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移默化养成的习惯很可怕,即使是在贺明涔已经忙得没空理喻幼知的时候,喻幼知来找他,他居然也没有赶她走。
但神色依旧是不耐烦的,催促道:“有什么话快说。”
喻幼知递了瓶牛奶放在他旁边。
贺明涔看着牛奶,挑眉道:“你来找我,就为了送瓶牛奶?”
“嗯,我看你最近学得挺烦的,”喻幼知说,“我们这个年纪,喝咖啡对身体不太好。”
贺明涔盯着她看了几秒,见她杏眼里都是关切,于是拿起牛奶挑开瓶子,仰头喝了一口。
喻幼知小心翼翼地问:“好喝吗?”
“还行。”
结果这一句还行,就成了喻幼知每天给他送牛奶的契机,有时候还会顺带送上三明治或是巧克力。
学习确实费脑子,有时候会很想吃东西,在学校又没有保姆时刻伺候,小少爷懒得自己跑腿,就理所应得地接受了她的投喂。
按理来说贺明涔如果真的需要投喂,学校多的是女生愿意投喂他,甚至会比喻幼知更勤快更殷勤。
但贺明涔没接受过,他唯一接受过的女生是席嘉,接受的东西是打篮球的时候她递过来的水。
喻幼知定期给忙着学习的贺明涔投喂食物和牛奶的事,时常跟贺明涔一起行动的男生们都看见了,然后自然而然也被隔壁班的席嘉知道了。
她原以为贺明涔只会吃她送他的东西,却没想到又多了一个喻幼知。
一开始贺明涔给喻幼知补习,席嘉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觉得两个人走得过于近了。
但贺明涔说只是为了让喻幼知能申请上大学然后离开他家,而且他给喻幼知补习这么久了,也没见他们有之外的接触。
危机感隐隐产生,趁着某天午休,她去了贺明涔经常点的某家汉堡店买了汉堡,然后给他送过去。
但她去他们教室找贺明涔的时候,贺明涔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平板,手上已经在拿着一块三明治细嚼慢咽。
她了解贺明涔的口味,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汉堡,于是直接走了过去。
贺明涔没接,举起手里的三明治。
“我吃这个就够了。”
席嘉明知故问:“这是喻幼知给你买的吧?”
贺明涔:“嗯。”
席嘉很不服气,大小姐脾气地说:“我都给你买过来了,要不你就吃了,要不你就给我一个不要我给你买的东西的理由。”
贺明涔不惯着她,扯唇反问:“你当公园喂猴子呢?”
他不再理会席嘉,吃完最后一口三明治,擦了擦嘴才说:“我又不是没钱,不用你替我操心每天吃什么。”
“喂贺明涔,你也太差别对待了吧。凭什么喻幼知给你买三明治你就吃,我给你买汉堡你不吃?”席嘉的语气莫名委屈,“明明我跟你关系更好啊。”
贺明涔挑了挑眉,给了席嘉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她住我家,生活费是我爸给的,她买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吃自己的东西?”
意思就是席嘉给他买的东西,都是用她的钱买的,算是她的所有物,所以他拒绝。
席嘉听不进去这个理由,恨恨地说:“别找借口了,贺明涔你就是偏心。”
后来席嘉生气这事儿被贺明涔的几个朋友知道,都过来帮大小姐说话,想让他去哄两句。
贺明涔没那闲工夫,理都没理。
朋友也没辙了,少爷自己都需要人惯着,让他学会惯着别人,想都别想。
“少爷,不是我说,你和喻幼知之间的关系也太奇怪了,”朋友说,“你不喜欢她我们是知道的,但她是不是有点儿喜欢你啊?她对你没意思,那天天给你送吃的算是怎么回事呢?”
不怪朋友这么问,因为喻幼知喜欢他这件事,贺明涔谁都没说。
一开始是觉得她做梦,所以压根没放在心上,后来又觉得她喜欢跟他有什么关系。
贺明涔对女生的追求一向奉行冷处理态度,如果她没有席嘉那种撞了八百回南墙还不回头的精神,那么时间久了自然就会跟其他女生一样死心,反正也没碍着他,随便她吧。
但贺明涔显然低估了喻幼知。
在周末回家的时候,因为申请大学的问题,贺明涔一回家就狠狠被贺璋批了。
顶尖大学没那么好申请上,他平时散漫惯了,没那么容易收心,考试迫在眉睫,老师给贺璋的反馈很不好。
“你今天就给我待在房间里学!”
“吃什么晚饭!连英国前五的大学都申请不上,回头出国了别说自己姓贺!”
父子跟仇人似的,贺明涔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狠狠摔上门,还真就不吃了。
到晚上的时候,十几岁还在长身体的少年根本捱不住饿。
但他也倔,饿死也不下楼找吃的。
后来有人敲他房门,贺明涔烦得不行,任由外面的人敲门。
但外面的人就不放弃,一直敲,贺明涔冷着脸开了门,正要发泄脾气,却发现门口站着的是喻幼知,手上还端着一碗面。
“我爸让你拿来的?”贺明涔冷冷说,“拿走。”
“不是贺叔叔让我拿来的,这是我刚偷偷去厨房做的。”喻幼知说。
贺明涔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那能吃?”
喻幼知不爽道:“我爸妈以前经常加班,有时候我放学回家没人给我做饭,我就自己煮面吃,我吃着自己的煮的面长到这么大,你说能不能吃?”
贺明涔抽抽嘴角,侧身让她把面拿进来。
喻幼知第一次投喂她自己做的东西,虽然味道也没有多好,但总比饿肚子好。
贺明涔吃了小半碗后,才警惕地问她:“你莫名其妙给我煮什么面?”
不会在里面放了泻药吧?
喻幼知:“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要先抓住一个人的心,”喻幼知顿了顿,故作正经地说,“就得先抓住他的胃。”
贺明涔突然就被面汤呛到,侧过头捂着嘴咳嗽,咳得耳朵根和脖子都红了。
喻幼知见他呛了,下意识就要伸手帮他拍背。
他往旁边躲了躲,声音沙哑地警告:“……别碰我。”
喻幼知尴尬地缩回了手,也莫名被自己刚刚那句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见贺明涔这么抗拒,显然土味情话没对他起到什么作用。
等贺明涔喝了水缓过来,她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他突然问她:“所以你天天给我送吃的,就是这个目的?”
喻幼知很诚实:“不是,之前送的那些是我买的,又不是我做的。”
“那你什么目的?”
她想了会儿,摇头说:“没目的,单纯怕你学太专注了没空吃东西。”
贺明涔张了张嘴,复杂地瞪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等吃完面,喻幼知打算下楼去洗碗,贺明涔又叫住她。
“这些日子你自己好好学,”他说,“等我考完再来管你。”
喻幼知听话地点点头:“嗯,那你加油。”
贺明涔抿抿唇,难得在她面前抱怨道:“要有你说两个字这么简单就好了。”
“其实你运气已经很好了,我们国内的高考和这个是不一样的,”喻幼知说,“那才是真正的过独木桥。”
贺明涔没体验过国内的教学环境,任由喻幼知说得再辛苦,他也理解不了。
他单手懒懒撑着下巴,另只手转着笔,敷衍地哦了声。
见他这副傲慢样子,喻幼知不禁嘟囔道:“你这态度要是正经高考,说不定连个重点大学都考不上。”
“我傻吗?”贺明涔笑了两声,语气轻慢地看着她道,“就像你说的,我运气好能生在这个家,那我为什么要傻了吧唧去高考,还跟那些运气不好的普通人挤独木桥?”
喻幼知:“……”
真欠。
她的本意是想告诉他,他已经很幸运了,有这么好的家庭条件,所以要学会知足。
谁知道他非但没有知足,竟然还轻视普通人。
小少爷是真的很缺乏社会的毒打。
观念不同,喻幼知也不想跟他多说,离开他的房间。
厨房里还忙碌着的阿姨见她拿着碗过来,连忙接过碗说让她来洗就行。
喻幼知一直习惯自己洗碗,从前她都是一个人从厨房盛饭添彩,然后一个人回房间吃,等吃完以后把碗送下来,阿姨早就把除她的以外的所有碗筷都洗好摆好,到一边去休息去了。
今天没想到这么晚了,阿姨还在等她把碗拿下楼。
就像刚刚她在厨房下面,阿姨一听说这碗面是给贺明涔做的,还在一旁提醒她怎么做,别煮的太老,也别放太多的调料,贺明涔不喜欢吃。
喻幼知没客气,看着阿姨洗碗的身影,很明显能感觉到家里的阿姨对她的态度不同了。
是因为贺明涔吧。
她礼貌对阿姨说了声谢谢,上楼去了。
往后的日子,她还是继续每天给贺明涔送吃的,贺明涔后来告诉了她自己的口味,包括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变相把自己的胃交给了她喂饱。
十一月的大学面试结束,暂时从题海中解放的贺明涔难得有空关心起了喻幼知的成绩。
天气已经完全冷了下来,国际高中的校服套装很全,不但教学方式是国外的,就连校服的配置也完全效仿国外,尤其秋冬季的校服,大到呢子外衣,小到袜子都是整齐的一套。
大部分学生们不会老实地把一整套都穿上,但喻幼知属于乖学生,哪怕是在室内的时候,外套马甲衬衫外加领结,都会一丝不苟地穿上。
贺明涔显然就没她那么死板,因为天气冷,勉强加了件羊毛马甲套在衬衫外面,没打领带,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了一点点的锁骨。
穿着同样的校服,看上去依旧不怎么搭的两个人坐在自习室里,贺明涔撑着下巴,另只手习惯性地转笔,打了个小哈欠。
喻幼知没发现他的走神,埋头做自己的题。
他看着她这副认真的模样,突然问她:“你也快要交申请了吧?PS(个人陈述)写好了吗?”
喻幼知:“还在改。”
“有没有中意的大学?”
喻幼知从书包里拿出大学名单,用笔在几所大学前打了个钩,递给他看。
“都是英国的大学,”贺明涔看了眼,“你不考虑其他洲的大学吗?”
喻幼知摇头:“不考虑。”
贺明涔没想到她这么干脆,挑眉问:“你对英国情有独钟?”
喻幼知又摇摇头。
她抬头看他,咬咬唇,杏眼里突然有些闪烁,漂亮白皙的脸上覆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红晕。
“我情有独钟的不是英国。”
之后的话她没说完,点到即止,给他留有了万分的想象空间,可她羞赧又故意的表情却又在有意地引导他想象的方向。
贺明涔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后,手上转着的笔因为手指的停摆而掉在了地上。
他莫名慌了下,咳了声,弯下腰去捡笔。
然而喻幼知也想帮他捡笔,几乎是跟他同时弯下了腰。
非但没捡到笔,额头还撞到了一起,贺明涔低嘶一声,喻幼知瞬间也疼得捂住头。
她显然比他疼得多,额头那一片都红了,秀气的鼻子紧紧皱成一团。
女孩子的皮肤好像很脆弱,一点点外力就会让白皙的皮肤变了色,看上去有点严重。
贺明涔蹙了蹙眉,顾不上自己,抚上她的额头,手指打圈轻轻地揉。
嘴上还不忘奚落一句:“叫你捡笔了吗?多管闲事。”
喻幼知看见他的额头其实也被撞红了,眼睛一弯,唇角不自觉上扬,伸手碰上他的额头。
“我也帮你揉揉。”
她动作很轻,指腹也柔软。
其实根本就不疼,他头比她硬,但贺明涔没有躲开。
两个人互相帮对方揉着撞红的额头,眼睛离得近,没过几秒,又同时低下了眼睛,用睫毛挡住了眼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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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相处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喻幼知的那句情有独钟,明明就是对着他说的。
贺明涔觉得很可笑。
“你喜欢他?”他没什么情绪地问,“还是其实你一直就对贺明澜有好感?”
她没说话。
自己那时候确实更偏向贺明澜。
一个对她和颜悦色的哥哥,和一个总对她横眉冷目的弟弟,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毫不犹豫做出选择。
贺明澜是她在这个家最好的朋友,他会陪她说话,听她聊父母的事,她也会督促他注意身体,有时候看护不在,他忘了定期吃药,还是她提醒的。
可是。
喻幼知不愿意承认她最后居然会偏向最愚蠢的那个选择。
贺明涔见她又不回答了,眼底一黯,嗓音低低地问:“你如果一开始就更喜欢他,为什么还要来惹我?”


第26章
喻幼知垂下眼。
“你不是知道吗?”
贺明涔没再接着问,低着头,忽地笑了声。
当年那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和追求,她嘴上说的情有独钟,后来还大费周章地跟着他去了英国留学,生日、圣诞节、烟花节,一起度过的那大半年的时间里,精心编造出一个初恋的美梦,然后分手,回到现实,她以贺明澜的未婚妻身份重新出现。
用来冰敷的毛巾从她手腕上抽开,被扔进盥洗池。
贺明涔恢复了冷漠,转身打开反锁的门,贺明澜就站在门外,微蹙着眉看了眼他,又看了眼里面的喻幼知。
他直接掠过贺明涔,走到喻幼知身边,上下打量她。
“有没有事?”
喻幼知机械地摇了摇头。
贺明澜很轻地舒了口气,重新看向贺明涔,嗓音依旧温润,语气中不免有些责问。
“明涔,以后别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就算没做什么,单独相处也很不合适。
贺明澜从来不会把话说得太明白,此时也是,绅士地为所有人留有余地,只简简单单用“误会”两个字,就给了贺明涔一层台阶下。
而贺明涔却没有接,看着两人,面无表情地淡声反问:“你这么聪明,把她带回家之前,就没想到这种情况吗?”
贺明澜:“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冲动,毕竟你们也分开这么多年了。”
因为已经分开多年,所以喻幼知要跟谁在一起是她的自由,就算现在跟她在一起的是前男友的哥哥,除了惹人膈应外,没有任何问题。
多么委婉且精明的话术。
贺明涔看向被贺明澜护在身侧的那个人。
当初既然她能在他的身边做出乖巧顺从的样子,自然今天也能在另一个男人身边重复那样的动作。
他冷冷看着她,语气嘲弄至极:“喻幼知,以后我是不是还要叫你一声嫂子?”
喻幼知皱了皱眉,没搭腔。
贺明澜却好像听不出他的语气,善解人意地说:“明涔,我知道你现在还接受不了,但在我们订婚之前,你还有一段时间慢慢习惯。”
听到订婚两个字,贺明涔眉眼一拧,清俊面庞再次布满阴森乌云,黑眸深不见底。
“你真以为你们俩订得成婚?”不等这两人说什么,他又讥讽地丢下一句,“想都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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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明涔走了,洗手间的闹剧暂时结束,喻幼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此刻终于松软下来。
她深深呼出一大口气,瞬间泄掉了浑身大半的力,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下意识地抓了下贺明澜的袖子。
贺明澜轻轻扶住她的胳膊,低眸轻声问:“他真的没对你做什么?”
喻幼知摇头:“没有,真的。”
贺明澜看到她下巴处还隐约的红印,没有即刻点明,而是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送你回家。”
临走前,他带着喻幼知先去跟贺璋打了个招呼。
贺璋这会儿依旧坐在房间里,贺明澜说要送喻幼知回家,他也只是疲倦地摆了摆手,随他们去,不想多管。
一方面是俩儿子和过时好友的女儿之间的情感纠葛,贺璋实在接受不了,即使小儿子当着他的面把喻幼知带走,他再生气也不愿追出去,也是因为不想看到某些画面。
另一方面,在感情上,贺璋也实在算不上什么负责的男人,甚至说得上是个懦夫,他跟明澜母亲,以及明涔母亲这两个女人的感情尚且都处理得一塌糊涂,正因如此,两个儿子和他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
和父亲打过招呼,贺明澜带着喻幼知下楼,贺明涔和席嘉都不见了。
想必是贺明涔不愿待在家里去了哪儿,席嘉也跟着追了过去。
从贺家走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附近的照明灯相继亮起,灯光装饰下,尤显得这一整片别墅区内的夜景明亮静谧。
喻幼知坐上车后,靠着椅背闭上了眼,打算睡一睡放空脑子。
贺明澜体贴地问了句:“饿不饿?要不要去吃个晚饭?”
“不用了。”
“我以为今天这顿饭,你已经做好准备了,”贺明澜说,“还是我太心急了?”
喻幼知立刻否认道:“不是,跟你没关系,我也以为我准备好了,但是——”
她没往下说,然而贺明澜替她问出了口:“因为明涔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看到他,哪怕表面上能装得再好,心里其实一点也平静不下来,”喻幼知叹气,颓然低下头,“明澜哥,我是不是很窝囊?”
贺明澜语气轻柔:“真窝囊的人是不会为了调查自己父亲的事做到这个地步的。”
听他提起爸爸,喻幼知吸了吸鼻子,又抬起了头。
“我最近应酬,接触了不少本地的建筑商,他们有的在栌城待得比较久,所以对当年的事有些了解,栌城跨江大桥确实是当年政府向外招标的重点工程项目,很多人都没想到会发生那种意外。”
大桥建到一半,谁知道突然发生坍塌意外,压死了十几个工人,事情闹得极大,工人家属们联合在承包商公司大门口拉横幅求真相,引得当地的媒体疯狂报道,最后调查结果出来,矛盾直指建桥用材。
不光是水泥和木材这种大件,就连紧固件都换了,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么大的胆子,就为了贪那些工程款。
因贪污而导致十几个普通家庭一夜之间分崩破碎,事件在社会上掀起轩然大波,喻幼知的父亲喻廉就是这桩贪污刑事案件的主诉检察官。
案件所涉及到的嫌疑人多达十几人,从招标环节到施工环节的定期质量监察,每一个环节都存在着可供牟利的空子,就这样一环扣一环,一环腐蚀一环,最终导致了大桥崩塌的悲剧。
然而承包商老总的精英律师团们在法庭上不但当庭推翻了公诉方所提供的所有证据,将公诉人节节逼退,甚至为了给案子一个看似完美的落幕,明目张胆地将老总手底下的一个经理推出来做了主犯。
一下法庭,这位老总就马不停蹄办手续出了国,至今没再回来过。
主犯逃之夭夭,群众的怒意和指责总要有人承担,总要有人出来当靶子。
主诉检察官喻廉就是最好的靶子。
最后喻廉不堪重负,跳桥自杀,而这件案子也随着时间推移被封存在档案之中。
大致复盘了下当年的事件,贺明澜顿了顿,开口:“听说除了你父亲之外,当年参与调查了这件案子的人——”
喻幼知垂眼,接话:“都调职或者退休了。”
光是栌城就这么大,她一个人,职位权限不够,根本没办法找。
以前在电视上看刑侦纪录片,有的案件甚至能让嫌疑人逃脱数十年,那时候甚至觉得现实生活中的警察效率好低,直至今日她才终于理解。
茫茫人海,在数不清的悬案疑案中,为案子求得水落石出四个字究竟要花费多少精力和心血。
贺明澜:“除了我爸是吗?”
案子的调查工作原是由贺璋和喻廉一起负责,但贺璋在开庭前的半个月因为身体原因请假退出了调查,到开庭的那一天,贺璋都没有出现。
而事后喻廉在被带走调查的时候,家人朋友都无法探望,唯有贺璋靠着内部关系,越矩和他勉强见上了一面。
喻廉在自杀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贺璋。
事后喻廉的妻子方林翠向贺璋询问,丈夫有没有留下什么话,贺璋红着眼睛,神色憔悴地说没有。
方林翠崩溃至极,大骂丈夫狠心,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而他就这样彻底抛下了妻子和女儿。
可是喻幼知还记得,爸爸明明在被带走调查之前,还对她说只要配合那些人,很快就能结束调查回家,爸爸说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任由外面的人怎么污蔑,也无法打倒他,还说等他出来后,会继续调查,直到把贪污案背后真正的罪魁祸首送进监狱。
可是他最终也没有履行承诺,后来方林翠似乎也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趁着女儿去学校上学,在家跟随丈夫而去。
“嗯,”喻幼知有些艰难地说,“只有他一路升迁。”
在贺璋调职到法院前,他甚至是市一检察院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副检察长。
在她印象中,贺叔叔一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在她失去双亲又被亲戚各种推诿的那段日子里主动给了她一个落脚的地方,即使喻幼知在贺家过得并不快乐,即使她在学校不合群,她也从未埋怨过贺璋将她带到贺家。
相反地,她感激贺璋,甚至时常庆幸,父亲拥有这么一位好友。
喻幼知在入职市一检察院后也向同事打听过,贺副检察长确实是一个非常称职的领导,他没有架子,性格温和、态度亲善,在调职前,他一直是院里内部所发放的调查问卷中满意度和好感度最高的领导之一。
她搞不清楚,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没良心,因为没人可以怀疑,甚至怀疑到了贺叔叔头上。
“我最近因为办案,接触到了一个叫周云良的人,”喻幼知整理了下情绪,问,“明澜哥你知道他吗?”
贺明澜点头:“知道,听说他最近被调查了?”
“嗯,不过是因为他在别的项目上贪污,可是当年他就是靠着跨江大桥这个项目发家的,”喻幼知说,“当时参与招标的公司不少,他没有优势却能拿到这么大的项目,很蹊跷。”
“正好我最近有跟他的儿子接触,”贺明澜很快了解她的意思,“从他儿子那里也许能问出什么来。”
喻幼知:“周斐吗?”
贺明澜挑眉:“你也认识?”
“见过一面,”喻幼知回忆道,“他看上去不大好对付。”
“放心,我会试试看的。”
“谢谢。”
安静片刻,贺明澜侧头看她:“调查终于有点苗头了,心情好点了吗?”
喻幼知笑了笑:“好多了。”
“那说回我们,要不要和我去一趟老家?”贺明澜说,“既然要查我爸,当然要从整个贺家查起。”
喻幼知犹豫片刻,点头:“好。”
男人眉宇一松,轻喃道:“上次是为了明涔,这次终于是为了我。”
喻幼知没反应过来:“什么?”
“没什么,”贺明澜很快揭过自己的话,将目光停留在她的下巴,语气很轻,“明涔劲儿不小,你下巴还疼吗?”
车子里的光线很暗,贺明澜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手撑在座椅上,挪近身子凑近了点。
清冽的男性气息靠近,喻幼知目光一闪,往后挪了下。
“不疼了。”
敏锐地察觉到她的退避,贺明澜没再靠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微微叹气道:“其实比起给明涔时间接受我们,我是不是应该先给你点时间接受我?”
“我没有不接受,”喻幼知解释道,“只是突然被异性靠这么近,下意识的动作。”
贺明澜温声道:“但是幼知,未婚夫妻之间一直保持距离,会让人怀疑的。”
喻幼知挠挠脸,妥协道:“那我下次注意。”
他又叹了口气:“亏我还为了让明涔相信,硬生生挨了他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