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集只是个木头搭起来的四面通风的市集,里里外外都有摆摊兜售的小商贩,也有在银月集登记货品后等买主上门的,不远处是各种仓库,用来出租堆放大批量资源的。这里里外很热闹,多是前来买卖看货的修士,也有些倒买倒卖的凡人商贾混迹其中,人声鼎沸的极具凡间气息。
缇烟从白汲运出来的那批凤梧木和灵光草已经找到买主,今天验完货就能交付,南棠几人到时,她刚从仓库里出来,和人一手交货一手结款。
“一共三千七百仙币,扣掉付给银月集和仓库费,还余三千三,正好我们均分。”缇烟道。
南棠看着已经带人去运货的修士背景,好奇问道:“这些人不像散修。”
“嗯,这是附近巨剑派的弟子,前来采买物资。银月集里交易的可不止散修,许多门派也会派人前来搜集物资,特别是这种大宗货物的交易。”缇烟解释了一句,又道,“走吧,叫你们来是想带你们去银月楼见识见识,前几天我已经到里面登记过了,今天拍卖。”
此话一出,南棠和缇烟均是眼睛发亮,她们不是重虚宫的采买弟子,从没去过类似银月楼的地方。
“缇烟妹妹。”
几人还没动身,旁边就有道让人不愉快的声音传来。
缇烟冷着脸望去,只见一行数人从旁边的一个大仓库里走出来,当前那人正是她的大债主杨成。
杨成满面小人得志的劲儿,走到三人面前,摇开折扇故作风流,道:“先前关闭秘境时没见妹妹出来,还道妹妹遇到什么危险,害得我好生担心。”
“是吗?我还以为你怕人财两失,所以在外头大肆寻找我的下落。”缇烟嘲讽道。
她们消失在秘境这件事在银月湾引起了不小的猜测,杨成为了找她更是下了悬赏状,连小罗和小马都被扣押,她这两天费了不少功夫才把他们俩解救出来,拿回在白汲得到的东西。
“我当然最担心的是妹妹,不过妹妹记得还欠哥哥仙币就好,还有五天时间,妹妹可要记得还上。”杨成一点也不介意缇意的态度,反而很是享受她冷若冰霜的腔调,“你那些东西,只卖了四千仙币不到吧?啧啧,可太惨了。”
缇烟欠下的债,归还的最后期限,在白汲关闭后第十日,如今只剩五天时间。
“放心,不会欠你的。”缇烟懒得与他多言,要带南棠和嫣华离开。虚土和鲛鳞等物,她参加的是银月楼的匿名拍卖,银月集没人知道她们具体得到了什么宝贝。
杨成却合扇伸手一拦:“妹妹不想知道哥哥在秘境里都找到了啥?”
他有心炫耀,向手下人挥了挥手。
不远处仓库的门被打开,露出里面堆得满满的价值不菲的红色矿石与各色木料灵草。
“看到了吗?秘血石!已经有买主定下了。”杨成得意道,“妹妹以后跟着哥哥,定不会让你吃苦的。”
缇烟依旧面无表情。
“成哥。”仓库里又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人道,“清点完了。”
另一人却忽然道:“缇烟……”
南棠便见一直没有表情的缇烟悄悄攥紧了拳头。
“清点完了就好。来来,你们俩与缇烟妹妹是旧相识了,过来打个招呼吧。”杨成看到这两人更是得意,将他们招到眼前。
那两人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缇烟的眼。
“听说他们原来是要陪妹妹进白汲的,可真不巧被我叫走了,耽误妹妹事情了吧,哥哥赔罪。”杨成说着赔罪的话,笑容越发得意。
缇烟的拳头越攥越紧,那两人抱了抱拳,没有作声。
南棠记得缇烟提过,原本跟缇烟进白汲的两个朋友因临时有要事来不来,所以才找了她与嫣华顶上,那时南棠便怀疑过,一切是杨成布下的局,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看缇烟的模样,应该与这两人交情很不错,但显然她被自己的朋友出卖了。
“成哥,买家来了。”银月集外有人唤了一声。
杨成勾唇一笑,又轻浮地上下扫了扫缇烟,带着众人扬长离去,自去银月集外迎接大买家,仓库的门也随之关闭。
缇烟的拳头紧了又松,很快恢复常态,道:“走吧。”
“你们到树下等我一会。”南棠拉住她,指指市集外的大树。
缇烟不解,南棠推推她们:“等着就是。”
语毕她身影一晃,消失在缇烟与嫣华面前,悄然摸到了大仓库后的无人处。
一束虚土无声无息地从她手腕中爬出,化成无数道细小触须钻入土中,再从地下钻进了仓库中,爬到堆满整个仓库的秘血矿石与灵草木料上……
约摸盏茶时间,银亮的小触须从仓库中退出,又慢慢回到南棠腕上。
南棠摸摸自己小腹,小腹上淡淡青光已经黯去。她满足地回头,看到夜烛静静站在自己身后护着。
她像捣乱被捉到的孩子般吐舌,而夜烛就是那个给她放风壮胆的人。她飞快翻上夜烛的背,压低身体:“快走,他们要回来了。”
夜烛无声带着她回到大树处与缇烟二人会合。
“你到底做什么去了?”缇烟好奇道。
南棠没说话,远远看向杨成的仓库处。缇烟不明所以地随之望去,杨成已经和买主寒暄完毕,正带人进去验货,仓库门一开,众人俱是一呆,紧接就是杨成爆炸般的声音。
“我的秘血石呢?!我的货呢?!”
整个仓库的东西,不论是矿石还是木料亦或灵草,全部化成废土。
缇烟也看傻了。
“师叔,你……”嫣华最先反应过来。
南棠做了个噤声表手势,道:“走了,去银月楼!”
小报复一下,她的心情愉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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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楼进出的人没交易市集那么杂乱,能来的都是修士,话不多,一个个都显得十分神秘。南棠在出流云阁前就将月枭送的小鲛珠给收起来了,免得像在鬼榆客栈时那样惹人注意。缇烟前去办了手续,领回来三块令牌。
“一人一枚,是呆会拍卖会上的身份象征,你们若想参加竞拍,举自己的令牌报价就可以。”缇烟简单说了下规则,又塞给她们一块玉简,“离开始还有段时间,你们可以看看今天拍卖的宝贝。我们的鲛鳞与宝珠都在甲级拍品,今天参加拍卖。”
拍卖的宝贝按甲乙丙丁分等,甲级拍品为最佳,再往上就不按甲乙丙丁分级,直接以宝物定级。玉昆的宝物,不论是法宝符箓丹药还是武器装备天材地宝等,大多有灵仙之分,再在灵仙之下细作品级区分,灵品宝物又分凡品、上品与次仙品,次仙品与仙品灵宝仅一线之隔,仙品又分金仙、玉仙与玄仙三种。
而一般能做为压轴来拍卖的,都在仙品级别,南棠目前还没接触过任何仙品。
“八万起拍价……”嫣华神识探入玉简,率先翻到了宝珠,不由低声惊道。
八万仙币是宝珠的起拍价,而鲛鳞则在十五万仙币。
这两个数额,大大超越二人心里预期。
“小点儿声,这只是起拍价。”缇烟按按嫣华的头,小声道,“不知道今天有没大买家,如果被大买家看中,成交价翻个两三倍不成问题。”
“那虚土呢?”南棠问道。
“虚土比较特殊,银月楼的掌眼还在定级,没出起拍价。”缇烟刚解释完,腰间传音符亮起,她告声罪,自去查听。
南棠与嫣华便留在原地继续看下午的拍品——拍品共五十七件,并无仙宝,甲级品六件,乙级八件,丙级十二件,余下全是丁级。
每件拍品旁边皆有详细说明,南棠看得津津有味,她想给自己和嫣华以及夜烛淘弄些有用的东西,还没看几件,缇烟回来,将二人拉到了角落里。
见她面色微凝,南棠问道:“何事?”
“虚土的定级出来,虽然是次仙品,但因其稀缺可按仙品处置,起拍价这个数。”缇烟做了个“八”的手势。
次仙品肯定不是和宝珠的价格一样,那就是……
“八十……万?”南棠也震惊了。
缇烟按按她的手,道:“你别太高兴,这起拍价虽然高,但在银月湾的修士恐怕很少有人出得起这么大的价钱,而虚土又是比较生僻的东西,一般修士取之无用,其结果可能流拍或者以比较低的价格被拍出去。刚才是银月楼的掌眼传音,他那里正好有位贵人想收虚土,愿意出价一百五十万仙币直接买。”
一百五十万仙币,这对南棠和嫣华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嫣华已经听傻,只有南棠沉住了气,道:“我那份虚土我已经留下了,这部分是你和嫣华的,你们怎么决定?”
“这个价格够高了,就算送去悲雪城,也未必能拍出这个价位,单从价格上来说我觉得没问题。我愿意直接卖。”缇烟分析着,又道,“但是,买主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南棠问道。
“他想见取虚土的人。”缇烟正色道,“我知道你不愿引人注目,故而还未回复。”
这一点不难看出,南棠其人与行事作风都透着几分神秘,定有不想被人窥探的秘密。
南棠垂头思忖片刻,道:“不急,先晾晾再说吧。有时间打听打听对方来历,意欲何为,再作定夺。”
第62章 秘密
一场拍卖会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夜里,蓝鲛鳞和宝珠最终以四十万与二十二万的价格成交,刨去给银月楼的佣金,再按每个人所占份额,最终南棠兜里得到十六万仙币,一下子就小富起来。
有钱之后,南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采购。
她身上的符箓在三十年前的大战中已经消耗殆尽,急需补充,恰巧拍卖会上就有些不错的丁级符箓,售价不高,她便一口气拍下十六道符箓,又拣了两套术法秘藉拍下,一套《御风诀》,一套《木牢术》,前者为轻身类功法,可用于自身,也可用于他人,后者则是缚人之术,都不是太高深的功法,售价也是平平。
置办完这些,看完整场拍卖会,她才和嫣华、缇烟离开银月楼,又去了交易市集。
夜烛现在的身体用的还是赤宁兽的,好用是好用,但因为没有预先处理过,用不了太久时间,南棠想替他找些保存兽体的宝物,这些东西银月楼没有,她只能去市集找,好在市集夜里不关,人依旧很多。南棠淘弄了许久,买到套兽用链甲并铁爪套,再加上一匣玄冰与灵髓,总算收手。
嫣华与缇烟也都满载而归,这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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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到流云阁,南棠就见衔宝坐在其中一只小赤宁背上,带着另一小赤宁冲出来迎接他们,尾巴摇得一只比一只欢。
好好的赤宁兽,都给养成狗了。
南棠把整匣灵髓丢给衔宝,灵髓乃是蕴藏灵气之物,狡猴至爱之一。这次白汲秘境衔宝出了大力,不好好奖励是不行的。
衔宝毫不客气地变大,径直坐到地上,一手一枚灵髓往胸口贴去。南棠由着他吸纳,遣开身边所有人,独自带着夜烛进了流云阁第二层。
“躺下。”南棠命令道。
夜烛趴下。
南棠上前,先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旧伤口。这些伤口早就被她以生气缝合过了,暂时还保持着原样,没像当初那只长耳兔一样出现腐坏的情况。南棠这才取出玄冰与链甲指套,一一摆在他面前,再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只瓷瓶来。
瓷瓶内装着防腐驱虫的药粉,她一手催化玄冰,一手将药粉融入玄冰,再灌入生气,直到这一团混合物在眼前化成冰雾后,她才缓缓将其缓缓推入夜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被混着药粉的冰雾冻结,冰雾冲入赤宁体内,连五脏六腑一并冻结后,南棠才以生气再次缝合了伤口。
“这回能撑上大半年,好歹等你两个儿子长大了再换。”南棠拍拍赤宁兽的头。
夜烛转头吼了她一声——什么他儿子,他哪来的儿子?
南棠只推推他,让他起来,手里已经将链甲展开,顺势披到他背上,他在她的示意下抬爪仰下巴,任由她帮着他将金色链甲穿戴整齐,再把指套一根根套到兽爪上。
不知怎地,夜烛有些窃喜。
“真俊。”南棠夸了句。
金色链甲与乌青指套让原本就威风的赤宁兽更添魅力,赤宁兽朝前纵起,展翼浮身半空,挥爪划下,铁青指套在空中留下五道残影。
南棠夸得更欢了,为她这几句夸,夜烛在半空展示得更加起劲。
宛如兽类求偶。
为期不算太长的冷战,在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下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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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仙域的星河依旧璀璨,浮舟上的英俊修士站在巨大冰镜前,一会理理衣襟,一会整整衣袖,又缓缓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缕笑意。
仿似有人替其更衣梳扮般。
座下的修士面面相觑,不知道座上神君到底遇到了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在连续数日的冷脸之后,突然展颜自笑。
“尊上……”有人斗胆唤了一声。
“嗯?”他没转头,语气依旧轻快愉悦。
“老祖不日就要出关,巫岭脱逃的妖物还未有下落,属下担心……”
一句话,便将他脸上笑意说没。
他看着镜中人渐渐冰冷的脸,想着,自己受那边的影响,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萤雪下落,本尊会自行向老祖交代。我要你们查的东西,你们加紧点!”
“遵命。”众修俯头领命。
他飞回佛掌甩袖坐下,俯望众修,满目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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吼——
兽啸巨响,环山回荡,四周草木一阵瑟瑟抖动,枝叶沙叶震落,吓得正在不远处玩耍的小赤宁兽和衔宝齐齐仰头望去,只瞧见半空中一只巨大赤宁展翼而过,身上的链甲在阳光下金光灿灿。
“喝——”又一声巨吼响起,赤宁兽的正前方站起一个足有三丈高的青岩巨人,嫣华就站在巨人的不远处。
“师叔,来吧!”她轻斥一声,掐诀操纵着自己召唤出的巨人朝赤宁兽攻去。
巨人每走一步,地面就是一声重响,挥着重拳砸向半空中的赤宁兽。赤宁兽凌空避过巨□□头,但巨□□风仍旧带着巨大力道扫过赤宁兽,赤宁兽被扫飞出一段距离后险险稳住身体。
南棠并不现身,无数道细细的银亮触须从草木间的某处飞快探出,在赤宁兽被扫飞那一刻迅速爬上赤宁兽的身体并将其覆盖。
原本金光灿灿的赤宁兽眨眼前又变成银色巨兽,随后又以迅雷之速化成赤褐,液体般的虚土转眼凝固成坚硬石甲,赤宁兽一声厉吼,以躯做器,径直撞向巨人之拳。
轰隆——
巨□□头被撞得粉碎,赤宁兽身上的石甲也化成碎石,落下后却在半空凝聚,重新爬到赤宁兽身上,这一次,虚土化成层橘红薄焰,赤宁兽四足上的火焰大涨,威力暴涨数倍,再加上半空一道风劲加在赤宁兽身上,赤宁兽速度大增,顿时化作残影,冲向巨人。嫣华已然看不清赤宁兽的身影,只能看到一团焰绕在巨人身边,嫣华顿感不妙,忙令巨人后退,不妨四周地面隆隆两声,五根巨大木柱陡起,将巨人困在其中。
锐爪划过坚硬岩石的声音突兀响起,刺破耳朵般难听,几道火光似剑火般在巨人身上闪起,巨人动作一僵,很快便四分五裂,化作碎石轰隆滚到地上,砸起一阵尘沙。
嫣华挥挥手,驱散尘沙,跃到半空道:“师叔,不打了!”
不远处的草木间这才跃起一道半透明的影子,贴着隐身符箓的南棠渐渐现身,稳稳落到飞回来的夜烛背上,笑道:“这就累了?可我还没试我的玄灵千机图。”
“你找别人吧。”嫣华只要一想要和千机图里那十来个傀儡对阵就头大。
南棠和夜烛在流云阁的二层小闭关了十多日,潜心钻研虚土,顺便将《御风诀》与《木牢术》琢磨了一番,赶在与月枭约定之日前两天出关,一出来就接着嫣华要她喂招,嫣华和她打了两场,屡打屡输,已经吃不消了。
虚土果然如她所想那般,可以任意改变五行属性,只要她能拿捏好灵源分寸,这土在她手里,可以是最坚硬的岩石皮肤,也可以是最尖锐的利器……她能给夜烛最强的防御,也可以配合赤宁兽的五行属行给他最强的攻击,再加上速度与控制以及无人可及的疗愈术,她有把握即使一次性遇上三个结丹圆满期修士的围攻,也能全身而退甚至拥有一战之力。
————
十五日之期转眼就到,南棠应诺赴月枭之约。
这次除了夜烛之外,她谁也没带,拿着小鲛珠找到土地爷。土地爷将她带到隐蔽暗室的传送阵前,以小鲛珠为阵眼启动传送阵。一阵白光过后,南棠与夜烛回到银沙湾。
银沙湾的宫共已经浮出海面,两个鲛人站在殿前将她迎进了宫殿。
“小友,多日不见,在银沙集可好?”月枭人在殿中,一见她就笑道。
今日他着一袭月白鲛纱袍,鲛纱带着浅浅华光,与他瞳眸颜色如出一辙,他又笑得眉眼弯弯,愈发显得那双眼波光潋滟。
南棠总觉得他的眼睛像会蛊惑人心,也不敢与他多对视,也笑道:“多亏仙君照顾,在下在银沙集很好,多谢仙君。”
“都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小友太客气了。”月枭摆了摆手,又问道,“小友的神识灵力可已恢复?”
“托仙君福,已经恢复了。”南棠回道,“故今日特来履约。”
月枭点头微笑,似有赞许:“小友是个守信之人。”
南棠也回以一笑,转头搂着夜烛在他耳边小声道:“在这里等我,嗯?”
夜烛鼻子哼了哼,趴到地上,斜睨她与月枭。南棠揉揉他的脑袋,起身向月枭道:“仙君,我准备好了。”
“请吧。”月枭做个“请”的手势,带着南棠往海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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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二人就到月枭母亲的沉眠之地。
洞内情景与南棠第一次来时一般无二,这次两人没有过多交谈,月枭将南棠带到潭边后,南棠便盘膝坐到潭边莲座上,冲月枭点头示意后便闭上双眸。
神识展开,包裹整个池潭,她右手捏诀,催动《天生诀》,先向潭中鲛人注入一丝生气,再以神识融合生气探入鲛人体内。
一边查探,她一边蹙起眉来,闭着眼朝月枭道:“仙君,令慈的经脉损毁得很严重。”
人体经脉万千,本就极度细微复杂,与内伤外伤不同,并非靠着生气就能立刻修复的,需要一根一根地修复,但凡错上一点,就是前功尽弃。南棠不是医修,对经脉一途毫无研究,再加上这女鲛的经脉断得乱七八糟,修复起来是件很艰难的事。
月枭的声音响起:“我知道,小友只管一试,不管成与不成,本君都感谢小友。”
南棠没再多话,继续探向她的丹田与识海。
月枭提过,他母亲除了经脉受损外,魂神也受到重创。肉体可复,但魂神,南棠一点把握都没有。
神识融合生气,一点点探入他母亲识海,直到南棠看到一个诡异的神识虚空。
无数陨星将天宇撕得四分五裂,一颗接一颗或掠向远空,或坠落到眼前的无边黑色海域中,海域掀起巨大漩涡,漩涡中心仿如一个能将人吸入的甬道,漩涡的正上方,浮着一个双眸紧闭的紫鳞鲛人,正是月枭的母亲。
一切景象,都显得惊心动魄,可四周却没有一点声音,没有海浪声,没有风声,没有陨星坠海的声音,沉默得像是一幅会动的画。
漩涡中心的甬道另一头,又隐隐约约浮出些奇异画面,勾引着人沉沦其中。
南棠不自觉屏息般小心翼翼靠近,想要看清甬道那头的景像。
虚无的山峦、宫阙,仿佛沉在海底,又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她甚至看到遥远的浮舟,四野飞翔的修士……
越看,她越不自觉地被吸入其中,可忽然之间这个神识虚空仿佛感觉到她的闯入,整个海面陡然间浮起无数金色符文,滔天神压夺魂而来,重重刺入南棠神识。
“唔!”南棠神识被弹出,脑中剧疼袭来,她不可自扼地抱住头,疼得蜷起身来。
“小友?!”月枭飞快上前,将人拥入怀中,手掌印在她背心,一边渡灵给她,一边急道,“发生了何事?”
“你母亲……魂神……被人困在识海中……她的体内,有个……可怕的禁制法阵……”
交代完这句话,南棠再也承受不住这阵剧疼,眼前一黑,晕在了月枭怀中。
第63章 知足
昏沉之中,那片寂静无声却又惊心动魄的海域似乎仍在南棠脑中不断翻腾。
海里漩涡带着无上吸引力,似乎要将人吸入其间。
她很想看清漩涡的那一头有什么,可无论她如何努力,眼前永远是虚无,直到那幽深混沌的漩涡中浮起一艘船,船侧簇拥着无数修士,铺天盖地的穿越了这漩涡,渐渐飞到半空。
船头站着个人,他负手而立,睥睨星海河川的姿态,目光却在混沌浑噩的海面上寻找着什么,不期然间,他朝南棠所在的位置望来。
明明远隔重海,他偏就一眼看到她,向她遥遥伸手。
黑色雾焰在他身上燃起,模糊了他的面容。
夜烛?
她浑浑噩噩地伸手,指尖似乎要隔空与他相触,可画面却又突然暗去。
一股清灵的气息涌入她的神识,驱散沉重浑噩的感觉,她的眼睁开一道缝,柔和青光洒在四周,这是个陌生的屋子。
她刚才,是做了个梦?与现实混杂的梦?
“别动。”乐音般的声音响起。
南棠的意识彻底归拢,发现自己正盘膝坐在玉榻上,夜烛就静静地趴在自己身前,她的背心有些暖麻,有人正以掌紧贴她的后背,向她注入带着水灵气的庞大灵力。
不必回头,她也知道身后的人是月枭。
“吼……”低低的兽吼从夜烛口中发出,似提醒她专注般。
她与夜烛对望一眼,再度闭上眼,专心消化月枭的灵力。又过数个时辰,她神识中的昏沉混沌感终于消失殆尽,清明再现,才终于睁眼,贴在她背心的手掌松开。
“小友,可好?”月枭收功下榻,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多谢仙君,我没事。”南棠转过身来,赤宁兽已经第一时间挪到她身边,霸占走她身边位置,她看了眼恨不得狠狠咬自己的赤宁兽,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本君该向你致歉才是,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神识受创,幸而并不严重。说到底,是本君强求了,诸多境界高深的医修都没办法的事,你又有何办法?勉力为之反受其噬,抱歉。”月枭歉然道。
南棠摇了摇头:“我没有勉强自己。仙君,令慈体内经脉虽然损毁严重,但也非不可医治,我的生气确实可以修复,只是我不懂经脉,还需要找到一个人帮我。”
“何人?”月枭问她。
“我二师兄夏淮,他是丹修,对经脉素有研究,若能将他请来,我就有八成把握。”她说着又垂下头,“只不过……三十年前夏师兄被强敌重伤,碎丹之后离开了门派,至此音信全无,如今我也不知道他人在何地。”
“本君会想办法寻找你的夏师兄。”
“嗯。肉身经脉可以修复,也只是完成了一半,令慈的魂神才是最麻烦的。”南棠又缓缓忖道,“她的神识虚空景象很奇怪,神识虚空之境由神识主人所见所感幻化而已,也不知她重伤之前经历了什么,会留下这样的虚空之境,却被未知的强大法阵禁锢了。”
照理重创昏迷后,她意识全消,神识虚空应该一片空白才对,怎还会有残留景象?这只能证明她的意识还在,但被禁锢了。
设在人身上的禁制法阵,南棠从没听说过。
月枭转身,负手踱了几步,道:“本君亦不知。母亲带领族人对抗强敌时,本君年岁尚幼,并未亲眼见过那场战争。当时抗敌的鲛人全军覆灭,只有母亲侥幸被人救出,被我带到陆地。小友在母亲神识虚空所见之景,恐怕事涉鲛族旧秘,还望小友能替本君保守密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