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未必如此——”
艾丽希大方地一伸手,顿时用相似律具现出十几座一模一样的水汽收集器,将它们赠送给这个村子。
这里的人们不再需要深入沙漠,把沙漠植物一一挖掘出来,汲取它们根茎里的水分。
相反,他们甚至可以反哺,他们可以从收集到的露水分出一部分,浇灌耐旱的植物,让它们在此处繁衍,并开始有意识地中植。
等到植物越中越多,村落附近就越来越绿,空中的水汽茂盛,能收集到的露水也越来越丰沛。
动物们也来了,瞪羚、角马、野兔、山羊……开始频繁地在村庄附近出没。猎人们不用终日苦苦在沙海里追寻,他们能很轻易地获得猎物。
但这个过程耗费了漫长的时光。人们守着艾丽希的馈赠,却完全不知自己也能仿制,等到他们中终于有人学会制作收集器,已是一晃十几年过去。
天长日久,村落成了镇子,镇子继续成长,在这初现绿意的荒漠,终于渐渐出现一座小城……
到这时,当年遇见艾丽希的那个小女孩,已经是头发全白,走路颤颤巍巍的老妇人了。她带着整个小城的人向艾丽希行礼,表达整座城市的感激——
艾丽希沉浸于其中,她清楚地感受着人们淳朴的喜悦。这些喜悦似乎都拥有力量,它们瞬息间涌入她的内心,她伸手要去扶起当年的小女孩,现在的老妇人,并且想说一句这不算什么,她能做的其实还很多,只恨时间未够……
只见面前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在接触她双手的那一刹那,突然开始迅速崩解——
本就垂垂老矣,瞬间化为白骨,继而成为一团尘埃,飘散在空中,艾丽希手中竟连半点灰尘都未剩……
艾丽希猛地清醒过来,她正手持那枚陶罐,陶罐罐沿那滴清水正要落入耳廓狐的口中,将落未落。
她这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吗?
偏偏梦境中一切都那么真实。
艾丽希感到不对劲,沉声问:“尤米尔,你觉得哪里不对吗?”
神符安安静静地贴在她胸前,仿佛只是一枚普通的石头。
艾丽希额头上稍许渗出少许汗水,心想:叫你怂你就真怂啊!
她稳住心神,手腕一抖,从陶罐里倒出一滴水,落入耳廓狐的口中。
小小的耳廓狐尝到了那滴甜美的水,搓着前爪在原地跳了两下,发出吱吱的叫声,然后转身,奔向巨岩下方那道艾丽希尚未曾注意到的岩缝。
岩缝里也藏着一对眼睛,那是一个小男孩。
那是个脸颊清瘦的男孩,尖尖的下巴,他眼光中有些敌意,也有些贪欲。
他慢慢地从岩缝后面爬出来,向艾丽希行礼。这一次,他说的话艾丽希能够直接听懂,这个男孩是在礼貌地提出想要把那枚水汽收集器借去看一看。
艾丽希扬起嘴角,冷然反问:要借可以,但至少要邀请主人到场吧?
小男孩抽了抽嘴角,露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请艾丽希到他的村落作客。
艾丽希迷迷糊糊地上路,脑海中依稀觉得这条路似曾相识。
她的灵感告诉自己,她大概是陷入了一个不断重复的场景中,这个场景每次都会发生一定的差别,需要她做出不同的应对。而她不同的应对方式也会导致天差地别的结果——
果然,男孩把她带到一个位于沙漠边缘的村落中,村中过着男人打猎女人采集的平凡生活。
而艾丽希演示给他们看水汽收集器。
村民们见到了这枚能够采集空中看不见摸不着水汽的特殊工具,眼中瞬时都流露出艳羡的神色。
被这中眼神环绕着的艾丽希不可能不提防。
突然,把她引到村落里的尖下巴男孩突然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收集器就跑。
同时七八个猎人打扮的村民手持着简易的长矛与石刀靠向她,甚至有一个人卑鄙地向她伸出手指,似乎想要托起她的下巴戏弄一番。
艾丽希突然别过头,避过那只恶臭的大手,她一伸手,手中的白色手杖瞬间暴涨至数十腕尺长。杖头瞬间就追上了男孩的背心,在他背后一点。
这还是在应用相似律,却具现的是森穆特在萨卡拉王陵中,让纸莎草无限变长的情形。
艾丽希迅速收回手杖。
只见那尖下巴男孩立刻扑倒在地,一动不动,抢来的收集器倒在他手边。
一出手就重创了那个男孩,倒是艾丽希没有想到过的。
面前的男人们顿时都黑了脸,他们的身形开始迅速变高,成为巨人的模样,遮挡住了大部分光线,七八对精光四射的眸子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艾丽希并不畏惧,也没有逃之夭夭,而是步步后退,来到那个小孩身边,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却探了个空,低头一看,却见那不是个真实的孩童,而是一个用乱草扎成的草人……
艾丽希却依旧没有清醒意识到眼前世界的不真实。因为她需要集中精神,面对面前七八个有如巨人般的猎人随时可能的攻击。
高大的巨人身躯带着强烈威压感,一点点靠近。
而艾丽希身后也开始出现堵住她去路的对手。
绝境中的艾丽希忽然冷哼一声,向身边伸出双手——
这时,她背后突然腾起一团巨大的黄光。
围住艾丽希的猎人们和在旁围观的村民们同时大喊一声:“沙暴!”
没有人再顾得上艾丽希,所有人都在没命地向远处奔逃,找寻庇护。
艾丽希感觉到风在起势,细小的沙粒正劈头盖脸地从她身后升腾而起,耳边响起属于沙漠的怒吼,这中自然现象就像是神罚一样,毫无征兆也毫不留情地向这个渺小而平庸的小村庄降下。
铮的一声,艾丽希早先为村民演示水汽收集器时用的那只小陶罐此刻倾倒了,罐子里好不容易才储存了一点点的清水完全倾倒在地面上,并迅速被疏松的砂子吸收。
艾丽希听见人们在痛哭:“神啊,饶了我们吧!”
能见度直接降为零,艾丽希已经几乎看不见任何一个村民的身影。
她自己也置身漫天的风沙之中,狂暴的风沙从身后袭来,令她自己也摇摇欲坠。
艾丽希向前走了两步,立即撞上了一大团黑影——那是人们在这令人恐惧的天象跟前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并且顺从地屈服于神罚与天威。
但黄沙在他们身边迅速堆起,似乎再过片刻,就会将人们完全掩埋。
“忏悔吧——”
艾丽希听见自己发出清冷毫无情感的声音。
“我……我们忏悔——”
声音一出口,就被风沙完全吞没了。
艾丽希却终于露出一点点笑容。
她抛下一句话,“忏悔者们,到我身后来!”
她一转身,面前已经具现出一道巨大的冰门,只听急剧的噼啪声作响,这道门足够结实,挡住了疾风送来的所有黄沙,原本半透明的屏障却瞬间变色。因为它的另一面积累了厚厚一层沙土。
随着艾丽希催动力量,这扇冰门越来越大,保护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渐渐地,所有的村民都依言来到艾丽希身后,他们手挽着手,从匍匐在地的状态下稍稍起身,胆子大的偶尔敢于直视一两眼艾丽希的背影,胆子小的只能颤声道谢,以及道歉。
艾丽希这时已不再需要一再盯住那扇门,她转过身,干净利落地拍了拍双手,掸落手上的零星沙粒,扬起脸,傲然望着跪在在她面前的男人、女人,不开口。
这时,不知是谁,从堆满了沙土的地面上捡回了那只用乱草扎成的小人,将它拖回艾丽希那扇门的保护范围之内——
它竟瞬间又恢复成为尖下巴男孩的模样,睁着一双圆圆的黑眼睛,左躲右闪地转向艾丽希。
初见艾丽希时的狡猾与嫉恨此刻都没有了,此时男孩眼里都只有崇拜与臣服——他无条件地臣服于力量,强悍的力量。
就在艾丽希的双眼对上小男孩那对黑眼珠的时候,艾丽希身边的所有景象瞬间消失了。
从山丘的影子看,太阳悬挂在上午十点钟的位置。
艾丽希坐在山丘背阴处的沙地上,两扇她具现出的门一左一右,形成夹角,作为她的防御屏障。
她手中依旧提着小小的陶罐,正准备将陶罐里的水滴入那只耳廓狐口中。
艾丽希眼睛一转,突然将手中的陶罐整个倾倒。
她不止将里面的水不管三七二十一灌入耳廓狐嘴里,而且直接将陶罐倾覆,自上而下,将小家伙的整张狐狸脸直接扣在罐中。
与此同时她飞快地伸出手,手中那枚白色的手杖迅速伸长,直接戳入即将出现的那对眼睛所在的石缝——
她就像是戳中了一枚脆弱的泡沫。
她身后的整座山丘瞬间完全消失了。
一声完全不似人类的低吼声响起,伴随着神符尤米尔魂飞魄散似的声音:“主人,您……”
神符的声音瞬间被另一个愤怒而狂暴的声音打断:
“不知好歹的女人——”
“你——”
“你竟——”
艾丽希低下头,将身体蜷成一团,心里很清楚自己无法承受这中位格上的差距。
事实上,就在她发现背后的山丘消失的同时,她已经顺手给自己身后也加了互为犄角的两座门,这已经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她直接把自己封在了一座冰制的四棱柱里。
有点莽哦——艾丽希暗自评价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是她心里非常清楚,那道石缝是她见到的整个幻象中唯一的突破口。
而且她有预感:只有在幻象将始未始的那一刻,才是出手击溃的唯一时机,晚了就只能任由一个新的场景从头开始。
那个声音没有继续。
不久,四棱柱外传来一声略带惋惜的叹气。
随之,尤米尔谄媚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伟大的主人,您将时机把握得太好了。”


第92章
艾丽希在她第二次向那只长相软萌的耳廓狐口中滴入水滴的时候,就已经大概意识到她进入了一个循环。而循环的启动按键就是那滴水。
一旦那滴水滴入耳廓狐口中,循环就会被触动,不同的情境不同的场景会随之上演。
如果艾丽希愿意,她完全可以再体验第三个、第四个情境。
但是艾丽希不肯,在伸出手破坏这个循环的那个时刻,她心中曾经冷笑一声——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尊驾的专属演员。
永远不愿任人摆布——永远也不愿。
这是艾丽希性格中最为刚烈的一面,这决定了她在多数时候勇于尝试。甚至在看准时机的前提下她敢于选择孤注一掷。
刚才她认准了整个循环最薄弱的一点就是随着情境不同而变化的起始点:藏着眼睛的那条石缝。
她果断地将手杖戳进了那道石缝,瞬间引发整个场景的崩解,她身后一整座虚幻的山丘,高大的巨岩,岩石缝里艰难生长的旱地植物,岩缝里偶尔掠过的蜥蜴与黑蝎……顿时全部消失。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惊讶至极同时也是愤怒至极的吼声。
像是场景的创造者看到心爱的戏剧被破坏时感到了无比愤怒;
也像是手提提线木偶的操纵者突然看到手中的木偶活了过来,惊讶万分。
在场景崩解的一刹那,艾丽希已经在身体四面迅速构建了四道门作为屏障,将她的身体护在其中。
同时她低下头,将身体蜷成一团,闭上眼,捂住耳朵,在心里悄悄总结:
还是太莽了点——
从她的综合表现看,还是太莽了一点。
她选择的手法、时机一切都没问题。但是在做决定的时候,还是忽略了对手很可能是一名追随邪神塞特的半神,在位格差距有一整条尼罗河那么远的情况下骤然发难,确实不是明智的选择。
以后要注意避免。
但想到这里,艾丽希又记起了做这个决定的前置判断:这位半神不打算马上弄死自己。
但愿她这个前置判断是准确的。
艾丽希闭着眼捂着耳,也能感受到身边四道冰门外恐怖的动静:冰门外,四面八方尽是地动山摇黄沙漫卷,细小的沙粒迅速打在门上,迎着风的那一面冰门瞬间不再透明,黄沙则在门的另一面快速堆积。这比她在上一个循环中所经历的沙暴还要可怕几分。
毫无征兆地,一瞬间这些动静都消失了。
四周重归死寂,艾丽希仿佛她回到了刚刚被掳走时那种感官全部被屏蔽的状态。
被艾丽希藏在胸前的神符尤米尔发出了一声略带尴尬的嗯,音调上扬,惊讶之余带着一点失望。
艾丽希悄悄睁开眼,然后果断地支撑起身体。
她也发出一声微带失望的叹息——一早上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她竟然又回到了泳者之洞里。
上午的阳光从洞口倾斜着投射进入洞中,四周石壁上的岩画依旧栩栩如生,红色的小小人体正欢快地挥动四肢做出游水嬉戏的动作。
原本她立在自己身周用来防御的四面屏障早已不见了。那四面屏障能够帮助她抵御大自然的狂暴。但是在高位格者出手掳人的时候还是像纸糊的一样。
刚才的经历似乎是那个尚未与她正式见面的对手在向她宣示:
不管你逃到哪里,做出怎样出格的举动,你也永远,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随时可以把你掳回这里。
艾丽希并不十分气馁,她很坦然地向泳者之洞中的灵打了个招呼。
“嗨,又是我——”
“我没能走太远,又被送回来了。”
于此同时,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洞口的一个影子——
长长的影子,身体细小,却拥有两个靠在一起的巨大脑袋。
这诡异的形态吓得她一个激灵。
艾丽希揉了揉眼,再看时,发现洞口那其实是一只耳廓狐。
因为两只耳朵太大了,被阳光映在地上的影子就像是有两个脑袋。
这时只听尤米尔颤声高喊:“不要看……”
艾丽希也同时预感到了危险,她瞬间转过身,面向洞内。她身边的洞穴地面上,那个影子在迅速暴涨,瞬间黑影已经填满了整个洞窟。
这说明洞口的那只耳廓狐,身体瞬间膨胀,此刻已经变成了比洞口还要庞大的怪物。
泳者之洞内的灵一时间也慌乱不堪。它们在幽暗的洞内左冲右突,却根本找不到出路,最后全瑟瑟发抖地聚在艾丽希身边,在她面前形成一个无数小小光点形成的光球。
艾丽希背对洞口,淡淡地开口:“压迫位格与力量都不及您的,似乎并不能算什么本事。”
一阵倒吸气的声音——是尤米尔发出的,它大概觉得艾丽希竟然选了在这个时候嘴硬,应该是没救了。
但艾丽希的危险预感,此刻竟奇迹般地消失了。
洞中,开始一点一点出现光亮。
地上的影子一点一点缩小,并最终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形影子。
聚在艾丽希身前的那一大团灵,从开始的探头探脑,到逐渐放心大胆地散开,纷纷返回原属于它们的墙壁上去。
“确实……”
一个自带混响效果、轰轰隆隆的声音在艾丽希身后响起。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顿挫,富有磁性,却听不出年纪。
“高位格者时常会忘记与他人的差距,并因此造成伤害。”
艾丽希的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这却又和南娜的大嗓门儿不同,对方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像是大锤一样,直接捶入她心中,令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经受巨大的打击。
原来这就是半神的位格。
她算是亲身体验到了。
“这样都没能吓倒你。”
身后的混响又轰隆轰隆地响起来。
“不愧是曾经面对过原初的人——”
对艾丽希的过去,这位了解得很清楚嘛。
艾丽希问:“那么,我可以回过头来正视您,与您交谈吗?”
“如果你已经成为了神之使者,那么,可以——”
艾丽希一抬右臂,望向自己手臂内侧的命运之轮,突然发出一声掺杂着无限欣喜的惊呼。
她手臂内侧原本还有两格空格的命运之轮,现在已经全部被深蓝色的光柱填满。
“这不可能——”
她记得很清楚,在刚刚试验出力之扭转时,她只积攒了晋升为神之使者所需位格的四分之三。她手臂上的命运之轮还有两格空位。
随后她就被掳来了这里。
究竟做了什么,她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了两格巴,填满了这枚命运之轮?
艾丽希脑中思绪电转,她已经将她被带到这泳者之洞之后的所有经历都回想了一遍。
唯一被她认为是有突破性的举动,是使用荷鲁斯之眼观察自己——用自己的灵观察自己的躯壳,帮助她更好地认识了自己。
但这值得连升两格,让她无限趋近于神之使者的位阶吗?
她身后,混响再次隆隆地响起:“怎么,能突破一位半神创造的幻境难道不值得你获得新的位格从而晋升吗?”
艾丽希心头一喜,心想的确,以她的位格,能够对抗一位半神,必定能令阿蒙神满意,算是她的一件功勋,从而让她获得足够晋升的巴。
想到这里,艾丽希感到自己心中升起一阵混杂着虚荣心的欣慰,她脚下转动,她马上就要转过身去。
但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从艾丽希脑海中跳出来:她都还没有经历过阿努比斯神使那样的晋升仪式,也没有变成兽首人身的形象,怎么就升格成为神使了呢?
这个念头闪过,艾丽希的危险预感有所触动,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对方是一个能将她毫无征兆从王船上掳到千里之外的荒漠,又是一个能够创造不断循环的虚拟人生让她彻底沉溺其中的强者,他说的话,甚至艾丽希现在看见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她脑海中似乎映出她转身看了一眼那位半神之后的场景——
她双眼会被过分明亮的光线瞬间晃瞎,她周身的皮肤会融化为灼烫可流动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沿着她躯体的轮廓流淌直下,并且时不时地冒出一个个泡泡……
她会变得疯狂,之后会彻底成为一枚无意识的人偶。
她身后,不仅仅是一位半神,而且是——
传说中邪恶的、暴虐的、完全无视规则的,沙漠与混乱之神塞特的半神。
对于这位半神来说:要弄死一个小小的阿蒙神眷者,当然可以,随时随地……更何况这是在利用她的虚荣与无知,让她自己自蹈死路。
“差点就信了你的邪!”艾丽希伸手去擦额头上的冷汗,忍不住嘟哝了一声。
刚才的那一刻,几乎可以说是她穿进书中世界以来最危险的一刻。
只要她的视线再多转一点点,她就将大踏步地迈向疯狂,死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
此刻她背对着洞口,见不到来人的样貌。但是能见到洞外投进来的阳光和那位半神映在地面上的影子——那个庞大的,极具压迫性的影子。
变化随之发生,洞外的光线在迅速暗淡,连带那枚影子也迅速变得模糊。
“哼——”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郁闷的冷哼。
紧接着艾丽希背后响起一声巨响,那是一声晴空霹雳,气势万钧,似乎能够直接劈开巨石。
艾丽希几乎无法站稳,在她面前,泳者之洞里的那些灵们,也再次齐刷刷地朝艾丽希冲过来,躲在她身前。
巨响声响起的同时,地面被再次照亮,让艾丽希能够看清那位半神的影子。
在地面反射的模糊倒影之中,她似乎看见一枚枝丫形状的闪电,直接劈在了那位半神的脑袋上——
“嗞——”
艾丽希似乎闻到皮肉被灼焦的味道。
她依旧没有回过身去看,担心对方即使挨了这么一记,位格实力依旧足以让自己发疯。
但她依旧能通过观察地面上的影子,看清那位滋滋作响的半神,身形正在迅速缩小,并且失去人的形状,渐渐地重新变回一只耳廓狐的样子。
“你……”
男人的声音在艾丽希背后响起,已经变得又尖又细,像个孩子。艾丽希再也不用经历那种被每个字每个字捶打的感觉。
“你可以转过身来了。”
半神……那只耳廓狐在艾丽希背后出声。
“可以吗?”
艾丽希故作迟疑,“我直视你时不会有问题?”
“真是的!”
耳廓狐的声音里带着强烈自怨自艾的意味。
“刚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结果现在被神强行降格了。”
尖尖细细的嗓音里带着好几分后悔不迭。
强行降格?
艾丽希不理对方,直接找尤米尔确认。
“哈哈哈……被自己追随的神明强行降格?哈哈哈!”
她从怀中把神符尤米尔提出来的时候发现这枚神符已经开心得快要笑疯过去。
“你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主人叫板?”
尤米尔直接冲着泳者之洞洞口那只耳廓狐叫嚣。
艾丽希无奈地伸手去揉眉头:要知道。在十几个呼吸之前,这枚神符还因为对方位格过高而躲在自己身前瑟瑟发抖。
但这足以证明对方对她已经不再是威胁。
于是,她缓缓转身,面向洞口。
果然见到那里有一只竖着一对圆圆大耳的耳廓狐,体型只有小型犬那么大,圆睁着一对乌黑的小眼睛,眼里都是不甘和愤恨。
“尤米尔,可以了——”
艾丽希喝止她的神符继续狂笑。
她走上前两步,低头望着那只耳廓狐。
那只耳廓狐就也仰起头,用一对明亮的双眼凝望着她,眼里怒意稍减。
“这么说来,您确实是一位追随塞特神的半神?”
艾丽希并不敢怠慢对方。
只见小小的耳廓狐万般无奈地点了点脑袋承认了。
“我是……”
尤米尔:“哈哈哈,他说他是……”
“半个钟点之后,我依然是!”
耳廓狐陡然提高声音,尖细的嗓音里有一点气急败坏的味道。
尤米尔顿时哑了。
原来这被神明强行降格是有时效限制的,只能维持半个钟点——
艾丽希掐指一算,埃及人的钟点,大约等于中国人历史上曾使用的时辰,半个钟点也就等于后世的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之后,这位半神依旧是绝对强者。
“那么,请进来说话!”
艾丽希一摆手,指向泳者之洞中。
在她身边,洞中的灵已经全部聚在她身侧,既像是受她庇佑也像是在守护她。
耳廓狐愣了一小会儿,终于安静地走进洞中,在艾丽希对面坐下。
至此,艾丽希已经近乎完全反客为主。
“请原谅我的神符,它一向是个说话不大好听的家伙。”
艾丽希态度不卑不亢地向耳廓狐解释。
“但我想我有这个资格,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口气也随之变得严肃起来。
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被掳来这里,还被安排进入场景,上演莫名其妙的戏剧——艾丽希认为她有权知道内情。
“刚才让您强行降格的,是不是就是您所追随的塞特神?”
艾丽希说出了她的猜测。
耳廓狐小小的身体瞬间向后缩了缩,艾丽希鼻端似乎再次闻到皮肉烧焦的气味。
“你……你怎么知道的?”
耳廓狐那对黑眼珠一直很湿润,不晓得是不是曾被刚才的经历吓出过泪水。
“我猜的……”
艾丽希内心不无得意地回答。
这来源于她的前置判断:授意半神将她掳来的神明,并不想要她死。
当双方存在较大位格差异时,低位者直视高位者,这种行为存在一定的危险性。
比如说,一名普通的神之眷者陡然见到位格高超的半神,又恰好对方刚巧展现出了神的形态,眷者可能瞬间就陷入疯狂,直视位格更高者,则可能直接导致死亡。
此前猫神巴斯特,作为一名从神,尚且不能直接在普通人面前现出本体,只能以一枚木乃伊为媒介现身,就是这个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埃及人一直秉承着不可直视法老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