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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夏淮那里虽然没能打听出眉目,但南棠有了个新的方向。自她从北境重伤醒转之后,除了不药而愈的伤之外,还有一件事透着奇怪。
她的心魔很久没出现了。别说心魔,连从前的嗔痴妒念,似乎都减轻了。
青髓笋被江止擅用,她虽然气恼,但如今想来,她的怒火也与往日不同。若是从前知道江止把她的救命药擅自给了萤雪,她恐怕已经压制不住心魔,生怨生恨生嗔,但就在见到江止的那一刻,一切都不同了。
因为江止夺笋救萤雪而动怒,与因为失去青髓笋而动怒,这两个原因在外人看来似乎没什么差别,但对她来说,却有天差地别。
一为江止,一为青髓笋,二者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蛊虫催发的嗔痴怨恨累积了三十年,她常觉得痛苦,江止亦透不过气。这样的结局可能就是当初施蛊的魔修想要的报复,爱而不得,得而不爱,被迫绑定。
可今日,她的痛苦仿佛烟消云散。结修三十载,难有这般神清志明的时刻,仿佛回到过去。
江止为救萤雪夺她髓笋,她不妒;江止踏足云川,她不喜;江止离开云川,她不怨。
就连看到江止为萤雪疗伤,她也仅是生出一丝怅惘而已。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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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微晚,山间早早暗了,唯云川上仍旧一片明媚。
殿上的冰桑盆栽还未移开,一棵已经枯尽,另一盆还生气勃勃。南棠满腹疑虑推门而入时,灵耳兔正仰面躺在完好的盆土上,敞着肚皮,跷着二郎腿,两根长长的耳朵都垫身下做了褥子,懒洋洋的模样仿佛手上再多根烟杆子就完美了。
听到动静,兔子“跐溜”弹起,改躺为趴,一双小豆眼和南棠的目光撞上。
“小家伙还在呢?”南棠两步走到它身边,俯身戳戳兔子的头,“饿了没有?”
她边说边翻出颗灵果喂它,灵耳兔伸出前爪抱走果子,也不吃,就扒拉。
南棠只当兔子警觉性高,不肯吃陌生人所喂之食,笑了笑走到莲榻前盘腿坐下,行气入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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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眉峰,璩灵洞外的荒泽浮满点点萤火,宛如星河倾倒。
几声“啧啧”音起,有人踏过沼泽的水面,走到荒泽后的悬壁前停下。悬壁后的夜幕弦月如钩,偶尔有一两只兽类飞过,双翅大张宛如蝙蝠。
诡异的叫声响起,像婴孩的哭声,叫人发怵。
停在悬壁前的人却气定神闲,仿佛在寻找什么东西般四下看了看,又走到悬壁下的砂砾堆前,蹲身,拈起一抹发黑的砂砾置于鼻间。
片刻后她起身,喃道:“我的兄长,你这是逃到哪里去了?”
语毕,她以拇指甲锋划破中指指腹,一滴血液沁出,浮到半空,化成血蝶。血蝶在她身周绕飞了一圈,忽然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她望着那个方向又喃喃道:“云川?五师姐?”
月色下,她的脸庞白得诡异。
这是个极美极美的女修。


第6章 萤雪
第一道曙光自云川的星顶上洒落时,虞南棠也睁开眼睛。
运气一个小周天,她身体内的真气果然如夏淮说的那样,虽然微弱却也顺畅,并没受到阻滞,丹田也一如既往的平静,积蓄的那点灵气无增无减,无波无澜,一切都和她去北境之前一般无二。
那昨日她从土里吸收了什么?吸收的那些东西又去了哪里?
虞南棠想着想着,一掀衣裳,露出小腹。
奶白的小腹平坦,不必吸气就呈现漂亮的肌理线条,这是多年修炼体术的结果,昨天的图腾昙花一现般消失了,像是她的幻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依旧没有头绪的南棠有点心烦,她头一低,就又对上那双豆大的眼。灵耳兔毛球般团在她盘膝的双足上,长耳懒懒搭拉着,似乎睡了挺久,被她的动作惊醒,目光刚从她的小腹望向她。
虞南棠笑了,这倒是个聪明的家伙,知道找最舒坦的地方窝着。
“我听说灵耳兔生性机警灵敏,最是惧人,你怎么不怕我?”她理好衣裳,将灵耳兔抱起,纳入怀中。
这么亲人的灵耳兔可很少见。
灵智未开的小畜牲当然不可能回答她的问题,虞南棠也只是随口感慨,但兔子的目光格外平静,似乎没有兽类的好奇懵懂与警醒惧怕,清醒得不像兔子。
敢情这是只老成持重的兔子?
“如果我未生心魔就好了,就可以收留你,可惜……”虞南棠喜欢所有粘人的小动物,对这只灵耳兔亦不例外,只是想想自己那不定期发作的心魔,也不知哪天就走火入魔狂性大发,她收养兔子的心思就灭了。
“等你伤好了,我就把你放回山林,可好?”尽管没有答案,她也还是边问边挠起兔子的下巴。
兔子似乎感觉舒适,微微眯了眼。
“让我看看你的伤。”她想起兔子后腿上的伤,又扒拉出兔子腿检查。
包扎妥当的白绷带上透出黑沉的污色,看得南棠蹙眉。她给兔子用的是宗门治外伤的良药,照理来说,它的伤处不可能再流血,怎么还会渗出液体?
“怎么回事?”她诧异地要解开绷带检查,可兔子却不肯配合,它蹬蹬腿,竟从她怀中挣脱,三两下跳到她背后。
南棠刚想去逮兔子,门外却忽然传来声清冽女音。
“师姐,萤雪求见。”
六师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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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稀客。
自打她与江止结为道侣搬进云川起,六师妹就再没踏足这里。
门派内盛传萤雪与江止两情相悦,却被她生生拆散,但南棠真没看出这二人有私情,也许江止对萤雪确有些另眼相看,然而萤雪……
六师妹是个谜一样的人。
南棠猜不透她。
殿门无声无息被风扫开,光线里走进来个姿容绝代的白衣女修:赤足,右踝上系着串金铃,金铃无声。
这便是最晚进师门的萤雪,他们的师尊临踏山前十年收的关门弟子。她来之后,”惊才绝艳”这四个字易主,从江止手里落到她身上。
萤雪生得貌美——在修仙界这种美人辈出的地方,还能叫人惊艳的,其姿容可想而知。
她还是个天赋异禀的女修:修士灵根循五行而生,却并非越多越好,因为太过杂爻的灵根反而很难修行,是修仙界公认的废柴,萤雪却是其中的反例。她选了一条逆天的仙途,只用了短短四十载,修为便到金丹圆满,这个令人咋舌的修行速度,门派上下除了江止之外,再无人可敌。
都是同一个师父,差距隔山隔海隔了整个云川。
南棠被自己的同门远远抛在最后。
“五师姐。”萤雪入殿后,向南棠行了同门礼。
一只血蝶跟在她身边,又随着她的目光盈盈飞入殿中。
南棠站在殿中,她已经整理好仪容。女人间总有些莫名其妙的胜负心,哪怕她知道萤雪的外貌甚少遇到对手,她也不想在萤雪面前呈现懒散邋遢的模样。可相较于她妥帖的打扮,萤雪却显得随意得多。青色的门派仙裙,高束的马尾,平平无奇的装束,无损她惊人的美。
“六师妹的伤可好些了?前几日听说你为追捕赤幽受了重伤,我正想去探望。”南棠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目光扫了扫那只血蝶。
血蝶在殿中缓缓而飞。
“劳师姐惦记,萤雪受的只是小伤,是几位师兄小题大做了,如今已无大碍。”萤雪道,“倒是我没打招呼就将师姐的髓笋给用了,着实不该,今日特来道歉。”
这话南棠不爱听,和自己的境遇一对比,简直像来炫耀似的,但看萤雪的神情又不似如此,南棠只能继续客套:“师妹言重,都是同门,互助互救自是应该。”想了想,她又道,“师妹喝茶吗?青霜如何?”
来者是客,她还是要招待的。
萤雪的目光似正放眼全殿,听到“青霜”时才将眼神收回,盯着桌上那盏冒着霜气的茶道:“师姐还记得我喜饮青霜?”
她语气听起来有些喜意,待见到南棠露出微诧的神色时,那点喜意转眼消散。
不是南棠记得她的喜好,而是这茶她自己喜欢喝的,殿中常备而已,被萤雪这么一提,她才想起,萤雪也钟爱青霜。
记不清多少年以前,萤雪初入门派,他们师兄妹六人,只有她与萤雪是女子,师尊便将萤雪交给她照顾,她们同吃同睡同住了近三年时光。
如今回忆起那段时光,南棠还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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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萤雪也曾经要好得像一个人般。
萤雪刚到重虚宫时正值伤重,师尊没提过她的来历与遭遇,只说是个苦命的孩子。得南棠悉心照料半年她才逐渐好转,也放下戒心与同门渐渐熟悉。那时的萤雪极其依赖她,她走到哪里都要跟着,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也都与她分享,二人相处得亲密无间。
南棠以为自己有了个能交心的小师妹,所以有人告诉她,萤雪在其他人面前和在她面前是两副面孔时,她并没当一回事,直到有一日,她亲耳听到萤雪背着她与四师兄、五师兄说的话。
她说:“三师兄,四师兄,我不喜欢你们与师姐在一起玩耍,你们别老找她。”
那时,师兄妹几人的关系还很好,三师兄宋诣和四师兄程嘉月和南棠入门时间差不多,小时候淘气都在一块,她常被他们带着在山里疯跑。
南棠不知道萤雪为何那样说,只知道从那天起,宋诣与程嘉月果然不怎么来找她了,他们只带萤雪玩儿。再后来,南棠身边亲近的人似乎都被萤雪抢走,就连向来一视同仁的江止也偏了心,她便疏远了萤雪。
到她与江止结修,萤雪与她之间,再无半分情谊。
萤雪似乎带着无数面具,随时替换——在江止身边是可以并驾齐驱的坚韧女修;在宋诣与程嘉月面前又是娇俏讨喜的小师妹;在一众师长跟前是乖顺聪慧的门派担当;在其他人眼中则是姿容绝代却平易近人的同门……
毫无疑问,萤雪得到了全门派的宠爱,而这份宠爱给她带来了太多好处。并非南棠嫉妒,而是根据她数年的观察,萤雪修为进展神速,除了天赋的原因外,也与这些各处得来的好处脱不开干系。
唾手可得的丹药、符箓、法宝,很大程度加快了她的修行速度。
唯有在她面前,萤雪仍是当年的模样,有些冷漠,不太爱笑。
这盏青霜茶,是当年萤雪跟着她时养出的喜好。
南棠给她泡过三年的青霜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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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髓笋是师姐冲结丹之物,如今被我给用了,总要找个替代物。”
萤雪抿了口茶,话题又转回青髓笋。
“师兄已经答应帮我赢下五莲墟斗法会的太清莲,此物功效比青髓笋更好,师妹不必为此担忧。”南棠说道。
萤雪神情与先前无异,对江止要赢太清莲给南棠毫无波澜,只道:“若能得太清莲,倒比青髓笋更好,师姐自可宽心。”
二人间的话题不多,三言两语话尽,南棠也不想没话找话与她客套,便端着茶浅浅啜饮。
“多谢师姐的茶,我就不叨扰师姐静养,告辞。”萤雪起身告辞。
“师妹也多保重,慢走不送。”南棠回礼,目送她离殿,心中泛起嘀咕。
萤雪三十年都没踏足过云川,今日来此却只为道歉?
她不信。
正怀疑着,她眼角余光忽见肩头一抹赤红,竟是萤雪带来的血蝶,不知几时悄无声息地落在自己肩上。
南棠心头一动——莫非道歉只是借口,这只血蝶才是萤雪目的?
她像在寻找什么,而这样东西必定至关重要,否则她不会踏足这三十年没踏过的云川。
南棠挥手赶开蝶,蝴蝶又轻飘飘飞起,眼见要落到冰桑树上,桑树下忽然跃起一道影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蝴蝶一掌按在地面。
竟是藏在桑树下的灵耳兔。
灵耳兔收回前爪,血蝴蝶已经化作一滩血水。兔子的前爪沾染了血水,它嫌弃地看了两眼,扒拉出一片冰桑落叶搓着爪子,可未等爪上的血水被蹭干净,就被人握耳攥起。
南棠的动作也很快,手起光落,青光直接切断缚在兔子后腿上的绷带。
已经生蛆的腐烂伤口曝露在她眼前。
恶臭散出。
这并非活物。
南棠大惊,将灵耳兔抛出。
灵耳兔轻巧地落到地上,它的毛色已由白变成浅黄,像是沾染了什么粉末。
“净犀,我殿上常熏之香,可掩气息。”南棠边说边望向墙角的香炉,香炉果然被掀开,血蝶飞进来之前,灵耳兔就已经跳进去滚了一圈。
她半眯眼眸,如临大敌,喝道:”萤雪要找的是你吧?你附身灵耳兔,到底是何物?”
兔子舔舔爪上的血水,忽然间张口。
本来可爱非常的三瓣嘴张成诡异的大小,一道黑气从兔子口中窜出,兔子应声倒地,黑气在兔子上空聚成一团不断变化形态的雾影。
半透明的,烟灰色的,雾影。
南棠倒退数步,左手扣出木棘符,右手扣着向门派示警求助用的灵器。
打不过就跑,边跑边喊人!
偏生就在此时,殿外忽然又传来声音。
“师姐,我想起还有一事未问。”
萤雪折返。


第7章 冰镇(修)
沉重的殿门再度无声开启,南棠身影出现在半开的门缝间。
萤雪的目光越过她的肩头望进大殿。云川殿内幽静,只有法宝虹芒照亮每个角落。
“师妹还有何事?”南棠平静问道。
“我听闻大师兄替我疗伤之日,师姐曾到过璩灵洞找我,不知有何要事?”
“没什么,只是听说你重伤,前去探望而已。后来见师兄们正替你疗伤不便打扰,我在白眉峰上逛了逛就回云川。”南棠回答道。
“可是走到我洞府外的荒泽处?”
南棠点头:“那地方……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我没事了,告辞。”萤雪再度转身离开。
南棠缓缓阖紧殿门,倏尔转身,后背贴在了殿门上。萤雪没头没脑的问题,她知道根源何在。
黑雾再度从灵耳兔嘴里散出,在半空逐渐化成一个图案。
一个与在她小腹出现过的图藤一模一样的图案。
这是南棠替它隐瞒萤雪的原因。
黑雾并没伤她之意,只想和她沟通。
“我体内的东西,是你搞的鬼?”南棠问它,可问题才出口,她又自己否定了,”不对,我是在北境回来时就出现了异常,而你是我后来在荒泽捡到的,时间对不上。”
黑雾在半空中化成一个巨大的”X”。
南棠想,这个”X”是否定的意思吧?
“那么……你是知道这图藤的来历,知道我体内出现的是何物?”
黑雾又很快化作巨大的”O ”。
“O”代表她说对了?
南棠捏捏眉心,继续以她问它答的方式与这团黑雾沟通。
“这图藤与句芒春种有关?”
“ O ”
“那到底是什么?”信息有限,南棠也问不出所以然,只能直接问。
黑雾很快变成了六个点。
省略号?
“……”南棠头疼了,换个话题,”萤雪在找你?”
“ O”
“你不能让她找到?”
“ O ”
“如果让她找到你,你会死?”
一个” O ”,一个”X”。
这是也对也错的意思?
南棠蹙眉沉思。这不知道是正是邪的破玩意儿和萤雪之间有过节?她要把它交还萤雪吗?还是要冒着被萤雪发现进而得罪萤雪的风险藏匿这个信息有限的东西吗?
许是看出南棠的犹豫,” O ”和”X”在半空汇聚扩散成更庞大的黑雾。黑雾迅速弥漫到南棠身边,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
南棠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东西竟能开口。
“句芒春种,危险。你护我,我保你。”声音如烟,虚弱无比,音调古怪听不出男女,倒像是妖魔灵兽之类刻意模仿的人声。
一个简单的交易。
南棠听明白了,可没等她做出回复,这股黑雾像耗尽力气般缩回灵耳兔体内。灵耳兔再度睁眼,只是这回起不来,软绵绵地瘫在地上,用小豆眼可怜巴巴地盯着她。南棠却不敢再抱它,她对腐烂的兔子尸体没兴趣。
“我体内的东西很危险,随时会丧命?你知道来历,可以帮我,条件是我帮你躲过萤雪?”她问它。
兔子的长耳朵动了动,左右合拢摆出个”O ”的姿式。
南棠瞧见了未免心生荒谬感,腕间的传音镯却在这时亮起,山下有人给她传音。
“虞师姐,你负责的丙班与宁霞峰弟子起了冲突,请你来一趟。”
是玉观峰负责门派弟子内务的云珊的声音。
南棠再度重捏眉心。
传音镯传达完消息就黯淡下去,南棠思忖片刻蹲到地上,翻出刀片剜去兔子后腿上的腐肉与蛆虫,再以绷带重重包扎后,提着兔子的耳朵走到香炉前,一把塞进去。
净犀香既然可以帮它逃过萤雪的追踪,想来也能藏住一时半刻,等她处理完要紧事,回来再做决定吧。
“在我回来前,你就呆在这里,别瞎跑。”南棠指着它的鼻头道。
兔子的下巴搁在香炉沿上,没了黑雾嚣张的模样,耷拉着耳朵可怜地望着她,活似被主人苛虐。
南棠却转身就走,往玉观峰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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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穷三代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所以修仙界的修士,除了混到高位的,并不只专注修行。不论是散修还是有门派的修士,他们都需要赚钱买符箓、灵丹妙药、仙器仙宝,区别在于门派会给门中弟子提供各种优于外界的资源,但相对的,门派内的弟子也需要付出劳动才能获得对应收获。
这点与凡间一样,凡人赚的是金银珠宝,修士赚的是各种资源,以及仙币。
仙币是修仙界的流通物,相当于凡间的金银铜钱。
作为眠龙山脉最大修仙门派之一的重虚宫自有一套运作标准,门中众修修行之余,都需在门派任职。
南棠作为掌门夫人,也不例外。
她的职责是教导初入山门的凡修。
除了重虚宫在凡间挑回的弟子外,每年也有大把的凡人不惧艰险勇登高峰,跪到重虚宫宫门外,以求入门修仙。但这些人一般资质欠佳,虽会被留在重虚宫中,但也只是编入外门班,一边承担粗使的活计,一边学习些入门的功法。
而她的修为低下,空有师叔名头,要做内门老师是无法服众的,便被安排在外门教些基础理论。
但她没想到,自己去北境前接手竟是丙班。重虚宫原本只设了甲乙两个外门班,丙班是今年新增设的,专门收纳甲乙两班内不安分的弟子,所以出了名的难教。丙班弟子资质差也就罢了,还专出妖魔鬼怪。难怪玉观峰请她执教时,一反常态的好话说尽,原来是为了哄她接下这颗巨雷。
如今接也接了,她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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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踏上玉观峰的迎莲石,南棠就迎面遇上丙班弟子刘子旭。
刘子旭是丙班最安分的修士,也是整个重虚宫资历最老的外门弟子,年纪都快和南棠一样大了。他比南棠还没天赋,修炼得艰难,数十年过去也没突破炼气,到现在寿元将近,已是鸡皮鹤发的老者模样。
南棠才接手丙班数月时间,对这些弟子并不熟悉,所幸刘子旭时常在旁协助,她方渐渐了解丙班情况,但也正因此刘子旭反而成了丙班中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毕竟不论在凡间还是仙界,爱向老师打小报告的弟子都受排挤。
“老师,这次冲突主要是宁霞峰的弟子克扣了咱们班每月的聚气果,大伙气不过,所以才与宁霞峰闹起来的。”刘子旭跟在南棠身边一边匆匆行走,一边道。
外门班的弟子都由门派统一分配的修士教导,故只称对方”老师”,只有当他们拜入某座仙峰时,才会拥有真正的师傅。
“好端端的对方为何克扣你们的聚气果?没有其他隐情?”南棠问道。
刘子旭顿了顿,压低声音:“是因为叶师妹……”
他一番解释,南棠总算弄明白个中缘由。原是宁霞峰的内门弟子李今垂涎丙班女修叶歌美色,找尽一切办法想要得到她,却均被她断然拒绝后开始刁难,丙班弟子替她鸣了几次不平后,他便转而为难起丙班人来。
修仙界强者为尊,尊卑之分必将带来巨大矛盾,仅管江止接任掌门以来三申五令不准恃强凌弱,但还是无法杜绝此类现象,内外门的矛盾由来已深。
南棠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解,进了玉观殿,一眼就瞧见背缚荆棘跪在殿中的弟子。
好话说尽,笑脸赔尽,南棠才把人从玉观峰带回坐望庐。
丙班总共才十二个弟子,参事的就占了六成人数,如今都垂手站在坐望庐的教案前。
南棠目光挨个扫过他们——都是刚入仙门没几年的修士,虽然跪着,但眉宇间少年锐气不减,会让她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
她暗暗叹声气。
全是未过炼气期的弟子,资质一个赛一个差,性格也五花八门:有刘子旭这样胡子头发花白的老修;也有背着血海深仇修行的;还有懒散圆滑成天想赚钱的……
“宁霞峰克扣灵果之事,你们为何不先来与我商量?”南棠开口问道。
没人回答,良久只有刘子旭开口打圆场:”师弟们不愿老师为难,不想给老师找麻烦,所以才将此事按下。”
南棠一眼看穿:”所以闹到玉观峰集体受罚,我就不为难了?”
案下的修士并不与她对视,只各自低头看地——像她这样的老师,他们这些低修见多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又有几个是真心为他们?就连来丙班执教都勉为其难,何况要为了他们开罪宁霞峰?求自保、打圆场才是他们一贯的油滑做法,更遑论眼前这个满门皆弃的掌门夫人。
南棠还待说什么,坐望庐外忽又降下两人,她只得起身相迎。
“这位是陆卓川陆师弟,虞师叔应该见过的,云珊师姐此前也应该与你提过此事,从今日起,陆师弟就会留在丙班修行。”说话的是玉观峰的弟子,他带了个少年过来。
南棠捏捏眉心,看着眼前双臂环胸,眼底无丝毫尊师重道之意的少年,大为头疼。倒是庐中其他修士都扒着门框、挤在窗口朝来人张望,听到这个名字时不约而同发出低惊。
陆卓川,那可是重虚宫的名人。青寻峰峰主的第七子,出生时就资质过人,原是重虚宫寄予厚望的少年天才,谁曾想去岁在试仙会时与别派弟子起了争斗,被废了修为,又与父亲闹大吵一架。青寻峰主大约是要让他长个教训,于是将他送到这里吃苦受罚,以正心态。
南棠瞧着对方那副满不在意的叛逆模样,就觉得青寻峰主的盘算可能要落空,十七、八岁的少年,野性难驯,哪这么容易管?
倒是她……最近的麻烦是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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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下陆卓川,南棠又训斥了丙班弟子一番,心道抽空还得去宁霞峰把这批聚气果的事给解决了才妥当。
就这般脑袋里堆满事,南棠从坐望庐回来途经龙渊时,凑巧遇到夏淮带着两个道童在那里采集瘴毒之气。
“师叔。”两个道童远远看到她就打了招呼。
“这只雪羊怎么了?”南棠点点头,看着道童手里抱着的一只灵兽问道。
雪羊是门派内养来剃毛织布做裳的,只比灵耳兔大一点,羊角弯而短,憨态可掬,常生于极寒之地,故名雪羊。现下道童手里抱着的这只似乎已经断气了。
“这羊贪食,误入龙渊吸了过量瘴气,已回天乏术,夏师叔让埋了。”道童解释道。
南棠”哦”了声,忽然想起什么,道:“横竖要埋,不如交给我吧。”
“你拿这羊做什么?它吸了瘴气,体内带毒,不可食用。”夏淮从龙渊中走出,他唇鼻都蒙着黑罩,声音听来发沉发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