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起来都是黑珍珠、钻石、蓝宝石、白珍珠和祖母绿, 但款式明显就有区别,连牌子都不一样。
“我心里是真的慌得很,到时候观众看录播肯定会发现的,粉丝骂我们黑箱操作怎么办?”
副导演简直操碎了心, 这档节目被改得面目全非就算了, 还有这么多操作是绕过了他们直接决定的, 那到时候出了问题,谁来负责!
吴绅也拿纸巾擦了擦汗,被这离谱的剧情和台词给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但别的不说,节目的热度是稳了的,到现在热度都还没降下来呢。
看在那么多钱的份上,当个傀儡就当个傀儡吧,还省了力气。
“小张啊, 你这就是沉不住气, 投资方爸爸的安排怎么会出错呢?”
吴绅又开始劝说副导演, 让他放心去做, 出事了肯定有投资方来兜着。
既然投资方能砸这么多钱出来, 没道理只是为了胡闹一场。
资本家的钱都是精打细算的, 吴绅觉得没必要操心。
——然而他不知道,现在的他还是太天真了。
与此同时,正在拍摄中的鹿言也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她以为每个任务只要完成了就行,跑路后自然会安然无恙,所以她换剧本的时候连名字都没改过,就一个身份走到了底。
当鹿雪和诺斯维亚出现在这档节目上时,她就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但那时候的她,只是担心他们会影响到自己的最后一个任务。
直到席江和安成星也出现在了这档节目上,那种不妙的预感就得拼尽全力才能压下去了。
可是鹿言不敢面对。
系统在装死,她孤立无援,连情况都摸不清楚,除了相信继续做任务能有出路以外,还能怎么办?
所以她装聋作哑,逃避现实,不停地给自己心理暗示,企图粉饰太平,假装一切都还能挽救。
直到现在,她的装腔作势被诺斯维亚一句话给击碎了,轻飘飘的,连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鹿言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她露馅儿了。
债主们回过味来,纷纷跑来找她算账了。
就在她走到最关键一步的时候,就在她离成功仅剩一步的时候。
朋友,你经历过绝望吗?
要是没有,欢迎每晚七点半,准时收看《倾城之恋》这档破节目。
写作“恋爱综艺”。
读作“我和我的冤种债主们”。
宴会厅里爆发出雷动般的掌声,每个群众演员都在卖力地表演,仿佛真的被国王的这番演讲给感动了一般。
实际上所有人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剧本到底谁写的?简直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就连专业素养过硬的林月都快绷不住了,她和郑秋雨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绝望。
“抛弃了四个前男友的国王的早逝未婚妻”,这角色给你要不要啊?
然而聚光灯下的男人没有半点异样,仿佛他刚刚说的台词像“诸君,我喜欢战争”一样符合人设。
甚至他还露出了心情不错的神色,朝着宾客们一抬手,扬声道:
“舞会正式开始,愿诸位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装完了这个逼,他身上的聚光灯一下子灭了,整个人消失在了黑暗中。
下一秒,明亮的灯光回到了宴会厅里,还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就从舞台之上流淌而出。
厚重的红色帷幕在琴声中缓缓拉开,那道落座在钢琴旁的白色身影终于登场。
他垂着眼,修长手指灵巧地飞舞在琴键上,每一段旋律都轻快跳跃,让人不自觉就听入了迷。
鹿言望着台上的他,仿佛回到了高三的那一年,久久也忘了眨眼。
群众演员们适时地清理出一片空地来,让女嘉宾们站在空地中央,像等待有人来邀约的独身贵女。
于是第一个NPC上了场,他样貌尚可,穿着一身服帖的深紫色礼服,款款走到了林月的面前,行了一个绅士礼。
“美丽的女士,能请你跳一支舞吗?”
林月和郑秋雨顿时明白了这一关的玩法。
接受了跳舞的请求,应当就意味着选中了今晚的男伴,要和对方相处一段时间。
而群众演员们并不是男嘉宾,所以她们是不能答应的。
林月微微一笑,婉拒了第一位NPC,而对方也并不恼怒,依然风度翩翩地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之后郑秋雨和阮茉莉也遇到了前来邀约的NPC,她们都选择了婉拒。
只有鹿雪在面对这个请求时,很无所谓地答应了下来。
她站了老半天了,活动活动身体也是很不错的。
反正来这边就当是度假了。
鹿言见她就这么走了,连台上的安成星也没多看一眼,心中那个不妙的预感几乎已经被验证了。
——安成星和鹿雪,已经不再是亲密的关系。
他们分明决定了要举办订婚仪式,连请柬都发了出来,为何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鹿言想不明白,她有太多的事情想不明白,脑子里乱得快要挤碎最后一丝理智。
最后烧得发烫的大脑终于先一步做出了决断。
鹿言回过头,当着众目睽睽与十几个机位的面,径直走向了舞台。
她步伐坚定不移,酒红色的裙摆摇曳生姿,每穿过一对翩翩起舞的身影,就离那个人更近了一步。
——不明白的事情,那就去问个明白。
反正逃避已经了失去意义。
舞台的台阶并不很高,可她还是得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侧脸。
鹿言提起裙摆就要迈过去,一个举着盘子的服务生却忽然拦在了她的面前,下一秒,一杯红酒被递了过来。
她侧头一看,却看见了一张多年未见的脸。
他的笑容依然温柔而包容,将那杯红酒递到了她的眼前。
“这位小姐,要来一杯吗?”
与此同时,她的左手边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身影。
还未靠近,那略显冷硬的气场就已经席卷而来,一道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随后落下:
“你看起来还不错,跟我跳个舞吧。”
鹿言的目光从他们两人身上扫过,又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向了正前方那仅剩一步之遥的舞台。
而舞台上的人也似有所感,侧头看向了她,与她目光相对。
宴会厅的大门被人推开,姗姗来迟的陆以衍在宴会厅里扫了眼,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拿到的任务卡。
“——你的妹妹太受欢迎了怎么办?为了防止她被外面的男人欺骗,请在半小时内把她带离国王的舞会现场。”
陆以衍镇定自若地扫了一圈宴会厅里的人,虽然每张脸都没区别,但他有着丰富的识人经验,能从细节甄别出每个人的特点。
受欢迎的人,自然是这舞会上的焦点。
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刻锁定了目标,直奔舞台的下方而去。
鹿言好不容易恢复了冷静,正要从这困局里脱身,就被身后冒出来的人给一把抓住了手臂。
“太不像话了,和男人们厮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身后的陆以衍像个前来抓人的老父亲,对着鹿言就是一通教训。
被堵住了最后一条退路的鹿言:“……”
其他三个在原地等待的女嘉宾:“……”
导演监视器前的吴绅和副导演:“……”
一小时后看到这一幕的观众们:“……”


第45章
Chapter 45
宴会厅里灯火通明, 悦耳动听的钢琴旋律从舞台上传来,舞池中宾客们成双结对,翩翩起舞, 更有十几个机位将这一幕忠实地记录下来。
但没有人在意这些了。
在场的每一双眼睛都密切地关乎着舞台正下方,那正在发生的一幕。
朝着舞台走去的身影, 和一左一右拦着她的两个样貌出众的男性,她和舞台上的钢琴师四目相对, 却被身后走来的当红影帝拉住了手臂。
这场面何其混乱, 简直调动了所有人的敏感神经, 在场的所有人都飞快地脑补了一出大戏。
只有站在另一边的三个女嘉宾感到了疑惑。
——是她们拿的剧本跟她不一样吗?
关于这个问题,有一个人能够回答。
那就是站在楼上注视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诺斯维亚。
自八岁被诺尔顿家族收养,诺斯维亚的人生就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
八岁之前,他还不叫“诺斯维亚”, 只有一个烂大街的名字, 苟延残喘地在孤儿院里求生。
在那黑暗残酷的地方挣扎了八年之久, 他早就看透了世间最阴暗的人性,甚至亲手了结过一条性命。
八岁的杀人犯去不了监狱,但起码不用再回孤儿院去,诺斯维亚那时候认为,这是值得的。
直到某一天,有人来到收容所,打开了那扇冰冷的铁门, 走到他的面前, 问他, 愿不愿意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诺斯维亚看着那衣着光鲜的老人, 很轻易地就明白, 这是一个有钱人。
于是他冷冷地问:“你喜欢未成年?”
对方有一瞬间的错愕, 但很快,那目光就变成了诺斯维亚曾见过很多次的怜悯。
“孩子,也许你还无法信任我,但以诺尔顿家族的名义,我向你起誓。”
他老态龙钟,眼神却并不浑浊,反而透着一些明亮的睿光。
诺斯维亚审视着他,但他微微抬起头,脸上是彼时的诺斯维亚看不懂的神情。
“——我只是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可怜鬼,仅此而已。”
后来诺斯维亚成为了诺斯维亚,他才知道,这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就是赫赫有名的诺尔顿家族现任家主——希伦斯·诺尔顿。
家财万贯,资助过无数年轻人,却在他们飞黄腾达之后不求回报的,受本地百姓所敬仰的希伦斯·诺尔顿。
他的恩泽就连孤儿院的孩子也曾沾过光,哪怕捐助的物资最后并没有落到孩子身上。
但当诺斯维亚被他收养后,仅仅过了一个月,那家势力不小的孤儿院就被连根拔起,之后的半年里,一个个孤儿院都遭了殃,很快的,这个国家再也没有了那样的地方。
到这一步,诺斯维亚仍未相信过他。
因为天底下不会有白白掉下来的午餐,更何况这不是一份普通的午餐,而是无数人做梦也想拥有的盛宴。
诺斯维亚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能让他收养自己,并养在了家中,悉心照料,用心培养。
他给自己的全是最好的,仿佛对待亲生后代那般,令人充满了疑虑。
直到十三岁那年,希伦斯·诺尔顿彻底病倒,再也下不了床。
诺斯维亚才终于从他口中得知了真相。
“……我的母亲来自遥远的桦国,我的祖母也来自那里,不知是一种命运,还是我心之向往,后来我的妻子也来自桦国。”
卧病在床的老人远比五年前更消瘦,他几乎难以进食,只能靠流食与输液来维持生命。
但他还是很喜欢讲故事,不论诺斯维亚有多么的不感兴趣,他总要讲到过瘾才算停。
“我的儿子一出生就很像桦国人,他喜欢桦国文化,精通中文和古汉语,后来他去了桦国留学,在那里邂逅了他的妻子,他们坠入爱河,很快就举行了婚礼。”
希伦斯·诺尔顿的目光落在半空中,仿佛透过虚无,又看到了过去的那些画面。
“我还记得那是个春天,他打电话告诉我,等毕业了就带着妻子回来。
他说他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祖父了,我整夜睡不着,我说老威廉,你可得抓紧准备起来了,那么多事情要忙呢……”
他卧在床上,絮絮叨叨地说着,有时候说着说着,自己也忘了说到哪一句。
一旁的老威廉只是站在那里,用温和的眼神注视着他,在他需要的时候,帮他提醒一句,他就很快记了起来。
“……那天我宴请了很多人,连街上的乞丐也发了喜糖,这是桦国的传统,我想让他们高高兴兴地回来,像回到家一样。
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这里就是……”
床上消瘦的老人在喃喃自语中陷入了沉睡,他的脸上布满皱纹,头发早已掉落得不剩几根,白色发丝盘在耳侧,莫名萧瑟。
老威廉替他掖了掖被角,随后关掉了卧室里的灯,只留下床顶的那一盏小夜灯。
诺斯维亚随他走出房门,来到走廊上,外面正下着大雪,他们就望着这夜间的雪景,讲完了后面的故事。
年轻的夫妇没能赶上回家的飞机。
他们在半路上出了车祸,丈夫护住了妻子,当场死亡,而妻子撑到了医院,拼尽全力生下孩子后,就离开了人世。
希伦斯与老威廉连夜赶到的时候,除了要面对两具遗体,还不得不接受一个惊天噩耗——刚出生的孩子,在医院里失踪了。
值班护士的钥匙被人偷走,歹徒带走了保温箱里的婴儿,下落不明。
警方初步判断,对方也许是从某种渠道得知了他们的身份,意欲绑架勒索,让他们留意之后是否有人主动来联系。
但他们在桦国等了大半年,不停追查,四处找渠道放消息出去,连悬赏都发了不下一百次,也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绑架勒索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他们只能从寻仇的角度去追查,将夫妻两人的人际关系查了个遍,最后发现,两人在本地低调又和善,从未与人有过过节,这条线索也断了。
再后来,希伦斯病重,老威廉不得不带他回国治疗,一边花重金找人帮忙调查,坚决不肯放弃。
谁成想,这一查就查了七年,到希伦斯彻底病倒,下不了床的这一天,也一无所获。
“……老先生他就是太想念孩子了,他无意间从新闻上看见了你的事,动了恻隐之心,才去收容所将你带回来。”
外面的雪也快停了,老威廉转过身来,看着诺斯维亚。
“如今他的身边,就只剩下你一个了。”
“如今他的身边,只剩下你一个了。”
很多年后,诺斯维亚说了同样的话,在他又一次因过于严厉而气哭了这个小姑娘后。
她似乎总是心不在焉,无论回到诺尔顿家多少个日夜,都没能融入这个地方。
诺斯维亚知道,她生长的地方在那个遥远的国度,她并非真的心甘情愿跟自己回来。
可他不太在乎她的想法。
他要做的,就是完成这件事,仅此而已。
“……老威廉年纪大了,也许他等不到你成为家主的那一天。”
依照如今这个学习进度,她要够格,还早得很。
诺斯维亚不是慢吞吞的性格,他做不到等她慢慢成长,也不想她每天住在诺尔顿家,心却还在原来的那个地方。
而事实上,老威廉的身体每况愈下,的的确确,拖不下去了。
偏偏这个精明的老人家,将自己伪装得毫无破绽,又在她面前一昧地纵容着。
到头来,整个诺尔顿家族里,着急的人只有他。
诺斯维亚将纸巾盒扔到了她的桌上,让她擦眼泪。
“明天我会让人将你的用品全部换成电子的,防水。”
这样也不至于哭一次就得重做一次功课。
他本是好意,她听了这句话却猛地一抬头,红着眼瞪他,仿佛他做了多么罪大恶极的事一样。
诺斯维亚并没有时间和她争执吵闹,诺尔顿家族的事都是他在管理,每日睡三个小时都是奢侈,还得抽出一个小时来监督她的功课。
要是她迟迟成长不起来,他就得替她把这份责任背下去,诺斯维亚并非有所不满,毕竟这本就是他接受的代价。
活着,为诺尔顿家族活着。
为她而活着。
那句戳人心窝的话,很有些成效,诺斯维亚在不久之后就看到了她的变化。
她开始在意老威廉的一举一动,总是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而最明显的,便是她对待功课的态度,从消极应对,逐渐变成了咬着牙坚持。
诺斯维亚向来如此了解人心,他知道诺尔顿家族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陌生,但单纯善良的小姑娘,都会对长辈有基本的关怀。
老威廉成了她迈进的动力,而诺斯维亚也有了拿捏她的筹码,进展还算令人满意。
“……后山的牧场我叫人清理了出来,防护措施也加固了,等那匹马送过来,你就带她去看看吧。”
勤勉的人总该得到奖励,诺斯维亚不是吝啬的人,但他愿意做一个招人恨的角色。
毕竟世界上总得有这样的讨厌鬼,才会显得美好的品质是有价值的。
老威廉对他的性格知之甚详,却还是笑着说:
“您这样做,大小姐就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知道了,她还会怕我吗?”
诺斯维亚飞快地签完一叠文件,头也没抬地反问。
书房的桌上又堆积了一堆需要过目的合同,诺尔顿家族作为本国的一大经济砥柱,并不是坐在家里吃老本就行了的。
还有那么多的人依赖着这棵大树,衣食住行,温饱与生存,皆与他签下的每一份文件息息相关。
可本该继承这一切的人,却至今还不明白,这份荣誉的重量。
邻国有一个举世闻名的马场,那里盛产赛马,有着最顶尖的配种资源,无数富商权贵都爱从那里挑选马匹。
诺斯维亚从某个石油大亨的手里,硬生生抢下了这匹小白驹,算是给自己经营多年的名声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当他从工作中抽身,走到阳台眺望远处的牧场,看到了那活蹦乱跳的身影时,价值这个词难得从他的字典里隐了身。
也许正如希伦斯所说,“富有”是一个自由的概念。
而他贫瘠的灵魂,似乎从未有过胜于她的财富。
也正因如此,诺斯维亚才想要看看,在她日渐麻木的躯壳下,那躲藏的灵魂究竟有着多少重量。
它又是否,真实地存在。
“……很疯狂的计划,请允许我这样评价。”
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新建而成的白色城堡里,诺斯维亚宴请了几位特别的来客。
一位行走国际的知名刑警,一位享誉全球的飞机设计师,还有两位艺术界的冉冉新星。
但令诺斯维亚有些意外的是,第一个回应了他的,竟是那个气质温和无害的画家。
“谢谢你客观的评价,明浼先生。”
诺斯维亚微微一笑,对他道。


第46章
Chapter 46
鹿言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会在这档节目上见到明浼。
这一瞬间的冲击感险些让她忘记自己要做的事,但当席江出现后,她就恢复了冷静, 想起这是在节目上,她就算要找安成星问个明白, 也不该是在众目睽睽,十几个机位的拍摄之下。
那会给安成星也带去困扰。
然而她刚想往后退几步, 先从这尴尬局面里脱身, 就被后面的人给拉住了手臂。
听到陆以衍那一本正经的台词后, 鹿言差点儿没绷住表情。
——怎么感觉被他骂到了?
而且这是什么剧本啊!
也太离谱了。
比诺斯维亚刚刚的那个剧本还离谱!
等等,这几个剧本该不会都是诺斯维亚搞的鬼吧?
鹿言正惊疑不定地想着,就听到导演喊了一声:“卡!”
吴绅站起身来,拿着大喇叭对众人说:
“先导片拍摄就到这里, 各位老师辛苦了, 先休息一下!”
他急得脑门冒汗, 连忙拿耳麦对着陆以衍说:“陆老师,拉错人了,您的对手戏演员在右边的第三排,黑裙子的那个。”
这段剧本的用意何在,导演吴绅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也不敢质疑。
但该安排的演员还是安排了的, 虽然他只是个傀儡导演, 毫无决定权, 这些安排只是通知了他一声而已。
就连这节目组的很多工作人员, 也都不是他自己的人, 搞什么操作都有可能绕过他。
——就比如抽选珠宝的那个木盒子, 他眼睛没瞎,看得出来五份珠宝都不一样。
至于决定这些的人到底是谁,投资方始终没有透露,就派了个中间人来跟他交接而已。
但这个中间人也是大老板,吴绅哪敢拒绝人家。
反正他做这节目就当是躺着赚钱了,不寒碜。
一声“卡”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有陆以衍听到耳机里的声音后,有些抱歉地收回了手,对面前的鹿言说:“不好意思,我拉错人了。”
鹿言:“……”
看来这个剧本可能跟诺斯维亚没关系。
但这不代表她忘了刚刚在休息室里发生的事。
鹿言扫了一圈,没在宴会厅内发现诺斯维亚的身影,只得跟明浼和席江说一句:
“不好意思,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明浼对她笑了笑,没有戳破她这明显的谎言。
席江也只是双手插在西服裤兜里,目送她脚步飞快地从宴会厅里离开。
当那道酒红色的身影从宴会厅里消失后,舞台上的安成星打开手机,给一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
“——你激怒她了。”
时隔多年,安成星还是足够的了解鹿言。
他也许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因为这证明了鹿言从没变过。
可有些事情,却还是横在他们之间,如果找不到答案,追溯不了根源,那他也还是会像当年一样,寸步难进。
舞台下有一道视线看了过来,安成星转过头,先是看了眼鹿雪,点点头让她放心。
随后他的目光对上了身穿服务生制服的明浼。
他还端着那杯红酒,遥遥地举杯,温和一笑,如同多年的好友一般。
安成星看着他的脸,回想起的却是鹿言离开的那一年,他们之间第一次发生的冲突。
这是安成星认识明浼以来,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很克制,却又藏不住尖锐的情绪。
“安成星,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他的声音头一次不再如往常那般温和。
“她在拼命地逃离你,你的靠近让她很痛苦,你越是努力往前,她就越焦虑不安。”
一句又一句,每个字都成了寒冬雪地里的冰锥,狠狠刺入了安成星的左胸口里。
而明浼仍觉得不够一般,缓缓上前一步,用那洞察一切的眼睛直视着他。
“你不会不知道,她费尽力气,做了那么多的事,都是在撮合你和鹿雪。”
安成星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久久未开口。
明浼却忽然哂笑一声,掩不住的自嘲。
“但我这个用力推了你一把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呢?”
说完这句话,他像是耗尽了这辈子的争执的力气,以沉默的离开为这场争执画下句点。
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声,将安成星拉回了神。
他垂头看了眼屏幕,点开了那条新的回复:
“谢谢,但这还不够。”
简单的激怒,得到的也只是短暂的反馈,要想挖出她身上的秘密,找到每个人都想知道的答案,还得做得更彻底。
安成星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一次,依然没能拒绝对方的提议。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想找到答案。
宴会厅外的走廊上,摆脱了镜头的鹿言走得飞快,哪怕她脚下踩着一双十公分的高跟鞋,也抵挡不住她此刻压抑了许久的怒火。
她当然知道该去哪里找诺斯维亚,因为这个破地方和家里的格局一模一样。
但她不知道,她要找的那位罪魁祸首,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从她还未抛下诺尔顿家族的一切,从她还未成功解除婚约时,他就在等待这一刻。
——等待她滚烫的灵魂,冲破坚固的躯壳。
城堡的木质楼梯像是刻意做旧了一样,踩在脚下会发出被时间沉淀的“咯吱”声响。
这里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让鹿言有一种回到了诺尔顿家的错觉。
因此,她的愤怒更加强烈。
诺斯维亚怎么奚落她、嘲讽她,都无所谓,可他不能拿已逝之人当作手段。
更何况,那也是抚养他长大的人,他怎么敢!
鹿言直冲冲上了三楼,看也不看一眼周遭环境,就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书房的位置。
在诺尔顿家,这一层楼都是诺斯维亚的地盘,包括他的书房和卧室。
鹿言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一把推开了门。
“……你们猜,他会不会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