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浦长拱手回道:“多谢皇上垂爱,臣在奚京一切尚好,只不过就是差事太少,平日里总是清闲。”
梁怀瑾笑道:“别人都是事越少越好,温侍郎倒是恰恰与旁人相反。”
温浦长道:“臣是忙碌习惯了。”
梁怀瑾就道:“先前给你提位之时朕应允过你,只要你想回沂关郡随时可回,若是在奚京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大可跟朕说就是。”
温梨笙听闻转头看了一眼父亲,心说这老头先前还装得那么可怜,说要摔断腿跟皇上请辞,实际上皇上自个都给他留了后路。
梁怀瑾问了两句之后,三人便依次落座,桌上摆着好菜好酒,还冒着热气,整个大殿之中歌舞不断,交谈喧闹不绝于耳。
梁怀瑾与谢潇南关系最好,自然有很多话要说,温浦长落座于谢庚的隔壁,这两人维持了十几年情谊的同僚也聊得正欢,温梨笙夹在中间也不知道该跟谁说话,只得一边吃着菜,一边听他们聊天。
起初梁怀瑾与谢潇南就随便聊了些家常,酒宴过半,殿中的曲子换了一首又一首,温梨笙因为太过无趣慢慢地就开始有了困意,打了两个哈欠,正昏昏欲睡之时,就听到梁怀瑾说道:
“晏苏,如今大梁内忧已平稳,江山尚稳固,但外患问题仍然存在,从你先前上报的消息中看,诺楼国对大梁国土虎视眈眈,萨溪草原上的数众游牧族也有不少存着反心,依你看,该如何解决?”
温梨笙听到后一下就清醒了,想起被放回诺楼国的洛兰野,前世诺楼国是趁乱攻打了北境的边疆地带的,但他们运气不大好,正赶上谢潇南军队的鼎盛时期,正巧驻扎在北境边沿地带,诺楼国都还没跨过萨溪草原,就被打得抱头鼠窜。
后来诺楼国元气大伤,洛兰野心存不敢才指使人对她下毒,一路带回奚京,想与谢潇南谈判。
当时的结果就是,洛兰野毁了能够为谢潇南正名的所有证据,但同样也死在了谢潇南的剑下,诺楼国自那以后就没了声音。
而今世因为她的掺和,事情发生改变,大梁尚是昌盛安宁,诺楼国没有可趁之机,但洛兰野还活着,在暗处里盯着大梁的北境,这是仍然没有解决的外患。


第110章
温梨笙起初还没想明白梁怀瑾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事。
但很快地, 就听见谢潇南问:“诺楼国多年来对大梁国土贼心不死,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够将诺楼国收入麾下, 划入大梁国土之中,而萨溪草原上也确实存在很多对皇权不服的游牧之族,但那些都是种族之间也是水火不容, 相互抗衡,目前没有形成绝对的一股势力,要处理起来也是相当容易的。”
“你说的与我想的一样。”梁怀瑾道:“但眼下萨溪草原之族没有起反,若强行管制恐怕会引起草原上其他游牧族的反心, 眼下沂关郡的地道炸毁之后, 诺楼国尚为安分,若攻打诺楼国需得从长计议, 所以我需要有人驻守北境,盯着心怀不轨之人, 以防北境发生动乱,晏苏觉得,谁人比较合适?”
话一出, 谢岑和谢潇南同时笑起来, 就连温浦长也没忍住笑着摇头。
温梨笙愣愣的, 后知后觉梁怀瑾说的是需要有个人驻守在边境, 防着那些对大梁国土和皇权虎视眈眈之人, 而这驻守北境的人选必定是皇帝极其信任的,因为一旦与北境那些有反心之人勾结, 北境很容易就会沦陷, 就好比若是这十几年沂关郡的郡守不是温浦长, 若是随便那一个心生贪念之人, 与胡贺梅三家勾结,诺楼国的人早就将地道挖通占领北境,大梁的战争也早就打响,何故能拖十多年,等到谢潇南来收网。
然而梁怀瑾最为信任的人,就只有谢潇南,况且谢家这么多年久居高位而不下,就是因为谢家军功不断,时时刻刻为守护大梁站在一线,这才能稳固在大梁的地位。
他说这番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让谢潇南去北境。
谢潇南自然也是明白,就笑着说道:“以臣拙见,谢家忠心为国,倒是极为合适,不过景安侯年事已高,怕是适应不了北境的寒冷,唯有其子是合适人选。”
梁怀瑾哈哈笑起来,“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搁这给我兜圈子。”
“不是皇上先兜的圈子吗?”谢潇南反问。
谢岑也笑道:“北境的外患暂时没有解决,是需要有人前去坐镇,皇上既有此意,晏苏是最为合适不过的人选。”
梁怀瑾叹一声,对谢潇南道:“此去一行,离家甚远,我也并非想拆散你们阖家团圆,但大梁需要你。”
谢潇南颔首:“臣义不容辞。”
温梨笙虽表面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面前的菜,但耳朵却是竖起来偷听的,听到皇上要派谢潇南前往北境,顿时觉得无比惊喜,心里都乐出花来了,面上的笑容几乎抑制不住,赶忙低头吃菜掩饰。
谢潇南要去沂关郡,那就代表着她又可以回家了!又可以在广袤的峡谷上躺在吊床上晒太阳,又可以眺望辽阔的萨溪草原,又可以跟沈嘉清在沂关郡招摇过市,那些逍遥而自在的日子,令她午夜梦回时无比怀念的生活,似乎正在冲她招手。
温梨笙不敢笑得太大声,但嘴角一直扬着按不下去,后面连他们说什么都没怎么听清楚了,谢潇南与梁怀瑾聊了一会儿,转头看见温梨笙低着头,一边吃菜一边傻乐,低声明知故问:“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突然的说话,让温梨笙惊了一下,像是被做坏事被抓包一样,她立马敛了敛脸上的笑容,指着面前的菜道:“世子尝尝这个菜,特别好吃。”
谢潇南就拿筷子夹了一口,刚嚼了两下,温梨笙就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咱们真的要回沂关郡了吗?”
谢潇南笑弯了眼眸,故意逗她:“嗯,不过只有我,没有咱们。”
“什么?”温梨笙大吃一惊,当即没考虑这句话的真实性,心慌地挽住他的手臂,轻声说:“我要跟你一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谢潇南故作公事公办的样子:“我是有任务在身。”
温梨笙耍无赖:“我管你有没有任务,反正我就要跟你一起,你可甩不掉我,要是不带着我,我就坐在你的马车顶上不下来。”
“我若是骑马去呢?”
“那我就抱在马腿上。”
“我坐船去。”
“那我就绑在船桨上。”
谢潇南笑出声,捏了捏她的脸,只觉得她噘着嘴气呼呼的样子颇为可爱:“你绑在船桨上岂不是淹死了吗?”
温梨笙侧了侧脸,挣脱他的手,轻哼一声:“总之你不可能丢下我。”
“我怎么可能会丢下你。”谢潇南敛起眼眸,将她垂在边上的手握起来攥在手中,与她十指相扣。
温梨笙心中一暖,知晓他是故意逗自己的了,气得用力捏了捏他的手,就听他开口:“嗯?怎么指尖有些凉,是不是穿得衣裳不够?”
她吓得赶忙道:“跟衣裳没有关系,再穿我就胖成球了。”
谢潇南笑着与她说了几句话,又转头继续跟梁怀瑾交谈,剩下的时间里,谢潇南的手始终攥着他,只有夹菜或者喝酒时才会暂时松开,但随后又很快将她拉住,一直不放开。
年宴闹到很晚才散,出门的时候殿门口放了烟火,一朵朵火花在空中炸开,声音震耳欲聋,在漫天的飞花之下,大臣们前前后后地离开大殿,朝着乘坐马车的地方走去。
临走时梁怀瑾留了一下谢潇南,便让温梨笙先去殿门口等着,温梨笙就站在盛开的烟花下,仰头朝夜幕看去。
这种时候就难免会比较,想起去年过年的时候在沂关郡看到的那场盛大的烟花秀,当时因为站在高塔上,能将烟花看得极为清晰,就好像是在头顶上炸开似的,满眼都是细碎的火花,看起来美丽极了。
虽说现在皇宫里放的烟花也是漂亮的,但温梨笙却觉得始终比不上她去年所看的那场。
想起皇帝要派谢潇南前往北境,她心里就极为高兴,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傻笑起来,脚尖在地上踢踏着,挑起堆在一旁的碎雪。
正高兴时,旁边传来陌生的声音:“这不是前段时间嫁进谢家的温小姐吗?”
温梨笙转头,就见一个打扮艳丽的姑娘徐徐走来,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姿态端庄地往她面前一站:“或者说,该叫你谢夫人?不过侯府好像有一位谢夫人了呢,叫你温小姐不介意吧?”
温梨笙翘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你可以叫我谢少夫人,府上的人都这么叫我。”
那女子用眼眸上下打量她,难掩嘲讽之意:“我先前听闻北境的女子性子直爽,面容姣好,如今一看倒看不出你像北方人呢。”
温梨笙说话就相当不客气了,也不会拐弯抹角:“我也瞧不出你身上有什么可取之处,打扮得太艳丽了,牡丹花跟你相比都显得素雅很多,我想问问你,为何在身上装饰那么鲜艳的颜色,你自己觉得好看吗?”
那女子脸色一僵,大概是没想到温梨笙脸上带着笑容,说话还这般直白,干咳两下,说道:“温姑娘,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是长久不了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她就转身要走,似乎只是看着这会儿温梨笙身边没人,所以才来啰嗦两句。
然而温梨笙压根就不是那种好欺负的人,她拿出临走的时候谢潇南给她装得一袋子银豆豆,从里头抓了一把就砸向那女子,所有银豆豆在空中撒作一团,砸在女子的头上,顺着脖子滑入衣裳里,她惊叫一声,怒而转头:“你干什么?!”
温梨笙又抓了一把砸她,“让你多嘴,在我们沂关郡,喜欢搬弄是非,乱嚼舌根的女子都是要被砸的。”
女子连忙用衣袖做挡,惊叫不断,引得旁人频频侧目。
恰逢此时谢潇南从殿中走出,见她一把银豆豆快砸完了,笑道:“你还真用银子砸人啊?”
温梨笙把剩下的一点递给他,撇嘴道:“不是你让我用银子砸的吗?”
谢潇南点了点她的额头,将钱袋里剩下的装起来,转眼看向旁边的女子,说道:“喜欢多嘴多舌的女子,即便在奚京也是讨人厌的。”
女子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嗫嚅着为自己辩解道:“我是无心的。”
话还没说完,梁怀瑾就从大殿中出来,身后跟着谢岑,说道:“你既是无心,也别辜负了谢少夫人的好意,将这地上的银子全都捡起来带回去,若没捡完便不准走。”
这女子吓得面色全无,赶忙低着头去捡落了一地的银豆豆,很快几个人都从身边走过去,只剩下两个太监被皇上留下盯着。
往前走了一段路,温梨笙总是用脚往雪堆上踩,锦鞋上全是细碎的雪,谢潇南道:“你再踩几脚,鞋子就会被雪浸湿,到时候冻坏了脚你又哼哼。”
“我哪有这么较弱。”温梨笙不服气。
想当年她在沂关郡,大雪封路时,她都能捏一个又一个的雪球砸沈嘉清,手从来没有冻坏过。
谢潇南却不乐意,将她拉到另一边来,俯身用手将她鞋子上的碎雪尽数拂去,才带着她上了马车。
次日,御史大夫之女在殿门口捡了许久的银豆豆一事在众臣家眷中传开,当时在场的人看得清清楚楚,那高门贵女是因为对谢潇南的夫人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结果得谢家与皇帝的维护,明显有些杀鸡儆猴的意思,这才让她在寒风中捡了许久。
而后又有人说,亲眼看见景安侯世子蹲身低头,亲自给夫人鞋上的雪扫去,这等明目张胆的宠爱终于堵住了悠悠之口,再无人说谢潇南是因为某种不可抗的原因才娶了温梨笙。
大年初一,温梨笙就穿得厚厚的,领着谢潇南回温宅拜年时,温浦长正在后院整理书籍。
由于来得频繁,谢潇南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轻车熟路的进了正堂坐下,让下人送上热茶,都不用温浦长招呼。
温梨笙匆匆忙忙跑回后院,站在书房门口喊道:“爹,世子今早跟我说,我们要回沂关郡的事已经敲定了,这事你知道吗?”
“一惊一乍的干什么?”温浦长将手上的往书架上一放,而后笑道:“爹可比你先知道。”
温梨笙不服气:“我昨晚就知道了。”
温浦长的好胜心很强:“我是前天晚上知道的。”


第111章
温梨笙不乐意了:“你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温浦长道:“你昨晚不是知道了吗?”
温梨笙道:“那也不是从你的嘴里知道的, 你就是故意隐瞒,你不想带我回家!你想把我留在奚京!”
这话说得很戳温浦长的心窝子,他顿了顿, 而后道:“世子先知道的,他一个月之前就跟皇上商量此事了。”
“一个月前?!”温梨笙大惊,转头就朝着正堂而去, 气势汹汹地推门进去,就见谢潇南正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她大步走过去一掌拍在桌子上,怒目而视。
谢潇南疑惑地抬眸看她一眼, 而后将茶水放在另一张桌子上, 才问道:“怎么了?”
“谢潇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温梨笙满脸不开心。
温浦长就跟在后头, 匆匆忙忙赶来,脚刚踏进门就听见她那一声中气十足的“谢潇南”, 当即吓了一跳,赶忙走进来道:“笙儿,怎么说话的呢。”
谢潇南站起身, 先是冲温浦长行了一礼, 而后对温梨笙问道:“我怎么对你了?你跟我说说。”
温梨笙道:“我爹说……”
“要不要吃糖糕?”温浦长一下子打断她的话, 笑眯眯道:“我让笙儿问世子要不要吃糖糕。”
说着还在袖子里悄悄掐温梨笙的胳膊, 让她别说, 温梨笙扭了两下胳膊没扭掉,到底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那你为何这般生气?”谢潇南疑惑, 猜测道:“难不成是怕我给岳丈大人的糖糕吃完了?”
温浦长哈哈笑了一声, 指着温梨笙道:“她就是这么小心眼, 小时候每回沈嘉清来温府, 她都把自己的小零食给藏起来,让沈嘉清找出来之后还哭着不让人家吃。”
“那分明就是你藏的,你栽赃给我!根本就不是我小心眼!”说起小时候的事温梨笙就炸毛,蹦起来跟他对着吵:“有一回你藏在柜子后面的梨花糕忘记拿出来,都发霉了!”
谢潇南搭上她的肩膀,笑着说:“好好好,不是你小心眼,那糖糕我少吃点,你莫生气。”
温梨笙还想说话,温浦长就拉着她往外走,“没事随便吃,家里的糖糕管够。”
谢潇南跟在后头,一同来到膳房,温浦长将刚出锅的糖糕分给两人一人一块,捧着站在外头的院子里吃。
但这糖糕甜味不重,只有丝丝的清甜,温梨笙不爱吃,吃了两块就塞给谢潇南,嘴上抱怨:“难吃死了,糖糕都不甜,为何叫糖糕呢?”
谢潇南敛着眼眸,将她递过来的糖糕接在手中,顺着她咬出的两个月牙似的牙印继续吃:“你既不爱吃,为何又因怕我多吃两块而生气?”
“我才不是因为这个生气呢。”温梨笙回头,悄悄往膳房里看了一眼,就见温浦长还在指挥厨子蒸糕点,于是小声冲谢潇南道:“你分明早就知道要回沂关郡的事,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呢?”
谢潇南哼笑一声:“原来是这事。”
“这是小事吗!?”
“先前也是在与皇上商量北境外患时才有的念头,如今皇上刚刚继位,朝中找不出信任之人合适这个任务,他考虑了很久才决定要我,此前没有敲定的决定,我又怎么能告诉你,万一最后无法去沂关郡,岂非是让你白高兴一场?”谢潇南咬着糖糕,语气平缓道。
温梨笙听闻怔然好一会儿,没想到谢潇南会想得这般周到,她低低道:“就算最后不能回沂关郡,至少也能让我高兴一段时日,不是吗?”
“空欢喜算什么欢喜?”谢潇南几下就把温梨笙剩下的糖糕给吃完了,而后才开始吃自己方才没吃完的:“如今事情已经定下,日子也已确定,四月初咱们就出发,你也不用空欢喜了。”
温梨笙一想起这事就极为开心,一把将他抱住,仰着头笑嘻嘻道:“也是,做梦都能笑出声呢。”
谢潇南勾了勾唇角,将手上的糖糕递到她嘴边:“再吃一口。”
温梨笙张开嘴巴,咬了一口,只觉得方才还不甜的糖糕这会儿竟然满嘴香甜,惊讶道:“世子的糖糕比我的甜!”
“分明都是一样的。”吃了两块糖糕的谢潇南如此评价道。
在温宅吃过午饭,又坐着玩了一会儿,谢潇南才带着温梨笙回谢府。
这几日新年,谢家人每日吃饭都是在一起吃,饭桌上也极为热闹,谢岑为了照顾温梨笙的口味,单独让厨子给她整了四五个菜。
温梨笙在温府的时候,温浦长虽然疼爱她,但经常会出言教训,若做了出格的事还会抡着棍子追着她满院子的跑,然而在谢家,头上两个长辈加一个谢潇南,对她则是无限的宠溺与纵容,莫说她上树爬墙,就是在谢岑和唐妍的寝屋房顶上走一圈,谢岑还要夸她一句身手矫健。
谢潇南更是不必说,除却办公事之外,去哪里都会把温梨笙给带上,恨不得让她骑在脖子上。
而谢家也算人形鼎旺之族,除却嫡系的谢岑之外,他上头还有两个兄长,下头也有弟弟妹妹,从初一到十五,温梨笙都随着谢潇南去堂亲家中拜年,红包礼物拿到手软。
谢家人总是将她看了又看,有些婶母心中也不太满意温梨笙的家世和出生地,但也知道她是谢潇南心尖上的人,谁也不敢说一句不是,生怕惹这谢家的太子爷生气,都对温梨笙表现得极为热情,让温梨笙这个每年只需要给姨夫和夫子拜年的人颇为不适应。
果然亲戚多有时候也挺麻烦的。
除了堂亲之外,还有谢岑的一些故交,谢潇南敬重的恩师等人,从初一拜到十五,可把温梨笙给累死了,早晨也睡起懒觉,窝在被子里不愿意出来,谢潇南喊了两遍都不起床,眼看着日上三竿,谢潇南蹲在床榻边,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还睡是吧?”
“我不想起来……”温梨笙哼哼道:“今天又去谁家拜年啊,我真的累了,你亲戚也太多了。”
谢潇南捏了捏她的脸,也知道温梨笙十多年来每年春节都不需要这样拜年,突然一下子要去应对那么多不熟悉的亲戚,自然是不适应的,于是温声道:“今日不拜了,基本已经走访完。”
温梨笙这才睁开眼睛:“真的?”
“你以为我是你?”谢潇南将她扶着坐起来,拿起衣裳往她身上套:“我又不是满口胡言,喜欢诓人的小骗子。”
温梨笙本来就喜欢骗人,这称号她直接就认了,穿好衣裳洗漱好,谢岑邀请了温浦长来谢府一同过元宵节,还叫来了谢庚和其妻儿,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温梨笙因为起得晚了,赶去正堂的时候,一大家子人望着她都慈祥的笑,只有温浦长虎着脸,说她不该在这种日子睡懒觉。
整个屋子也只有温浦长能这般责备她,温梨笙嬉皮笑脸没个正型,给长辈一一请安后挨着温浦长坐下。
随后谢潇南也进来,向长辈们行过礼后挨着温梨笙坐下,刚落座屋内的长辈们都心照不宣地笑起来,而后谢庚的妇人就与唐妍夸赞起温梨笙来,说她模样标致,性格坦率,与奚京的女子大不相同,瞧着十分招人疼。
继而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盯着温梨笙夸赞,又说她与谢潇南极为般配,温梨笙听得耳朵发红脸发烫,最后坐不住了,随便打了声招呼就跑到院子中去,找谢晴她那两个几岁大的弟弟玩。
他走之后,谢庚就说道:“如今谢家嫡系一脉子嗣甚少,晏苏可要多生两个。”
谢潇南轻轻拨弄茶盖,对谢庚道:“还早呢。”
“不早啦,那些十六七岁就生孩子的姑娘比比皆是,早生生得多,还有的女子嫁人四五年肚子都没动静,早前还在街头寻死觅活的。”谢庚的夫人性子耿直,说话不拐弯。
唐妍就不乐意了:“你说什么呢大嫂,人又不是猪,活着就是为了生孩子啊?”
谢岑笑了笑:“孩子们的事,咱们做长辈的,该管管,不该管的时候就别多问,任由他们去。”
谢庚点头,叹道:“也是,只不过晏苏这刚成亲就又要去北境,这次一去也不知道会去多久……”
谢岑却不甚在意:“谢家男儿自当肩负重任,我年轻那会儿在西南一住就是十多年。”
谢岑年轻的时候赶赴西南平乱,住了十多年,回到奚京之后三十多岁才与唐妍成婚,这是谢家人都知道的事,实际上因为谢家肩负卫国重任,常年不归家之事也是稀疏平常,谢家人早已习惯。
温浦长听着,也并不多言,私心里他还是希望温梨笙能够回沂关郡的,纵使这里的人对她再宠爱,她也不自由。
况且他自己在奚京也是十分孤单的,在沂关郡还能时不时骂上沈雪檀几句,在这奚京从初二到十五,没人踏温宅的门槛,也就谢庚来了一回。
正月十五这日,谢府也总算是热闹一回,一大家子的人坐在一起用饭,整个饭桌上闹哄哄,各聊各的,吵得温梨笙耳朵都嗡嗡作响。
十五一过,年关一出,日子就仿佛快了起来,温梨笙就掰着指头一天一天的数着,盼望着四月快些到来。
她也知道为什么会将日子定在四月,是因为谢潇南的二十岁生辰在今年的三月,应该是想等着给谢潇南冠字之后,才离开奚京。
温梨笙对于谢潇南的字还是很好奇的,因为前世谢岑和唐妍死的早,谢庚等一众谢家人也因协助梁怀瑾造反而被牵连没有活口,谢潇南二十岁之时没有长辈为其冠字,温浦长就做主,用谢潇南的乳名冠字,以河清海晏,万物复苏之意求天下太平,动乱尽快结束,春日早些到来。
不知道如今谢岑与唐妍在世,谢潇南的字会是什么。
奚京的冬天很短暂,短暂到温梨笙只穿了十来日的厚衣裳,天气就开始转温了,这时候温梨笙又想起了沂关郡,同样的时间,沂关郡这会儿应该还是非常寒冷的,冷到一出门就要带上棉帽子护住耳朵,寒风吹在脸上都有刺痛感,鼻涕都要被冻住。
刚进入三月份,奚京的花就盛放了,谢府的花也徐徐结出花苞,温梨笙就站在花树下仰望,每天经过一回,眼看着枝头上的花苞慢慢长大,开放,变成一朵朵鲜嫩的花朵,转眼间三月半,谢潇南的二十岁生辰到了。
温梨笙这日醒了个大早,转头就看见谢潇南还在睡,她调皮地凑过去,在谢潇南的耳朵边轻轻吹气,微弱的气息拂过谢潇南的耳朵,他当下就睁开了眼睛,带着惺忪的睡意转头,拦住温梨笙的腰往怀里带,声音有着刚睡醒的慵懒:“今日不睡懒觉了?”
温梨笙用手肘撑起身体看他:“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什么了不起的日子,让你醒那么早?”
“今天是我夫君二十生辰。”温梨笙嘿嘿一笑,然后在他侧脸响亮地亲了一口,说道:“这就是你的生辰礼。”
谢潇南又睁看眼看她一下,而后转过头印在她的唇上,加倍收下这个生辰礼。
二十岁是成年,自然要大办宴席,从一早开始前院就陆续来了客人,送上贺礼,由于是谢家嫡脉独子的成年宴,温梨笙在初一到十五拜访的所有谢家亲戚也都前来,整个谢府几乎站满了人,温梨笙瞧瞧去了前院一趟,见人太多了,就又钻回后院里。
谢潇南起床之后梳洗一番,这才带着温梨笙前往前院向来的客人见礼,走访一圈下来,一刻也没闲着,日头高高悬挂在天上,眼看着就到了正午,众人在前院汇聚,院子的两边摆上了座椅,谢家亲属依次落座,其他客人则立于座位之后,站成两排,当中空出一大片地。
由谢岑领头立于当中,先是朝一个大坛子行三拜礼,将三炷香插于坛中,随着钟声敲响,唐妍带着一众下人,捧着衣袍和发冠送上来,站在谢潇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