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都已经穿你自己的中衣了么,还不舒服?”陆行问。
长孙愉愉大惊道:“你怎么知道?”她的中衣可是深藏在外衣下面的,她赶紧拉了拉领口。
“你这是做什么,做贼心虚的样子,在自己屋子里想穿什么就穿什么。”陆行道。
“我是怕你去老太太跟前告状。”长孙愉愉道。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陆行问。
“坏人。”长孙愉愉娇嗔道。
她也不是故意娇嗔,只是她模样太美,天然一副带笑的翘唇,眼波流转处,不是嗔也是娇了。
本就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在灯下看来,更是媚态天然。
陆行忽地就怔住了。
其实看长孙愉愉看得痴怔的人,多得已经数不过来了,有所防备时,还能惦记着不让她看轻而努力回神,但此刻触不及防地被她眼波所惑,陆行竟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长孙愉愉笑着在陆行面前挥了挥手,“怎么,看傻了呀?”她那个得意啊,“我还道你是眼睛有问题不辨美丑呢,原来却还是正常的嘛。”
陆行有些尴尬地揉揉鼻子,却也没反驳。
长孙愉愉心里得意,心情舒畅,也没再追着陆行问,怕他恼羞成怒反而说出不好听的话。
次日一大早长孙愉愉就被叫起来了,老人家瞌睡少,所以老太太起得格外早,她倒是没让家中晚辈那么早去请安,但问题是,她用早饭的时间就比别人早些,因此长孙愉愉也只能起个大早。
长孙愉愉一手捂嘴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他起来没有?”她准备如果陆行没起床,她就弄出点儿大动静把他吵醒,毕竟独苦苦不如众苦苦。
“姑爷早就起床了,去园子里打拳都回来了。”莲果道。
长孙愉愉没劲儿地嘟嘟嘴。
长孙愉愉梳妆完之后,准备出门,但看到屋子尽头的书房,又改了主意。陆行晚上就歇在书房的,好在琅玕院都是自己人,倒是不怕走漏他们不同房的风声。
长孙愉愉往书房走去,去见老太太她还是心里有些发憷,想问问陆行老太太有什么忌讳她可以避开的。长孙愉愉感觉得出,陆行还是真心期盼她能赢得老太太的欢心的,所以才想着绕道问问他。
然则长孙愉愉刚踏进书房的门,就尖叫了一声,然后赶紧捂住了眼睛,指着陆行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长孙愉愉的脸红得虾子似的。
其实陆行虽然没穿衣服,但却穿了裤子,该遮的都遮了的。所以他老神在在地站起身,“进门怎么不敲门?”
长孙愉愉捂住脸的手指微微张开一条缝,见陆行古铜色的肌肤上全是汗滴,他刚才正单手在地板上做换手支撑,长孙愉愉觉得他是吃饱了撑的。
长孙愉愉重新合上手指那条缝,“你锻炼怎么不去园子里?不是说打拳刚回来么?”
嘴上这样问,其实长孙愉愉心里更好奇的是,作为书生的陆行,身上的皮肤怎么那么黑?
时人以白为美,长孙愉愉虽然不喜欢白斩鸡一样的弱书生,但是审美偏好肯定还是靠向白皙的美男子的,这也是为何长得很是不难看的陆行却不得她心的缘故。
“下次进门记得敲门。”陆行没搭理长孙愉愉的问题。
两个人的问答几乎都可以称为自顾自,形成了鸡同鸭讲的局面。
“找我有什么事儿?”陆行又问。
长孙愉愉的手指再次张开了一条缝,看着陆行腹部的肌肉块,有些好奇,这个她可没见过。打赤膊的男子长孙愉愉不是没看过,有时候在马车里向外望,田间经常有人打赤膊,她当时只觉得恶心,觉得那些人有伤风化。但是此刻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陆行的身体没让她有这种感觉,反而还有些好奇。
“你不穿衣服吗?”长孙愉愉问。
陆行随手抓过一件袍子披上,“你问我怎么不在园子里打拳。那是因为我回来准备沐浴,但是你动作太慢一直待在卧室,所以我只能在书房再练练。”
长孙愉愉松开捂住脸的手,“我是来问你,在老太太跟前,还有没有其他的避忌?”
陆行拿起汗巾擦了擦脸,“无需蓄意讨好,老太太最讨厌就是马屁精了。”
陆行真是在教长孙愉愉老太太的避忌,然而长孙愉愉心里想的却是,他该不会是在讽刺自己是个马屁精吧?
于是长孙愉愉瞪了陆行一眼,转身扭头就走了。
陆行一看长孙愉愉这态度就知道她误会了,他也不明白长孙愉愉怎么笃定了他就不是在为她好,但是他也习惯了,长孙愉愉向来是不领情的人。
却说长孙愉愉一早到了蔚荣堂,乖乖地跟老太太用了早饭,把一碟子三滴油的青菜都吃光了。虽然她觉得陆行在讽刺自己,不过她想了想老太太的为人估计真不喜欢马屁精,所以她就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全过程安安静静的。
这却意外地符合了老太太的喜好。太爷那心上人,以及现在身边那心上人的女儿,都是娇滴滴、叽叽喳喳的类型,因此她最烦的就是话多的人。家中的小辈基本没有敢在她面前撒娇的。
吃过饭,长孙愉愉自去罗氏那里学习理家的事儿。她立即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活泼起来,虚心地请教学习起来,时不时美言两句,逗得罗氏心花怒放。
这一日很平静就过去了。
到了晚上,陆行回琅玕院见长孙愉愉正在那儿写写画画地,“怎么了?写得不满意?”
长孙愉愉耸耸肩,“昨儿觉得发现了一些问题,今天问了一下大伯娘,又多看了些,我仔细想了想,有些事儿还真只能那么干。”
陆行点点头。
长孙愉愉一手执笔,一手不自觉地挠了挠自己的肩膀,听得陆行又问,“怎么了?”
长孙愉愉收回手道:“没什么。”当着人面挠痒痒这可不符合长孙愉愉的教养,她其实也是下意识的。痛好忍,痒痒却是难忍。“我打算抄家规了,你说过要陪我抄的,你今天抄不抄?”
陆行点点头,“我自然说话算话。”
长孙愉愉写完一页纸就递给陆行看,他看过点了头,这才算过关。若是不过关的,他直接就给撕掉了。
长孙愉愉瞪着陆行道:“我觉得还行啊。”
“不要心存侥幸,老太太对你的要求只会更高。”陆行道。
长孙愉愉翻了个白眼儿,却也没再反驳。
第三天依旧过得很平静,到晚上陆行见长孙愉愉的脸有些泛潮红,不由道:“可是不舒服?”
长孙愉愉不自在地拉了拉衣领,带着赌气性质地道:“没有。赶紧抄家规吧。”
然则她提笔写字时,袖口滑落到手腕处,却露出了手腕上的一小片红疹。
陆行伸手捉住长孙愉愉的手,“这是怎么了?”
长孙愉愉一把拍开陆行的手,“干什么动手动脚的?”
“怎么起红疹了?”陆行问。
“不要你管,假好心。”长孙愉愉嘟嘟嘴。
得,这就是个毫不领情的坏东西。
长孙愉愉不说,陆行就不好再管,尽管他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长孙愉愉睡着了再掀开她的衣裳瞧瞧。因此比前两日早些,陆行就开始催长孙愉愉去睡觉了,“明日就腊月二十三了,过了小年家里的事儿反而没以前多了,所以明天再写吧。”


第130章
长孙愉愉打了个哈欠, 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因此立即点了点头,径直回了卧室。
然则她进了净室没多久就惨白着一张脸出来, 看得正在铺床的莲果一阵心惊,忙地迎上去道:“县主,怎么了?”
长孙愉愉像走神似地摇了摇头, 却是浑身发寒, 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县主。”莲果一看长孙愉愉这模样就不对。
长孙愉愉梦游一般轻声道:“莲果, 这次我恐怕不行了。”
全是血,刚才她以为是拉肚子, 可是回头一看,却是一片血红。
长孙愉愉想起那血,脚下一软就倒了下去。
陆行被莲果的呼救声给惊来, 他匆匆进了门, 就看到长孙愉愉雪白着一张脸闭目躺在床上。此刻她已经换了睡时的袍子,却不再是高领,所以陆行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她脖子上一大片的红疹。
陆行心里一急,走上去三两下就扒开了长孙愉愉的衣裳, 但见她的肌肤上全是大片大片的红疹。扒开裤子,连腿上还有股沟也全是红疹。
这必定是奇痒无比的也不知道长孙愉愉是如何忍下来的。
他却是不知道, 长孙愉愉从小就死爱面子, 更是要端足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范儿, 哪里肯挠痒痒。何况, 她心里很清楚一旦挠破了留下疤痕就难看了, 因此她简直是忍人所不能忍。
“怎么会这样?”陆行回头问莲果。
莲果摇头道:“不知道, 以前县主只穿云棉里衣的, 自从穿了老太太送来的衣裳,就开始长疹子,前两日还好,只是一小片,今儿……我也是才看到,县主身上的疹子居然这么多了。”
“是老太太送来的衣裳有问题?”陆行问,他这意思是问是不是有人下药。
“不是。县主贴身穿的东西,我们都是用水煮过至少十遍的。”莲果道。
排除了下药的可能,陆行只能相信,长孙愉愉就是不能穿云棉之外的内衣,因为她不止一次跟他提过穿着不舒服。那时候他只当是小县主娇气,如今想起来,却是……
琅玕院连夜叫了大夫,却不是为了长孙愉愉的疹子,而是因为便血。
上吐下泻,满是疹子还高热,这一次长孙愉愉却奇迹般地没有陷入完全昏厥,她在天亮时醒过来,但见陆行就坐在她的床边。
长孙愉愉轻轻抬手摸到了陆行的手。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地靠近他,然则陆行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
“别告诉我娘亲。”长孙愉愉的眼角缓落一滴泪,“答应我,别告诉她。”
陆行没说话。
长孙愉愉却再没力气纠缠这件事,“不要入陆家的祖坟。”
长孙愉愉心里充满了怨恨,她大好的年华,本来还有一大把日子可以活的,却在陆家被生生地折腾得早亡。或许陆行和他家老太太都没有恶意,然则却终究是他们造成了她的死亡。
陆行没有答话,只能紧紧地回握住长孙愉愉的手。
此刻长孙愉愉才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她什么都掌控不了,嫁给谁做不了主,连死亡之后的归处也无权做主。
所以千言万语只能汇聚成一句话,“我恨死你了,陆九。”
老太太是一大早听得这个消息的,她赶到琅玕院不由纳闷道:“昨儿不都还好好的吗?怎的突然就说不行了?”
陆行双手捂面地揉了揉眼睛,沙哑着嗓子道:“都是我的错,我以为她是心里原因,但……”他以为长孙愉愉不能吃油荤,乃是心里原因造成的,如今铸成大错之后才明白,她的肠胃真的不能适应油荤,哪怕渐进的三滴油也不行。
雪上加霜的是,偏偏这时候她又穿了不合适的里衣,导致外毒内攻,以至于回天乏术。
老太太也是颓丧,她六十来岁的人了,却还身强体壮,根本就想象不到这世上居然会有人因为穿了普通棉衣做的里衣,吃了几滴油,就要命丧黄泉的。
“晋阳公主那里……”老太太知道了长孙愉愉清醒时说过的话,心里存了一丝侥幸,所以才问。
陆行摇了摇头,“这是瞒不住的事情,也不能瞒。”
长孙愉愉不愿意入陆家的祖坟,陆行无意违背她的意愿,却绝不能让她成为孤魂野鬼。
有些错,是必须要偿还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哎。”她心里很清楚,如果长孙愉愉出了事,她们陆家和晋阳公主那就是要争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局面了。倒不是说晋阳公主就势力大到遮天的地步,而是陆家要顾虑的人和事太多,然则晋阳公主却是赤脚的不怕穿鞋的了,她已经是孤家寡人,无所畏惧了。
“就真的没有法子了吗?仁春堂的大夫怎么说?九哥儿,你也擅长岐黄,可还有得回旋余地?”老太太急着追问。
陆行摇了摇头,却是再无言语。
一时间琅玕院凄风苦雨,陆家也静静地开始准备起办白事的东西来。太爷陆沉这回却没来蔚荣堂闹腾了,老太爷那边也没有话。
然则老太太坐在蔚荣堂来却是久久不得动。她想起长孙愉愉为了里衣之事跟她强杠的情形,心下说不后悔肯定是不可能的。她会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强势了,容不得任何反驳的意见,以至于不管长孙愉愉怎么说,她就死活要压住这位娇贵的县主不可。
琅玕院内静悄悄的,陆行坐在床边,似乎能看到生命从长孙愉愉的身上渐渐流失。
他拉着长孙愉愉的手说了半日话,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即便这一次他再次提及韦嬛如,提及她死后韦嬛如就要续弦,长孙愉愉也没能再像上一次那样,气得掀开棺材板。
莲果端了熬好的药过来,陆行轻轻将长孙愉愉扶起来,把她的头搁在自己肩头,“喂吧。”
结果依然没什么区别,即便强行掰开她的嘴,但喂进去的药还是会从嘴角流出来,她完全吞咽不下去。或者吞咽下去了,下一刻就会呕吐出来。
莲果垂泪收回勺子,将头瞥到一边,用袖口使力地擦了擦眼睛,再想喂下一口,却听陆行说,“算了吧,别让她受罪了。”
莲果离开后,陆行很快就听到了门外撕心裂肺的哭声。
“都是他们,都怪他们,县主已经说过不想穿那里衣的,为此还挨了打,本就病了一大场,险些活不过来,如今却是……”莲果呜呜地在肖子清的怀里哭着。
肖子清也是眼泪难忍,“放心吧,若是县主去了,我就是拼死也会夺回她的尸身,咱们去京城找公主。”
“尸身”两个字让陆行的身体晃了晃,他回头看向躺在床上的长孙愉愉,不过两日功夫,她就已经从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变得毫无生气了。
然则她的病真的是药石罔效,如今唯一能寄予期望的就是她自己能强行挣脱出来,强行续起那口气,针灸用药才能起效。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静悄悄的,只角落里点着一盏昏黄的灯,在风中摇曳,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就好似长孙愉愉的生命之火一般。
陆行闭了闭眼睛,握住长孙愉愉的手再次道:“愉愉,你知道么,那次在魔鬼滩为何是我第一个找到你?”
“原本找你的还有一大队人马,却被我误导着去了相反的方向。”
“我原本早就看到了你,却一直等到那只狼去扑你,我才现身,就是为了要你的感激,也是为了能走进晋阳公主的眼里。”
长孙愉愉毫无反应。
“每个人都想娶你,我也不例外,但我知道我没有机会,所以只能另辟蹊径。记得你被人掳走的事儿么?那时我已经发现你那位堂姐要对付你了,我却将这件事按了下去,没告诉你,就是等着你再次遇险。”
“魔鬼滩你不领情,这一次你总得领情了吧?我是那么想的。”
陆行自顾自地说着,“是我暗示了你娘,我救你时看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而你我也十分亲近,所以最后她才会逼婚。”
“其实我一开始就在等晋阳公主逼婚,可以说这件事本就是我故意引导的。”
“我三番两次救你,就是为了让晋阳公主有那种,只有我才能照顾你周全的印象。我知道即便不同意逼婚,老师也不会丧命,但我还是答应了这桩婚事。因为我本就想娶你。”
“你知道娶到你有多大的好处么?你会带来巨大的嫁妆,而且还能得到晋阳公主全心全意的支持。不过我还是料错了一点,晋阳公主在夺嫡之争中站错了队,眼瞧着就要不保了,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先折腾死了你,才能和晋阳公主撇清干系。”
“别怪我,愉愉。”陆行道,“我知道晋阳公主一定会拼死为你报仇,因此我只能先瞒下你的死讯,幸亏你说的话莲果和冬柚都听到了,正好省了我的事儿,否则这两个丫头也只能陪你一起下黄泉了。至于晋阳公主那边,我派去的杀手会连夜兼程到京,先杀了她,我们陆家就能高枕无忧了。”
原本已几乎无声无息的长孙愉愉,此刻眼角却滚落了一滴泪水。
陆行看着那滴眼泪,继续道:“所以,你好好去吧,等你死了,陆家祖坟你肯定是进不了了,我找一席破草席将你裹了,扔到乱坟岗可好?”
好你个大头鬼!
长孙愉愉若是听到了,一定会如此回答。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里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行好似看到了长孙愉愉脸上的金色,那是将死的颜色。


第131章
莲果端着新熬好的药碗再次走进屋子, 只要长孙愉愉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就绝不会放弃。
陆行依旧将长孙愉愉扶起来,把她的头搁在自己肩头, 轻轻捏住她的下颌,让她张开嘴巴。
莲果将药汁喂入长孙愉愉的口中,就等着那药汁流出来, 然则这一次却见长孙愉愉好似咽了下去, 等了小片刻也不见她吐出来。
莲果猛地看向陆行, 含着泪惊喜地欢呼道:“姑爷!你看,你看……”
“再喂。”陆行坐直了身体, 本是疲郁的眼似乎也重新有了光。
长孙愉愉将整碗药都喝了下去,也没见她吐出来。陆行没将她重新放下去,“让她坐一下, 怕躺下去会吐出来。”
莲果猛地点头, 满是期盼地望着陆行,“姑爷,县主能吃下药了,是不是就能好了?”
陆行道:“不知道,看她自己能不能挣出一条生路吧。”
事实证明, 长孙愉愉的战斗意志很强,陆行都要害死她娘了, 她那棺材板怎么盖得住?她就魂飞魄散也得重新聚回来。因此喝下药的第二天, 长孙愉愉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陆行换了几日没换的衣裳, 刮了几日没刮的胡子, 才重新走进卧室, 刚跨进去一只脚, 就见长孙愉愉朝他扔来一只药碗。
陆行伸手接住药碗, 神情轻松地看向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却是咬牙切齿地看着陆行,“陆九,我要杀了你。”
陆行点点头,“行,你赶紧养好病,我洗干净脖子等着你。”
真是个讨厌鬼,长孙愉愉如是想。她做了个噩梦,梦到一切的悲剧罪魁祸首就是陆行,他还派了人去杀她娘。
然则醒来后长孙愉愉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她用昏昏沉沉的脑子思考了好半晌,才想着,自己还活着呢,陆行也没想梦中一般弄死她。
或者,她真是做了一场噩梦?
蔚荣堂那边得知消息后,安母嘴里呢喃道:“谢天谢地,佛祖保佑,谢天谢地,佛祖保佑。”转头就吩咐明日去东林寺还愿。
安母将陆行找来问话,“不是说已经不行了么,怎的突然就好了?”
陆行当然不能坦诚自己说了那样讨打的话,但是不得不说对付长孙愉愉真的有奇效,这姑娘你好说歹说,求她不要离开,她都毫不留情,可你一旦对她使坏,她就能神奇地意志力爆棚,连来收命的牛头马面都只能退避三舍。
“她这辈子投胎命这么好,怎么看也不是早夭之相。”陆行道。
安母略微思索了一下,还真得承认长孙愉愉会投胎,她爹虽然去得早,但是长孙家乏善可陈,不提也罢。而晋阳公主却是个能干人,长孙愉愉又是独女,还真是有福气。
福气是个好东西啊,不仅自己有福,也能给所在的家族带来福气,兴旺发达。
老人家最是信这个。再想想长孙愉愉的长相,用钟天地之灵秀,集造化之大成来形容也不为过。眼睛清澈,天庭饱满,唇角天然带笑,虽然身体弱了些,若是再长点儿肉,确实是福气之貌。
“那就好。你回去守着她吧,她身子骨也太弱了些,这才几天就大病了两场,再来一次,我的老命都要被她给吓掉了。”安母道。
陆行颔首,“的确是太弱了,我以为她是自己矫情,却没想是真的一点儿油荤也沾不得,当初在京城时就听说,晋阳公主为了她的吃食杖杀过不止一次厨娘,只为她们那锅里的油荤没洗干净。”
安母垂眸,“我去看她,全身都是疹子,是衣服也不成是么?”
“我问过肖姨了,愉愉幼时被长孙家老太太用针扎过,晋阳公主不明原因,只知道她穿什么都哭,后来只有用云棉包裹才能入睡,所以她也就养成了这习惯,其余的都穿不得。便是外裳,能不绣花的也都不绣花,说是不小心碰着了,都容易起疙瘩。”陆行也是叹息。
安母翻了个白眼儿,“行了,知道了。她这般吃食,也不能指望大厨房了,叫人在琅玕院旁边给她掇弄一个小厨房出来。至于她的衣服,她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吧,我也懒得管了。”
不知道长孙愉愉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地成了陆家最特殊的一个人,连老太太都没有小厨房,而她却有了,其他人还一点儿闲话都没有,谈起她都是一脸的同情。
一个任何油荤都沾不得,还动不动就在鬼门关边上闲逛的人,让人想不同情都不行。
长孙愉愉这一醒过来,老太太和陆行的大伯娘罗氏亲自过来琅玕院看了她一眼,虽然脸色依然严肃,但说的话却还是很有人情味儿的,让她好生将养,其余的都不必操心。
再然后长孙愉愉的几个嫂子也都来探过病,但因为长孙愉愉精神不好,所以都只是略微坐坐便走了。其他几房的人也有前来探病的,不过都没进院子,只是来表示一个心意。
至于小辈来问候的,比如阿丝等人,长孙愉愉都没见,她现在是懒得敷衍陆家的人。一想起梦里不知那谁说的事儿,她剁死陆行的心都有了。
尽管分不清真假,可长孙愉愉心里却为那些话存了疑。当初她就奇怪,在魔鬼滩的时候,陆行怎么就出现得那么及时,刚好是她就要丧身于狼嘴之下时,他就出现了。
只是后来陆行自己离得远远儿的,所以长孙愉愉就没往深了想,但现在寻思一下,就难免起疑。
还有后来,她娘亲逼亲的时候,陆行是不是也妥协得太快?他这等人家,自带书生傲气,难道不该誓死抵抗一下?
于是长孙愉愉真是怀疑,陆行娶她是有目的的,而她娘……
想起她娘,长孙愉愉挣扎着要起来写信,她实在是担心。
“县主。”莲果见长孙愉愉站都站不稳却闹着起来,焦急得不得了地道:“县主,你就好生躺着吧,再有什么急事儿,难道不能等过几日你有精神了再办?什么事儿能比得了你身子重要啊?”
长孙愉愉也是没力气跟莲果争辩,只命令道:“给我拿纸笔来。”
恰这时陆行从外走进来,看到僵持的主仆二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莲果闻言立即向陆行告状道:“姑爷你来劝劝县主吧,她这才刚醒过来,笔怕是都拿不住,就闹着要写信,我怎么劝也劝不住。”
陆行看向长孙愉愉道:“是有什么要紧事么?或者你口述我来执笔?”
莲果忙地点头,这法子也行。
长孙愉愉瞪向莲果那个“蠢货”,这才几日功夫啊,她怎么就感觉莲果跟陆行亲近了不少?
长孙愉愉瞅瞅莲果,又瞅瞅陆行,也不知是不是病中容易胡思乱想,她这看谁都要怀疑。
陆行对莲果道:“没事了,你把脉枕拿出来,我替县主诊诊脉。”
长孙愉愉眼瞅着陆行在自己床边坐下,眼瞅着他自顾自地把自己的手腕抓起来,长孙愉愉仿佛被针扎似地抽回了手。
陆行“一脸无辜”地看向长孙愉愉,“怎么了?”究竟怎么了,其实他心里一清二楚,可他这会儿总不能跳出来对长孙愉愉说,她昏迷时那些混账话都是他说来激起她搏命之心的吧?
那不仅讨打,而且以他对长孙愉愉的了解,她未必肯相信。况且有些话并非是假。
长孙愉愉刚抽回手的时候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洞察了陆行的本质,就更不应该打草惊蛇,反而应该跟他虚与委蛇,让他放低戒心,以为她已经被他给糊弄住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