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拉无辜地看他:“糖果一半都用的淀粉纸,可以吃的呀。”
凯撒斥责:“你见过有人在淀粉纸上用油墨印刷?”
他仔细将沾着她一点口水的糖果纸撕下来,重新塞到萝拉嘴巴里。
少了压迫感的注视,那个胆小的店员也终于数完找零的钱,哆哆嗦嗦地递过来:“先生。”
凯撒的注意力已经放在萝拉身上,他顺手捏捏萝拉鼓起的脸颊,牵着她的手,一手拎着装满糖果和蛋糕的购物袋,和她在安静的初秋夜晚中并肩行走。
车子停在不远处,保镖在周围不紧不慢地跟着。
萝拉说:“刚刚那个是我的族人。”
凯撒已经懒得去纠正萝拉:“嗯。”
反正她总会固执地反复强调,执拗到像一个石头。
“他很怕你。”
凯撒说:“我不介意告诉你,除了一个名叫萝拉的Omega女性,我还没有遇到过不怕我的阿斯蒂族人。”
萝拉跳起来,从一个格子上迈过去,啪唧一下,溅起水。
水溅到凯撒裤脚上,他低头看了看。
这个有着洁癖、以及对自己仪容有着严格要求的男人,就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仍旧从容地牵着萝拉的手。
萝拉低头:“凯撒,我不明白你对我族人的态度。”
凯撒反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认为阿斯蒂族人是什么样的?”萝拉猛然抬头看他,“是好的,还是坏的?”
“你不能简单地用好坏来定义一个族群,”凯撒纠正,“萝拉,人的好坏善恶,和他的种族、性别、年龄、肤色都没有区别。”
萝拉当然知道。
但有很多人不知道这点。
因为阿斯蒂族人曾经涉及黄赌毒,操纵经济、政客,依靠钱财肆意破坏一个国家的财力支柱,所以大家痛恨、杀戮所有的阿斯蒂族人,即使对方一贫如洗,同样遭受压迫;
因为阿斯蒂族人曾经制造暴动和危险行动,伤害到无辜的民众和平民,所以大家讨厌所有的阿斯蒂族人,斥责、辱骂、吐一口口水,即使对方只是一个无辜的孩童,脸颊上仍旧被强迫留下痕迹。
只有少数人知道,只有知道的那少数人明白,这种事情有多可悲。
“但你认为牺牲我族人的利益是正常的,”萝拉问,“是吗?”
凯撒抓紧她的手,平静地问:“你想得到执行官凯撒的回答,还是我的回答?”
萝拉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需要把政治行为和伦理行为分开,萝拉,”凯撒第一次对萝拉讲这些,他很平和,晚风温柔如许,他银色的发落下月光,“为了帝国民众的稳定,也是为了大部分人的幸福生活,我不能过多考虑道德。合格的统治者为了达成目的,要不择手段,信义也好,暴力也好,都是用来达成目的的手段。成功不分善恶,不需要过多考虑手段是否符合伦理道德。”
萝拉慢慢地走,牛轧糖的甜在嘴巴里一点一点融化,淡淡的苦涩泛出来,或许混进去一粒品质并不怎么美好的杏仁。
“成功的恶人比成功的圣贤更多,你需要承认,成功达到目的不一定意味着道德高尚,萝拉,”凯撒说,“你的心太软了。”
是的。
合格的统治者不会过多被道德约束。
纯粹、被道德牵绊住的好人,无法领导一个国家的进步。
即使凯撒明白会有少数阿斯蒂族人遭遇不公——他仍旧不能冒着少数极端分子破坏整个社会秩序的危害,而宣布解除所有针对阿斯蒂族人的管控。
至少现在不能。
萝拉转过脸,她看到闪着红灯的车辆疾驰而过。
“不用担心,”凯撒语调缓和,他说,“针对阿斯蒂族人的策略不会永久,你的族人会获得自由,但不是现在,我们需要一些时间。”
萝拉闷声说:“你明明有时间处理,但种族问题……其实并不是你首要考虑的政务,对吗?”
凯撒坦诚:“是。”
国际关系,金融发展,房产,实体市场,科技,武器……
凯撒不会专注于解决种族问题,国家是一艘受多重因素影响到船,航行不会只考虑其中一种条件。
萝拉将杏仁咬碎。
更苦了,这粒杏仁是坏掉的,外表光鲜亮丽,可里面包裹的核是苦的。
苦到萝拉忍不住皱眉。
凯撒说:“但我可以向你承诺,萝拉,阿斯蒂族人会拥有自由。”
萝拉仰脸:“这个承诺,是凯撒对我说的,还是执行官凯撒先生对我说的?”
凯撒凝视着她的脸,眼睛像落在纯净紫色矿物质石上的紫藤花:“现在的凯撒。”
萝拉移开视线,她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重复着刚才歌剧中的语句:“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
凯撒摸了摸萝拉的头发:“回去吧,该休息了。”
萝拉任由凯撒抚摸自己的头发,她那淡淡金色的卷发,用精致的山茶花丝巾约束住。
她站在凯撒面前,忽然伸手,抚摸着他手中购物袋、那个被摔出裂痕的蔷薇花糖果盒,语调轻松地说:“那我们去开房吧。”
凯撒安静两秒:“等一下,你的话题跳跃度有些大。”
萝拉的指腹贴着上面的塑料裂痕,撒娇:“不大嘛,你的易感期应该快到了吧?”
她什么都闻不到,哪怕靠近凯撒,也只能闻到若有似无的、月光般的清淡冷冽气息。
消除永久标记的手术对她的身体仍旧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譬如对凯撒的信息素迟钝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地步。
但凯撒能够闻到她身上的淡淡茉莉花香,如此清晰。
“去吧,”萝拉用小手指勾了勾凯撒,“现在的萝拉想和现在的凯撒……现在的爹咪一起约会,纯粹的约会。”
凯撒没有立刻回应萝拉,他侧身,看到藏在暗处的保镖。
萝拉用愉快的语调哼着改编后的词语,还是刚才歌剧中的歌词。
“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
也许你不愿意这样做,那么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我也不愿再姓凯普莱特了……”
她成功从购物袋中取出盛满糖果的盒子,微微侧脸,看着凯撒,目光干净。
凯撒说:“可以,但需要我选择酒店。”
萝拉欢呼一声,紧紧抱住他。
她说:“谢谢爹咪。”
哦,罗密欧,为什么你的名字是罗密欧呢?
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
——但身份该如何抛弃呢?
就像普通的情侣,凯撒顺利找到一份可以接待他的酒店。但凯撒的身份特殊性仍旧让整个酒店开始惶恐不安,就连准备休息的总店长也赶了过来,诚惶诚恐地接待。
在萝拉顺利地拿到房卡、哼着歌在侍者带领下往电梯中走的时候,凯撒的保镖和亲信已经悄然包围整个酒店。
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两个人对此心知肚明,却仍旧选择视而不见。
就像白色的、善意的谎言,凯撒维持着这个短暂的、一触即破的幻象。
这个假象。
今晚的事情发生的比以往每次都要自然,萝拉洗干净澡,衣服也不穿,裹着浴巾就跳到沙发上,指挥着凯撒去给她开电视,两人付费看了一场电影,凯撒帮萝拉擦拭完她湿漉漉的头发和脚,擦干净上面的水、不小心沾到的一根长长、金色卷发。
萝拉缩在凯撒怀抱中看电影,她捧着买来的蛋糕吃,牛轧糖,蜂蜜杏仁糖只吃了一粒就丢在一旁,就像机器人拼命地给自己补充油,她依靠着高热量的食物为自己补充能量。
最终,凯撒看不下去萝拉的举动,亲自伸手,从她嘴巴里将糖果抠出。
“这些东西会损害你的牙齿,”凯撒说,“明天再吃。”
萝拉不喜欢被“虎口夺食”,饿大的孩子,对每一口填到嘴巴里的食物都格外珍惜,她骑对方腰,伸长了手去争那粒淀粉纸还没有被融化的糖果。
她最会耍赖,也最会打架,顺利地扒拉住凯撒的胳膊,嘴巴同时含住牛轧糖和凯撒的手指,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凯撒被她咬出来气,笑着捏她脸颊:“不错,长牙了?使劲儿,能咬破吗?”
大部分Omega没有锋利的牙齿,当然伤害不了凯撒的皮肤。就当磨牙棒咬了半天,也没有咬出伤痕,凯撒任由她随便咬,最后才轻轻亲了亲她的棕褐色眼睛。
就像在草丛中撒下一粒春。
萝拉不记得是谁先亲吻谁,和那晚车中重逢不同,他们就像两个一起合伙偷到糖果罐的孩子,隐秘地分享着同一粒糖果。凯撒尝起来的味道像寒冬落在松针上的雪,他的手深深插入萝拉发间,压住她的头发,唇齿相依,萝拉没办法观察对方表情,她连爹咪的声音都发不出,小心翼翼学习着普通Omega和自己Alpha的接吻方式。
她闻不到对方的信息素,不会被诱导。
凯撒能够闻到她的信息素味道,毫无阻碍地落在怀抱中。
沙发柔软,凯撒扶着萝拉,避免她一脚踩空滑下去,他反复安抚着对方,用温和的声线和语气安慰她,乖孩子,乖宝宝,小乳猪,我的小萝拉,我的好女孩,漂亮的小蠢货。
所有的能想到的亲密称呼,凯撒全都拿来使用,他在反复安抚这个暂时无法适应他的Omega,尝试着用轻柔的触碰和语气来让茉莉在不伤害瓣的情况下盛开。执行官凯撒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冒出如此多肉麻、甜蜜的称呼和语言,或许因为萝拉喂到他口中的糖果太甜,甜到能够软化一颗政客的坚硬心脏。
今天的他不是执行官凯撒,只是一个想要安抚Omega的普通Alpha。
短暂地将理智向爱倾斜,明知或许仍旧是难握的失望。
萝拉搂住凯撒的脖子,朦胧着伸手给他擦拭他脸上的汗水,触手可及的地方没有纸巾,她顺手用胸衣边缘给他擦,浅淡的茉莉和蜂蜜牛奶糖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怎么都擦不干净,就像茉莉。
萝拉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可梦境并不会有这样的痛和愉,如同刀尖舔蜜,如同反复抠结痂、发痒的伤口,她的唇贴在凯撒下巴上,小声叫:“爹咪。”
“嗯,”凯撒简单地应了一声,侧脸,亲吻她金色的卷发,“我在你这里。”
我在你这里。
小萝拉。
名字代表什么?
我们所称的玫瑰换个名字还是一样芳香。
萝拉在发抖,她拥抱着凯撒,越过他温暖的肩膀,看到不远处的鱼缸。
透明的、硕大的鱼缸中,豢养着拥有漂亮大尾巴的孔雀花鳉,刚才凯撒亲手撒了饵料,丰年虾,最大的丰年虾和孔雀花鳉的腕差不多粗细,像是有骨头一样,孔雀花鳉张口奋力咬住丰年虾,却不慎被卡住边缘,只能借助流水的润滑和重力往下吞咽,任由丰年虾的骨骼撑开孔雀花鳉的口。
世界上总是如此,好像美味的食物总要伴随着艰难,甜蜜总会伴随着搓磨。
萝拉张口,声线脆弱:“凯撒。”
凯撒说:“乖女孩。”
萝拉失神,她趴在凯撒肩膀上,视线因为溢出的生理泪水而逐渐模糊。
像是镜头开了虚化,她看不到漂亮的孔雀花鳉,整个鱼缸和其中的饵料都变得模糊一团,好像整个世界坠入温泉水中,水流中的孔雀花鳉彻底将丰年虾吞掉,柔软小巧的鱼腹鼓起来,如同孕育。这是晚餐的第一只丰年虾,只是开始。
整个世界坠入温泉鱼缸。
啊罗密欧,你的名字为什么是罗密欧;
否认你的父亲吧,抛弃你的姓名吧。
在柔软的旋律中,萝拉下坠,一路坠落在温泉深处,如同一只找不到回家方向的孔雀花鳉,天地如此大,水域广阔,唯一纳入的丰年虾是峰浪中唯一可以短暂依靠的地方。
萝拉凭借着意志力在深夜顽强醒来。
凯撒睡得安稳。
在共浴之后,萝拉喂给他的蜂蜜杏仁糖中含有安眠药,能够让一个成年的Alpha毫无阻碍地睡到黎明。
凯撒没有疑心,他吃下了萝拉用唇喂过来的东西,一粒包裹着安眠药物成分的糖果。萝拉喂的时候忐忑,庆幸凯撒只当这是深吻,咬破了她的唇舌。
萝拉轻手轻脚地下床,她什么都没有拿走,除了凯撒钱包里面所有的现金。
她打开门,外面的两个保镖冲她敬礼,怀疑的目光没有从萝拉身上移开,但因为她的衣着而稍微放松警惕。
萝拉裹着睡衣,金色发蓬松落在肩膀,身上是属于凯撒的信息素味道,嘴唇被咬破了一点点,泛出小块儿的殷红。
萝拉伸手,将耳侧的头发轻轻撩上去,对其中一个保镖柔声说:“请问你可以去买些Alpha专用的安全防护套吗?”
她脸颊晕红,微微低头:“执行官过于勇猛,我们用光了所有的东西……嗯,要最大号,谢谢。啊,对了,他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能麻烦你们其中一人去购买吗?”
她故意露出脖子和手腕上的痕迹,属于Alpha和Omega的味道交缠。
其中一名保镖立刻立正:“我明白。”
“等等,”萝拉叫住他,“请保密。”
保镖严肃地说:“收到。”
他走得很快,只剩下一位女性Alpha还在,萝拉私下看了看,稍微退后一点点,有些羞赧:“那个,您可以进来一下吗?我的腿好像受伤了,您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对方没有怀疑,因为萝拉看上去如此娇弱,她就是一个可怜的、刚刚被执行官大人蹂躏过的Omega女性。
考虑到萝拉的体质,她毫不怀疑地进来,但在腿刚刚迈入后,萝拉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裸露在防护手套外的肌肤重重一痛,随即而来的是强烈的麻木感,几乎在两秒钟麻痹神经,她甚至连警铃都来不及发出,张着口,直直仰面倒在地上。
在她视线中,萝拉飞快地将她身上的衣服全部脱下,包括鞋子——萝拉在鞋子中疯狂垫了一大堆东西,终于做到和她的身高差不多。
装扮一新的萝拉穿上她的衣服,清了清嗓子,灵活地模仿着她的声线,对着另一侧的同事说:“抱歉,请来一个人与我交班,我想去卫生间。”
躺在地上、被强力麻痹药物放倒的女性Alpha艰难地张口,却只能看到萝拉面色如常地和信号那端的人交谈,冷静离开。
萝拉顺利地从公共卫生间的窗户中离开,她知道下面有监控,尽量避开,贴靠着墙、一路上尽可能寻找能够遮蔽身体的地方。
她太累了。
两条腿都在发软,全靠意志力撑着跑,有东西顺着腿往下落,萝拉不想去深度思考那些是什么东西,干净利落地在一个小巷跳下。
腿刚刚落地,萝拉差点摔倒,车灯大开,刺目的光线照耀过来,萝拉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从指缝中,眯着眼睛向外看。
她现在没有多余的武器,只有麻醉剂。
一个摩托车头盔抛过来,萝拉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安加斯。
安加斯说:“上来,快走。”
-
凯撒许久没有做过这样温暖的梦。
他梦到了童年时期,喂养的一只白兔。
那是他唯一一只曾经拥有过的宠物。
兔子名字叫茉莉,是从厨房中救下来的,他只觉着这只兔子看起来很可怜,像是要哭。
八岁时的凯撒喂养这只兔子一年,它一直很乖,不挑食,会主动亲吻凯撒的手掌,身体健康,活泼可爱。
但有一天,这只兔子忽然病了。
病后的小兔子拒绝进食,拒绝运动,水也不怎么喝,整天病恹恹地卧着,打不起精神,两只耳朵垂下来,对任何事物都不感兴趣。
凯撒找了很多的宠物医生,都没有治好它的病。
忽然有一天,小兔子有了精神,像以前一样,快乐地进食,大口大口地吃东西,舔凯撒的手指,贴着他蹭啊蹭,蹦蹦跶哒。
凯撒以为自己的精心照顾让小兔子重新恢复健康,十分欣喜。
为了庆祝这件事,他晚上将兔子的窝挪到自己床边,给予它更精心的照料和陪伴,温柔地和小兔子讲话。
第二天清晨,凯撒看到小兔子安静地躺在窝中,伸手一摸,冰冷僵硬。
他以为的健康,其实只是它离别时最后的陪伴。
……
凯撒睁开眼睛,刺目的灯光照耀着他,被安眠药麻痹的神经逐渐解冻。
他伸手。
没有萝拉。
没有小兔子。
凯撒摸到冰冷的、医院的床单。


第73章 歌舞 宣传视频
萝拉在破晓时分顺利抵达女政客的府邸中。
这是一个始建于1808年的建筑,整个宽敞明亮的酒店都是木质结构,附近有一家拉丁风格的餐厅,供应着一些有趣的食物,乘车十分钟,可以抵达一个极佳的滑雪胜地,提供一流的速降滑雪和越野滑雪设备。
这本来是女政客用来避暑的住宅,但如今很乐意暂时提供给萝拉,让她暂时居住。
萝拉甚至没有来得及好好感谢对方,一头倒在柔软的床铺上就睡。她实在是太累了,身体上的疲倦,心理上的劳累……她甚至连澡都没有洗,就这样带着属于另一位Alpha味道的痕迹,躺在床上。
好心收留她的女政客名叫莫妮卡,是如今共和国某在野党的核心人物,和帝国不同,这是一个议会共和制国家,三权分立、实行制度多党制。她曾经有过一段糟糕的婚姻,如今独身居住,属于对阿斯蒂族人比较友好的党派——当初阿斯蒂族人偷渡时候,恰是她所属党派执政时期,力排众议,通过演讲和宣明,一直通过了对阿斯蒂族人的接纳法案。
萝拉和她的良好关系,顺利地让赫尔曼和莫妮卡有过几次正式会谈,两人经过协商,达成互利互惠的契约。
这次安加斯冒险来异国接应萝拉、萝拉能够顺利逃脱,也有莫妮卡的暗中帮助。
萝拉在洒落阳光的床上一直睡到中午,梦境之中满是凯撒的影子,她的头很痛,对方的温柔简直像是能够将气球膨胀的大量气体,让她的灵魂轻飘飘地升到空中。
她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那么多、那么多轻柔的称呼,或许是习惯他的冷血,昨天对方的细心让萝拉仅仅是回想就感觉到心悸,这种不可名状的不适像能将人窒息的棉花,萝拉缩在柔软被子中,醒来的时候,摸了摸柔软蓬松的小枕头。
她轻松跳下床,光着脚去浴室中清洗。水哗哗啦啦地落下,直直冲入下水道中,萝拉什么都闻不到,手术后的她对信息素完全不敏感。
脖子上还有咬痕。
伸手挤出大量的洗发水,在掌心暖热、揉成泡沫,擦在头发上,轻轻地搓几下。
萝拉低头,看到青蓝色地砖上、被水冲走的大量柔软泡沫。
往后的一周,她没有出门,安静地休息,养好身体。莫妮卡休假的时候会过来,偶尔和萝拉聊一聊凯撒的情况。
凯撒的政治访问圆满结束,他在萝拉失踪后的第二天返回自己的国家,新闻上对此的报道千篇一律,仍旧是那种滴水不漏的话术。
没有人知道凯撒丢了小萝拉。
安加斯会在明天带萝拉重新返回国家,今天是萝拉留在这里的最后一晚,她和莫妮卡吃了最后一顿晚餐,在能够看到山景的房间中,莫妮卡亲手做了甜菜根馅儿的馄饨,浇上蜜汁的鸭肉,以及菠菜汤团。
莫妮卡没有和萝拉谈政治上的事情,她是一位聪慧细心的女性,聊天时候最多的话题还是生活上的那些琐屑小事,譬如她新买了一个漂亮的玻璃花瓶,在逛商场时购买了一件柔软舒适的真丝睡裙……
刨除那些冷冰冰的政治因素,莫妮卡很享受生活。
两个人关于生活上的共同话题不多,她不会分辨真丝的好坏,不会欣赏花瓶的历史,不会懂玻璃制造的工艺,但不妨碍她认真聆听。
话题的末端,是莫妮卡提到的一个童年小事。
“我父亲曾经担任过外交大使一职,”莫妮卡说,“很荣幸,小时候的我曾经跟随他拜访过不少次贵国,印象最深的就是漂亮的温斯顿城堡,沉稳美丽。”
萝拉双手托腮:“我都没有去过呢。”
莫妮卡笑起来,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会去的,萝拉。”
她喝了一口红茶,用纸巾轻轻擦拭唇沿的茶水:“印象最深刻的是温斯顿城堡中的一次晚宴,有一个贵族家的男性,和我年纪一样大——喔,那个时候我八岁。我听到他和自己父亲沟通,想要早些回家,陪伴自己的兔子。”
萝拉慢慢地吃裹满蜜汁的鸭肉,丰沛美味的汁液在嘴巴里炸开。
“他的兔子生病了,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但今天忽然精神很好,”莫妮卡说,“他说这是小兔子病好的第一天,最需要主人的陪伴。”
“我也养过兔子,”莫妮卡温和地笑,“我告诉他,那不是兔子病好了,大概是回光返照。”
萝拉咽下鸭肉,她吃了一块甜橙。
“那个男性告诉我,他知道,”莫妮卡手托腮,她脸上难得出现一点怅然,“没有办法挽留,他只能尽最大限度给予临终陪伴。”
萝拉问:“后来呢?兔子死掉了吗?”
莫妮卡神色放松,她轻轻倚靠在椅背上,温和地注视着萝拉:“我第二天就离开了,很抱歉,不能告诉你故事的结局。”
萝拉礼貌地说:“今天的晚餐很美味,谢谢您的款待。”
她不知道凯撒如今在做什么,也尽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她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不可以选择考虑自己。
萝拉是阿斯蒂族人的萝拉。
有了莫妮卡的帮助,萝拉成功地和安加斯重新回到基地。
这个时候,距离艾米莉亚的释放,只剩下最后几天。
艾米莉亚几乎是飞奔着跑过来拥抱萝拉,萝拉从来没见过艾米莉亚这样激动,这个高傲的银发大小姐,安静地将脸贴住萝拉的头发蹭啊蹭,生涩地表达着她并不擅长的喜悦。
萝拉想,安加斯或许都没有得到过这么高级别的对待。
艾米莉亚没有问萝拉是如何逃出来的,萝拉身上属于凯撒的气味已经消散掉了。
晚上,安加斯弄来一个投影仪和幕布,在基地的森林中露天放电影,那些从没有进过电影院的阿斯蒂族孤儿快乐地叫着跑过来,帮忙拿东西,他们对这一切感到新奇。
艾米莉亚和萝拉坐在稍微靠后的位置,给这些孩子们放的是个经典动画电影,汤姆猫追着杰瑞鼠到处跑,却总是打偏、或者失败,自讨苦吃。
孩子们被逗得前仰后后,时不时有孩子站起来追着打闹,被大人呵斥后,才又老老实实地坐回去。
艾米莉亚没有看过草地电影,她甚至不用去电影院中看,家中有专门的观影室,每次有什么电影上映,她家中也会在第一时间拿到新的带子,不用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坐在同一个空间中。
这种感觉其实也不错。
萝拉依靠着艾米莉亚的肩膀,她说:“你回去后,还要参加志愿军吗?”
艾米莉亚被凯撒接走之后,两人再见面,就是不同的政治立场了。
镇压的志愿军,不屈的反抗军。
艾米莉亚问:“萝拉,我们不可以和平共处吗?”
萝拉说:“当然可以哇。”
“那你……”艾米莉亚蹙眉,她很不理解,放缓声音,“那我们可以都放下武器——”
“不一样的,”萝拉想了想,告诉艾米莉亚,“当强者和弱者打架时,你不能说全部丢掉武器就算公平。”
艾米莉亚看着远处奔跑的孩子,安加斯带了糖果过来,这些糖果很廉价,用了大量的糖精和便宜的人造奶油、脂肪混在一起,调制成粗制滥造的牛奶味道,和糖纸粘在一起,放在手里稍微一暖就很难再摘下。
艾米莉亚从来不吃这么廉价粗糙的东西。
可那些孩子,围绕着安加斯,一口一个哥哥、叔叔,争着去抢那些糖果。
安加斯拿着篮子过来了,萝拉用力向他挥手,她拿了两粒糖果,剥开糖衣,填到嘴巴里。
艾米莉亚也要了一粒。
安加斯犹豫了一阵才给她,提醒:“大小姐,这个味道可能不太好。”
艾米莉亚说:“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