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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书院。
偌大的学堂里整整齐齐摆着二十张书案,几个少年正坐在后头几张木椅上,压低嗓音嬉笑着说话。
一个穿着蓝色衣裳的少年绘声绘色道:“方才霍珏被一群小娘子围住时,差点出不来!我看他脸臭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这么夸张?那些小娘子都围着他作甚?”旁边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接过话。
“还能作甚?自然是送东西诉衷情呗!”蓝衣少年道,“咱们桐安城的小娘子,谁不喜欢霍珏?”
“不过是看中霍珏那张脸罢了,这些小娘子也太肤浅了。”
……
一群人叽叽喳喳个没完,半是玩笑半是讥讽,姜令听了半日,越听心里越堵。
也不晓得阿黎方才是不是也跑去送东西了。
“怎的?你们这是羡慕妒忌了?一大早嚷嚷个没停。”姜令放下手里的书,嘲讽道:“放心,只要你们学问能做得比霍珏哥好,就算长得不堪入目,也会有小娘子看上你们。问题是,你们能吗?”
那几人被姜令说得面红耳赤,正要反唇相讥,眼尾却瞥见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
众人齐齐噤声。
霍珏缓步走进学堂,面色冷漠。
他身量高,比一众少年都要高出半个头。身姿十年如一日的挺拔若松竹,明明年岁相仿,可他站在那里,身上的气势就是比旁人要压人。
方才还在夸夸而谈的少年们面面相觑,气氛一时尴尬。
在书院里,没人敢惹霍珏。
方才见霍珏被山长叫走,那几个少年才敢在他背后偷摸着说几句。现下正主回来了,哪还敢吱声。
霍珏也没看他们,眉眼低垂,面无波澜,径直在他的书案前坐下,拿出一本《春秋抄读》慢慢翻阅。
几个少年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姜令鄙夷地撇撇嘴,扭头看向霍珏,问道:“霍珏哥,你方才过来书院时,有遇到阿黎吗?”
霍珏垂下的眼睫一动不动,“没有。”
姜令舒了口气。
很好,看来昨日的话还是有点用,他那傻姐姐没被美色冲昏头,傻乎乎地跑去招惹霍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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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鼓声骤响,年逾古稀的先生夹着戒尺书册,晃着步子慢悠悠走入学堂。
今日的课主讲《春秋》,霍珏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书。
这本书他六岁那年便能倒背如流,不只《春秋》,本家藏书阁里的书,他大半都看过,且都烂熟于心。
可那又如何?
那个博闻强识、惊才绝艳的卫二公子早就死了。
如今的霍珏,不过是一具为复仇而活的孤魂野鬼。
霍珏垂下眼帘,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划过书页上的一句话——
子不复仇,非子也。
正德书院卯时击鼓上课,申时下学。
霍珏心里记挂着苏世青,正午过后,同山长告了假便离开了书院。
回到朱福大街,雇来照顾苏世青的婆子曹婆婆刚从苏世青房间出来,手里端着的盘子里放着一个空碗。
曹婆婆见霍珏下了学,忙道:“厨房里还热着饭,阿珏你快去吃,苏大夫已经睡下了。”
霍珏应了声,抬脚往厨房走。
用过饭后,霍珏在苏世青门外看了眼才回屋。
他揉了揉头,在暖炕边坐下。这几日他总是头疼,一日比一日疼。
霍珏惯能忍疼,可此刻的痛楚却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像是无数把刀子在脑海里千刀万剐,横冲直撞。
霍珏刚想起身,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直直砸入炕里。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
日光透过薄薄的砂纸,从陈旧的桌案慢慢游移至墙边的暖炕。
暖炕上一动不动的少年突然闷哼了声,紧接着他豁然睁眼,狭长的凤眸闪过一丝狠戾,周身的气势凌厉逼人,与半个时辰前的他仿佛判若两人。
少年从炕上下来,环视四周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出来!”
冷厉的声音落下,屋子里却愈发静了。
窗外和煦的风擦着楹窗,带来轻微的震动声。除此之外,再无旁的声响。
霍珏狭长的凤眸越发凌厉。
数息之前,他分明还在金銮殿里,被刺客重重包围。
谁知一眨眼他便出现在了这里?
这究竟是何妖术?
霍珏等了半晌也没等到刺客露面,唇角一抿,细细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一低眼便见暖炕旁边的桌案上正放着一本《春秋》,他走过去拿起书翻了翻,眉心骤然一缩。
这是他的字迹。
这书亦是他年少时在书院读书时用的,可当初他净身入宫前分明将这些书全都一把火烧了。
霍珏放下书,目光忽然一凝,落在了手腕处那洗得发白的青布袖口上。
他是大权在握、独断朝纲的掌印督公,这样的粗布衣裳连给他御马的仆从都不会穿。
霍珏再次看向书案上的书,心里隐隐腾起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他呼吸倏地一窒,“哐”一声拉开房门,大步迈了出去。
天井的竹簸箕还晒着桔梗、桑白皮等等数十种药材,空气里隐隐浮动着药香。
霍珏低身摸着这些半干的药材,眸色复杂。
这都是麻杏石甘汤和小青龙汤的药材。
许多年前,当他还住在朱福大街时,他时常煎这两味药给苏伯治病。
霍珏站起身,目光一寸一寸地掠过这里的一草一木,贴在腿侧的手却止不住颤抖。
手掌紧攥成拳,他抿着唇,呼吸一点一点放慢。
尸山血海里走过那么多年,他的心绪早就失去了波澜,便是泰山崩于前也心如止水。
他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复杂的情绪,诧异、不可置信以及隐隐的……期盼。
霍珏一时分不清,他是又做梦了,还是真的……回来了?
恰在此时,一道微弱的敲门声忽然响起,下一瞬,霍珏听到了在梦里纠缠了他许多年的声音。
“霍……霍珏,你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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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珏僵在原地。
大抵是午夜梦回时回忆过太多遍,他对姜黎的一切已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此时门外那道温软的嗓音便是他的阿黎。
许是等待的时间比往常久了些,姜黎的声音再次响起:“霍珏,你在吗?”
霍珏如梦初醒,疾步走到侧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木板快速划开空气,轻轻撩起了他的衣摆。
门外,色若海棠的小娘子怯怯地望着他,圆圆的小鹿眼似是润了一层水雾,潋滟又娇憨。
霍珏呼吸一顿,心口像是被热血烫过,赤赤的疼。
他静静望着她,深深沉沉的目光跨过了漫长的时光落在她鲜活的脸上。
开口喃了句:“阿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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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总觉得今日的霍珏有些奇怪,可又琢磨不出哪里奇怪。
脸还是那张脸,眼睛还是那双眼睛。
但素来寂暗冰冷的眸子却有些不一样了,仿佛是夜里的深海,瞧着平静,却暗藏汹涌。
被霍珏一瞬不错地望着,小娘子很快便抛下纷杂的思绪,红着脸别开目光,蓬松的额发被风温柔撩开,露出光洁的额头。
“我,我来给你送东西的。”姜黎咬了咬舌尖,强行压住兵荒马乱的心跳,从腰封里摸出个绣着竹纹的钱袋。
那是个湖绿色的绸布钱袋,袋子正面那几株青竹还留着几个细小的线头。
这几株竹子还是姜黎过来之前花了好几个时辰绣上去的,就为了让这钱袋看起来文雅些。
可惜她绣活不好,竹子绣得歪歪扭扭的,似竹非竹,似叶非叶,瞧着便有些不伦不类。
姜黎羞赧地低下了眼。
垂下的视线里很快出现了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掌,那手并没有接过钱袋,反而轻轻捏住了姜黎的一根手指头。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指尖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这动作委实太过亲昵,饶是姜黎心悦霍珏已久,也不免觉得无措又怔然。
她下意识缩了缩手,可霍珏却不肯松手,明明没觉得他用多大劲儿,但她的手就是无法动弹半分。
“阿黎的手怎地受伤了?”
姜黎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没再抽回手,只低声道:“绣这钱袋时留下的,你知道的,我的女红一贯做得不好。”
话音一落,眼前的小郎君像是终于注意到了这个钱袋,伸手轻轻一勾,钱袋便落入他掌心。
霍珏缓缓摩挲着那几株歪歪扭扭的草,低声道:“怎会不好?这几株兰草我瞧着十分别致生动。”
姜黎:“……”
兰草……
草……
霍珏在此时也终于想起,在他参加乡试那年,姜黎的的确确给他送过一个钱袋,却被他无情地拒之门外。
彼时他满心只想复仇,一而再再而三地伤了小娘子的心而不自知。
霍珏掩下眼底的晦涩,晃了下手里的钱袋,道:“这是阿黎攒下的银子?”
“嗯,是我攒下的。”姜黎怕他不肯收,又添了句:“你放心,这些银子我很快便能挣回来。城东员外府的陈老夫人特别爱吃我做的糕点,每回给她送糕点,都能得不少赏钱的。”
钱袋里的银两约莫十来两,陈老夫人的赏钱再丰厚,没有个两三年,阿黎根本攒不下这么多银子。
霍珏攥紧手上的钱袋,漆黑的瞳眸里映着姜黎的脸:“阿黎想要我收下这些银子?”
姜黎轻轻颔首:“你这会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少,苏老爹生着病,苏瑶又离开了,如今所有的重担都你身上,你不必同我客气。”
“苏瑶?”
霍珏轻轻蹙眉,这名字他已经许久未曾听说过了。
说来,他之所以科举无望,就是拜苏瑶,不,该说是镇平侯府的大小姐徐书瑶所赐。
若不是因为她,他也不会被逼到走投无路的境地,只能选择净身入宫。
若他没有进宫,阿黎兴许就不会死。
姜黎听见霍珏又念起苏瑶的名字,心里莫名一堵,不由得抿了抿嘴,细声道:“苏瑶昨日就回去盛京了,她家里给她定了门亲事。你,你就别再牵挂她了。”
霍珏骤然一愣,很快眉心一松,提眉看她。
是了,阿黎一直以为他是苏瑶的童养夫。在苏瑶走后,还曾经跑过来同他说:“苏瑶不要你,我要。”
曾经久远的回忆顷刻间席卷而来,上一世,他拒绝了她。
可这一世,他再也不会犯从前的错误。
霍珏垂下眼静静看她,良久,骨感白皙的指轻轻勾住她肩上一绺乌发,柔声道:“阿黎那日说过的话可还算数?”
姜黎脑袋一懵。
印象中的霍珏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举动,更不会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同她说话。
这……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霍珏吗?


第4章
姜黎脚步虚浮地走回酒肆,两耳嗡嗡直响。
方才霍珏问她那日的话可还算数,她期期艾艾地答了句“算、算的”,之后他便笑着同她说“好”。
好。
“所以,他这是答应了?”姜黎眨了眨眼,十分心虚地说服自己:“他不收旁的人的东西,只收下我的钱袋,说……说明他对我也有意的。”
“谁啊?谁对你有意啊?”姜令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目光在姜黎的脸上停了一瞬,“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怎么红得都快滴血了?”
姜黎忙用手背贴了下脸颊,果真热得很,她拿手扇了扇风,眼神游移:“我就是热的,你不觉得热吗?”
热?
这几日正在倒春寒呢,哪儿热了?
姜令狐疑地盯着姜黎,“你是不是又去找霍珏哥了?”
“……”
姜黎没好气地看了姜令一眼,有气无力道:“你小些声,别让娘听到了。”
双胞姐弟就是这点不好,她但凡有点心事总能叫姜令一猜一个准。
姜令顿觉心累,“姐——”
姜黎见姜令摆出一副要同她促膝长谈的架势,连忙打住他的话匣子:“别,你先听我说。”
姜黎往酒肆后厨瞄了眼,把姜令扯进花厅,偷偷将方才霍珏说的话倒豆子似地倒了出来。
“所以,你方才给霍珏哥送钱袋,”姜令清了清嗓子,“霍珏哥不仅收了,还答应了要做你的童养夫,对吧?”
姜黎用力点头。
花厅里静了一瞬。
姜令足足看了姜黎半盏茶的功夫,而后轻轻一叹,苦口婆心道:“阿黎,天虽已黑,但你做梦也做太早了。霍珏哥我很了解,怎么可能会收下你的钱袋,还说出那样的话?你,还是少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姜黎:“……”
一墙之隔的苏家药铺。
霍珏立在薄光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湖绿色钱袋。
他将钱袋放在鼻侧,深深嗅了口,一丝淡淡的馨香缠绕在鼻息间。
少年闭上眼,薄白眼皮轻轻掩下眸子里又深又沉的情绪。
在宫里沉浮了将近二十年,阿黎喜欢的那个冷面少年早已死在了深宫里,活下来的是那位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掌印督公。
可那又如何?
霍珏倏地睁开眼,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唇角缓慢提起。
只要阿黎喜欢,他便做回那个她喜欢的霍珏。
不过是一张面具,戴上便是。
霍珏大步流星地回了屋,在屋子里慢慢走了一圈,而后在桌案前坐下,提笔写了两封信,装进竹邮筒里,封好蜡。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霍珏躺在炕上,却毫无睡意,一闭眼便是下午姜黎站在门外望着自己的那张芙蓉脸。
四更的梆声在街头传来。
霍珏在黑暗中起身,身轻如燕地越过屋墙,翻入隔壁酒肆的西厢房里。
房里,少女盖着厚厚的寝被,睡得很沉。
霍珏静静站在那,听着少女轻柔规律的呼吸声,焦躁赤疼的心终于慢慢平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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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根本不知夜里来了访客,不到卯时便起来了。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到西侧的小厨房做早点。
杨蕙娘厨艺不俗,酿酒术更是了得。阿黎耳濡目染,如今不管是厨艺还是酿酒,都十分拿得出手。
酸菜切丝,拌着肉沫,放葱蒜爆炒,再下一把手擀的面条,两碗香喷喷的酸菜肉沫面便出锅了。
姜令打着哈欠走出屋子,闻到厨房里飘来的裹着酸菜的香气,肚皮立马响起了空城计。
咽了口唾沫,他走入小厨房,端起灶台上的碗,却被姜黎敲了敲手。
“这两碗是我跟娘的,你的在这。”
姜令盯着眼前只飘着几朵葱花的素汤面,不由得傻眼了:“为何我的面没有酸菜肉沫?”
姜黎看着他不说话。
姜令与她对视,电光火石间便想明白了。
阿黎估计是恼他昨日说的话呢……
姜令心里长长叹了声,罢了罢了,好男不与女斗。
他清了清嗓子,道:“阿黎你没做梦,霍珏哥定是对你情根深种,才会说要做你的童养夫的。”
姜黎笑眯眯地往姜令碗里的汤面浇了满满一勺酸菜肉末臊子。
姜令:“……”还真是因为昨日说的话呢。
吃过早膳,姜黎借口要到山里采桑葚做桑葚酒,与姜令一同出了门。
正德书院坐落在书院大街的尽头,过了书院再往南走一截路便是青桐山,也是姜黎要去的地方。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快到书院时,前头忽然一阵喧闹。
姜黎抬眼望去。
那被十数个小娘子重重包围的俊俏郎君可不就是霍珏么?
这些小娘子姜黎都识得,送香囊的是西柳大街的何四娘子,送络子的是南院大街的莫大娘子。
许是听说了昨日霍珏在朱福大街被包围的事,今日这两条街的未婚小娘子不甘示弱,一大早便全部出动。
姜黎咬了咬唇,正要上前,却听见霍珏冷声开口:“你们挡着我的路了。”
面如冠玉的少年神色冷厉,气势逼人,狭长的凤眼轻轻一扫,便似有刀光剑影隐匿其中。
原本吵吵闹闹的场景一下子静了下来。
几位小娘子面面相觑,均被霍珏身上那渗人的气势逼退了两步,下意识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唯独何四娘子不甘心地上前一步:“霍郎君,我们没想要挡路,只是想送些小心意给——”
霍珏在她靠近时便迅速往侧边一避,同时冷声打断她:“姑娘请自重。”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语速不疾不徐,可这话落入耳里却带着浓浓的戾气,似乎还带了点杀意。
从前霍珏也曾拒绝过人,虽语气不耐,却不会像今日这般慑人,震得人心口惴惴。
何四娘子眼眶瞬间红了,“嘤”一声便转身跑开。
旁的小娘子见状,也纷纷离去。
姜令趁此良机,赶忙给姜黎醒醒脑:“听到没?霍珏哥不喜欢小娘子太过痴缠,阿黎,你别总凑到霍珏哥面前惹人嫌。”
要搁往日,姜黎肯定要同姜令吵几嘴,要他说清楚自己哪里惹人嫌。
可现下她哪里还听得见姜令的话,满脑子都是霍珏毫不留情拒绝旁人的样子。
那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怪异感与陌生感再次袭来。
霍珏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也不知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还是听到了姜令的声音,霍珏忽然转过身,目光掠过姜令,直直落在了姜黎脸上。
就这一眼的功夫,少年原先冷厉的眉眼柔和了下来,冷潭似的眸子渐渐有了温度,眸子深处映着少女海棠花般娇媚的脸。
姜黎在与他对视的瞬间心口忽地就不忐忑了。
他脸上是她熟悉的冷漠神色,周身那如切如磋的冷玉般的气度也如从前一般无二。
是昨夜没睡好导致的错觉吧。
霍珏他始终是她喜欢的霍珏呀,难不成还真成了画皮妖不成?顶着霍珏的皮,却换了个内里。
想想便知荒唐!
姜黎忍不住一笑。
春光明媚,柳絮纷扬。
清丽娇憨的少女冲芝兰玉树的少年莞尔一笑。
“阿——嚏!”
可惜这美好的画面被姜令一声喷嚏打破了。
姜令揉了揉鼻子。
想着霍珏哥方才刚被一群小娘子惹得不痛快,阿黎最好也别在这里碍他眼,便对姜黎说:“阿黎,我跟霍珏哥要进书院了,你快去采桑葚吧,再晚日头就大了。”
姜黎“嗯”了一声,眼睛却还是望着霍珏。
抛却脑中的胡思乱想,方才霍珏拒绝何四娘子的态度她是十分满意的。
既然做了她的童养夫,那男德自是要守的。
“那我去山里啦。”少女弯着唇角说道:“等你们下学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她的童养夫如此守男德,她自然要做些美味的吃食犒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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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令望着她脚步轻快愉悦的背影,一时纳闷:她这是在开怀个什么劲儿?
少年摇摇头,想不通便不多想,转而提起另一件事,道:“对了,霍珏哥,今日该放榜了罢?”
桐安城隶属常州府,县试与府试每年一度,过了府试方才有资格参加三年两度的院试。
姜令这一年并未下场,但霍珏却是参加了县试的,出榜日期便是今日。
“是今日。”霍珏微微眯了下眼。
成泰五年,他在县试、府试、院试连得了三个案首,拿下了“小三元”的美誉。
八月参加乡试,得了常州府解元。
那时桐安城的百姓都在盼着霍珏进京后能再夺个“大三元”,好为桐安学子扬名大周。
却不想来年到了盛京,因为徐书瑶的缘故,他硬生生错过会试,失去了留在盛京的良机。
霍珏眼皮微阖,这一次若要顺利参加会试,须得提前将徐书瑶解决了。
两人刚进学堂,霍珏便被山长薛茂喊到了穹庐山舍。
山舍是历任山长休憩的地方,因门前有一大片高大葱茏的竹林,因此又称作竹庐。
薛茂在竹林里摆了套竹椅,优哉游哉地泡着茶。
男人生得高大儒雅,相貌堂堂,留着一把乌黑华亮的美须髯。
霍珏穿过竹林,正要躬身行礼,却见薛茂一挥袖子,爽朗笑道:“无需多礼。”
少年并未因为他这话而停下动作,郑重地作揖行礼。
上辈子薛茂在霍珏独断朝纲后,曾割袍断义,怒骂他是乱臣贼子,可霍珏从未忘过薛茂待他的恩情。
“学生见过山长。”
“坐下吧。”薛茂笑着斟了两杯茶,“今日县试轮榜,你可知你排第几?”
“第一。”霍珏平静道。
薛茂抬眸打量他,只见少年一脸云淡风轻,既无喜色也无傲意,端的是八风不动。
“你对自己倒是了解,没错,你得了案首。”薛茂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又道:“知县大人有意要设宴,托我给你递了帖,你可想去?”
霍珏沉吟半晌,摇了摇头:“不过是县试,况且,学生伯父病重,根本无心赴宴。”
薛茂抚着美须,眼中激赏之意愈发盛,“正该如此,再是才华横溢也须得过五关斩六将,方能澹台折桂、金榜题名。你如今只过了第一关,切勿心烦意燥,得意忘形。”
“学生谨记山长教诲。”
薛茂又考究了霍珏半个时辰的学问,方才放他离去。
从竹林出来,霍珏轻轻抚着袖口里的钱袋,冷淡的眉眼倏地柔和。他松开手,正要抬脚离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嗓音。
“霍公子请留步。”


第5章
一个穿着鹅黄色交领襦裙的秀丽少女缓步走来,在离霍珏两步远的地方朝他屈身,款款行了一礼。
霍珏松开手,脸上那几不可觉的柔情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眉目冷寂,在脑海里搜寻须臾便想起了眼前少女的身份,薛茂的独女薛真。
“薛姑娘。”
“恭喜霍公子县试夺魁,”薛真抿唇一笑,温声细语道:“爹爹今日很是开怀。”
霍珏垂下眼,淡淡道:“多谢薛姑娘。”
薛真原想趁此机会同霍珏多说两句话的,可见霍珏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便识趣地告了辞。
她望着霍珏渐行渐远的身影,眸光微微一动。
方才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柔情,是她看错了吧……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薛茂的声音:“真儿。”
薛真回过神,屈身柔柔喊了声:“爹爹。”
“又故意在这等霍珏?” 薛茂睨着薛真,“霍珏要为秋闱做准备,结亲之事等秋闱结束了,我自会同他说,你莫要心急。”
薛真羞涩地垂下眼睫:“我听爹爹的。”
嘴里说着听他的,可每次霍珏一来,她便会“碰巧”出现在竹庐。
薛茂笑叹了声,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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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桐山。
姜黎提着竹篮,站在一棵桑葚树下,踮着脚摘桑葚。春天一到,山里漫山遍野的果树都开始结果子。
往常她来山里摘果子都会穿一身便宜的衣裳来,好方便她爬树。
可今日她为了见霍珏,特地穿了这条豆青色的百褶裙,这是她最好看的裙子了,她可舍不得穿来爬树。
既不能爬树,那效率自然差了些。一个时辰过去了,她就只摘了半篮子桑葚。
姜黎看中一丛个大又饱满的桑葚,忙踮起脚,伸长手,可始终差了点。
少女沾了汁液的手指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正要气馁放弃之时,一只修长骨感的手越过她,轻轻松松便掰下了那一丛桑葚。
姜黎站稳回头,水润润的眼霎时一亮。
“霍珏,你不是去书院了吗?”
“我同山长告了假,过来后山给苏伯寻些药材。”
不知为何,少年低沉磁性的声嗓听着格外温和缱绻,听得姜黎心里头的小鹿又开始横冲乱撞。
她期期艾艾地开口:“那你帮我摘桑葚,可好?”
霍珏眉眼低垂,笑着应她:“好。”
少年身高腿长,比姜黎足足高了一大截,摘起桑葚来便如探囊取物。
旁人摘桑葚,那便是摘桑葚。
可霍珏摘桑葚,却如同烹茶煮酒一般,骨子里流淌着风神秀彻的雅致。
姜黎从许久以前便发觉了,霍珏与旁人是不一样的。
再是褴褛的衣裳都遮不住他身上那股吸人目光的风华。
她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仿佛霍珏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朱福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