她直到现在都记得分明,是在高考前夕,六月三号。
那时程令时已经从建筑学院毕业,成为了一名建筑设计师。
因为工作的繁忙,他整整一年半没再来过清塘镇。
他在遥远的美国,横跨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
邬乔也不知是高考即将来临的情绪波动,还是无法压抑的思念,在高考来临之前,她居然去了一趟学校不远处的黑网吧。
她给程令时发了一条邮件,斟酌了许久,也只是询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来清塘镇。
本来以为要好几天,才能收到他的回复。
所以邬乔发完邮件,就准备回学校。
但她没想到,她还没关掉邮箱,回复的邮件已经回来。
程令时在邮件里回复:【早早,你马上应该高考了吧。本来我打算在你高考时回去,陪你参加你人生最为重要的这场考试。无奈临时的工作变动,我只能将机票改到了六月十号。你不是说过,自己从未看过大海,哥哥这次陪你一起去看海。】
这几年程令时虽一直在国外,但是他们的联系并未间断。
因为邬乔没给他发过邮件,后来他便会在每月第三个周六的下午打来电话。
那是邬乔从市里学校回家的日子。
这个电话不知何时开始,但就这么一直延续下来。
他会问问邬乔的成绩,偶尔邬乔也会问他关于美国的事情,时间并不固定,可能几分钟,也可能半个小时。
那是一通能令邬乔期待整整一个月的电话。
就连大宅里的陈嫂,都惊诧,为什么程令时会对无亲无故的她,这么有耐心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