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屹然拿出手机低着头在给谁发信息。
很快,远远的,林微夏看见乌酸牵了一条狗出来,乌酸很快走到她面前,以至于林微夏看清她牵着那条狗居然就是那只德牧,它现在已经长大了很多。
林微夏不自觉蹲下来,伸出手掌。
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小狗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轻轻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
乌酸和李屹然对视了一眼,开始说话:“其实当时,阿盛收买了那个男人常看的精神科医生,医生建议男人把这种狗送走相当于放生,然后他让我出面去买下它,然后刚好我有一个朋友想养狗,她就一直养着了。”
班盛是智取,而她是硬碰硬。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班盛要把自己伪装成冷漠圆滑,漠视一切的样子。
一滴眼泪砸在地上,迅速氤氧在空气中。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错。
“微夏,阿盛经历了挺多事的,他其实很好。”乌酸说。
“阿盛应该要出国了,他爸之前本来就要把他送出国,他不肯,估计也是因为你。这次他没有得选了,要被送走了。”乌酸说道。
“他身份证上周不是成年了吗?这也不能自已做主。”李屹然的眉心拧起。
李屹然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道身影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冲了出来,浓郁的香气飘过来。
是刚准备出门的李笙然,也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李笙然恶狠狠地瞪着林微夏,那眼神似乎要把她撕碎,她冲自己亲哥发脾气:
“你们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
林微夏抬眼,撞上一双杏眼,李笙然的眼眶发红,眼神笔直地看着她,语气近乎诅咒,冷笑着说:
“你永远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你配不上他。”


第57章 折纸
越临近高考, 姑妈经常变着法儿的给她炖十全大补汤,可怎么喂她发现这孩子下巴却越来越尖,瘦得一阵风就能刮跑。
一家人总担心林微夏因为这些事受到影响, 可高航又觉得她姐没事, 每天照常上学回家,状态正常得让家人把关心的话又咽了回去。
晚上,林微夏回到家吃完饭回房间, 照例温一会儿书然后洗漱睡觉。
夜深人静,林微夏躺在床上,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对面楼房邻居家的狗偶尔发出一两句吠叫声。
她从枕头里摸出手机,找到那个黑色的头像, 看到上面的备注显示Ban,心口窒了一下。
开始在对话框里打字:你现在——
回车键删掉, 重新编辑:阿盛,我今天买了牛奶。
回车键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最终编辑:对不起。
然后点了发送, 最后把手机仍一边, 四肢摊开躺在床上, 幽幽的月光从没拉紧的窗帘钻进来, 一滴眼泪从林微夏闭着的眼角滑落。
林微夏一直没有班盛的消息,她发过去的信息也无人回复。
五月中旬结束了一次摸底考, 回到家后,林微夏洗完头坐在书桌前擦着半干的头发, 水珠打湿后肩的白色裙子, 她拿起手机准备练一段英语听力, 屏幕忽然跳转,显示一通陌生号码来电。
指尖一阵颤抖,心口一紧。
冥冥之中感觉应该是他,却不敢接了。
林微夏伸手拂去滴到屏幕上的水珠,点了接听,轻声开口:
“喂。”
无人回应,听筒那边一片沉寂,静得刻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随即那边打火机机匣发出“啪”的一声点火的声音。
“是我。”班盛的声音低沉,略微沙哑。
林微夏心尖颤了一下,应道:“嗯,知道。”
“出来见个面吧。”班盛缓缓出声。
林微夏好似听见他把打火机扔茶几上,听筒那边传来不平稳的电流声,他语气顿了顿,轻笑一声:
“咱俩好像也没有正儿八经约过会。”
“好。”
周六晚上,林微夏拎着一个牛皮纸袋出现电影院门口。周末商场人比较多,除了情侣还有家长带着小孩出现在影院里。
林微夏穿着一条白色的吊带裙,长发披肩,她没化妆甚至连唇彩都没有涂,整个人打扮得很素净。
电影院厅前站满了人,林微夏被挤在人群中下意识地在人寻找男生的身影,手机发出“叮咚”信息的提示声,点开一看:
左边。
林微夏握着手机抬眼看过去,班盛穿着黑色的T恤,宽阔的肩膀靠在墙壁边上,他戴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露出的半截下颚弧度冷厉又清晰。
他站在吸烟区那里,指尖夹着的烟在燃烧,像是一抹禁红,扑簌簌地掉落烟灰。
林微夏走过去,班盛刚好把烟丢进垃圾桶里,一抬头,两人的视线相撞。
像是很久没见。
他的眉骨上有一道鲜红的伤口,延至眼睑处,脸颊也有一道口子,班盛依然一脸的漫不经心,却更显落拓。
他的脸色是有点儿病态的白,像是有什么东西拉着他下沉,身上被一层阴郁的黑色笼罩。
路人频频回头往这位长相打眼的男生看过去,又转瞬被他身上的某种东西吸引。
班盛浑然不在意,他的视线落在林微夏脸上,一直没有说话,最后出声:
“走吧。”
两人并肩走向售票处,班盛买好票后,抬眼见别的女生怀里抱着爆米花和可乐,又主动排队去买这些。
林微夏始终跟在他身后,她瞥见他肩膀衣服处有轻微的褶皱,握着的纤白指尖动了动,想伸手去抚平——
结果旁边一位在影厅里跑来跑去的小孩就要撞到她时——
班盛身后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一只长臂伸出来直接拽住了她的手腕,轻而易举把人带到他跟前。
林微夏挨着他坚硬的胸膛,发顶时不时地碰到他下巴,班盛牢牢地把她护在怀里。
确认人没事后,手腕上的力道立刻松开,林微夏却感觉手上被他碰过的地方灼热,男生也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林微夏的眼睛一瞬间发酸。
入场后,班盛这回没有睡着,背靠椅背,认真地陪她看了一场电影。林微夏却忘了电影讲了什么,两人顺着人潮走出去。
不断有情侣一并走出去,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刚才的电影真好看,下次你得陪我二刷。”
“可以啊,下次咱俩还坐这个座位,不过鼻涕就别蹭我身上了。”
林微夏抬眼,影厅的过道狭窄,班盛走在前面,冷峻挺拔的影子被等灯光拉长。
她站在他的影子里。
他们两个看起来也像情侣,
但其实不是。
出了影厅,林微夏一眼看向旁边靠墙壁的一排娃娃机,班盛问她:
“想玩?”
“嗯,想玩。”
林微夏站在娃娃机前夹了几十个币,终于夹到一个娃娃,是一只灰扑扑的猫咪。
她本来打算送给班盛的,但不好意思送出手了,一直抱在怀里。
旁边穿着粉红裙子的女孩倒是很羡慕,一脸鬼精的说:“哥哥姐姐你俩好配啊,将来你们生出来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班盛扯了一下嘴角,抬手摸了一下小女孩的头,轻声笑:
“可惜哥哥姐姐不是情侣。”
林微夏最后把那个猫咪布偶送给了小女孩,小女孩接过来开心地跺了一下地板一溜烟地下了楼。
两人一路乘电梯下楼,最后路过一楼商场的市集,他们逛了一会儿,林微夏多看了一个蝴蝶发卡几眼,班盛直接买来送她了。
林微夏把手里的纸袋递给他,开口:“送给你。”
是她折的一条蓝色折纸鲨鱼,班盛接了过来。
走出商场大楼,冷气消失,陷入闷热的真实环境,人好像清醒过来了,两人之间的气氛冷却。
那些刻意没提的东西始终像一条细线横亘在两人之间。
他们两人今天出来是打算把以前相遇时去过地方重温一次,所以他们接下来去了民乐东路的陈记饺子馆。
那是校联欢晚会林微夏表演拿了特等奖,请他吃饭的地方。
他们没有打车,一路走过去的。
等到了饺子馆,昏暗的黄色灯泡悬在屋檐的一角,抬眼一看,蓝色的卷闸门紧闭,上面贴了一张红色的纸条。老板估计是个念旧的人,写道:
本店转让,感谢一路相伴。
竟然关门了。
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
他们之间好像都不能正常收个尾。
班盛立在门口等了很久,他抽了一支又一支的烟,一地零星冒红的烟头。林微夏站在那里劝他走,想说算了吧,张开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夜色浮沉,只有一路的霓虹交闪。
有位穿着蓝色Polo工作服的中年男人正准备进去吃饭,一看店关门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站在一旁的班盛:
“哎,好好的怎么关门了,什么时候开门啊?”
班盛倚靠在蓝色的卷闸门前,他从裤兜里摸出烟盒,随意地磕出一支烟放嘴里。
他低头伸手拢火,橙红的火光映着一双冷厉的眉眼。明明灭灭的火光消失,白色的烟雾从薄唇里吐出来,整张脸陷入黑暗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哑声道:
“我也在等。”
最后两人去了当初班盛帮林微夏庆祝生日的公园,两人站在那里,隔着一道白色的铁丝网看着对面的江景。
林微夏从来没见过班盛抽烟抽得这样凶,男生的脊背弓起,咳嗽声不断从喉咙里冒出来。
班盛掀起眼皮看她,眉骨上那道伤口血红,想问一下梁嘉树对她而言是什么,怕得到不好的答案,半晌,从喉咙里滚出一句难以开口的话:
“问你件事,什么时候是真,什么时候是假?”
班盛不在乎从头到尾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在乎被当棋子,也不在意林微夏为了查清真相把他推向风口浪尖。
他只在意林微夏对他有没有真心。
风声好像停了,林微夏沉默很久,轻声回答:“半真半假。”
当初班盛第二次追林微夏,让她好好考虑的时候,那段时间之前林微夏的动心是纯粹的,但也犹豫,要顾及好朋友的喜欢,提醒自己还有事情没做完。
是方茉那天晚上发来短信告诉她为什么大家不想选游泳课的原因,是那里出过事,好像跟郑照行那帮人有关。后来开始有人传游泳池闹鬼,就被封了。
而出事的那个人是梁嘉树,也是班盛的同桌。
为了查明一切,林微夏亲口答应了班盛一个约定。相处的过程中不是没有心动,因为眼前的迷雾看不清,她不断摇摆,挣扎。但她确实是有利用班盛,还亲手毁了这个约定。
班盛笑了一声,在夜晚显得有些阴森,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在意地扯了一下嘴角:
“挺好。”
“我要出国了。”班盛看着对面的江景,没有去看她的表情。
林微夏垂下眼,手指揪着裙子的一角,脸上的表情淡淡:
“一路平安。”
林微夏低着头,班盛猛然回头,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下来,侵略的气息倏然逼近,一张痞坏的脸压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含住了她的嘴唇。
呛人的烟味渡进唇齿间,涩又苦,林微夏蹙起细细的眉,嘴唇被他霸道地搅进来,呼吸缠在一起。
青筋错落的手搭在雪白的脖颈上,班盛的虎口卡在她脖颈,林微夏被迫仰着头,想要呼吸,只能回吻他。
班盛身上的气息阴冷,黑暗的气息将她罩住,漆黑的瞳孔只有彼此,蝴蝶终于落在春天塔上。
他们吻了有三分钟之久。
好像世界末日要来临。
所以要和爱人吻到地老天荒。
纠缠不已时,班盛含着她的唇瓣重重地咬了一口,鲜血顿时充斥在唇齿中,舌尖全是铁锈的味道。分开的时候,班盛低喘着气把脸埋在她肩颈处。
马路边上有一个驻唱歌手在深情弹唱着一首歌,路人频频驻足围观。男生的声音清晰又带着深情,传了过来。
歌手唱的是《披星戴月地想你》,那晚在海边玩抽卡游戏,他们问班盛,要是林微夏有一天离开了怎么办,他唱了这首歌表白。
歌手的腔调有一股忧伤的味道,他唱道:
突如其来的美梦
是你离去时卷起的泡沫
而现在——
歌手每唱一句:我会奋不顾身地前进
班盛抬起脸,看着她,声音低沉:
“我不会再奋不顾身朝你走。”
歌手继续深情款款地唱道:我会披星戴月地想你
他的嗓音哑得不像话,撂狠话的时候语气决绝,盯着林微夏出声:
“我会忘记你。”
“好。”林微夏答。
班盛松开了搭在她脖颈的手,冷冽的气息消失,他离开的时候,眼睛发红,看着林微夏说了最后一句话:
“林微夏,你这个人没有心肝。”
班盛背对着林微夏离开,一直往前走,他手里还拿着那个蓝色的折纸鲨鱼,一路的灯光交闪,苍翠的树木在夜晚显得有些发黑,静止的白色雕像,统统被虚化。
眼里只有他。
他离得越来越远,背影也显得越来真实,很快,那个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再也看不见。
起风了,不断有沙尘扑进眼睛里,叶子被扬在半空又慢悠悠地被吹落在地上。林微夏全身力气被抽干,蹲下身抱着膝盖不停地掉眼泪,哭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
林微夏想起刚才少年孤绝又落寞的背影,心脏一阵一阵抽疼,想动一下都难。她最喜欢的那首《山海》怎么说来着,像是应验了现在的场景——
我听着那少年的声音,
在还有未来的过去,
渴望着美好结局。
他明白,他明白,我给不起。
于是转身向大海走去。
林微夏想起了新年在银也山上,男生一脸期许地问能不能陪他找妈妈,她答应了。两人定了好多约定,说好高考结束后一起打情侣骨钉,大学一起考去京北看雪。以后一起养一只白色的小狗,一起过下一个新年。
她一个都没能实现他的愿望。
没什么可以给你,把快乐,健康,平安的祝福给你。希望你以后一路无风无浪,自由自在,再也不要遇到我这样的人。


第58章 下雪
两个星期很快过去, 一转眼就是林微夏在深高待的最后一天。她其实不介意待哪里读书,是姑妈担心她的状态,坚持要给她转学。
这天是周三, 天朗气清, 鸟儿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林微夏站在座位上收拾东西,没想到最后来帮忙的是方加蓓。一共是一箱书和一箱试卷。宁朝拣了重的那箱书径直抱下楼。
三年一班这天的气氛特别沉默,班上每个人对这个转入身深高打破生态链的女孩都有不同的看法。
很多人都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跟她道个别。
但最终还是没有。
林微夏抱着一箱试卷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教室, 黑板上的百天倒计时,蓝色的窗帘,大家一起办的阅读角,以及那个空了很久的座位。
收回视线,然后抬脚离开教室,林微夏抱着箱子现在走廊上转身离开。
一阵穿堂风吹过来, 吹乱了她身后的长发。
在众人眼神的目送下,林微夏毫不留恋地拆下领口那个漂亮的红领结, 用它绑起身后长又厚的头发,耳后的助听器也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
路过的学生眼神惊诧,都打量着她, 他们看到的是——阳光落在林微夏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上, 她挺直背脊, 从容且坚定地往前走, 一点儿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脑后扎着的那个红领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林微夏转学之后, 深高一如往常,每个人照常上课, 刷题, 偶尔拿起手机冲浪。
有天晚上, 有人心情烦闷,无处纾解时,下意识地想到去Y C H网站求助,其它深高学子也是,习惯性打开那个网站想要聊天灌水。
浏览器那个圆圈转了半天,最终登录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如既往黑色又简陋的页面,让人看了心情致郁,只是网站字母旁边忽然照进一束光来。
停留的时间越长,光就多,也越来越明亮。
像是从深渊里照进的一束光。
光一照,人们才发现这个叫Y C H的名称其实是英文的缩写,全站名其实应该是you can hear。
所有人急不可耐地点进留言板块,发现那里写了一个标语——
我有很多想说的,有人吗?
我在这里。
我想说的,你听得见吧。
我听得见。
而过去那些留言帖子内容大多是讲述自己烦恼,或者想不开的一些事。
帖子1:这里有人吗?总感觉留言区这个板块好少人。有人听我说话吗?我没有朋友,今天吃到了好吃的草莓蛋糕,不知道分享给谁。学习很差,性格不合群在学校也孤独,父母也只知道骂我,最好笑的是,我妈从来没为我着想过,她眼里只有我弟,好窒息。我有好多想说的,有人听我说话吗?
[逗趣小猫]:我听得见。
帖子2:暗恋一个男生很久了,想表白又不敢去。我太差劲了,学习一般,长得也不好看,常常因为这个焦虑,好烦啊,好讨厌自己。
[逗趣小猫]:蚕破茧成蝶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花苞在成为漂亮的花之前也需要一定的花期,抓住当下,剩下的交给时间。你只有喜欢自己,别人才会喜欢你。
帖子3:被人一而再三欺凌,不想去学校,讨厌害怕见到他们,好想去死啊。
[逗趣小猫]: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放弃生命,变强大比放弃更有用不是吗?我有一首好听的歌,想分享给你。
……
与此同时,网站弹出一条信息,板主卸任,将由新人接替,该网站正式更名为你听得见。
特别是三年一班的学生,他们点进该用户的个人主页,这个曾经出现在很多帖子,一直默默留言陪伴他们很久,在关键时刻总是跳出来拉她们一把的版主逗趣小猫,她的头像早已灰掉。
她不再上线,删光了自己主页的动态。
她留了一句话送给所有人:
祝各位的成长道路持续骄傲明朗,即使是荒芜里也能开出花来,要相信光。
——林微夏
而当初那几个在走廊里看着林微夏摔倒没有去扶,反而捂嘴笑的人在看到这些的时候,心一颤,羞愧得说不出一句话。
有人想起自己曾经在网站一遍又一遍地发泄负能量,是谁不厌其烦地默默地留言陪伴,是林微夏。
而她们却在生活中跟风笑她,斥责她的行为。
林微夏这个人确实挺酷的,她用自己的行为深刻地诠释了关于《杀死一只知更鸟》的书评——
“你对我的百般注解和识读,并构不成万分之一的我,却是一览无遗的你。”
姑妈给林微夏联系的一所新高中,离家比较远,新学校推崇又苦战模式,常常是早上天没亮,林微夏披着一身雾气出门,晚上脚踩着月色回家。
高航见她姐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松一口气,魂回来就好。
时间飞逝,高考很快到来,林微夏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只记得那几天下雨了。成绩放榜那天,林微夏超常发挥,以高分摘得了南江市第二名的称号。
姑妈也因此乐开了花,逢人就夸自家闺女多聪明多听话,水果店连续半个月打五折。
所有人都知道水围巷出了个成绩顶天的大学生。
就在大家以为林微夏会选取大热门好就业的专业时,她却一反常态不顾所有人的劝阻选择了京北大学的心理学专业。
记者纷纷上门或电话采访想知道原因,都被林微夏给推拒了。
七月里一个蝉鸣声叫得最响的一个下午,林微夏在家楼下信箱前收到了一封信,写信人是柳思嘉:
夏夏,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飞往澳大利亚的天空上了。以前总微夏微夏的叫你,是我自己的性格原因,我害怕主动跟人亲近,付出一切不会有结果。
“你听得见”这个网站是你经营的事,我听说了,听说乌酸学姐把她交给了一个很好的学妹,让它成为深高的一个传统吧。
偷偷告诉你一个丢脸的事,我跟宁朝表白了,但被拒绝了。我之前说要跟你一起考去京北是骗人的。想了想,在我要完全好起来之前,还是不要打扰你们了。
我这次出国是打算去治病的,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
但我生命中最美丽的夏天都是你给我的。谢谢你。
以后我会带着你教我给我的,乖乖吃饭,好好生活,努力做一个善良的人。
希望以后我变好了一点的时候,若干年后,走在大街上遇见你,你还记得我,再叫我一声思嘉。
真的对不起,也谢谢你们拉我一把。
以后遇到喜欢的人,我还是会勇敢去爱的。
我会一直为你祈祷,希望我的女孩以后的人生无忧无虑,有很多人爱。
永远爱你的思嘉。
林微夏手里捏着信,黑漆漆的眼睫垂下来,一直没有动弹。
当初林微夏建立Y C H这个网站,是想让人有个倾诉的秘密基地,能帮助更多的人,让每一个人有可以寻求帮助或者发泄的地方。
她不是要去标榜什么,而是因为过早地经历太多不好的事情,想尽所能地给别人遮一遮风。
林微夏因为错失考试一时意气说不参与这个游戏,到网上发帖大家再一起讨论投票废除了等级赋分排名,大家一起在you can hear讨论作为中学生面对性是否真的要感到羞耻,然后他们聚在一起为科普性知识出谋划策。
所有人一起参加运动会,一起经历成长的迷茫或伤痛。
每一个人,包括她在内。
如果说成长的代价是要经历一道道伤口,那么接受它,等它溃烂,总会结痂的。
思嘉,也祝福你,希望我的女孩以后灿烂又肆意地生长,拥有很多养分和阳光,长成漂亮的玫瑰。
那天下午阳光热辣,打在林微夏的小腿肚上,烫得不行。林微夏站在绿色的信箱前站了好久,一直没有动过。
那段时间,林微夏听到最多的小道消息是班盛一早就被他爸送去了美国,然后,她彻底失去了班盛的消息。
也没有人敢在林微夏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有一次林微夏出门坐公交,刚过路过深高,她坐在后座上,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口不断有穿着校供服年轻的少年少女,背着书包有说有笑地走进学校。
公车一路摇摇晃晃,深蓝一中四个烫金大字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过往的片段在林微夏身后闪过,最终虚化成幻影。
她想起了好多人。
宁朝高考落了榜,而他奋发图强,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复读,还把个性签名改成了——不考上警察学院不是人,勿扰。
方加蓓考去了遥远西南的一所师范大学,彻底离开了南江。柳思嘉去了澳大利亚治病。
班盛去了美国之后再无消息。
乐园坍塌,一起哭过,闹过,笑过,一起在大雨里奔跑,走廊上夏天的风灼热,他们谈过去,幻想未来。
而现在,他们各自散落在天涯。
通知书很快到来,即将离开这里去京北念书,林微夏却没有一点真实感。
周五,林微夏生理期疼得不行,她缩在沙发里,裹着毯子在家看电影,内容讲述得是一部爱人错过的电影。
茶几上的手机发出来电提醒的呜呜震动声。
林微夏肚子痛得厉害,额头出了一层冷汗。不想接,她一点也不想动。在这之前,她已经接了十几个房地产的推销电话。
每打一遍,林微夏都不厌其烦地拒绝,说自己不需要谢谢。
桌子上的手机依然不依不饶地响着,林微夏来了情绪,弯腰拿起手机点了接听,她的语气不算好,甚至有点冷:
“请问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不需要,谢谢,我没有买房的需求。”
“你好,是林微夏女士吗?我们这里是爱宠叮当宠物店,有一位叫班盛的客户在4月25号的时候在我们这里订了一只白色的小狗,品种是西高地白梗,非常抱歉现在才送到你手里,因为客户的要求比较高,我们从外地调了很久的货……”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林微夏攥紧手机,像是忽然患了感冒般,鼻子发酸,眼热,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喉咙里发不出一个音节。
她想起一年前班盛给她庆祝生日,男生问林微夏许了什么愿望。
林微夏把蛋糕放在一边,抬眼,瞳孔里透着怀疑:“上帝都不能实现的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