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吴婆子被自家男人捶了一顿,嫌弃吴婆子一张破嘴给里正留下不好的印象,和左家邻里邻居做下愁。
当时,被揍的声特别大,吴婆子怀疑白玉兰在隔壁院听见了,不定怎么笑话她。
而且村里不懂事的孩童,也给吴婆子起外号叫棉裤腰。
这不嘛,由于以上种种,哪怕那么多年过去,白玉兰家凡是有什么不好,吴婆子就乐。
此时,吴婆子拽过问话的婆娘正在小声咬耳朵,说白玉兰最能装,听她吹牛吧,还乐昏头:
“你刚才看见她那小女婿没?端着伤胳膊衣裳破破烂烂,还有血。啧啧,以前仙儿一样的孩子,打咱村路过,谁见了都乐意瞅。你再看现在,才给她家做俩月女婿,这就掉壕沟。我与你说,不是她讲的那样,我特意打听啦,她家女婿……”
一顿唠,吴婆子聊起来像在现场似的。听话听音,她刚才能看到罗峻熙,说明之前一直趴门缝偷瞧。
吴婆子说到最后,还不忘使坏心眼:
“你就说,她家邪不邪性。赶明儿谁去青柳村,真该提醒提醒罗小子他娘。要我说,咱这也是好心。人家寡母带大,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今日那么容易呢。别临门一脚,再因晦气被耽误科举。”
和吴婆子唠嗑的妇女,闻言表面上恩啊应着,心里却寻思:
咋那么损呢,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老左家人又没抱她家孩子跳过井,多大仇多大怨,她才不扯那老婆舌。
她认识罗母不假,想拿她做筏子没门。
而且,白玉兰亲娘来啦。
别看那位老太太才来没两天,可她恍惚觉得那位不是个善茬。
没看这两日左家田地没人伺候,那老太太愣是能磨着里正家给出劳力,帮左家锄草浇水。
左家大门忽然打开,吴婆子吓一跳。
以为白玉兰听见要收拾她。
然而白玉兰连个眼角风都没给,直接问别人:“看见我家甜水没?我大外孙女。”
那妇女一指。
正巧三岁的甜水拖拽柴火,后面还跟着两位五六岁的小男孩往家回。
“姥姥!”
“嗳,你咋捡柴去啦?”艾玛,孩子才多大,咋能干这活。
甜水脆生生应道:“太姥姥说,玩可以,但是要捡柴。走路不捡东西就算丢。”


第十一章 世上只有妈妈好
白玉兰看在亲娘将甜水照顾好好的,给鸡也喂了,地里活还能硬赖上里正一家,咱都不知晓那是怎么做到的,她忍了。
白玉兰忍了亲娘撬她碗架柜。
忍了亲娘和甜水早上吃小米粥拌红糖,晌午去鸡窝摸鸡蛋,摊鸡蛋饼。
据说就昨晚,亲娘还拿家里存的咸肉炒大葱。
你说,咱家拢共也没存下几块咸肉,那是留着秋收干活太累才能吃的,亲娘都给炒了配三合面大饼子。还三合面的。
白玉兰扯着甜水进院时,她那位亲娘已经给大伙安排的明明白白。
秀花让大孙女小稻洗肉切肉,野猪肉必须得多炖一会儿,要不然不烂糊,她牙口不好。
让二孙女小豆和面,做锅贴子。
猪肉炖差不多,开锅盖将面饼啪啪拍贴在锅边,猪肉汤能浸在饼子里,只吃饼就香甜。
小豆赶紧拦住外婆,“不能掺细面。今日菜这么好,还吃那么好的干粮做啥。要不是天太热,咱连肉都不能这么炖。”
“你懂什么,要么不吃,吃就要来顿全和的好饭。要仨俩月忘不掉的那种。”
小稻和小豆太多年没见过外婆,闷头干活,不敢拒绝。
秀花还去左撇子那里找认同感:“姑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瞅啥呢,去打水,水缸空啦。”
然后笑眯眯地上下扫视罗峻熙,扯着罗峻熙进屋。
“你就是我小孙女婿?”
罗峻熙行了一礼:“是,外婆。等会儿两位姐夫卖肉回来,外孙女婿们再给您老磕头行礼。”
秀花认为那些形式不重要。
“长得真俊呐。当初姑娘们排成长龙一样想与你家做亲吧?你最后能挑中我小孙女,要不说还是读书人有眼光。不是我自夸,我家的丫头都随我,贤惠还能干,长相一等一,你可真有福气。”
忽然话音一拐,秀花喝口水道:
“我听说你家有三十多亩地,还有个磨坊,十里八村卖豆腐的都去你家取货。以前还雇俩人,我小孙女进门后就不用那俩人了。
咋一回事,是信不过吗?
那你回头与你母亲说说,别看外婆我初来乍到,但一把年纪看人还算准。我可以给她介绍几个当用的。”
这两日,秀花可没闲着,扯着甜水四处唠嗑,专门打听几位孙女婿的事。
听说小孙女小麦,自从进了罗家门,罗家的骡子马都可以歇歇了,只看娘家出事到现在还没露面,就知那过的是个什么糟心日子。
她那傻闺女和傻姑爷感觉高攀罗家,不敢说,不敢问的,缺心眼。
罗峻熙脸色发红,知晓这是在点他。
“外婆,我提前归家就是为秋收。地多活重,我先试着定下人手,要是不当用,到时再麻烦外婆给掌眼。”
秀花看眼罗峻熙受伤的胳膊:
“你养个几日能见好吧?
我听说读书人也要有把子力气才能科举,不能只会读书不通活计。
其实不雇人也成,你们小两口夫唱妇随一起下地干活,反正我见到那一幕能挺乐。
对啦,孙女婿,你岳父那腿算是报废,可就指望你们几位女婿。秋收时全村人看着呐,你读过书,指定比那两位孙女婿知礼,别忘了来。你家地雇得起人,你岳父家可没银钱。”
秀花心想:
罗亲家母,虽然咱没见过面,但是你敢使唤我小孙女,我就敢使唤你家金贵人。
别说眼下连个秀才还没考下来,就是将来成为举人老爷那也是左家女婿。
一日不和离,一日就是。那么,过一天就要舒坦一天。
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她那傻闺女和傻姑爷就不懂呢,恨不得跑罗家帮忙干活,就为了让人家少磋磨小闺女。这哪里是找女婿嫁闺女,赶上添个爹了。
还有村里瞎说八道圆房那事。
在秀花眼中,那有何难,这么点儿鸡毛蒜皮的事还能成为笑柄?你等她抽空去见小孙女的。
罗峻熙被问啥答啥,应下他准保来丈人家干活,只几句话的功夫就满头冒汗。
外婆不是才来两天吗?差些摸清他家有多少存项。
还好,丈母娘来拯救他了。
白玉兰没听到开头,只听到结尾。咋能那么不外道使唤姑爷子:“娘!”
秀花抬眼皮,娘啥娘。就你这窝囊样,招上门女婿都得是受气的货色,就知和老娘使厉害。
“那什么,”白玉兰紧着使眼色:“你老出来一下,尝尝那肉烂没烂,正好让峻熙洗洗,换件他爹的衣裳。”
可别让老娘在小女婿面前胡说八道。
……
今日,老左家炖肉馋哭了邻居家的孩子。
甜水端着饭碗,错眼间就跑到大门口,还学太姥姥的模样,给自己带个小板凳坐门口吃肉。
哎呦,这可了不得。
别人家吃点儿好的,恨不得用棉被堵住门缝憋住味儿。
甜水可倒好,还出门显摆。
太姥姥说了,再会做人,家贫也挡不住别人闲话。反正要被人讲究,还不如就显摆着过,让人嫉妒羡慕恨还干不掉她们。
“赔钱货,臭丫头,你凭啥吃肉,女娃子没脸吃肉。”吴婆子家小孙子馋的用石头丢甜水。
甜水正要哭着回院找帮手,她爹就从天而降。
朱兴德一身血腥味,拎着小男孩脖领子甩一边:“小兔崽子,和谁说话呢,你才臭不要脸。”
说着去踢老吴家大门。
“会不会管孩子,不会我帮你管。再敢欺负我闺女,我给这兔崽子的爹扔沟里。这崽子他爹呢,出来练练!”
杨满山半张嘴看着这一幕。
终于明白大姐夫为啥名声不好了。
甭管男女老少,惹急就骂人。
在镇上处理猪下水那阵,大姐夫和三位老大娘也掐过架。老大娘们没占到便宜,悻悻离开。
倒是院子里的秀花,听到动静一拍大腿:够味儿,大孙女婿最对她味儿。
秀花领着甜水的小手就要去老吴家骂人。
这两日,早就听说过那娘们不是个好饼,正想找茬撕了她。让知晓知晓她闺女白玉兰是有娘的娃,有娘的娃是个宝。
左撇子无奈极了,啥大不了的,小孩子之间的事儿。
看着吧,往后有他老岳母在,他家得老热闹啦。


第十二章 王牌对王牌
别看左撇子在心里吐槽“太热闹了”,但今儿,他心里莫名痛快。
就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听,感觉脊梁骨都直流了一些。
什么叫吵架。
不用多大个事儿。
只要双方语气冲一些,再越吵越能勾起存在心底的不满,那这事儿就成啦。
平日里,吴婆子就不是那让人的性子,要不然她家也不能总传出她打骂儿媳的动静。
吴婆子的三个儿子,更是打小就觉得比隔壁高高在上。
娘说的啊,从小说到大:你看咱两家住的这么近,都是前后脚生的娃。你瞅那面生仨丫头,再看咱家,我生仨儿子。个顶个壮小伙。
这事让吴婆子在她男人面前很得意。
所以,吴家的三位儿子,只十四五岁到十八岁前后没有瞧不起老左家外,在这之前和成家之后,他们又恢复斜眼看老左家人的习惯。感觉自家哪怕是村里破落户也比左家强。
至于那几年,为啥没有欺负老左家。
那不是左家姑娘们长大啦像朵花,不好意思冲三朵花吆五喝六。
可眼下却不一样。
三朵花都已嫁人,他们也早就娶妻生子,谁惯着谁呀。
尤其是想到那年,他们娘因为老左家的事被爹揍,被人起外号棉裤腰,那年修水渠,他们家还被里正多安排了活计。
这不嘛,仨男人听到动静出来仗腰。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秀花给甜水领到门口就撒开,几步蹿上来,跳着脚蹦高要去扯吴婆子头发。
吴家仨小子喝骂:“你特娘的,敢扯我娘。”
朱兴德也稍稍拦一下,有些懵,问秀花:“你谁啊?”
“我是你媳妇的外婆。”
“你敢推我外婆?!”
朱兴德以一己之力立马要干吴家仨小子。
横冲直踹,四个男人眨眼间拳打脚踢起来。
吴婆子和秀花也没闲着。
杨满山之前一直在干活。
他以为大姐夫也就是在门口和人拌拌嘴,在镇上领教过,大姐夫打嘴仗不会吃亏。
满山将特意带回的几只猪骨头扔到水井旁,又将两台沾满血迹的骡子车拽进院,正要默默去喂累坏的骡子,听见动静不对劲儿重新返回大门口。
变成打架了?那大姐夫咋不知道召唤人。
朱兴德被吴家仨男人团团围住,杨满山一过来,形势立即逆转。
满山一手一个,用胳膊勒住吴家兄弟的脖子,拖拽着给人放倒。
朱兴德倒出手,正预备要踢吴老大,想将吴老大一脚踹回吴家院落时,有一人,出脚比他还快。
只看罗峻熙早已换下那身破破烂烂的书生长袍,穿着他老丈人的短打衣裳,端着伤胳膊冲了上去。
从这一瞬起,罗峻熙成了补脚小能手。
他大姐夫直接上手揍,男的女的都不惧,吴婆子敢拦,连吴婆子也给推搡在地,罗峻熙就趁大姐夫顾不上踢对方时,他踢。
他二姐夫不打人,只用胳膊牢牢控制住吴家两位兄弟,罗峻熙就更有发挥的余地,他在混乱中横踢瞎踹。
外面一时乱哄哄,快赶上唱大戏了。
至少在小娃甜水眼里是这样: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口唱大戏。
有村民从大地归来,扔下锄头跑过来拉架。
有妇女嚷着:一个村住着,又邻里邻居住着这是要干啥,快消消火。
有喊去找里正的。
其间,始终夹杂秀花外婆的大嗓门。
那骂人话一串串,甭管咋骂,秀花也不忘一个主题,那就是:再敢胡乱编排老左家人,让她听见就带仨孙女婿打上门。
一遍遍不重样质问:
敢欺负她家没人?瞎啊,睁开你们狗眼看看,十里八村打听打听。
武有敢动刀子的大孙女婿。
二孙女婿更是能打狼打虎更不用说猎杀你个小龟孙。
文有小孙女婿。
听没听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
听没听过,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这话。
再敢惹老左家,就算眼下割不了舌头,她沈秀花也会搁心里记着,死记的那种,闭眼那日都不带忘了那些敢对老左家吐吐沫的人。
到时候,等小孙女婿考下功名那日,她就给名单,让小孙女婿捆了那些敢编排官老爷家人的下大牢。
搞得村民们只以为吴婆子那破嘴的毛病又犯了,也不知这回骂老左家的是啥话,能惹得人放出这样的狠话。
压根没人知晓,这不过是甜水端肉出去馋人惹的事儿。
左家灶房。
左小豆探头看眼她爹的背影,回身对小稻说:“姐,爹压根儿没出去拉仗,娘倒是出去啦。不过,咋没听见娘的动静?”
又问小稻:“大姐,你要不要出去劝劝。”
满山那人,小豆放心。
别看是猎户,见血是家常便饭,不知道的以为脾气烈,其实人憨着呢,老实。
在小豆眼中,甚至不被欺负惨,杨满山一般情况下不和别人计较。
所以才问大姐要不要出去。
毕竟大姐夫和满山不同,混名在外。
小稻咣咣咣切菜,头没抬道:
“不用。我家甜水长这么大,只被老朱家那些娃子欺负过,你大姐夫也只有对着老朱家人会吃哑巴亏。
就这,他也会拽过侄子侄女苦口婆心讲道理,让对甜水好些。
其他人嘛,在俺们杏林村,就没人敢骂甜水是赔钱货敢用石头丢甜水的,都知晓欺负了甜水,回头你大姐夫甭管夜里多晚都会找上门。不开门,能给人家大门凿烂。”
小稻边说边干活,只几句话的功夫已切完菜、刷完锅,用家里特制的“油布”抹了抹锅底,这就算是炒菜放油了,继续道:
“说实话,只有来咱娘家,甜水在村里玩才会被欺负,我以前都是嘱咐她回去别说的。
想着一个月头才能看回爹娘,怕给咱爹娘惹口角。咱拍拍屁股走了,他们难做人。
这回正好杀鸡儆猴给村里人看看,省的一个个闲的。”
她男人就这点好,反正混名在外,不必为名声所累。
偶尔和谁讲个道理,能让对方吃惊够呛。稍稍配合村里的活,他们村的里正都会夸奖两句。
此时,外面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游寒村的里正来啦,清清楚楚听见秀花那一番话。
左撇子这才出去假装拉架,搓着手对里正道:“五叔,你说这些孩子,真是的,有啥大不了。我去后院喂骡子的功夫,这就干起来了。”
游寒村的里正和左撇子沾亲带故,论亲叫一声五叔。
里正叔没在乎秀花要打上门的话,他在乎的是,罗峻熙往后要是考中,要给得罪左家人的村民抓起来。
里正看向罗后生。
这位可是十里八村最有望吃“皇粮”的后生。
罗峻熙也和里正对视,毫不躲避,心里却在琢磨:
外婆让他赶明抓人那话,纯属无稽之谈。
别说他眼下不是秀才和举人老爷,就算将来真的功成名就做了官,那他也不会那么做啊,那成了什么人。
不过,他不会告诉大伙外婆那话是瞎说唬人的。何必泄了外婆的老底。
恩,其实用不着他开口。
他只要站在这,不主动解释,不拒绝那话真假,也不负责。
让大伙去猜吧,你猜他将来会不会。
里正叔眼神闪了闪,喝骂道:“又吃饱了撑的是不是,我看还是地里的活不累。都给我散啦。”
……
白玉兰给里正叔家送了一碗肉回来,左家大门重新关上。
左撇子拉着甜水的小手,听到老岳母张罗。
“支桌子吃饭。
孙女婿们,给我把饭桌子支院里,我要馋死他们。”


第十三章 就算是没有菜,那也得喝二两
萝卜炖野猪肉,辣椒和茄子丝炒猪肉丝,黄瓜片炒猪肉片。
再端上用竹簸箕装的蘸酱菜。
簸箕里装有小葱、野蒜头、几样野菜、婆婆丁、小白菜,萝卜条,配着用大酱炒的二大碗蘑菇猪肉丁。
不知道的,以为这家要不过了,过年也不敢这么吃呀。
道道菜里放肉,香味直往人鼻子里灌。
白玉兰看的心疼胆疼。
她就出去瞧两眼打架扬眉吐气的功夫,她那俩傻闺女愣是依着她们外婆指示做饭。
算了,白玉兰劝自己:
今日过的那叫一个有滋有味,比以往一年间全加在一起的事还多。吃些好的没啥。
尤其是姑爷子们。这一天死去活来、赶路、追野猪、卖肉、打架。这把咱大伙忙的。
左撇子倒是一点儿不心疼吃好的。
他们老两口平日子吃啥都是吃。
本来家里有肉也是惦记想让孩子们吃到嘴。至多这顿少做些,把肉腌起来等孩子们下回来再做。其实里外里一样,又多不出啥,何必费那事。
“都吃饱饱的,咱家难得聚这么齐,就差我老闺女啦。”
左老汉看向仨姑爷,虽没到眉开眼笑的程度,但是眉眼间也比往日舒展了几分。
小稻说:“爹,我有给小妹单独留出一碗菜。等妹夫回去,小妹就能吃到。难得有肉,正好让我罗大娘也尝尝咱家手艺。”
左老汉一听更加满意。要得要得,大闺女心细。
罗峻熙听出老丈人想小闺女,急忙表态:“爹,我近两日就带小麦回来看您和娘。”
才说完,碗里就多出一大筷子肉,是秀花外婆给罗峻熙夹的。
秀花心想:这得鼓励,告诉孩子这么做才是对的。
这孩子除了有个糟心娘,剩下处处让人满意,看那张脸都下饭。
左老汉用手使劲抹下嘴,装作擦嘴,掩饰嘴边溢出的舒心笑容,用筷子一指:“开吃。”
朱兴德和杨满山立马动筷。
罗峻熙慢一些,看到长辈们夹菜,他才动筷,夹的还是黄瓜片。他不想吃野猪肉,总能想起野猪想吃他的模样。
朱兴德用大饼子夹住肉,一口咬下去,半个饼子不见。
一边说话一边又用婆婆丁卷着葱白和萝卜条蘸酱,含糊道:
“爹,外婆要是不骂那些话,我都不知晓村里还有人敢欺负咱家,真是惯的他们。甜水她娘,一天天不知道在寻思个啥,从来也不告诉我。”
为表达真实性,朱兴德说话间还瞪眼小稻。
小稻冲他赔笑脸,心里琢磨的却是:
她男人这一昏,也不知咋的啦,还给昏的主动惦记她娘家。
以前可不这样。
以前,倒不是说她男人对待岳父岳母有多不好,只能说,很平常,和大多数的女婿差不多。
媳妇回娘家,问几嘴岳父岳母身体咋样,过年过节拎东西来一趟。
再加上她男人干的那些不正经活计,起早贪黑的朝外跑,不像庄稼汉还有个农闲能四处看看。
不过,眼下甭管是因为啥有了变化,她男人能主动关心她娘家是好事,别说瞪她几眼,就是骂几句,她也会配合。
朱兴德只一眨眼间就吃差不多,吃完六张饼子,其实还能再吃六个,但不吃了,给岳父省些口粮。
速度慢下来,不再嚼着东西说话,这回口齿清楚道:
“要说,主要还是赖我。一天天瞎忙,顾头不顾腚,总不来露面。整的咱家好像没有壮劳力似的。等这几日安顿完我爷,我就来。爹,地里的活你先放着,你腿脚不好,别着急,我来干。”
左老汉连连摆手,“你忙你的,不用来。”
就是不知大女婿在忙啥。
这么多年,他都纳闷。
要是能告诉他就好了。
不过,倒是没少他大闺女吃喝。一年到头还能让大闺女和小外孙女扯布添新衣。
白玉兰给大姑爷夹一筷子放远处的猪肉丝炒辣椒茄子丝,也拒绝道:
“用你们干啥,我一人就能干完。
再说了,哪有像你外婆骂的那么邪乎。
别看家里只剩我和你爹,可一个村里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咱家又没和人结仇,谁能闲的欺负俺们。
俺们也不可能放挺让外人欺负不是?
只村里几个碎嘴婆子讲闲话而已。”
朱兴德道:“闲话也不行。一般这种情况,就是家里男人没管。我就不信了,真管,封不住她们那张破嘴?还是她们男人欠收拾。”
杨满山给小豆夹几筷子菜还被训了。
小豆低声训过:“吃你的吧”,训完俏脸一红。
过一会儿又数落满山:“你咋不夹肉?只吃蘸酱菜干啥。”
所以杨满山全程陷入低落、疑惑的情绪中。感觉小豆又在嫌弃他。也不知醒来那阵,媳妇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只这时候,插嘴说句:“爹,我明日就来干活。”
左老汉从没想过还有这种幸福的苦恼,要主动拦着姑爷子们来干活。
像大女婿,真推不开,来就来吧。
毕竟大女婿上有老,耽误挣钱能“啃老”,家里不缺吃不少喝。
二女婿可不成。
二女婿没田地、没其他挣钱道。
一年到头全指望这时节打猎。等入了冬,那猎物更不好上套。
所以说,从吃到穿,一年的嚼用,全指望二女婿在这一阵打猎多少。
给他来干活,谁去打猎?等帮他家收完粮,二闺女家一冬吃啥喝啥。
“就五亩地,快拉倒,都不许来。”
大女婿、二女婿:你老别再劝,我们非要干。
“干也不用眼下,秋收再说成不成?快去忙你们的。”
大女婿、二女婿再次表示:你老别安排了,我们自己会看着办。
罗峻熙倒是知晓自己情况,没敢打包票,但是也凑热闹说:“爹,到时两位姐夫受累,那我往家送吃的。”
左老汉一个激动,腾的站起身。
白玉兰疑惑:“这好好唠嗑呢,你要干啥去?”
“我去取酒。”说完就直奔后院。
到后院还能听见白玉兰在纳闷:“老头子,你哪来的酒?那几坛子,闺女们成亲不是都喝了吗?”
左撇子心想:不,他还有第四坛,当年藏在桃树下。
当初,想着媳妇万一能生出老四呢,到时娶儿媳喝。
这回不藏了,给姑爷们喝。姑爷能顶半个儿。
再回来时,左老汉抱着酒坛子激动的脸红,手指盖里全是泥,挖酒坛子挖的:“咱爷几个喝点儿。”
秀花女士瞟眼他那没出息的女婿。
只几句热乎话,今儿稍稍为你出头,就能给你哄成这样?
不过,难得高兴,秀花没说啥打击左撇子的话。扭过头召唤甜水,来墙根儿底下说话。
“甜水,告诉太姥姥,那肉好吃吗?”
“好吃。”
“大声点儿。”
“太姥姥,那肉吃的我满嘴流油!”
可苦了东西两院的邻居,闻着飘香的味儿,还得听人家形容那肉嚼起来有多香。


第十四章 就算没人为我鼓掌
东院老吴家。
屋里炕上仨儿媳妇一起哭,她们男人被打了。
太熊人了,被打还挨里正骂,哪有这样的,去哪说理呢。
听到家里小娃子们在院里扯嗓门叫唤想吃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吴家三兄弟霍然起身,出来抓人,将孩子们拽进屋里一顿揍。拿孩子出气。
吴婆子不敢再大声骂左家,只盘腿坐在炕上。
听到孙子们被打的狼哭鬼嚎,她愤恨的一手拎着笤帚疙瘩不是好气的划拉炕上的灰,一边咬牙切齿诅咒左家人:
“让你们作死的吃,吃的有今日没明日的,一家子要当饱死鬼的穷酸样,一大家子损贼,咋不嘎嘣一声瘟死。”
就在这时,吴婆子男人踹门进来。
吴婆子的男人万万也没想到,他去村尾抽口烟袋锅子唠唠呱的功夫,这婆娘就能和人干起来。
回家路上遇到里正,里正给他训的脸跟茄皮子色似的。
“老头子,打我行,可你能不能等会儿再打。”
吴婆子头发散乱,急急拦住提出要求:“将门关严,要不然儿媳妇们该听见了,以后我会拿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