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是指念南?”侍卫喊得亲热,“他秋狩期间立了大功,圣上特许他休息两日,这会应当在城中与朋友喝酒庆祝呢。”
……是吗?
……当然不是。
周某人算好时候,趁着崔慕礼不在,大摇大摆地进了崔府。
“我来找崔二。”
二公子不在呢。
“什么?崔二已经复工了?”
对,前几日就回刑部做事了。
“那真是不巧……无碍,我去花园里逛逛,顺便等他。”
啊?公子不知何时才回来,您恐怕要等很久。
“没事,我自己找些乐子,不会无聊。”
乔木怀疑周三公子另有所图,但身份有别,他又与公子交好多年,从前也不是没行过此事。
他硬着头皮答应,将周念南领到花园亭中,奉上茶水点心后,恭顺地侯在一旁。视线偶然扫过周三公子的脸,随即又垂首敛眸。
周念南坐在石凳上,双手揣在袖里,心不在焉地四处看。
“嗷。”
乔木眨眨眼,嗯?什么东西在叫?
“嗷~”
乔木不着痕迹地寻找,是哪里发出的动静。
“嗷~嗷~”
乔木循声望去,似乎是周三公子的袖子在叫。
莫非是袖子成精了?
乔木扯扯嘴角,很想装作没听到,奈何那“袖子”叫得也太欢快了些。
“周三公子。”他忍不住道:“您袖里装了什么东西?”
周念南提了提手肘,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乔木,我看你脸色发青,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觉,出现幻听了?”
乔木道:“回公子的话,奴才一觉睡到天亮,好眠的很。”
“是吗?”周念南道:“我不信。”
刚说完,乔木便眼尖地看到,他袖子左右鼓动了几下,似是有活物在闹腾。
乔木:“周三公子,奴才都看到了。”
周三公子:“不,你什么都没看到。”
二人正僵持,亭外有人朝乔木招手,无声喊道:“乔木,有事找你。”
乔木无法,只得暂时离开。等他身影一消失,周念南忙撤开手,摸了摸探出脑袋来的小家伙,笑道:“别急,马上带你去见她。”


第94章
谢渺念完早经后, 便在屋子里东摸西摸,使劲儿想着,有哪些东西能带到清心庵。
精致昳丽的衣裳?不不不, 庵里有统一发放的灰色尼姑服, 穿不上。
招摇金贵的发饰?不不不,尼姑们要落发,连头发都没有, 用不上。
至于那些个胭脂水粉啊, 香脂香膏啊, 花钿妆奁啊就更没用了, 哪家姑子在庵堂里还上妆,点个大红唇?
综上所述, 什么都不用带。
谢渺安心地往榻上一靠, 打算闭目小憩会, 再去蒹葭苑找谢氏用膳。
嗯, 趁着还未正式出家,她得多陪陪姑母。
她刚躺下, 便见拂绿进门,一副急张拘诸的模样, “小姐,有人来找你。”
谢渺懒洋洋地睁眼,“嗯, 夕宁是吧?你跟她说我睡着了,下午找她。”
拂绿道:“不是二小姐。”
谢渺道:“那就是嫣紫?姑母有什么话要她通传?”
拂绿道:“也不是嫣紫姐姐。”
谢渺蹭蹭软被,“乔木?不见。沉杨?不见。崔慕礼?更不见。崔夕珺?更更更不见……”
拂绿听她说了一堆名字, 偏偏没说到关键的那个, “小姐, 是周三公子。”
谢渺皱眉,“谁?”
“周念南,周三公子。”
谢渺从牙缝中挤出话,“大白天的,他来海花苑找我?”
“……对。”
谢渺果断道:“不见,打死都不见!”
“小姐。”拂绿道:“周三公子说您要是不去书房见他,他便来卧室见您。”
谢渺:……
拂绿哭丧着脸,“您也知道,奴婢们四人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还有两名侍卫。”
拂绿心里苦啊!听说周三公子在秋狩期间救驾有功,成了圣上面前的大红人……这样的贵公子,她哪有办法对付他!
谢渺郁闷归郁闷,也知晓丫鬟们拿他没辙,默念了一大段静心咒后,整理好仪容往外走。
书房里,周念南站在桌案前,目光划过书架上整齐摆放的经书,再到收纳在箱子里,一叠叠抄好的经文……
莫非谢渺真想出家?
他内心有些忐忑,随即却又失笑:不,不可能,才十六岁的毛丫头,定是突发奇想的荒唐念头而已。
他绕到案后,端详谢渺常用的紫狼毫。嗯,笔不怎么样,改日弄支顶尖的湖颖送她。
有人推门进来,周念南闻声抬头,莞尔一笑,“谢渺,我回来了。”
青年神采飞扬,笑容绚烂,险些晃花谢渺的眼。
“哦,”她无动于衷地道:“全京城都知道你回来了。”
周念南立刻问:“你听说我杀熊的事了?”
“是又如何?”她没好气地道:“周三公子威名远扬,不好好待在侯府,跑海花苑来干嘛?”
周念南坦荡地道:“因为我想见你。”
谢渺恨不得拎起他丢出去,“周念南,你看清楚,这里是崔府!”
周念南自知理亏,摸了摸鼻梁,道:“我只与你说几句话,说完便走。”
说话时他侧着脸,露出颊边深深的伤痕。
他本剑眉星眸,生得俊美无俦,此时左下颚多出道三厘长的伤疤,犹如无暇瓷器生裂,突兀而令人惋惜。
她愣怔一瞬,“你的脸……”
周念南曲指抚着伤疤,不以为意地道:“哦,杀野熊时留下的。”
谢渺早已听闻他搏杀野熊,救驾有功的消息,却不知道他竟为此破了相。
一切都变了。
前世周念南未入羽林卫,未跟随承宣帝去秋狩,未击杀野熊救下圣驾。今生他入了羽林卫,提前崭露锋芒,立功的同时,亦在脸上留了伤疤……
她脱口而出道:“太医院特制的白玉瓷肌膏能祛疤,你去要瓶来擦。”
“男子汉大丈夫,伤疤是战斗的荣耀,我才不涂什么祛疤药。”他语调忽转,促狭道:“或者说你喜欢我这张芙蓉面,舍不得它受半点伤?”
“……”谢渺面无表情地道:“你爱祛不祛。”
“你别生气,我擦还不行吗?”
谢渺懒得搭理他。
周念南便神神秘秘地抬高手,“谢渺,你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谢渺问也不问,直接道:“我不要。”
周念南很郁闷,“我只想对你好,你为何老拒绝我的心意?”
谢渺道:“因为你我身份有别。”
周念南被噎得无话可说,想当初他眼盲心更盲,总用此不遗余力地打击她,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我的错。”他厚着脸皮道:“待我们成了亲,我天天任你打骂,绝不还手。”
谢渺冷静地戳穿他,“成亲?谁许你的?你家皇后姑母吗?”
“皇后”一词精准戳中死穴,他笑容尽收,态度却愈加坚定,“谢渺,你给我点时间,再等等我。”
他又让她等。
谢渺心情复杂,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总是执着让她等,然而……
“嗷~”
细弱的叫唤声突然响起,暂时打断她的思绪。
“谢渺。”周念南从袖中变出一只巴掌大的小狐狸,“你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小狐狸舔舔爪子,配合地喊:“嗷,嗷~”
这,这也太可爱了!
谢渺差点便伸手要摸,随即又板起脸,“做什么?”
周念南抬起小狐狸粉嫩的爪子,朝她挥挥掌,捏着嗓子道:“渺姐姐好,我是小狐狸白饭,白饭的白,白饭的饭。”
谢渺呆,“它叫白饭?”
周念南道:“长得白,就叫白饭咯。”
谢渺无语:……意思是长得黑便得叫黑饭?
他将白饭塞给她,“来,摸摸你家白饭。”
白饭全身毛发雪白,黑瞳晶亮,神态灵动,软乎可爱。
小家伙十分亲人,不断用脑袋顶着谢渺的胸口,试图钻到她怀里。
谢渺问:“哪里弄来的狐狸?”
周念南道:“圣上为追它的母亲而遇上野熊,野熊残害它父母后又被我所杀,我见它孤苦伶仃,便将它带了回来。”
原来如此,真是可怜的小家伙。
谢渺轻抚着它,只一会,便将它送回去,“我不要。”
周念南问:“你明明喜欢,为什么不要?”
谢渺道:“不是我的东西,我自然不要。”
周念南道:“我送给你,它便是你的东西。”
谢渺想硬塞,周念南偏双手抱臂,不接就是不接。
他道:“白饭已经认定你是它的主人。”
白饭闻言嗷了一声,仿佛在应和此话。
谢渺无奈,“周念南,我真的——”
“谢渺,你收下它吧。”周念南黯声道:“我从出生到现在,没庆过生辰,更没收过生辰礼,如今只希望你收下白饭,作为我此生的第一份礼物……都不行吗?”
谢渺硬着心肠道:“不行。”
周念南干脆转移话题,“七日后便是我的生辰,你想去哪里玩?”
谢渺果然再顾不上白饭,异样的沉默过后,她道:“周念南,你走时叫我等你回来,而我一直未好好回答你。”
周念南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跳鼓动,惴惴不安。
她静静地回望,又透过他望着前世的周念南。
她从暗巷中带出满心求死的他,交还给崔慕礼,半月后再见面时,他已神容规整,重塑脊梁。
他道:谢渺,我明日便要启程前往北疆,去帮我父兄报仇。
他道:谢渺,你等我回来。
她没有品出其中深意,直到今生他又说了同样的话,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兴许前世他便喜欢过她。
她还记得彼时是崔慕礼忽然出现,打断了她的回答。而今生,她要给他晚到的两世答案。
她道:“周念南,我不会等你。”
周念南浑身冰凉,又听她道:“你是翱翔在天空的鹰,志在长空,前程万里,再往前飞一段路,定能遇上真正配得起你的女子。”
配得起他的女子?
周念南在心里反驳:借口,都是借口,她最是不屑出身高贵论,否则怎敢当面顶撞庆阳,不卑不亢说出谢父的过往?
他急道:“谢渺,我进羽林卫是听了你的话,若真有前程未来,那也是你的功劳。”
谢渺却摇头,“鹰击长空,是因它生来便是雄鹰。周念南,即便没有定远侯府,没有你的皇后姑母,你仍会杀出一条血路,让所有人见证你的本领。”
她思路清晰,用赞扬来撇清双方关系,聪慧却令人寸寸心寒。
他脑中浮现某种猜想,酸溜溜地问:“难道你心里还有崔二?”
谢渺平静地道:“周念南,你与崔慕礼都很好,但是我不喜欢。”
周念南仔细端量,确认她说得是真心话后,失落之余又感到欣慰:很好,看来崔二也没机会。
他心情稍定,道:“谢渺,以往是我仗势欺人,口无遮拦,随意拿出身取笑捉弄你……抱歉,是我太过幼稚,没明白英雄不论出处的道理。但我真的懂了,我知晓你的父亲是个令人尊敬的长辈,而你更是我心悦所求之人,请你原谅我,给我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他语态诚恳,再无半分傲气,期盼甚至祈求地望着她。
他想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对她好,能弥补过错的机会。
谢渺别开眼,淡声道:“周念南,你该往前走。”
哐当。
周念南听到有东西在破碎,许是他的自以为是,又许是他从未体验过情爱的心。
“为什么?”他颤着声问:“为什么我不行?”
谢渺的回答是背过身,沉默而坚决。
哪里有为什么?人生在世,体会的感情那样多,有多少能得到回报?
前世他们不可能,今生则更不可能。
她刻意无视他泛红的眼眶,也无视心口轻微撕扯,仿佛毫无触动。
真无情啊。
周念南凝视着她的背影,自嘲地笑笑。枉他生平自诩潇洒,岂料在被她拒绝后,本能的反应竟是——
“没关系,我能等。”
“……”
“你一日不接受,我便等一日,你十年不接受,我便等十年……我会一直等,等到你愿意回头看看我,愿意可怜可怜我。”
谢渺闭上眼,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周念南哑声道:“七日后的未时,我在东城门外的亭子里等你,不见不散。”
那是四年前他们初遇的地方。
“周念南,你——”她想叫他别再白费功夫,转过身时,书房已不见他的踪影。
她失神地望着虚空,片刻后,被乱动的白饭唤回注意力。
“小家伙。”她轻举起它,低叹:“你的主人太固执了。”
*
乔木办完事回来,见亭子里空无一人,当下脸色微变。
沉杨说过,周三公子也爱慕表小姐呢!他该不会是……
乔木小跑着要去寻人,没两步便瞧见一抹熟悉身影,呃,原来周三公子在角落里藏着呢。
周念南行若无事地瞥他一眼,“不早了,我改日再来找崔二。”
乔木道:“周三公子慢走。”
周念南健步如飞,刚过拐角,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人——
吓了一跳的周念南:……
提早下衙的崔慕礼:……
周念南眼中闪过慌色,不由自主地讪笑,“崔,崔二,你怎么回来了?”


第95章
崔慕礼面容清冷, 双手抄在袖中,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周念南脑筋转得极快,“哈哈, 我正找你呢。”
“是吗。”崔慕礼淡淡地道:“趁着上衙时间,特意来找府里我?”
周念南一脸无辜, 拍拍兄弟的肩膀, “我哪知道你已经复工, 还以为你在家养伤……来来来,既然你回来了,咱们就好好聊聊。”
两人转到崔慕礼的书房谈话。
周念南未流露半分颓散, 与他交流起近段时间讯息。
崔慕礼说起承宣帝对王永奇的判决, 周念南颇感不痛快, “王永奇是张贤宗手下的一条恶犬, 此次未能取他狗命,就怕他往后抓住机会, 东山再起。”
“此言差矣。”崔慕礼道:“犯官们被囚于诏狱最深处, 由廷尉专门看守,常年不见天日,宿无整夜, 如此艰苦的环境, 你又岂知王永奇不会病痛缠身致精神失常?”
周念南假模假样地拱手, “是我考虑不周, 还是崔大人说得有理。”
崔慕礼又聊到九皇子奶娘被下药一事, 周念南冷笑连连, “真是群阴险歹毒的家伙, 竟然能对半岁的婴儿下手。”
崔慕礼道:“在他们眼里, 只分同流合污与非我族类者, 九皇子身份尊贵,注定此生都得处高临深。”
周念南又何尝不知?他无意识地摩挲着颊畔伤痕,道:“我会再次肃清姑母身边的人。”
崔慕礼的目光追随而落,“是那野熊所伤?”
“嗯。”周念南道:“我正要与你细说此事。”
与京城中流传的神乎其乎不同,周念南的版本更为简洁,“圣上在追寻一对雪狐时误入深山,不巧遇上野熊觅食,野熊见到人群后兽性大发,胡乱伤人,我见情况危急,便持剑冲了上去,在诸多侍卫们的协力下,共同制服了野熊。”说完又嘻嘻哈哈,“当然了,我是其中主力,功劳最大。”
崔慕礼道:“此番你立下大功,圣上定对你刮目相看。”
周念南不以为然,“我父兄在边关立功无数,我这点功劳,实在不值得一提,不过嘛……那日若我未来得及冲上去,你猜会是谁脱颖而出?”
崔慕礼静思,吐出三个字,“张明奴。”
周念南冲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崔二,料事如有神。”
承宣帝此番秋狩,由大都督常再青负责护戎事宜,三大京营中的精兵强将及锦衣、羽林二卫,共同保护圣上安全。
张明奴则侯立常再青左右,野熊出现,众人慌乱之际,周念南注意到他隐在人群中,手已按上腰间兵器,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宝剑,在等待飞必冲天的机会。
周念南怎会让他如愿?
他击杀野熊之后,特意留意过张明奴的反应,然而他与旁人般钦佩惊叹,全然不见异样。
这厮心机极深。
“比起张明畅的蠢笨,这位庶长子更像张贤宗。”崔慕礼道。
“正是。”周念南道:“若我未入羽林卫,未跟随圣上去秋狩,说不定这回真能叫他大出风头。”
说着说着,他难免出神:谢渺说他生来便是雄鹰,获得的荣耀与她无关,可他分明是听进她的话才——
“念南。”崔慕礼轻叩桌面,提醒:“你走神了。”
“抱歉。”周念南饮了口热茶,转而关心:“崔二,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面对好友,崔慕礼总算说出心里话,“日日有人问我同样的话,莫非要我在胸前竖个牌子,写上‘无碍,莫忧’才行?”
周念南幸灾乐祸地道:“谁叫你是崔家未来家主,圣上钦点的状元郎,满京城人都倾慕的崔二公子……”
他眼神忽地一闪,殷勤万分,“有人跟我说太医院的白玉瓷肌膏祛疤有奇效,明日我给你弄上十几二十瓶来,擦完保准你伤口恢复如初。”
白玉瓷肌膏在贵族圈盛名已久,周念南与崔慕礼均知晓它的奇效。这会周念南故意提起,其心不言而喻。
有人?那人是谁?
周念南等着崔慕礼往下问,他却淡道:“那便谢过你的好意。”
……好你个崔二,竟然不接招。
周念南虽才被谢渺拒绝,面对情敌却斗志激昂。哪怕谢渺说崔二也没机会,但这厮心机深沉,赶尽杀绝才是王道。
他一口气饮尽热茶,借着鼻间冒汗,佯装无意地掏出绣帕轻拭,“忽然觉得有些热……”
他特意将帕子展开,让对面看得更加清楚,小小一方锦帕,角落绣着朵熟悉的优昙花。
崔慕礼眸色微沉。
闺阁少女们会为亲绣的帕子添上琪花瑶草,以显独特。崔家姐妹们里,崔夕宁喜绣雏菊,崔夕珺喜绣兰草,而谢渺……喜绣优昙。
她绣的帕子,却在念南手里。
崔慕礼忆起银月倾洒,她与念南并肩坐在屋顶,天际是绚烂烟火,落到他们眼中,化为片片繁星,亮得惊人。
他们甚至相视一笑,青年俊美洒脱,少女娇俏灵动,看起来无比般配。而他站在暗处,忍着肩头的伤,不敢出声打扰。
她喜欢念南吗?尽管念南曾口不择言,莽撞无礼?可她既然都能原谅他的过失,为何不能原谅念南?
念南的家世外貌无可挑剔,性子虽跳脱,却也是智勇双全的男儿郎。何况念南待她向来特殊,从初时的针锋相对到认清心意后的追求,若非有皇后从中阻挠,他定已求了圣旨赐婚。
崔慕礼掩唇,忍不住低咳出声。
周念南有一瞬不忍,随即又若无其事,道:“崔二,我们兄弟多年,千万别为了小事生分。”
小事?
崔慕礼抬眸看他,“既是小事,少辞何不行君子风度,将她让给我?”
周念南笑意转淡,闷声道:“让不得。”
天底下只有一个谢渺,让给崔二,他岂非要抱憾终身?
两人双双无言,许久后,周念南理着袍角起身,“你好好养伤,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离开崔府,上马车后便掩不住的心烦意乱。
谢渺……崔二……
一个是心悦的女子,一个是自小的兄弟,他哪个都不愿舍弃,但若真叫他选,他必须选谢渺。
待他娶谢渺回家,崔二再不甘,还能干出夺人妻子的事情不成?以他们多年的交情,届时只需向他低头,再替他介绍门好姻缘,积年累月下去,崔二总会释怀。
——但愿吧。
周念南吐出一声喟叹,不知想到什么,掀起车帘对外头吩咐:“找人去通知京城所有的庵堂,若有姓谢的年轻女子询问出家之事,立即派人禀告我。”
*
海花苑得了只新宠,几名丫鬟们都欢喜的不行,争抢着要抱白饭。
“白饭,你长得真漂亮,像个狐狸仙子!”
“我以前在西市见过波斯猫,据说是西域品种,猫中贵族,但跟白饭一比,根本不够看!”
“就是这名字……白饭,太接地气,丁点都配不上它的长相。”荔枝说着,往谢渺看去,“小姐,咱们能给它换个名字吗?”
谢渺坐在院中,无精打采地道:“用不着,过几天我要将它送回去。”
话音刚落,白饭便挣扎着从荔枝怀里跳落,蹬着小短腿跑到谢渺脚边,使劲地用脸蹭她。
“嗷~嗷~嗷~嗷~”
谢渺叹了声,将它抱起来放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
几名丫鬟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道:“小姐,奴婢听说狐狸通人性,您方才那样说,白饭定是听懂了,请您别送它走呢。”
“是啊是啊,在奴婢的家乡,成精了的黄大仙还会附身,操控人的心智——”
黄大仙?
谢渺哭笑不得地纠正,“桂圆,黄大仙是黄鼠狼,而白饭是纯种的雪狐。”
桂圆吐着舌头,不好意思地道:“抱歉啊白饭,误会你了,你是狐狸精,纯种的狐狸精。”
白饭“嗷”地回应了一声,惹得丫鬟们心花怒放,跳脚尖叫。
“啊啊啊,白饭肯定能听懂我们说话!”
“白饭,你要是真听得懂,就连着叫两声!”
白饭仰起小脑袋,跟着叫了两声,这下不止丫鬟们,连谢渺都有点傻了。
咦,还真能听懂人话不成?那它岂不是也知晓自己父母皆逝,孤苦无依?
谢渺顿生一种感同身受的怜悯,心道:我还有姑母,你却只剩自己,比我还可怜些。
……
“叩叩叩。”门外有人喊:“表小姐,奴才乔木,跟公子一道来看您啦。”
谢渺看了眼拂绿,拂绿忙去开门,将人迎进院子。
崔慕礼走在前头,乔木落后几步,手里挽着个竹篮。
“阿渺。”崔慕礼道:“我给你送柿子来了。”
“……”
“去年我没吃上你做的柿饼。”
“……”
谢渺暗自腹诽:都一年了,柿饼的结还没过去呐?
“这是锦衣卫指挥史家亲自种的柿子。”崔慕礼补充道。
“我懂,它们是出身高贵的柿子。”
崔慕礼便不再说话,神色颇显落寞。
谢渺看在眼里,头疼不已,“崔慕礼,我做的柿饼很丑,还很难吃。”
崔慕礼只道:“别人都有,独我没有。”
……行吧,反正没多久她便要出家去了,何必跟他斤斤计较?好歹他帮了她许多回,以柿饼还礼,并不过分。
谢渺喊道:“拂绿。”
拂绿会意,上前接过竹篮,“谢过二公子。”
崔慕礼眸中浮起淡笑,走近她,望着她怀中的小东西,“是小狐狸?”
谢渺下意识用袖子掩住白饭,欲盖弥彰地道:“哦,它不知从哪里跑进院中,我见它可爱便留下养几日。”
崔慕礼夸道:“确实可爱,它叫什么名字?”
谢渺道:“白饭。”
他便喊:“白饭。”
白饭听到有人喊自己,扒开袖子露出脑袋,睁着一对琉璃般的黑瞳,好奇地望着他。崔慕礼伸指挠挠它的下巴,它便舒适地闭眼,舒服地打起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