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卿微怔,随即恍然,原来他想问的是这句话,难怪他刚才那么反常。王言卿抿抿唇,说:“可是,你守孝期还没过。”
陆珩挑眉,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喜的是她没有拒绝,而是担心守孝,悲的是,他还真得守孝。
陆珩越想越气闷,掌下肤若凝脂,镜中美人如玉,而他什么都不能做。陆珩怎么都不解气,干脆俯身,在她脸颊狠狠咬了一口。王言卿一边笑一边躲,说:“别闹,脸上还有发膏呢。”
正好,陆珩顺势转移阵地,攫住王言卿的嘴唇狠狠掠夺。他单手环住王言卿肩膀,搂得非常紧,王言卿用手推他身体各个部分都没用,最后,险些被吻得窒息。
陆珩同样气喘吁吁地停下,他靠在她颈边,气音重重扑在王言卿耳尖:“好,你说的。等守孝期过了我们就成婚。”
第82章 幕后
东暖阁,阳光照射在香炉上,青烟在金色光点间袅袅上浮。
陆珩站在御案前,有条不紊向皇帝汇报查案的事。
“十月十二朝廷散衙后,薛侃去彭家拜访,并将自己刚写完的奏折拿给彭泽看。彭泽留薛侃吃饭,饭桌上他说喝多了酒,神智不清醒,让薛侃把奏折留下,他明日酒醒再看。薛侃应诺,第二日,彭泽去文渊阁找张首辅,并单独和张首辅密谈达半个时辰。下午,张首辅带了份奏折抄本觐见。”
陆珩说着给皇帝递上薛侃最初的奏折草稿,皇帝接过来看,果然和张敬恭拿来的有九分相似。陆珩见皇帝看得差不多了,继续说:“这份草稿是臣从薛家书房搜出来的,另外还有好几张废稿。薛家下人亦供认,十月以来薛侃一直在书房写这份稿子,删删改改好几版,始终拿不定主意。薛家下人说,十月中旬一天,薛侃喝得酩酊大醉回来,情绪似乎非常高。十月十四,彭泽在醉仙楼宴请薛侃,送回了原稿,并且大赞这份折子写得好,敦促薛侃尽快上疏。薛侃依然犹豫,直到十月二十,彭泽再次找来,说张首辅也十分欣赏这份折子,若薛侃上疏,张首辅会助之。十月二十一,薛侃誊抄奏折上表。”
陆珩没有联系其中的因果,但是时间、经过放在这里,已足够皇帝猜出发生了什么。皇帝放下草稿,问:“夏文谨那边呢”
皇帝的猜忌是无差别的,张首辅不清白,那内阁其他人呢,是不是也想立拥立太子之功?陆珩早有准备,不慌不忙说:“薛侃和夏阁老私下确实有来往,他们最近一次见面是六月,南巡回来至今,夏阁老尚未见过薛侃。据夏府伺候的奴仆说,六月薛侃和夏阁老见面后谈了一个时辰心学,但奴仆只换了茶水就离开了,之后的话并没有听清楚。”
这些信息覆盖酒楼,薛、彭、夏三人的家,以及皇城官邸,陆珩全都查得清清楚楚,甚至连大部分谈话内容都能探听到,可见锦衣卫情报网之强大。锦衣卫号称是皇帝的眼睛、耳朵和利爪,丝毫没有夸大。
陆珩拿到这么多线索,已经足够破案了,他亲自去试探彭泽、夏文谨,不过是上最后一道保险。彭泽和夏文谨的反应印证了陆珩的推测,陆珩对结果再无疑虑,放心地入宫交差。
陆珩没有说谁结党,谁谋私,只把事情经过摆在皇帝面前,皇帝自己会想明白的。皇帝微微叹了口气,看来,这个结果也符合皇帝的预料。
皇帝没有对张、夏之争发表看法,平静地问陆珩:“大同那边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了,依你看,该派谁去大同领兵?”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陆珩停顿了片刻,谨慎开口道:“依臣薄见,副都御史曾铣平定辽阳兵变,在山东多次击退漠南鞑靼,筑临清外城,和蒙古人作战经历丰富;右副都御史杨博巡抚甘肃期间兴屯田、修水渠、筑屯堡,收服罕东属人,屡次守边有功,肃州境内秩序井然;已故镇远侯傅钺曾总督宣府、大同和山西军务,在西北军中威名赫赫,据说傅钺在大同府期间和士兵同吃同宿,深受拥护,若派傅钺之孙傅霆州去,定能振奋大同军心,事半功倍。臣以为,这三人皆是良选。”
这三人有寒门有文臣有勋贵,覆盖了武将三种来源,除了傅霆州还没上过战场,另外两人军事能力都不错。皇帝心说陆珩可真是滑不溜手,皇帝随兴一句问话都回答的滴水不漏,将选择抛给皇帝做,他自己一点责任都不担。
皇帝说:“曾铣现在山东巡抚,不能擅自调离。杨博倒是合适,但他因母丧归乡,现在还在丁忧。若傅钺还在,必然是此次主帅不二人选,可惜天妒良将。傅钺临终前上表,说孙子是他亲自带大的,武艺、兵法、谋略皆是他亲手传授,若将来九镇有难,可派傅霆州解忧。傅钺和蒙古交手多年,对大同府知之甚深,他教出来的继承人应当不会差。但是,傅霆州太年轻了。”
就算傅钺教得再好,没实战过,谁知道傅霆州是不是纸上谈兵?皇帝这些日子左思右想,非要调的话,能用的武将是很多,但时机、人选都合适的却没有。
大明边境这么长,东北有女真,西北有蒙古,东南沿海有倭寇,西南诸部也不安稳,牵一发而动全身,武将不能随便调走。京城赋闲的武将中除去那些年老体衰、得过且过、狂妄自负的,好苗子本来就没多少,傅霆州身份合适,但输在没有资历。
皇帝苦思冥想很久,如今已到了必须做决定的时候。陆珩听完皇帝的话,已经明白了皇帝的倾向。
陆珩也早有预料,陆家就是军官世家,他能不知道朝堂中有哪些人可用吗?陆珩顺着皇帝的意思说道:“卫霍立功之时亦不过二十岁,武官不比文臣,年纪并不妨碍。”
治国文臣越老越好,但边关武将却得上年轻的。自古名将出少年,有些时候人老了,战场上就生怯了。
皇帝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顺坡下驴道:“可是,他没有领军经验,万一年轻气盛,入了别人陷阱怎么办?”
陆珩说:“镇远侯没经验,但武定侯在军中纵横多年,手下有不少能人异士。听闻镇远侯不日将和永平侯三小姐喜结连理,等这桩婚事成了,镇远侯就是武定侯的外甥女婿。外甥女婿上战场,武定侯应当会派几个心腹随行提醒吧。”
皇帝看向陆珩,陆珩垂着眼帘,坦然地任皇帝打量。皇帝眉梢动了下,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原来如此,他就说为什么前段时间陆珩暗暗压着傅家的信,今日又推荐起傅霆州,原来目的在这里。
陆珩抢女人抢得挺投入,现在还在戏里呢。张敬恭利用皇帝打压异己,皇帝想明白后气得不行,但如果是陆珩这种光明正大地算计政敌,强抢女人,皇帝就觉得可以接受。
酒色财气,人之常情么。陆珩知道轻重,虽然打压傅家,但并没有耽误战局,该让步时还会让步。只不过会借助国家大事,满足一些个人私欲。
皇帝想明白后,对陆珩反而更放心了。越是能干的臣子越不怕他有私心,如果是海瑞那种无欲无求、一心向着理想的,皇帝反而不敢用。
皇帝对陆珩的小算盘心知肚明,陆珩说出来,也是变相地请求皇帝满足他的想法。皇帝对立了功的臣子一向很宽容,这不是什么大事,皇帝很痛快地说道:“你提醒的对,战场刀剑无眼,赴疆场前总要先解决成家问题。傅霆州和永平侯之女年纪相仿,望衡对宇,若能结为夫妻,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陆珩目的达成,拱手道:“圣上英明。”
皇帝给傅洪两家赐婚乃顺手的事,但对陆珩的事情就不想管了。陆珩自己的女人自己折腾去,皇帝才不当这个恶人,皇帝说道:“彭泽搬弄是非,吏部尚书未必不知情。吏部、户部那些人,还有李时、翟銮,你都去查一查,看看他们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李时、翟銮都是内阁大学士,内阁一共六人,皇帝这就查了四个,看来这次真的要大排查了。陆珩领命,行礼退下。
陆珩今日的目标都已经圆满完成,至于他和王言卿的赐婚旨意,他一开始也没打算求。
他和王言卿的症结并不在于形式,如果不解开心结,就算强行用皇命逼着王言卿完婚,她也不会原谅陆珩,说不定还越推越远了。这些事,终究得陆珩亲自解决。
双管要齐下,他要赶快培养王言卿对他的感情,对傅霆州的打击也不能放松。王言卿可以慢慢哄,但傅霆州一定要按死了,绝不给他煽风点火的机会。
陆珩已经搞定了薛侃案,去执行第二阶段任务了,但郭勋那几人还在大乱斗。翟銮和秦福一个和稀泥,一个不配合,只剩下郭勋和张首辅斗。
张首辅性急而强势,插手审问薛侃,郭勋早就看不惯这群文官了,毫不客气让张首辅回避,还说了好些讽刺的话。
张敬恭哪里忍得了这种气,也出手整治郭勋。郭勋是武定侯,对皇帝有恩,不能轻易动弹,但郭家其他党羽可不是。张敬恭身为首辅,动不了郭勋,收拾其他人还绰绰有余。
郭勋的党羽被牵连,郭勋被激怒,愈发变本加厉地牵连张党,看谁不顺眼就说他参与拥立太子。反正皇上让郭勋查案,不审问怎么找证据,郭勋肆意牵扯,一时大牢里人满为患。
文武两大势力正斗得不可开交时,后宫突然传来一个爆炸级的消息。他们查案的焦点,引发圣怒的那份折子的主人公——大皇子,在深夜病死了。
嘉靖十二年十二月,皇帝盼了许多年的皇长子,仅出生两个月就夭亡。
即便是皇宫,对许多病症依然束手无策,婴儿夭折屡见不鲜,尤其大皇子早产,本来就体弱。皇帝大为伤心,心情极差。郭勋几人一看闹出事了,大皇子都死了,他们再揪着立太子不放,岂不是故意往皇帝伤口撒盐?郭勋、张敬恭只能停了手,夹着尾巴来宫里复命。
皇帝见了这几人就来气。皇帝同时派了两路人查是谁撺掇立太子,陆珩一个月前就递上了完整报告,而这群人掌握着最好的资源,却久久拿不出结果。现在太子人选都亡故了,他们才来复命,皇帝怎么能不生气?
张敬恭、郭勋、翟銮站在乾清宫,臊眉耷眼听皇帝骂。也是他们时运不好,能站在这里的人都不傻,他们看出来皇帝想借立太子之名清算朝堂,这不就是逼着他们找边站吗?哪一次朝堂站队不是伤筋动骨、腥风血雨,结果他们还没站好,大皇子就病逝了。
张敬恭和郭勋也觉得自己很冤。但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点背只能自己认了。郭勋本来想等案子查得差不多,他来找皇帝禀报时,趁着皇帝高兴,顺便提一嘴赐婚圣旨的事。结果碰上皇子夭折,郭勋功劳没捞着,反而挨了一顿骂。
郭勋也不敢再提赐婚的事了。皇帝如今正经历丧子之痛,郭勋在这种时候请求赐婚,是有多不长眼啊。
皇帝骂了一通,心情渐渐平复了。后宫还有好几个妃子在怀孕,皇帝没了儿子虽然悲痛,但并没有到天塌地陷的程度。他敲打了臣子后,便慢慢给甜枣了。
皇帝说道:“吾儿和皇宫无缘,但父子一场,朕不忍他孤零零离开。传令下去,追封皇长子为哀冲太子,葬于西山。阎丽妃年轻丧子,朕不忍见之,封其为贵妃。敕礼部大赦天下,从本月起赦免狱中死囚,流放之人免罪。少造些杀孽,就当为哀冲太子祈福吧。”
殿下官员齐齐应是。皇帝又说道:“年初章圣太后去世,年末哀冲太子也去了。但即便如此,国事也不能落下。大同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不能再拖了。任镇远侯傅霆州为大同总兵,镇守大同。朕记得傅霆州还没有成婚,他毕竟是傅钺的嫡亲血脉,若在战场上有什么三长两短,朕对不起傅老将军。永平侯府第三女恭谨端敏,和镇远侯乃是良配,赐两人结为夫妻,择良辰完婚。”
郭勋听到前面的话心中一喜,但听到后面,身上却狠狠打了个寒颤。赐婚是前段时间才提起的,除了身边几个亲信,郭勋并没有告诉其他人。皇帝为什么主动赐婚?皇帝前脚启用傅霆州,后脚推动镇远侯、永平侯、武定侯三府结盟,意图为何?
郭勋越想越惊恐。皇帝处理完郭勋一党的事情后,又看向张敬恭。张敬恭脊背挺直,低头肃立,知道最重要的事情来了。
乾清宫中静的仿佛连空气飞舞的声音都能听到,皇帝的声音缓缓响起:“薛侃妄议立储,贬为民。彭泽捏造构陷,祸乱朝堂,贬戍大同。张敬恭身为首辅,却偏听偏信,忮罔专断,令致仕在家思过。”
张敬恭一句话不敢辩驳,拱手谢罪。对于普通官员来说,罢官是大事,但作为首辅,罢官复职都是一句话的事,只看上位者愿不愿意继续用你。皇帝这话留着余地,显然,皇帝虽然恼恨张敬恭刚愎自用,排除异己,但还认可他的能力。
张敬恭自入阁后坚决清理庄田,清算被宦戚、僧寺侵占的土地,而且不惜得罪人,推行新的科举选人制度。皇帝想解决土地兼并,但这次他被张敬恭蒙骗,丢了颜面,心里面有气。他把张敬恭停职免官,做一做样子,等过一段时间还会召张敬恭回来的。
张敬恭想明白这一点,暗暗松了口气。皇帝把每个人都恩威并施敲打了一遍,这才让他们出去。
众人走出乾清宫,郭勋和张敬恭互撕了这么久,早就看对方不顺眼了。如今郭勋的派系又是得兵权又是被赐婚,而张敬恭却被停职,郭勋难免得意,笑着对张敬恭拱手:“张公劳累了一年,如今能好好休息了,恭喜啊。可惜年末事情多,我衙门里积压了许多公务,无法陪张公消遣。张公见谅,本侯先走一步。”
张敬恭看着郭勋,冷冷笑了一声:“武定侯请,我如今不过一介布衣,不敢耽误武定侯的时间。”
郭勋志满意得地走了,翟銮上前给张敬恭行礼,装模作样说了些话,也回内阁去了。
张敬恭独自走在紫禁城中,众人皆忙忙碌碌,唯独他一人往外走,往来太监隐晦地向张敬恭投来目光。张敬恭丝毫不在意,他仕途大起大落好几次,最糟糕的时候差点被杨廷清算致死,如今这点风波算什么?
可笑郭勋得意非凡,还以为张敬恭被免职是他的功劳。真是愚蠢,皇帝不等他们禀报查案结果,见了他们就骂,可见皇帝早就知道真相了。不是郭勋查出来的,那能是谁呢?
郭勋不过是另一个人手里的刀罢了。行走在这么敏感的事情中却能全身而退,全程隐于幕后,陆珩才是真正可怕的人啊。
第83章 出征
时近年关,朔风呼啸,家家户户挂上了红灯笼,小贩推着车在大街小巷叫卖年货,京城里弥漫起浓浓的过年气息。无论这一年发生了什么,新年总是到了。
镇远侯府里,仆人也步履匆匆,忙里忙外。十二月哀冲太子去世,皇帝这一年丧母又丧子,帝心悲恸,下令今年宫里不大办年节。宫里面是如此,外面的勋贵人家也都收着力道,生怕招了皇帝的忌讳。
而镇远侯府更是如此了。虽然赐婚是好事,但侯爷不日就要出征,老夫人和太夫人实在高兴不起来,哪还有心思操办年宴。主院里,傅霆州正在和管家交待接下来的人手安排,窗外忽然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吵吵嚷嚷,过了许久都没歇。傅霆州淡淡往外扫了一眼,问:“怎么了?”
一个小厮快步进来,对傅霆州行礼:“侯爷,老夫人派人来了。”
傅霆州暗暗叹气,敢无视他的规矩,不请自来还赶不走的,只有他的母亲了。陈氏都闹到这里了,傅霆州不出面不行。傅霆州站起身,但步子却走得极缓,路上对管家说道:“等我走后,府中事务按我刚才说的安排,尤其是那几个关键部分的人,无论如何不能换。如果有人指手画脚,你就说这是我交待的。”
傅霆州话中的“有人”,基本特指他的父亲傅昌和母亲陈氏了。这两个人脑子拎不清,偏偏还一个比一个自信,说不定会趁傅霆州离京,“好心”接管侯府事务。傅霆州可不敢让他们管,让家仆自己做决定都比让他们参谋强。
傅霆州想到这里颇为心累,他要去大同打仗,前路艰险未知,他却还要担忧身后。更讽刺的是,给他添乱的不是外人,而是他的血脉亲人。
若卿卿在府,他何至于这般左右掣肘?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傅霆州就赶紧打住。管家跟在傅霆州身后,一一应下,显然也知道自家老太爷、老夫人的德行。
管家看这些日子傅霆州忙里忙外,短短几日就消瘦了一圈,心中不由叹气。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侯爷放心,老奴会好生照看侯府的。侯爷,老夫人常年不管事,不懂当家艰难,你要忙着外面的事,总不能时时盯着府中。如果有位明理的主母在,侯爷应当能省不少事。”
傅霆州自嘲地笑了声,是啊,若王言卿在,傅霆州得到了领军机会,现在早就摩拳擦掌准备着出发了,哪会操心行李如何收拾,人手如何安排,他走后侯府如何运行。这次傅霆州亲手安排,才知道那些他看不上眼的生活琐事,原来背后有那么多麻烦。
原来,他曾经能一心向往外面,甩手不管家里的事,都是因为有人默默帮他承担了。他这些年从未为衣食住行操心过,也从不觉得出行是件麻烦事。他想出去骑马游玩时,只需要说一声就够了,之后行装自然会有人帮他打点好,里面伤药、衣服,所有他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只要他需要,去翻包袱肯定有。
一切轻松自然,恰到好处,以致于让傅霆州觉得处理生活琐事是件很轻松的事情,随便花一炷香就能打理好。
王言卿于他,就像空气和水,拥有时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等她离开后,才发现处处寸步难行。
她刚失踪时傅霆州愤怒、恼恨,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拯救她的使命感,仿佛她离开了他根本不能活。后面傅霆州慢慢发现,哪怕她失去记忆,在一个陌生地方醒来,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反倒是他,离开了她才不能活。
陈氏的人还在外面等着,而傅霆州却停在门前,神情感伤,目光怀念,显然想起了什么人。管家心里一咯噔,傅霆州心中想的人多半不是管家希望的那个,管家不得不再次暗示道:“侯爷,皇上给您和洪三小姐赐婚,这是天大的体面啊。虽说圣旨一下婚事就定了,但您要去大同打仗,这一走不知道得几年,洪三小姐一直待字闺中,始终不是办法。要不,您和皇上请个罪,推迟几天再走,加紧把婚事办了?”
这不光是陈氏、太夫人的意思,也是永平侯府那边的意思。打仗这种事情没人说得清要多久,短则几个月,多则五六年,洪晚情不能一直拖着不出阁吧?
事急从权,这种时候没必要讲究什么排场了,六礼走不完就不走了,赶紧把婚事办了,傅家和洪家都能松口气。皇帝特意在傅霆州出征前赐婚,想来也能理解傅家的做法。
陈氏和太夫人隐晦提起好几次,傅霆州都当听不懂,一心要去大同打仗,至于婚事完全甩手不管,一副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折腾更好的态度。
陈氏着急上火,连管家也坐不住了,悄悄提醒傅霆州。管家明白傅霆州的想法,傅霆州和王言卿算是在他们这些老仆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两人从小形影不离,若不是男女有别,就差晚上住在一起了。当时老侯爷以及他们这些下人都觉得这两人以后是夫妻,夫妻心意相通乃兴家好事,所以他们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能知道,两个孩子长大后,却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呢。
最初傅霆州提出和永平侯府联姻,留王言卿做贵妾的时候,管家虽然觉得这样做对不起王言卿,但他毕竟是傅家的家仆,理所应当觉得他们侯爷值得最好的,便没有说话。
人就不能昧良心,他一次自私,后面错误越来越多。王言卿坠崖了,侯爷疯了一样找人,连和永平侯府的联姻大事也不管了。傅家人才意识到,王言卿在傅霆州心里的地位,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要重要很多。
但那时他们依然没当回事,一个女人而已,傅霆州找几天找不到,肯定慢慢就失去兴趣了。然而,傅霆州失心疯一样找了几个月,后来还跑去和陆珩对掐。而陆珩也像吃错药一样,和傅霆州斗了起来。
管家看着傅霆州这段时间做过的事,简直心惊胆战。连皇子都不敢轻易惹锦衣卫,傅霆州却和大权在握、胆大心细,堪称大明建国以来最难缠的锦衣卫指挥使杠上了,这能是什么好事吗?
尤其南巡时,有一天夜里傅霆州回来时身上全是血,脸色苍白,如遭重击,郎中都说再晚回来一会就要出性命危险了。傅家亲信都吓死了,再三追问是谁干的,傅霆州始终一言不发,管家隐隐约约间,猜出了是谁。
管家如遭雷击,然而恐怖的事还在后面。傅霆州经此一事像是遭受了重创,之后一直郁郁不乐,再不见曾经的蓬勃生气,甚至动起和洪家退婚的念头。
等傅霆州南巡回京后,下令让管家整理王言卿的东西。很多事情从管家手中经过,他慢慢补全了整件事的轮廓。王言卿似乎失去了记忆,并且投诚陆珩,而他们侯爷还痴心不改,非要将王言卿“救”回来。
比和陆珩做对更作死的事情出现了,和陆珩抢女人。管家快急死了,偏偏不能和任何人说。幸好皇上给傅霆州和洪晚情赐婚,现在管家满心希望洪晚情赶紧过门,或许侯爷身边没有其他女人,这才对王言卿念念不忘,如果有了更多女人,应当就淡了吧。
傅霆州听到管家的话,脸色淡淡,根本想都没想,说道:“军令如山,前线形势瞬息万变,哪有时间耽误给婚嫁之事。”
管家十分失望,但竟然也不意外。他小心觑傅霆州的脸色,最终一横心,壮着胆子说道:“侯爷,您忧心战场没错,但终身大事也不能马虎。洪三小姐才是您未来的妻子,您早日和她完婚,对所有人都好。”
傅霆州回头,冷冷盯着管家。管家冷汗涔涔,却还咬着牙,不肯退让。
傅霆州嘴上说着家国大义,但谁不知道,他拖着时间不成婚,其实是惦记王言卿呢?王言卿已经落入陆珩之手了,就算将来陆珩玩腻了,将王言卿送回给镇远侯府,莫非傅霆州还能和王言卿发生什么吗?
那将置镇远侯府、永平侯府,乃至皇帝的面子于何处
傅霆州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赐婚”这两个字。人群向他道喜,父母笑呵呵准备婚礼,身边所有人都高兴快乐,唯独他像是坠入海浪,头晕目眩,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他后悔了。可是陆珩根本不给他补救的余地。
傅霆州喉咙干涸,他卡了一下,才嘶哑地发出声音:“坐好你份内的事,其他事不要管。”
陈氏的人在寒风中等了许久,终于见到傅霆州。傅霆州知道他娘闹起来没完没了,只能亲自往陈氏那里走一趟。陈氏一见到傅霆州,立即拉着傅霆州坐下,喋喋不休道:“侯爷,你当真要走吗?这几日天气又转冷了,要不等过了年再走吧。”
“不行。”傅霆州面无表情,淡淡道,“军令如山,若延误了军机,那就是抄家死罪了。”
陈氏叹气,傅霆州都说出“死罪”,陈氏总不能劝着儿子死,便又殷殷说道:“行李收拾好了吗?带吃的没有?你身边尽是男人,男人打点行装不细心,要不,我派人帮你收拾?”
这话连傅霆州耳朵都没有进,毫不留情被拒:“不用。”
“那带两个伺候的人?你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身边总不能没有贴心人。”
“军营重地,不能带女子进入。”
“也是。”陈氏失望地叹气,又小心翼翼道,“不带丫鬟,那你在走前把婚事办了吧?永平侯夫人和我说了,三小姐是深明大义的人,不在乎虚礼,婚礼哪怕仓促些也没关系。丈夫出征在外,女子提前进门照顾公婆,操持家业,也是一桩佳话。”
“皇上已经下令了。”傅霆州眼中毫无波动,冷冰冰道,“即刻启程,不得耽误。”
陈氏接二连三被拒,她就算再迟钝也该看出来了。陈氏脸色拉下来,忍着气问:“你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人家姑娘等着你,我们家也不能不给句话。出发前你要不见见洪三小姐,好歹安了洪姑娘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