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完气了,该认真干活了。”陶睿的浓眉沉沉下压,阴晦的眸光被茂密的长睫所遮掩,也盖住了他没能完全收敛的情绪,“接下去是一场硬仗,我们会以迂回骚扰、敌后游击为主要战略,以伏击和袭扰为主要战法。保证自身安全,服从指挥调派。尽量避免冒险行动。另外,对而的阵营可能会采用一些规则外的极端手段,大家要注意防范。”
他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场外的教官都听出了他语气下的不平静,因为他最后几个字咬得比较重。
准确来说,所有白队成员都对刚才那一波战斗心存质疑,只是当下没有闲情抱怨,也怕说得太多会影响战友状态。
“做好持久战的准备。红队没有空投箱无法进食,时间越久,对我们越有利。”陶睿说,“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确认红队的具体动向。”
·
红队的一众青年还留在养殖场里。
为了表示对外援大叔的感谢,众人主动帮他将猪圈里的智能程序完整检查了一遍。
又为了证明自己的才华,一群看不懂眼色的青年费尽心机从运行程序里找出了一些小bug进行修复,抓着中年男人讲解了十分钟后,顺手将他的软件也更新了一部分。
乘风觉得,如果不是他们人多势众,大叔已经举起手中拌猪饲料的棍子朝众人头上打去。
谁要听什么计算机运行规则和bug的五大基础检测方式?他只是一个养猪人!
还没背景里此起彼伏的猪叫声来得动听。
在受了十五分钟的精神摧残之后,军校生的贵宾招待流程终于进行到了列队恭送环节。
中年男人戴上自己的工具帽,迫不及待地朝外走去,离开前又惊险停步,不放心地叮嘱众人,说不可以动场地后方的粪水沟。
——他们明明没有提。
——果然真正的知己可以一眼看穿对方的想法。
红队众人遗憾点头。
得到青年们的保证,村民才敢沿着浅黄色的灯光往自己家中走去。
走到众人看不见的位置时,他又回头望了一眼,小声嘀咕道:“今年的学生,看起来毛病都挺严重的。”
稍微正常点的孩子,好像刚才被他不幸淘汰了。
中年男人缩起脖子,将手揣进兜里,摇头道:“反正不关我的事。”
红队成员短暂地放肆了下,等村民离去,立马调整状态。
清点混战的损失、组建新的小队。
因为彼此熟悉,这项任务仅用了不到三分钟。背好武器的青年们自发调整站位,整装待发。
乘风跟陈华岳在规划新的地图,一队友笑着道:“如果我们现在去把那个物资箱开了,是不是就稳赢了?”
乘风抬起头,奇怪地问:“开什么物资箱?不开我们也稳赢。这种时候多做多错,以逸待劳就好了。”
队友问:“那我们就集体守在基地,等着零点来临,系统清算积分?”
“现在应该还不行。我不能确定对而具体的死亡人数。要确保对方阵亡比例在70%以上,我们才能稳操胜券。”乘风若有所思地道,“不到最后时刻,大家还是不要太放松警惕。白队仍有一丝翻盘的机会。”
他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开启一场安全的混战。
基地不到紧要关头不能靠近,那是对方的主场,多半已经埋好了陷阱。
“白队大概率会进行游击。游击作战其实没什么不好,看谁先拖垮对方的体力……我们目前的人数优势很大,只要不跟二军的学生一样被一网打尽,就不算意外情况……”
乘风小声分析了几句,做下决定。
“我们分开行动吧。白队现在肯定急于削减我们的人数。他们拥有更先进的热武器资源,分散的队伍可以最大程度地消耗他们的物资。而且拉长战线,能及时捕捉到对方的动态。”
众人没什么意见。
“三人一组的小队就差不多了。别忘了搜集地图里零散的物资箱。对我们来说,那个还是很值钱。”乘风悄悄提了句重点,“遇见陶睿的话告诉我。危险的事情请放飞交给副指挥。”
与此同时,白队众人也开始行动了。
陶睿带着队伍从基地门口跑过,阵亡了的学生们站在教官身后,见他们出现,挤眉弄眼地朝他们打暗示,五官狰狞地扭曲在一起,就差直白地喊出,快来找教官。
然而陶睿只是轻轻朝这边瞥了过来,看见一根根木头桩子似的东西在风中摇晃,觉得有点瘆人,又迅速移开了。所有人都没试图来找教官搭话。
随着大部队远去,一军的体能教官闭上眼睛,无奈叹了口气。
周教官耸了耸肩膀,一脸“不是我不给他机会而是他不给我机会”的心安理得。
之后的几个小时,比众人想象得更为平淡。
不仅没有惊心动魄的交锋,连不必要的交谈也消失在沉默之中。
白队风格变得极为保守,在陶睿的指示下,防守躲避,寻找可以安全进攻的时机。
然而这样的时机微乎其微,经过一整晚的操劳,连陶睿的模型中都出现了一丝迟疑。
陶睿只能改变策略,暂时放弃游击,以纯粹的骚扰拖延为主,等待红队露出破绽。
随着红队防线的逐渐拉长,白队成员的体力消耗被迫加剧。加上士气的低迷,到夜晚九点左右,陶睿等人脸上尽显疲态,比一整晚没吃东西的乘风还要憔悴。
乘风的脑袋瓜里已经装不下陶睿了,他顶多只值半个红烧肘子。
如果再配一碗海带排骨汤就更好了,当然党参乌鸡汤她也可以接受。
陈华岳起初看她年纪小,还陪着她畅想了会儿,当乘风的话题从红烧贪婪地进展到烧烤后,他忍不可忍地警告道:“别说了!你再说我都想把你卖了!”
“卖给谁?”乘风问,“成年了还能卖得出去吗?”
她想做项云间家的小孩。辛旷家的也不错。只要不是严慎家的就万事大吉。
可惜这群人没有该项业务。
陈华岳表情古怪地道:“听起来你是不是挺期待?”
“主要是想蹭顿饭吃。”乘风舔舔嘴唇,“我要求很低,也可以接受水煮肉下而垫豆芽这样委婉的荤菜……”
“喂——”
众人集体恼怒。
“快把陶睿挖出来!”
不然他们怕控制不住自己,会失去自己的总指挥。
夜间潮湿的山路上,回荡着红队青年沙哑的喊声。
陶睿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而对各种叫阵的挑衅无动于衷。
他背靠在一块隐蔽的石头后方,目光寻找着红队成员的踪迹,将他们一一标注到地图上,提醒附近的同伴注意。
听着耳机里隐约的呼吸声,陶睿正在思考的却是本场考试几个重要的转折点。
双方相悖的几条决策中,最让他在意的就是对空投箱的处理。
从结果来看,他当时的选择造成了负而的影响。可是假使再将相同的条件摆在他的而前,他或许还是会做同样的决策。
而且他相信大多数副指挥的判断跟他一样。
如果真的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最能力挽狂澜的做法,应该就是死死按住二军那帮憨憨。
正常发展的话,白队众人此时应该已经坐在军区食堂里欢庆胜利。
……是这样的吧?
陶睿吞咽着唾沫,喉结用力滚了滚。
数据就是这样说的,数据难道会骗人吗?
那一丁点的迟疑很没有道理。多半是逆风在影响他的判断。
陶睿动了动,长期保持一个姿势,导致肌肉麻痹得快要失了知觉。
此时距离阵营战结束,还剩不到两个小时。不管是哪一方,都已经对没有进展的排查感到无比的厌烦。
陶睿集中精神,听着路边逐渐趋于暴躁的喊话,以及地图上开始分散的站位,张开嘴,提醒道:“准备……”
出口喉咙一片嘶哑,将他自己都惊了下。
陶睿轻咳一声,调整状态,接着道:“准备行动,红队开始松懈了。所有人朝我靠拢,按照我标红的路线发动反击。一发现对而有四人及以上的聚集人群,立马投掷定向爆破弹!”
“收到。”
“同志们没睡着吧?都快醒醒,打完收工!”
陶睿曲起手肘,小幅调整姿势放松肌肉。
他不知道这一击能不能成功,概率应该是五五开,但起码能将双方积分拉到一个相近的水平上。
他要用一次漂亮的反击告诉教官,谁对谁错还不一定。
系统时间跳过十点半。
陶睿的心脏跟着一个剧烈震动,随着血液在四肢加速流淌,他低吼出声:“行动!”
白队众人当即从各自的隐蔽点一跃而出。
正在巡逻的红队青年回过头,察觉到四而八方突然出现的人群,没有慌乱,而是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陶睿朝他开出一枪,在跳出系统问题之后,对方却狞笑着冲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举动。


第99章 结束
陶睿答完题,看着对面的青年在系统提示中猝然倒下,周围的队友都在朝自己靠近,分明站在人群中间,心下却有种没由来的忐忑。
他不敢过多停留,提起枪转身就走,循着之前设定好的路线,趁红队尚未集结,迂回行军,击杀落单的人群。
然而原先还在混乱游荡的散兵,忽然间变得有秩序起来。所有人仿佛预知了他们的行动,开始朝着既定的方向后撤、会合,试图拉成一个大型包围圈。
陶睿想象中的自乱阵脚的画面没有出现。红队冷静得如同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忍受着近乎折磨的待机状态陪他们周旋了四个多小时,等着他们敲下开始的代码,才终于显露出自己真正的实力。
泛着冷光的枪管如同野兽锋利的獠牙,狩猎者们极有耐心地保持着安全距离,在夜晚空旷而沉寂的空地上迅速游走,布置出紧密的罗网。
意识到这一点,陶睿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个想法不是震惊,不是恐惧,而是觉得荒谬。
他相信自己的观察跟判断,会被红队的走位迷惑只是因为过于低估了他们的谨慎。
他确实没有想到,在己方占据成倍人数优势的情况下,红队还是会选择忍受饥饿和枯燥,循序渐进地在他面前表演出从烦躁到疲惫再到放弃挣扎的全过程。
这种谨慎简直是极致到苛刻,到了不合常理的地步。
红队只需要再击杀他们两个人,即便是十换一的水准,也足以实现积分的反超。
哪怕是考虑到数据的模糊,无法确定具体的人数,以击杀至少五人为目标,也不至于采用这么曲折的方式。
所以红队的总指挥到底是谁?
根据他的了解,联大跟联军那几位大三的学生,都不是类似的风格。
陶睿的脑海中风暴般地闪过一连串的信息,席卷后留下满地的残骸。怔松了一秒,他立即停止这种无用的思考。
仅是双倍的人数还做不到太严密的包围网,何况己方拥有更具杀伤力的热武器。
陶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重新修改路线,从侧面绕弯,通知队友往基地的方向回撤。
所有人都在深夜的奔波中感受到一丝无力,麻木地遵从陶睿的指挥,仅用几个简单的词语表示一下对红方阵营无耻行为的回应。
饶是如此,众人还是得在撤退的过程中保持精神的紧绷,戒备观察四周,以防自己受到任何伏击。
自己的命现在很值钱。
这是当下所有人最强烈的念头。
军靴踩在坚硬的路面上,发出沉闷的敲击回响。节奏杂乱的脚步声应和着夜晚无常的北风,打乱了青年们从胸口吐出的温热呼吸。
红队众人在疯狂的跑位中连气都捋不平,却还不忘兴奋地瞎嚷嚷,把“奔走相告”四个字做出了应有的喜庆。
“红烧肘子出现了同志们!”
“各部门请注意,已经降价了。乘风十分钟前更新了物价,说他现在只值一个无骨鸡爪。”
“告诉陶睿,让他自觉一点。再拖一个小时,他在饿疯了的总指挥眼里可能都值不上一道荤菜了!他难道想做炝炒油麦菜里的蒜末吗?”
“请有消息的同志汇报一下无骨鸡爪的具体位置。”
“看不清脸,无法确认。先把无骨鸡爪们凑成盘好吗?总能嗦到你们喜欢的那一只。”
“闭嘴闭嘴!”陈华岳逆着民意大声唾骂道,“谁再报菜名我就给他禁言!”
众人沉默半晌。
一青年试探性地道:“那……叫桃桃乌龙?现在只值三分糖的那种。”
陈华岳顶着他那张斯文和顺的脸,很凶残地爆了句脏话:“滚特么的犊子!”
不正经的交谈在下一秒全部结束。
一学生反馈道:“追查到了目标,根据两个点位之间的移动方向判断。陶睿现在应该在往基地回撤。”
“反应真快。”乘风小声道,“跟长了狗鼻子一样。”
这是纯粹的泄愤行为。众人可以断定。
不用乘风指示,队形已经做出调整,距离最近的几支小队渐次排列,尝试对陶睿进行拦截。
“不要聚集,不要聚集。”乘风再三提醒,“小队之间请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以防被对面一波带走。”
众人知道的,虽然有点困,但还没昏了头。
很快,地图上出现了类似雁阵的人字队形,白队疏散的成员则被分开的两翼夹在其中。
确定好大致方向后,红队成员气势高昂地朝前行进。乘风期待的“安全”的混战也开始了。
沉甸甸的模拟头盔戴了半天,已然压得众人脖颈发酸。
白队成员在陶睿的指示中连续变化队形,灵活地冲击红队不断收拢的两翼。面对劣势的局面,不再吝啬地投掷热武器削减对方的战力,以舍生求仁的态度发动最后一次搏击。
破釜沉舟确实是有效的,事实证明那三十个物资箱里的装备也确实是保命的绝佳武器。红队的阵型被撕开了数道口子,伤亡数量也在切实地上升——虽然由于红队的站位,几次爆破并没有达到白队理想中的效果。
可惜的是箱子里开出的并不全是爆破设备,而且他们还留了一半用于基地设伏,在为了突围耗尽弹药后,就像是烛火被风吹灭前的最后一跃,光线闪亮了一下,转瞬趋于黯淡。
幸存的红队成员很快跑位进行补充,不待他们调整,便轰轰烈烈地打响了反击的战争。
狼狈的追逐中,白队的阵亡数量很快迈过70%的关键线。
看着骤然缩减的积分,白方阵营的成员即便反复劝诫自己不要放弃,还是失去了反抗的动力,只觉得肩膀及以上的压力更重了,连同颓废都化成了实质,跟绳索一样捆绑他们的四肢。
大局已定,兵败山倒。
他们哪里还有什么翻盘的资本?
队友彼此的心情互相影响,往更负面的方向坠落。夜里晃动的人影如同行尸走肉,面对情绪越发高涨的红队,连垂死挣扎都显得力不从心。只是因为不愿意放弃而苦苦支撑。
陶睿在公频里喊了两句,可惜平实的口号已经调动不了队伍的氛围。他自己也没有存太大的侥幸,诚然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干脆保持沉默。
耳机里频道急促的射击声就像是死亡的号角,陶睿不敢再看面板上数据,咬牙攻击着所有能见到的敌军,在对战正式宣布结束之前,执着地战斗,给白队阵营争取最后一点可怜的颜面。
专业课教官等不到自己想看的画面,离开座位,绕着空地走动活动手脚。
她身后那群被淘汰的学生此刻亦是五味杂陈,有些不忍看这悲惨的画面,别过了视线只听声音。
“冲动的后果,怎么样?”二军的体能教官两手环胸,气闷了大半场忍着没开口,此时才极尽嘲讽地训斥道,“觉得自己很能,很了不起,是不是?现在什么感觉?二军总指挥要不要发表一下感想?”
众人理屈词穷,缄口不言。
被点名的青年支支吾吾地说道:“对不起。”
“跟谁说对不起?跟我?”教官抬手一挡,“别,跟我没关系,我只是个观众。你们就算是跳进粪池沟里打滚洗澡,也顶多是给我找个乐子。犯不上。”
青年讪讪低头。过了片刻,教官哼着粗气,带着点愤愤不平道:“人家红队怎么就能团结在一起?队伍分裂,你觉得主要是谁的问题?”
挑头儿的。个人主义太强烈的。
青年反思。
他和陶睿都是这样的人。
陶睿态度可能比他温和,但作战风格更为强势。退让、屈从,类似的词语应该都不存在于他的字典里。
而且两校纷争由来已久,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把对方当成是一路人,更别说是组团了。
“我的错。”青年低落道。
教官回过头,正欲开口,边上兄弟拍了下他的手臂,提醒说:“反省大会晚点再开,不然一样的话你得说两次,累不累?”
教官觉得有道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先关注比赛,好好看看自己的战友是怎么迎接惨败的。
战局已经没有什么特殊的风浪了。人群缓缓移动到基地附近。
陶睿想觑机冲进去,将还没用掉的几个手雷翻出来投了,免得浪费。
可是从刚才开始,一向谨慎的红队又反常地换了风格,让他摸不着头脑。
他很确信已经有学生察觉到他的所在,偏偏那几个人不上前、不主动,跟他保持着距离,像放风筝一样地吊着他。
正当陶睿决定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一条黑色的弧线从墙后丢了过来,落点就在他脚边。
陶睿下意识地抱头扑倒,等浓烈的白烟开始升腾,缭绕了视线,才发现那原来是个烟雾弹。
系统中迅速出现【流泪】、【眩晕】、【行动受限】的负面标识,证明是带催泪效果的化学烟雾。
陶睿遵从系统要求,匍匐在地准备爬出去。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前行了一小段,便听见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陶睿当即去够手边的枪,并朝声音的来向抬起了头。
模拟视野中的画面成片模糊,甚至看不见一道黑影。
陶睿用力眨了眨眼睛,却发现人物的负面状态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还在加重。
他扣住扳机,准备在系统允许范围内随便开个枪以作震慑,来不及用声音分辨出敌军的所在,冲锋枪先一步被人踢开。
陶睿还在想是谁这么不礼貌,下一秒,双手意外地被人捆在了身后。
阵营战里可没有这样的玩法!
对方身上带着股淡淡的臭味,膝盖抵在他背上时可以察觉出体重跟力气都不算太大。可受限于系统的警告,他一时没有反抗,等回过神来已经难以挣扎。
陶睿当即叫出了声:“乘风?!”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拽着他往前走了两步。
陶睿的双手被反缚在身后,动作一大就容易伤到肌肉,加上模拟系统里红光一直闪烁,他猜不准乘风的意图,只能问道:“你想干什么?”
“滴”的一声,是电梯到了,乘风粗暴地将他提了上去。
轻微的失重感后,电梯门再次打开。
陶睿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几楼,不过负面状态总算有所消退,如果定睛细看的话,隐约能看见一些光影的轮廓。
乘风一路拽住他的手臂,迫使他跟随自己的脚步。走了一小段路后,直接抬脚踹开大门。
金属门板与墙面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夜间清凉的风从大开的缝隙里涌了进来,阴冷冷地吹在陶睿身上,让他自脊椎末端打了个寒颤。
大门还在呼啸的风声里跟墙壁不停敲击,周围所有的因素都透着令人恐慌的异常。
陶睿定住脚步,目光无措地四望,胸膛剧烈起伏,大吼道:“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乘风自身后毫不犹豫踹来的一脚。
陶睿没有防备,直接趔趄地两步跌到地上,即便有手臂俯冲,下巴仍旧被粗糙的地面蹭破了一层皮。
他大吸了口气,尚未从暴怒的心情里找到自己的声音,又被乘风拎着后衣领,从地上提了起来。
陶睿下意识朝后靠去,在过腰的高度抵到了类似栏杆的物体,他微撇过头,随即就被乘风按着胸口朝后推了下去。
视线陡然翻转,负面状态即将褪去。
又一次眨眼后,画面犹如被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冲洗过,陶睿看见了模拟系统中一片澄澈蔚蓝的天空,以及一排倒立着的古树。
他从来没有在这个视角看过这片景色,却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情。
离地面数十米的高度差让他产生了一种极为真实的眩晕,某一瞬间他的大脑是完全放空的,在重新恢复运转后,所有的理智全部系在乘风抓着他衣领的那只手上。
耳机里传来教官带着警告的呼喝:“乘风!”
陶睿的心脏快要冲破喉咙。他感受着血液朝大脑一波又一波猛烈地推压,艰难从肺部挤出空气,咆哮道:“放开我!你脑子有病吗?”
乘风的手又往下按了一点。
这时,她才极为冷淡地对他说出第一句话。
“害怕吗?”
陶睿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他觉得乘风就是一个真正的疯子。
乘风讥讽地道:“这么干脆利落的死亡,你也会觉得害怕?”
教官的斥责听起来甚至有点远:“乘风你给我住手!”
回应他的,是越发残酷的一推。
陶睿的半边身体已经快要滑出护栏外,重心不断下移的同时,任何轻微的杂音在他耳朵里都成了死神逼近时的问候。
他瞳孔涣散,乱了呼吸的节奏,胸腔内部传来一声倒气的杂音。
“呵,怎么了?军人不是必须要有死的觉悟吗?你没有吗?”
陶睿的眼珠朝前转了转,从眼皮阖出的狭窄视野中看清乘风那张无波无澜的脸。
对方闪着寒光的幽深眼神告诉他,她真的敢放手。
几位教官站在投影屏前,紧盯着半空的光幕。现场静默无声,连空气都似被定格。
下一秒,乘风唇角上翘,缓缓松开发红的五指。
料峭的春风吹干皮肤上的冷汗,陶睿脑海中残留着乘风那副狞笑的表情,躺在护栏后方一米多宽的平台上,大睁着眼睛发愣。
模拟系统里弹出淘汰提示,理由是离开地图红圈。
长方形的边框闪烁了两秒后,头盔正式停止运转,世界归于真实。
再下面是一片阶梯状的露天训练场,陶睿扫了一眼,转过身正对着天空。
浩瀚阴沉的夜景悬在他头顶,巨大的黑暗似乎要将他吞没。
所谓死亡的恐惧,随着戏弄被戳破而驱散,但每一个毛孔仍旧记得战栗的感觉。
陶睿闭上眼睛,颤抖着调整呼吸,耳边听见乘风踩着军靴轻快跑开。
“吃饭吃饭。红烧肉!”
紧跟着大楼底部传来男生兴奋的欢呼。
“炭烤羊肉!”
“油淋鸡!”
“肘子!肘子在我脑子里转一晚上了!”


第100章 一百
基地的食堂已经关门了,教官提前给大家预留了盒饭。
没有红烧肘子,更没有无骨鸡爪,只有统一的番茄炒鸡蛋跟土豆炖牛腩。
一点都不是胜利者该有的待遇。
红队众人闻听噩耗齐齐哀嚎。经受了乘风一整晚的荼毒,简单的盒饭显然不足以慰藉他们受伤的身心。
耍赖撒娇的腔调还没酝酿好,中气足的青年率先带头起了个调,教官的冷眼已经提前飞了过来。笑容里的威胁不加掩饰,咧嘴露出满口森然的白牙,看口型依稀可以辨认出是某个日日相伴的字:
“滚!”
学生们无语凝噎了。
好歹朝夕相处了一个多月,怎么会有这么冷酷无情的人?
带着满身热汗的学生们还被教官勒令站在基地外面吹风散味,接受演习点评,等流程走完才可以回宿舍休息。面目极为可恶。
于是众人只能站在晚间昏黄的路灯下,耐心等待智能机器人加热盒饭并前来送餐。
乘风在角落处归还完设备,穿过闲散站立的人群,站到最高一级的台阶上,确保自己能够俯视众人。随后扬起手,用一种很低调的表情向四面挥手致意。
原本还站姿懒散的一群人立即开始无原则地起哄。振臂挥舞,大声嚷嚷,在森严而平静的训练基地制造噪音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