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往药峰跑!”
无数人狼狈醒来,浑然不知岁月几何。
他们看见了恐怖的漩涡,看见了死亡的阴影,浑浑噩噩不知恐惧之时,却被一声清脆的喝声惊醒!
如同重锤击破迷障,无数人从沉迷了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迷梦当中清醒。
“跑!快跑!”
他们御剑的御剑、掏法器的掏法器,在生死存亡面前,他们都爆发出来了极大的求生欲!
按照那清脆喝声指引下,朝着药峰如同流矢一般地跑去。
在黑暗里,这座沉寂了二十年药峰,如同灯塔独明。
以星星之光,成为了无尽黑暗里的,一线天光!
但,还是太晚了。
如果在漩涡刚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清醒,也许还来得及;但大阵已成、献祭开始。那座庞大的神像下,蛛丝一般延续的结界遍布了整片天地。
一场巨大的浩劫,已经来临。
疯狂的吸力和暴烈的风,像是死神之手。无数人如同流矢一般飞行,却又在半空如折翼之鸟坠落;无数人抓住了藤蔓却又因为力所不及,脱力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死神拖回去……
震天的哭声在响起,哀求和惨叫此起彼伏。
天光如灯塔,可是那一线天光,明明只有几千米的距离,此刻,却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鸿沟。
舒甜甜看见了无数人在哭;
看见了在凤还乾被吊在了漩涡的边缘,死死地抓住了那个方位的镇石——他们是勇敢的阵法家,可在这种极度混乱的情况,他们连找准方位都做不到;就连小藤的藤蔓也已经隐隐到了极限,好几根不幸地绷断……
希望在眼前破灭,生命在不远处流逝。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遍布了她的全身。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间惨剧,从未面对过这样庞大的死亡,仿佛是人力不能及。
然而——
她再次穿过了无数的惨叫和呼声,看向了漩涡的的中心。
他的身影就像是一把擎苍之剑,仅仅是立在那里,就如同顶天立地的一把盘古巨剑,坚不可摧。
只此一身,撑住了坍缩的万万界。
于是仅仅是看着他的背影,那种无力感就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勇气,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身上。
她缺乏的勇气和坚毅——在另外一个人身上找到了。
于是她觉得,自己也是坚不可摧的。
她回头,看向了药峰淡蓝色的结界。
这个使用了足足二十年的结界,力量已经在年复一年当中渐渐被削弱,如今只能笼罩一个小山头。
在澎湃的黑气面前,那一线天光都变得像是黯淡的星子。
但是她足够冷静地想,她知道要怎么做了。
她足尖一点,像是一颗轻盈的流星,越过了无数的哭声和惨叫,来到了结界的顶端。
血鸠们无数次用贪婪告诉了舒甜甜一件事:神血,是神力的来源。
她在赌一个可能。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竟也像姬无恕那样,开始无比确信自己的直觉了。
于是她抓住了柳叶剑,毫不犹豫地割开了手心的一道口子,贴在了结界上!
结界的衰微,归根结底是残存神力的消失。
那这个缺口,就用神子之血补上吧。
无数人拼尽全力地往前爬,但是在一线天光遥遥几十米的距离,就已经力竭了。
但那结界太远了,怎么就那么远呢?
他们发出了绝望的哭泣,眼睁睁就要看着自己被那死神之手拖下去的时候——
突然间,蓝色的结界发出了巨大的明亮光亮!
那仅仅只覆盖了一个山头的结界,扩大了一点!
几十米的范围内,风停了,黑暗驱散了。
天堑鸿沟,缩短了。
人们喜极而泣,再次一鼓作气地往前冲!
这陡然暴涨的天光,倒映在千千万万人的眼里。
他们在绝望和无力里,仿佛看见了更加耀眼的希望,突然间升起了无穷的勇气,朝着蓝光之处竭尽全力地冲过去!
舒甜甜估算着自己的出血量,她知道人体出血量的极限是多少,而作为化神期的修士,她需要的血量更少。
所以,她面不改色,像是一个在手术台上冷静强大、无比坚信自己的医生,又划开了另外一道口子。
二十米!
二百米!
两千米!
漫天的黑气、尖啸的风声里,这末日般的世界,撑起了一片蓝色的净土。
无数人死里逃生,冲了进去,他们喜极而泣。
而死里逃生的人们,在这片净土里,都如有所感地看向了蓝色结界上,白衣医修的身影。
在她仰望那擎天之剑攫取勇气的时候,她也如同光,给仰望她的人们,注入了无限的力量。
一开始是一个人,十个人,乃至于上百、上千……他们也掏出了法器、展开了结界,前赴后继地去拉外面的人!
舒甜甜也看见了。
她曾觉得三圣门里,人们都是欲望的奴隶。她也曾觉得,这个世界善恶不分、黑白颠倒。甚至,她还动摇过自己的道心,如她爹那样的,值得么?
可是她此刻又想:也许是值得的。
她感觉自己已经到了临界点了。就算是化神修士、就算是她一边嗑药一边放血,体内的鲜血也快到临界点了。
但是还差一点点。
她看见凤还乾快被卷进去了,还差一点点就够到了那蓝色的结界;她看见了小胖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在结界边缘拉住了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孩;还有凤凰,还有其他人……
就在她毫不犹豫地打算再在已经伤痕累累的手腕上划上一道的时候——
突然间,一股蓝色的力量托出了她的手心。
此时药峰的结界,已经快占据三圣门半边天,而蓝色的结界里,走出来了一个身影——
说身影也许不对,也许该称之为虚影。
是药神。
药神含笑看着他,他的肩膀上,是一只漂亮的凤凰。
她因为失血而微微有点眩晕,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是那凤凰的虚影飞了下来,落在了舒甜甜的手心,蓝光一闪,那手臂上的伤口就开始慢慢地愈合了。
舒甜甜意识到不是自己的幻觉,眼睛亮了起来。
她叫了一声娘,伸手想要碰碰那只凤凰,于是那漂亮的凤凰也探过来,蹭了蹭她的面颊。
药神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甜甜,你做得很好。”
药神的残念藏在了结界中,本身为天道的存在,却被女儿给唤醒了。
药神看见了这人间炼狱,看见了她的努力,于是他抬手,那强大的神力如同澎湃的大海——
药峰结界猛地爆发出了一阵耀眼至极的蓝光,一瞬间就从那半边天扩大,直接笼罩住了整个三圣门!
强烈的光,刺破了黑暗!
下坠的人被接住!咆哮的黑气被猛地被弹开!
无数挣扎着求生,在死亡边缘的人,抬起头,看见了蓝色的结界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几乎是喜极而泣。
药神看向了这片撑起天地的结界,笑着对舒甜甜说:“都是值得的。”
他是说——
当年用半生的修为换来了一个二十年无人问津的净土,哪怕最后庇护之人是个叛徒,也是值得的。
你看,最后这片净土,庇佑了上万人。
药神在笑。
凤女蹭了蹭舒甜甜的脸,然后振翅一飞,漂亮的洁白尾羽划破了天际,像是一道流光。
拉起大阵的凤回朝看见了女儿,停住了;
所有的凤凰都看向了他们的凤女,他们脸上或染血或狼狈,但是在那只月白色凤凰的清鸣之声后……
他们停了下来,他们听懂凤女的意思了。
于是无数漂亮的凤凰振翅起飞,追随着他们的凤女,齐齐变成了数以千计的绚烂流光,如同发流星一般,猛地扎进了阵眼当中!
凤鸣响彻天地!
强大的凤神之力,猛地卡住了这个恐怖大阵的阵眼!
风停、浪止!
——这个布置了两千年的大阵,终于停下来了!
结界里的人们抬起了头,发出了狂喜的哭泣!
*
天边黑气渐渐散去,最为浓郁之处的黑暗里,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血鸠倒影。
道圣长白咎的身形,已经在吞噬当中变得硕大无比,像是一只巨兽。
道圣粗嘎地笑着:“舒云鹤!久不见!”
凤凰回到了药神的肩膀上。
药神平静的视线和长白咎对上。
一个平和如大海苍空,一个因为欲望而充血。
大阵停下来了,道圣应该绝望的,但是一个疯子,可以要做的事情可能会叫人难以想象。
舒甜甜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可是药神却看起来十分平静,于是她也平静了下来,只是安静地看着那只看起来疯得更厉害了的血鸠。
明明大阵停了,可是道圣的身形还在不停地扩大,舒甜甜看见了很多的血鸠在半空中就变成了一具具干瘪的鸟尸。
是他们慈祥的祖爷爷,吸干净了他的子子孙孙们。
血鸠本就代代血脉,损伤血脉后裔,可以挫伤血鸠老祖;那自然,吸食后裔,也可以壮大长白咎。
他本来是不用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的,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已经叫长白咎无法忍受——他必须要成神!
于是他以这样残忍的手段,他壮大了自己。
道圣巨大的身影笼罩了天地,大到了,几乎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舒甜甜问:“爹,不拦住他么?”
药神摇摇头:“你且看着。”
看什么?
在道圣膨大到了一个地步的时候,舒甜甜看见了天边金光打作,竟然出现了一座梯子——是通天梯!打开了!
就算是此间世界多年无人飞升,可是飞升时必须走的登天梯传说,却是修真界人人皆知。
那里是黑云散开的缥缈金光,像是走上去,似乎散发着一种只要走上去就能成神的诱惑力!
巨大的血鸠的黑影,狂笑着朝着登天梯飞去!
然而。
一步,一道天雷轰然降落!
两步,紫金色的天雷再次狠狠劈下!
血鸠发出了痛苦的尖叫,鲜血淋漓的爪子抓住了登天梯!
但是他不甘心,还要往上爬!
一次次被紫金的天雷打落,一次次地往上爬。
天雷将他劈落,他不甘;鲜血淋漓,他也不愿放弃!他已经做了几千年的美梦了,他怎么能在这决胜的时刻放弃?
那登天梯上面,已经遍布血的爪印。
然而,最终,因为他百折不挠的精神,在无数人注视下,那只血鸠终于爬上了最顶层。
他狂喜地大笑:“我成神了!成神了!”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地之间,回荡着他的狂笑,可,也仅仅是他的狂笑。
没有金光大作、立地成神;
没有邪神降世、天地变色。
他仅仅只是爬了上去了——仅此而已。
道圣的笑容僵硬了,因为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变化。
他开始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了。
药神声音仿佛是来自天际:
“两千年前,佛寺预言,就曾经警示世人;二十年前,我就曾经告诉过你,这世间的灵运撑不住新神的诞生了。”
神对长白咎的仇视无动于衷,只是平静地开口:
“成神之路,终是痴心妄想。”
也许两千前的道圣不信,二十年前他也不信,可是站在登天梯上,他还能不信么?
那硕大的血鸠发出了不甘的嘶吼:“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行?”
道圣看向了药神,充血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充满了仇恨,发出了刺耳的啸叫:“凭什么,你可以?!”
他尖啸着朝着药神的方向扑去!
药神一动不动,他说:“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成神的么?”
道圣停住了。
因为很快,他就看见药神成神的最后画面了。
——是舒甜甜手里的手札飞了出来,那里有最后一页,于是所有人都看见了二十年前的事。
药神如同道圣一样踏上了登天梯。
只是他乃是靠着医道成神,走登天梯无比顺利,没有天雷劈他、也没有重重阻碍,他顺利地不可思议。
但是在最后一层台阶时,药神犹豫了。
因为他每走一步,就能在登天梯上看见了一步他成神后的景象。
因为新神的诞生,此方世界会加速毁灭。
千年之后就将毁于一旦,岌岌可危;
山河倒悬、日月无光,化身为千里的赤土;
道统将绝四个字,变成了真实的惨剧。
这画面,道圣长白咎当然也看见了。
可是他毫不动摇,鲜血淋漓也要爬上最后一层,完成他千年的美梦,什么岌岌可危、人间惨剧,他不在乎。
只要自己成神了,不就好了么?
他不在乎,药神在乎。
于是,在成神的最后一刻——
药神选择了身化天地。
效仿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以自己的身躯滋养世间万物。
人间来的,归人间去;
他以凡人之躯,延续了世间三千年的大运!
那一刻,他也就取代了陨落的天道,重新成为了此方天地的秩序,成为了此方世界的神。
而凤女作为他的本命兽,化为了月白色的光芒,追随着药神,一起身化天地,也就成了新的凤神。
他们没有死,只是成为了此方世界新生的秩序。
——这就是成神的秘密,简单得,只需要一念之差。
道圣不可置信。
两千年的痴心妄想,如同一场镜花水月;咫尺可得的梦想,却被人告知,根本不可能。
他以为成神就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可是有人告诉他——唯有放弃一切、回归天地,才是真正的神。
道圣以为,灵气不够,就以一方世界为供给;生机不足,就以万万人为祭奠;以攫取生灵为祭祀,才是成神、拥有神性的秘诀。
可——
神性不是顶礼膜拜、生杀予取;是自我牺牲、泽被苍生。
顶礼膜拜的,是泥塑的偶像;
泽被苍生的,是人间的真神。
站在登天梯上,庞大的黑色血鸠,从头到尾,不过就是一个笑话罢了。
蓝光将停歇的时候,药神的身体也开始慢慢地变淡了。
药神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于是他转头对舒甜甜,促狭地说:“你现在知道你的责任了么?”
他一点她的眉心,无数的画面像是潮水一般涌入了她的识海。
他摸摸她的脑袋,凤凰也用翅膀摸摸她的脑袋。
“若是想我们了……”
舒甜甜笑了:“可以对着天许愿!”
药神也笑了:“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们了。”
身化天道之后,他本不该干预这世间的一切。但舒甜甜的神血唤醒了结界里的一丝残念,于是天道借此化身成人,却并不能长久待在这里。
药神说交给你们,是因为得知真相后,道圣长白咎,疯了。
其实,大概很多年前开始这个疯狂计划的时候,他已经疯了。
五千年前血鸠就应该灭族了,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不过是一群鬼影,只因执念和贪欲而存在。
只因执念而活的血鸠,在发现自己成不了神之后,终于疯了。
执念深重者,最容易走火入魔。
于是不成邪神通统治天地,那便成邪魔、拉一方天地入地狱!
他猛地扑向了那座巨大的血鸠雕像——那千百年来矗立在三圣门,宛如一座象征着欲望和邪恶的庞大雕像!
那里,凝结着千年来无数修士之欲望所提供的信仰,疯了的道圣满心满眼只有毁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天地间,传来了一阵幽远的龙吟之声。
是了,世间的一切罪恶,最终,由无上杀神来终结。
开天辟地、斩断恶念的一剑带着咆哮的风声,猛地斩向了那高大的邪恶权威之像!
让人牙酸的爆裂之声后。
一道刺眼的金光从雕像的顶上一直刺拉拉开裂到了底端!
在药神的身影彻底消失的那一刻——
人间的真神,回归天地。
泥塑的偶像,轰然坍塌!


第106章 再次失控 佛印破碎
邪神化身成魔又如何?最终仍然被斩杀在龙骨剑下,三尺之地。
那巨大的血鸠发出了垂死的惨叫,然后连同着他的野心、执念以及几千年的巨大阴谋,一起化成了漫天的黑气……烟消云散。
道圣长白咎化身的雕像,在他死后,破碎的地面涌动出来了一股浓郁的黑气。
是长白咎,用自己的死亡展开了一场报复。
在那四分五裂的巨大泥塑偶像下——无数用以引诱杀神的罪恶之魂,全都放出来了。
三圣门延续了几千年,被血鸠统治的时间更是无法估算,那些被夺舍的魂魄究竟有多少,恐怕没有人知道。
只是,并不是所有的魂魄都会魂飞魄散。
道圣长白咎物尽其用,他选了恶中之恶的恶魂,藏在了那座巨大的邪神雕像之下,借以滋生出无穷的邪念,养护那座邪神之像,诱惑人心。
长白咎早就用他们引诱过杀神一次;而现在,这些恶魂全都被放了出来。如果他们出去,自然是危害平衡、祸及苍生。
就算这些恶魂逃不走,在变成鬼修、夺舍之前,远远不到祸害苍生的地步,但——他们依旧是极恶的化身。
若说满天诸神中,哪一位是最为无情的神,自然是杀神。因为他是规则的化身,自诞生起,就是以一把剑的使命而存在的。
于是灰尘翻飞的废墟之上,长发的无上杀神身形出现了。
舒甜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双赤金色的双眼,在斩杀了血鸠老祖之后,就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情绪,纯然是神之眼了。
当那赤金色的瞳孔开始对上了那无边的恶魂的时候,就像是神锁定了被审判目标。
长发神明朝着那恶魂走一步,身上金色的佛印就金光大作一步;他杀一只残魂,那佛印就动摇一分……那金色的佛印,仿佛是慢动作一般缓缓地、裂开了第三条缝。
舒甜甜站了起来,她朝着他喊道:“破破!”
可是杀神已经听不见了,也许是不记得这个称呼了。
舒甜甜见过他“失控”不止一次——可当初在血鸠宗庙里,他还会记得给她带宝珠回来,但现在她叫他,他都没有任何反应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突然间明白了,也许这并不是“失控”,而是无上杀神的本来模样。
曾经她以为那佛印像是贴僵尸的符、镇压大魔头心魔的封印。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了解神是怎样的存在,她心中的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那道佛印,可能仅仅是为了阻止杀神归位。
无上杀神乃是斩断一切世间罪恶的神,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场末日审判。
只有极恶可以打开杀神的开关——
但,一旦打开之后,没人知道杀神审判的标准是什么,没人知道杀神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是浩劫还是清扫?是天罚还是救赎?
如果杀神回归神位,他还是她的破破么?
杀神是一把剑,可是她的破破,是有血有肉,会撒娇会亲吻她的,活生生的人。
如果人性剥离了,她的破破,还在么?
她逆着人流而行,朝着远处那个大开杀戒的神跑去。
她转头朝着凤凰们喊道:“快离开这里!带着人走!”
此时的三圣门地基龟裂,到处倒是瓦砾和断壁,一片狼藉,早已经和昨天的上界第一大宗判若两宗。
一场大战后,伤者无数,还有残留的血鸠余孽,藏在了这活下来的几万人中间。
凤凰山的凤凰们都多多少少受了伤,尤其是跟着凤女去解阵的小凤凰们,现在都脱力地躺在了地上。
他们都以为一切尘埃落定,终于结束了。
但,似乎,还没有这么简单。
不用舒甜甜说,他们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们看见了飞奔的身影,看见了杀神之眼,他们猜到了舒甜甜要做什么,纷纷大喊道:“小凤凰!都交给我们!”
舒甜甜朝着姬无恕跑了过去——她必须要阻止第三道佛印破碎!
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有罪之人”,毕竟她也杀过望山月白;她甚至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但此时此刻,佛印将破,只有她能阻止。
她终于气喘吁吁地站在他的面前,叫了一声:“破破!”
长发的杀神果然停了下来,赤金色眸子的杀神定定地看了她许久,无机质的瞳孔里倒影着她的身影。
舒甜甜想:要么他杀了她,要么她拦住他。
他没有提起剑,没有动静,就在舒甜甜以为自己成功了的时候——
长发的杀神转了个方向,面无表情地绕开了她。
舒甜甜:……
他好像真的不认得她了,但,好像又有点不一样。
舒甜甜不放弃,她又蹭蹭地冲到了他面前,再次拦住了他前行的路。
这回长发的杀神停留的时间更久了。
不过,这次他没有绕开舒甜甜——
长发的杀神直接把她给整个提溜起来,顺手提溜去了路边,全程就像是提溜走了一个人形路障,继续往前走。
仿佛一个没得感情的杀戮机器。
他没得感情,可是他不会杀她。
这就是舒甜甜最大的底气和依仗。
眼看着第三道裂缝越来越大,舒甜甜发挥了自己百折不挠、勇于添堵的精神。
一次不行,可以他拦两次、三次、四次……
杀神看见了那个矮矮的路障。
他提溜一次又出现一次,虽然麻烦了一点,但是杀神的使命里,并没有“清理路障”这一准则,所以杀神极有耐心地挪开,没有动手的意思。
就在杀神即将杀掉最后一只残魂的时候,突然间发现自己的腿抬起来变得十分困难了。
低头一看,是那只小路障,抱住了他的大腿。
他走一步,她就抱着他的大腿不肯动,大喊着“姬无恕”“破龙”之类的词语,好像在骂他;
他想试着飞起来,但是她抱住他,他莫名就飞不动了,明明腿上的秤砣也不是十分重,可是他莫名就抬不起腿了。
其实他可以一抬手就把她丢出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不想伤害她。
长发的神明困惑地歪头。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在他的腿上待着——
也许是她很喜欢呢。
不过,不走就不走吧。
杀神的使命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
他抬起手,一道金色的神力如同潮水澎湃地打过去,残魂发出了惨叫,死得干干净净。
以为抱住了他的大腿就可以阻止他杀掉最后一个的舒甜甜:……
失策了,忘了他还能隔山打牛了!
舒甜甜眼睁睁地看着第三道裂缝散发出来巨大的金光,如她所料地,裂开了。
她呆住了,抱着他腿的手,下意识地就松开了。
杀神感觉腿上的阻力一松,低头看见了她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样子。
像是丢掉了什么心爱的东西,伤心欲绝的样子。
长发的神明歪歪头——为什么不抱了,她不喜欢他的腿了么?
但,神要完成自己的使命。
杀神的使命,是斩断极恶、带来死亡,使命还没有结束。
杀神的视线,看向了结界里还没有来得及撤走的上千人。
他们都被那双无机质的眼神锁定,在那双无情的金色瞳孔之下,每个人的罪行都仿佛无处遁形。
没人知道杀神的“有罪之人”是怎样的标准,但神的审判之眼,就如同一面镜子,被他盯上的人,都仿佛陷入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当中。
仿佛是内心最深处的罪恶都无处遁形。
有人叫出了他的名字:“姬无恕!是姬无恕!”
神一步步地朝着结界里面走来,有人哭泣地后退,有人畏惧地躲闪。
刚刚他还是万人敬仰的英雄,现在却成了人人畏惧的杀神。
可是杀神并不在乎这些。
就如同这受尽磨难的几千年,不过是为了历经千重苦难,磨炼一颗无上杀心。
他无视了哭泣和仇恨,朝着人群一步步地走去。
舒甜甜直接冲了上去,抱住了他的腰。
他果然停下来了,他转头,脸上溅上的血迹,如同黑色的血泪。
神终于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你要拦我么?”
她想要把神域叫出来,当她这个念头冒出来之后,神域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