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还那么漫长,雪季才刚刚开始。
他们都有自己要实现的小目标吧?
所以大家都会一直前进,不会对昨天有丝毫的留恋。
想到这,卫枝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抬起头,对站在夕阳拉长的她的影子尽头的男人说:“好歹是最后一天知道你是谁了。”
“我是谁,不重要。”
男人不咸不淡地应着,那句“只是如果你以后想专攻刻滑我就把你拉黑”这句话硬生生强吞回肚子里。
小姑娘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被逐出师门的鬼门关走了一趟,垫了垫脚,冲他摆摆手,笑容灿烂:“那再见啦!”
他不再搭腔,暼了她一眼,便无声地冲她摆摆手,抱着板转身走向雪具大厅。
卫枝却站在原地没动。
在男人转身的同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呆呆地站在那,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雪具大厅的门后,她停顿了下,这才转身,慢吞吞、一瘸一拐地离开。
……
酒店房间里,暖气开的很足。
卫枝和姜南风是第二天一大早的飞机,当天晚上她们就要把散落在房间里各种零碎的东西塞进箱子里。
“所以有好好道别吗?”随手将一袋化妆棉扔进箱子里,姜南风单手支着下巴坐在床边,懒洋洋地问,“说了很多话吗?没有很丢人的哭鼻子吧?你看上去真的是那种随便风吹草动就会哭出来的人。”
“没有。”
卫枝认认真真地把一件雪服叠好,放进箱子,那句“没有”谁也不知道她否认的是哪一句……
于是提问的人索性放下手,撑着膝盖,弯腰凑近她,试图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她不让她看,转身去捡别的东西,从衣橱里拿一条背带裤的时候,背带裤的钩子“哗啦啦”带下来几只毛茸茸的绿色玩偶,掉落在她的脚背上,弹开,落在脚边。
卫枝愣了愣。
捡起乌龟屁垫,茫然地看了半天,视线定格在小乌龟屁股上那歪歪扭扭的缝线上很久,才反应过来:遭了哦,小乌龟忘记还给他了。
她举着小乌龟,转身问姜南风:“南风,你看,我把这个忘记了,怎么办?”
姜南风看着赤脚踩在地上的小姑娘,高高举着手里的小乌龟屁垫,小乌龟的尾巴戳在她的脑门上,把她的留海戳乱了也浑然不觉。
头发被睡衣蹭有一点点乱。
身上还穿着小熊的睡衣。
她现在看上去就跟睡衣上的那只小熊一样,笨拙又可爱,恐怕此时此刻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不会不心动。
“扔了吧,”姜南风冷酷地说,“又不值钱,而且都坏了啊。”
并不知道姜南风在琢磨什么,卫枝慢吞吞地“哦”了声,自顾自地放下小乌龟,手无意识地从龟壳上拂过——
小乌龟上面沾过的已经干了。
这会儿摸上去毛茸茸、软绵绵的,还带着一点点的暖意。
把它又翻过来,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乌龟屁股上的缝线……
从得到它的那一天起,卫枝想都没想过有一天它要在垃圾桶里躺着这件事。
所以犹豫了几秒后,她放下乌龟,拿出手机,给才道别不久的那个人发了条信息。
果然没过多久,对方回复了。
不是让她把小乌龟扔掉,而是就两个字——
下来。
……
卫枝随便裹了件外套就下楼了,拎着那几只小乌龟。
到了大堂没看见人,她双手推开大堂的门,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外的人,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黑色的棉衣外套,外套肩膀上还有落雪。
她愣了愣。
此时一阵夹杂着冰雪气息的风吹来,她小小地打了个喷嚏,抬起头借着酒店门口的橙黄灯光,才发现外面确实是下雪了……
不知道他从哪儿来,大概走了一小段路。
她打喷嚏的声音让原本背对着她站的人回过头,看见就穿了个外套、里面明显是睡衣的小姑娘傻站在酒店门前,胳膊肘上挂着三只绿油油的王八,这会儿正用另一边手轻轻揉鼻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边懵懂地望着他——
酒店大堂外橙黄的灯光在她的头发上度了一层光晕。
她乖乖地站在那里,仰着脸望着他。
“怎么穿这么少?”
男人的嗓音微低,带着一丝丝疲惫的沙哑,融入冰雪中,却显得异常的温和好听。
单崇今晚和背刺他们出去喝了点,不多,没到醉的程度。
回去的路上,没喝酒的老烟开车,他正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就收到小姑娘的信息。
看了眼,原本是想要让她自己带走或者扔掉,但是放下手机,想了想,他还是缓缓睁开眼,回了她那两个字。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见面。
眼下,他眉眼不似白日里凌厉。
与那个拎着她脚踝把她拖过来拽过去的人判若两人。
卫枝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随手紧了紧穿着的外套,向着男人走了两步,顶着外面满天的飘雪,沉默地把乌龟交给他……
男人随手接过。
她看着小乌龟从她手肘一点点滑落,最后一点绑带轻轻扫过她食指的指尖,然后完全脱离。
此时,一粒雪珠飘落在她的睫毛,她感觉到一丝丝冰凉,眨巴了下眼。
于是雪珠滚落,融化成了一滴水,湿润了她的眼睫毛。
她深呼吸一口气,说:“好了。”
可能是天气太冷了,吸入冰凉空气时,她明明感觉到自己的肺部都在颤抖……好在开口时,声音很冷静,听不出什么端倪。
男人拎着乌龟站在那歪着头望着她,看雪花逐渐落在她的发梢,想了想,唇角翘了翘:“嗯,回去吧,我看你进去再走。”
一样的话,曾经也发生过,那时候卫枝也没怎么当回事——
可是也许是今天雪具大厅前的夕阳太昏沉。
也可能是今晚的落雪发寒得太到位。
要么干脆就是别的什么原因吧……
破天荒地没有一步一指令,转身就离开,她站在原地没动,缩在外套下衣袖下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闭了闭眼。
她终于还是接受了一个现实——
就算是雏鸟情节吧。
原本是没什么的。
直到乌龟物归原主的那一刻,她清醒地意识到这十天在这冰雪之城的生活,无论喜怒哀乐,都真正的结束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
那也只与她有关。
而她的离开不会在这小小的雪城激起半丝涟漪,明天太阳东升,落雪依旧,山顶雪场的雾凇又会迎来很多慕名前来的人……
会有很多很多的人抱着雪板钻进野雪区拍照打卡,谈天说笑,雪场依旧热闹。
突如其来的想法毫无理由,没有逻辑——
只有她被留在了明天的昨日。
她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像下午那样迈出冷静的步伐离开,抬起手,拂掉了睫毛上落的雪花,说:“以后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说出口可能就有点后悔。
也不知道会不会遭到嘲笑,然后被当做一个笑话分享……
可是脑海里的画面走马灯般蜂拥而至时,她根本没有思考与组织语言的缝隙——
他教她穿鞋。
他教她穿板。
他跟在她身后,教训她的视线,提醒她的动作。
他跪在地上,一次次将摔倒在地上的她拉起,然后自己在若无其事地拍拍膝盖上的雪站起来。
他膝盖顶着她的雪板,一只手压着她的雪板,另一只压着她的脚,告诉她什么叫拧板。
他站在雪具大厅前,摘掉她的地摊货雪镜,将手里的M4雪镜戴在她的眼睛上,告诉她,以后就不用天天在缆车上擦雪镜的雾气了啊……
或许滑雪本身就是这样的,每一个初学者,都曾经是这样被师父手拉着手带着推坡,带着入门,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她没有办法把自己归入人海之中。
夹杂着雪的夜风都吹不醒她发热发胀的脑子。
“不会。”
男人沉稳低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只要你想到滑雪,就可以来找我,冬天有张家口崇礼、新疆阿勒泰,夏天有广州、成都、哈尔滨融创。”
她茫然地抬起头。
男人摘了手套,用还带着余温的指尖,不亲密也不逾越地在她眼底轻扫而过。
“会再见的。”他说,“所以,别哭。”
作者有话要说:  五百评二更,你们阔以的!
——致力于推广冰雪事业不懈斗争的作者不正经科普时间——
①平花②刻滑③公园
皆为单板滑雪基础滑行之外的进阶分支玩法
平花:滑行中加入各种跳跃、旋转、压板平衡等板上花样动作
刻滑:极限立刃滑行
公园:地形道具自由式(包括不限于:杆子,桶子,U型台,小中大跳台)
衍生物:刻平
大佬专属,高速立刃滑行还能转圈圈蹦跶,会刻滑的可能刚学一年,会平花的可能刚学一年,但高级道上刻平的一定是个有年头的大佬
找教练tips:会滑的不一定会教,不会滑的一定不会教,找教练前瞅准喽,先让他走曲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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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幼驯染
道别了单崇,回房间的路上什么也没发生,就是小姑娘面容严肃,唇角紧抿……直到进了电梯,无意间,卫枝抬眼看了一眼电梯间镜子投影里的自己,那一瞬间毫无理由地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哗”地喷出来。
蹲在电梯里,她哭了个昏天暗地,直到电梯到达她的房间坐在楼层,“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姜南风站在电梯外面……
看着抱着胳膊缩在角落里的小姑娘,她连“我就知道”这四个字都懒得说。
“有谁死了吗?”她面无表情地问,“值得你伤心成这样,没出个人命我都不太服气。”
姜南风是真的不太意外。
卫枝从小就是个哭包,摔了哭,收男生小纸条哭,小学考试八十五分哭,考一百分也要哭,有挫折哭,没挫折还是要哭,哭哭哭——巅峰事件是高考放分那天,她打电话给姜南风,哭到上气不接下气,把后者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考哪科忘记写名字……
后来才知道她考了603分。
而高考前的三次模拟考,她的分数是602,601和608。
“才不是,”卫枝抽泣着走出电梯,颇有一翻失魂落魄的味道,“只是想到明天雪场还会开门,正常营业,还有人能继续滑雪,我就突然很伤心。”
“……”姜南风自然不太懂她这其中的逻辑,也不想问,伸出手递给她纸巾一边嘟囔,“我替雪场老板谢谢你这么真诚的‘祝福‘。”
“你不要刻薄,心情不好的时候,想到明天太阳还会升起都会想哭的。”
“你自己知道自己脑子不太正常就行,”姜南风絮絮叨叨,“下去见着你那便宜师父了?这回好好道别了?不会再和刚才一样,灵魂不在家了吧?”
卫枝的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腔音:“我刚才也没有灵魂不在家。”
姜南风才不听她胡扯:“所以道别了吗?”
“嗯。”
“微信好友有删掉吗?”
“为什么要删,”卫枝说着,提到师父,又啜泣一声,眼泪又要流淌出来,“还要找他继续学滑雪的。”
“不嫌弃他是个诈骗犯了?”姜南风问,“中午是谁搁床上抱着被子一边骂一边把手机里存的所有比赛视频都删的干干净净的?”
卫枝吸了吸鼻子,语气软趴趴地,满脸人畜无害:“下午在公园听他们说了,诈骗犯一节课六千块。”
姜南风:“然后呢?”
“他不收我钱,”卫枝,“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姜南风:“……”
……
第二日。
飞机在蓝色苍穹留下一道清晰的轨迹,最终稳稳降落南城。
十一月的南城,才刚刚进入秋老虎猛烈袭来的季节,机舱门打开的那一刻,热浪席卷而来,蜷缩在座位上的小姑娘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猝不及防被热气流糊了一脸。
揉揉眼,她掀开盖在腿上的毯子,往窗外望了一眼——
外面的景色是蓝天白云,天朗气清,入眼所见,均是一片绿色的山与农田,不见白雪皑皑。
打开手机取消飞行模式,跃入眼帘的便是她上飞机前停留在的天气界面,南城的标识后面画着个大大的太阳,气温31°C。
在南城下面紧紧挨着的便是张家口,崇礼区,气温-7°C,图标上还有雪花的图案。
崇礼又下雪了。
来不及多琢磨,刚刚联通了网络的手机活跃起来,微信上的未读信息一条一条地往外跳,分别来自几个小时前和几分钟前——
二个小时前的。
【妈妈:到了吗?】
【妈妈:约了你韩叔叔和张阿姨,晚上一起吃饭。】
【妈妈:一会儿南风家司机会去接你们,你先自己回家洗漱,不要邋里邋遢的,给人不好的印象。】
一个小时前的。
【阿爸:晚上和韩家吃饭,你妈约的,怨不得我。】
半个小时前的。
【韩一鸣:到了没?】
【韩一鸣:晚上我约了朋友,不去了,你自己和家长吃饭,可以吗?】
【韩一鸣:到了给我回电话。】
打开微信界面,除了这三位身边人的私聊,还有一些没看的微信群,朋友们在里面瞎聊……
然后也没什么了。
往下拉,蜡笔小新头像还停留在昨晚他让她下楼那部分,戳他的头像点进朋友圈,倒是在一个小时前更新了一条——
坐在缆车上拍的,拍的白雾茫茫一片的山顶雪场,大雪纷飞。
这条朋友圈没有配字。
深呼吸一口气,关掉小视频,卫枝也有一种从童话画本里离开,重新回到现实的不真实落差感。
本着最后的倔强或者其他奇怪的心思,她没有把张家口的天气预报删掉,只是直接退出了所有界面,此时她还没有忘记微信里某人不容置疑语气的命令,于是来到通话,然后打开通讯录,往下拉到中间,找到“韩一鸣”这个名字,她按下通话键。
电话“嘟”了很久,没人接。
卫枝也很耐心地等着,直到电话那边响起冰冷的女声,【你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像是早就对这件事习以为常,小姑娘甚至长吁一口气,略有松一口气的意思。
“喀嚓”一声锁上手机,她弯腰拿起了自己的包,在空姐的微笑中从容不迫地走出了机舱。
……
卫枝的小公寓在南城市中心的一套高层里。
到家的时候下午三点,冲忙洗漱了下,连包着都头发都来不及拆,她弯腰打开了电脑,输入账号密码登陆了某个黑白主配色的混合型漫画平台的网页,画面一闪,跳到某个拥有彩色封面的作品主页。
作品名叫《异世修真的十八种姿势》,作者:叽贼的阿宅。
本作品显示最新更新时间是十天前,卫枝心无波澜、面无表情地滚动鼠标滚轮,拉到评论区——
粉丝1:十天了,作者人呢!!!!!?就这么让我儿子顶着媚、毒泡在药桶里泡了十天?!
粉丝2:楼上别着急,阿宅太太画的本来就很慢,正常速度是半个月一更,我听别的作者讲她出去玩了……
粉丝3:楼上震惊我全家,连载期作者没存稿出去玩是玉皇大帝给阿宅的勇气吗!!!!!
粉丝4:呜呜呜呜呜呜呜宅啊你快回来,我儿子的叽儿都要在浴桶里泡皱了!以后就不好用了!女主肿么办!
粉丝5:楼上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
粉丝6:四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哈哈哈哈哈!
……
(以下省略未读评论一万万。)
卫枝勾了勾唇角。
手摸到作者会客室,刚敲下一行字开口”回归!这两天陆续更新!”还没来得及发送,门就被人从外面急促地敲响。
“……来啦。”
细细应了声,顺手把页面往后退了一格回到网站首页,卫枝去开门,门开了,外面站着个妆容精致、身着正装的中年女人。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女人一看站在门后的小姑娘,头发还包浴巾里,一张小脸粉墨未施,就是因为刚洗完澡白兮兮的面颊泛着水蜜桃似的浅红……
她唇瓣动了动,喊了声:“妈妈。”
杨女士“哦哟”了一声,挤进门。
“都让你快点了,今天那家日料店很不好约,我约了五点半才勉强约上,这会儿都快四点了你还要在这里头发都没有吹!”她进门开始便喋喋不休,在屋子里转,“一会儿要是遇见下班高峰堵车,我看你怎么办!你这孩子怎么一点轻重都不知道的……电脑还打开了!”
杨女士走到电脑前,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是卫枝没来得及关的网站——
她还没来得及看详细的,卫枝一个健步上来,拔掉电脑插头。
“刚才那是什么?”杨女士回头问,“怎么有两个穿三角泳裤比基尼的卡通人物抱在一起?穿着也太不得体!这种东西是随便能在网上看到的吗?你刚落地回家,头也不吹妆也不化,就搁这蹲着看穿泳裤的卡通人物搂搂抱抱吗?你不要告诉我你平时在家里画的也是这些东西,还跟我说能赚到钱——”
她说话就像是逢年过节经常点的炮仗,噼里啪啦,一千响那种。
卫枝被她讲到头晕。
把她扶到沙发上,直接跳过了她那一连串的问题,说:“你先歇一下,我一会儿就弄好出门。”
“有心思在这看穿泳裤的卡通人物,你倒是有心思看看周围的男人,那看得着摸得到的不比纸片人实在?”
杨女士坐稳了,盯着不远处弯腰解开发帽的女儿——
伴随着发帽拿开,黑棕色卷发散落,将小姑娘本来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白,她站在那,虽然不高也不瘦,和那什么国际模特身材完全不搭边儿……
但是胜在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软乎乎的,属实算不得差。
她性格也好,从小到大除了爱哭,很乖。
配老韩家的儿子,严格来说也没什么配不上的。
自顾自评估比较一番,杨女士眼中闪烁着满意的光,此时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支棱起来,盯着卫枝,“你飞机落地给韩一鸣打电话了吗?”
“……”
“卫枝,你妈在问你话。”
“打了,没接。”卫枝抿了抿唇,耐着性子道,“可能是突然进了手术室。”
“那就行,好歹有个未接来电摆在那。”
杨女士暼了卫枝一眼,站起来,走进了,点了点她这梦游似的女儿的额头,“不是我说你,小时候跟着人家韩一鸣后头扯着手叫哥哥,他出国的时候你在机场哭的撕心裂肺烧了三天三夜,怎么现在长大了人家好不容易回国了,你反而跟木头似的?我问你,韩一鸣不好吗?”
“……”
卫枝答不上来。
她妈又在探她口风,关于韩一鸣的——
韩一鸣是卫枝家隔壁韩家的儿子,比卫枝大五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小时候卫枝确实很黏他。
后来等到了他快要小升初那会儿,伴随着韩家越发做大的生意,他们全家一块儿移民出了国,当时小卫枝伤心难过了很久,甚至逢年过节还去隔壁空空如也的院子里哭上一会儿……只不过小孩子忘性大,“隔壁的小哥哥没了”这事儿逐渐被她抛在脑后,也不了了之,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几乎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
只是长大后因为家长还在走动,加了微信,偶尔问候,闲聊两句国外的学业或者风土人情。
而转折发生在这一两年。
伴随着疫情的爆发,国外的情况变得不可控,韩家的生意重点和项目重新移回了国内,一家人也因此回国——
彼时,昔日的邻居小哥哥已经27岁,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回了南城便有大医院争相抛去橄榄枝,最后他在南城第三医院入职,入职一年不到成了科室二把手,前途无量。
长相英俊斯文,身高一米八二,富二代,也没靠家里,自己在自己的学术专业方向发光发热,捧着下冰雹都打不翻的金饭碗。
从硬件上来说,韩一鸣这条件,足够他一进入第三医院,就有不少年纪差不多未婚的医生、护士惦记着他……年纪大赶不上趟的,则惦记介绍七大姑八大姨侄女或者是亲闺女给他。
然而这等好事最后却落在了卫家头上。
介于两家这些年一直保持着藕断丝连的联系,卫枝也是个拎不清的,偶尔闲聊也一点不见外,当年连毕业论文都是顺手塞给韩一鸣看——
然后。
然后到了如今。
韩医生一双眼睛亲自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如今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与此同时,他回了国,两家走动频繁。
这事儿眼看着就要顺理成章。
只有卫枝稀里糊涂。
韩一鸣回来后,两人多数情况下见面时双方父母都在,两家人凑一起一起吃饭。
少数单独出去过两次,韩一鸣还是像哥哥一样,替她开车门,替她拎购物袋,请她吃饭看电影,会在她爆米花粘手的时候恰到好处地用湿纸巾给她擦手……
可是再亲密的举动,没有了。
而面对每一次单独出去,亲妈对她的热情与满意程度都水涨船高,甚至在今年过完年后批准她自己搬出来住,卫枝真的又有点不想开口承认她和韩一鸣……
别说八字没一撇。
那笔怕不是墨水都没上。
当然这可能也跟她的“消极怠工”有点关系。
……但她是不会承认的。
自古幼驯染不敌天降系!
听过吗!
听过吗!
卫枝在亲妈热情高涨的催促下吹了头发画了淡妆,五点十分准时下地下停车场,然后面无表情地爬上了她妈那辆黑色的奔驰大G。
也许是今日见面的“人物”略有不同,车洗的光洁如新。
一样很高很高的车,卫枝爬上去,扣好安全带后下意识地看向驾驶座——
仪表盘没有奇怪的灯亮起来。
车的钥匙电量也很充足。
窗户……
“你开开关关搞那个窗户干什么?又没坏。”杨女士发动了汽车,“你今天蛮奇怪哦,以前爬上这车都骂骂咧咧抱怨让我换车,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卫枝面无表情地把降下来一半的窗户升回去。
“没事,”卫枝说,“你开快点哦,下班高峰期。”
“知道了,你不要催,明明是你在拖拖拉拉还催上我了。”杨女士碎碎念,“真的是无法无天,跑去那么远的地方,说都不说一声,要不是人家韩医生告诉我你去张家口滑雪,我还以为女儿人间蒸发——”
她妈有个特点,就是平时时候喊“韩一鸣”,当她觉得事情发展很令她满意时,“韩一鸣”就变成“韩医生”。
虽然卫枝怀疑她最想喊的明明是“韩女婿”。
“这事儿哪个部分值得你乐了?”卫枝问,“我人间蒸发?”
“哎哟,什么东西,你又在这里搅浑水,害羞啊?”杨女士笑眯眯地说,“我又没说你什么,就是讲女大不中留,出去那么久不跟妈妈讲,倒是还记得要和别的男人讲一声的——”
“……”
卫枝没讲。
她吃撑了告诉那个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去手术室路上的男人她出门十几天滑雪?
她连朋友圈都没发。
想了想,她开了姜南风的朋友圈,发现是她发了她们一起在山顶雪场埋可乐的剪辑,定了个位置,张家口崇礼区,山顶滑雪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