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柱子急啦,连满山给的水都差些扬出来:“我不要,那哪里是玉兔的模样,那腰跟树墩子似的,还长的黑嚓的。”
六子劝二柱子:“被火燎过的玉兔也是玉兔,大哥提的人真不孬,指定能和你好好过日子,不会偷你粮跑。”
罗峻熙终于躺不下去啦,还哭什么啊。
起身开始帮姐夫们包扎,还叫了六子一声:“六子哥。”
六子受宠若惊,他差些晕了,十里八村打小被夸到大的“文曲星”,居然叫他哥。
罗峻熙和二柱子大眼瞪小眼,实在叫不出那声“二柱弟弟”。
长的比他老相太多。
叫叔,倒是挺像。
……
今日,朱兴德他们特意晚下山,嘱咐六子送完肉回来也晚些进村。
猜到撵头巾子撵丢了会惹村里人注意,还一身血带有伤,懒得和村民们解释,也好说不好听。
谁知道最后会被瞎传成什么样。
而且,今晚朱兴德没回老朱家。
只让六子和柱子去了他家,拿钥匙开灶房给三堂哥和三堂嫂拿鸡蛋,再拎几根猪骨头回去。
不容易,谁伺候老人谁知道,只要三哥三嫂够意思,他就不抠。
这三哥,他认。据说大堂哥白日里也帮忙,他都记得。
而朱兴德为啥没回呢,一是怕身上带伤,吓到他爷。
二是……
朱兴德正端着装“纯水”的饭碗,坐在老左家的小屋里,他旁边是老丈人、丈母娘,炕里是听直眼的秀花和罗峻熙。
地上站着,杨满山和低头脸通红的小豆。
这两口子再也受不住心灵的折磨,尤其是这回损失惨重都受了伤,不想再偷偷摸摸,择日不如撞日就将池子给招啦。
“是池子?”
“是池子。”
“活水?”
“死水,但没见少,总感觉有堵住泉眼,没敢跳下去试,”杨满山顿了一下说:“媳妇不让我跳进去,说你们该没法喝了。”
白玉兰嘴都听哆嗦啦。
招猪就够邪乎的,这又来一个带池子的。
第八十四章 亲亲我的宝贝
“你们小两口随我来。”秀花挪动着屁股下炕,趿拉鞋率先去了别的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说出花儿来没用,咋解释也无法相信那虚无的事儿。
那不是扯犊子呢嘛,毕竟闻所未闻过。
“演一个吧。”
小豆脸又红了:“这,外婆?”刚才她当着姐夫妹夫还有爹的面前学这事儿就够不好意思的。
“外什么婆,来,满山,水瓢拿着。”
秀花比划着俩人的嘴,两只手大拇指对了对:“来,亲吧,我瞪眼瞅着,看看那水是从哪里拿出来的。有什么可害臊的,我都多大岁数啦。看一眼怕啥的。”
白玉兰也跟着进来了,坐在炕沿边说:“对,总要让我们看一眼才能信那邪乎事儿吧。”
杨满山应邀,在炕上躺好,做好准备,闭上眼睛。
小豆随即在外婆和娘亲的目光中爬上炕。
然后杨满山被亲过去了。
白玉兰颤抖着声音扒拉二姑爷肩膀:“满山,满山?”
小豆小声和外婆、和白玉兰解释:“没用,娘,他去舀水了,得我给亲回来,要不然会一直这么晕着。您还记得他为救小妹夫晕死那件事吧,实际上是在里面的水池边坐着。”
没过多一会儿,左老汉他们在外面就听见白玉兰的惊呼声。
“呀呀呀呀呀呀,真有,呀呀呀呀,快端住,水要洒。呀呀呀……”
老岳母的吼声传来:
“瞎呀呀什么,不怕东西两院听见?快给我喝喽。”
“喝不了,完蛋,给我。”
老岳母又一声吼:“女婿,你给我进来。”
左撇子瞅瞅两位姑爷。
两位姑爷说:“爹,叫您呐。”
左撇子:是,我知道是叫我,可你们外婆那语气,我有点儿打怵。
左撇子推门进去时,他老岳母正将水瓢倒扣着,朝嘴里倒水滴子。
秀花看见女婿进来啦,开始指挥。
让小豆下炕倒出地方,指了指左撇子,又指指炕上的杨满山:“来,你来亲他一口,看好不好使。”
左撇子心想:我就知道没好事儿,这咋亲呀,这不是难为人?往后退了小半步。
秀花瞟眼白玉兰。
左撇子瘸着腿立马上炕:“我来,我亲。”
秀花:“……”
咱不知道撇子是好唬弄啊,不用威胁就好使。还是说,她这个做岳母的在女婿心中极为没正溜儿。
可是,笨蛋都应该知道,她即便再没正溜儿也不可能让玉兰去亲二姑爷,她只是想让闺女劝女婿两句。
到了撇子那里,表现的却像是她想让玉兰亲满山似的。
这一天天的,真是和这些脑子不好使的捉急。
杨满山望向趴在他上面的岳父,认命一般的闭上眼、攥紧拳。
而左撇子是喉咙动了动,望着满山的脸,不停地在心里做心理建设。
没事儿,他要亲的不是干净白净的小女婿,也不是脾气不好爱挑剔的大女婿,这是憨厚的二女婿,应是不会嫌弃他的嘴。
“快点儿!”
秀花这一吓,左撇子吧的一声就亲上了。
秀花急忙凑了过来,扒拉二孙女婿肩膀。
小豆也着急看成果,凑上前问道:“满山,喂,喂?你还在吗?”
“我还在”,满山睁开眼睛,用磁性的声音回答道。
一家子人,头皮有点儿炸。
只有人家小两口好使,做岳父的亲亲不好使。
确定以及肯定了嘛?有可能是岁数大的不行。
那不信将大德子叫进来再试试。
朱兴德急忙对外面喝问道:“谁?谁在那里,甜水,给我站住。爹说没说过,和你娘老实在后园里摘菜不能过来。你这孩子,我今儿非得揍你。”
门外的罗峻熙,眼睁睁看着他大姐夫对空无一人的房门,边骂边闪身出去了。
“德子出去了,那让峻熙……”左撇子还没建议完。
外头的罗峻熙伸手喊道:“大姐夫,这么晚了,不准打孩子。”
他也跟着跑走。
而在后园老实听话的甜水,正坐在小麦的怀里,感觉快要喂蚊子了,还有点儿闹觉:“小姨,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屋。小姨,你听见了没?好像有人喊我。”
朱兴德和罗峻熙感觉躲过一劫。
朱兴德心想:他才不亲满山呢,亲完闹不闹听,往后亲媳妇该想起这茬了。再说了,老丈人亲完,又换他亲,哎呀,想想就埋汰。他至多只能接受亲男人的额头,就像亲他祖父那般。
罗峻熙心想:他才不亲二姐夫,他连小麦都没亲过,他得保护好自己。
不过,在“神仙水试验”告一段落后,朱兴德主动来了大屋。
“外婆。”
秀花赶紧将包袱包好,放自己身后。
朱兴德装作没看见:“我有件事想和您老商量。”
“啥事儿,说吧。”只要别借钱,一切都好谈。
那指定不是借钱,家里不缺,再这么猎下去,野猪就能发家。
朱兴德就将糊弄朱老爷子那套词说了出来,也将他早就发现满山和小豆的不对劲儿说了出来。
秀花这才知晓,满山和小豆有多笨,那么大个仙事儿都能被人瞧出来。以及大外孙女婿第一个发现后,还曾帮着找补。连朱老爷子那里都能主动的帮着瞒住。
“你做的对,往死人身上推,外婆配合你这套词,这样才会死无对证。”
朱兴德点头,外婆果然一点就透:“没错,外婆。”
应承下来后,秀花看向大德子。
以前,她总觉得孙女婿们再好也是外人,再亲,亲不过外孙女们,而外孙女们又亲不过她的玉兰。
总之,大德子他们仨是外人。还是一对对的年轻夫妻。
年轻就代表着三穷三富才能过到老,谁也不知晓谁往后能不能变。
这人有钱了,就学坏了的,不是少数。
但是,眼下哪怕依旧还是那么想,也不能那么办了。不能再拿三位外孙女婿不当回事儿。
毕竟家里这么多要命的秘密,哪一对过散了,对这个家来讲都是灾难。
她必须要帮三位外孙女,将三个外孙女婿牢牢捆紧。
更何况,像眼前这大孙女婿,目前真的是没错挑,连人家亲爷都不告诉。
“德子,外婆一直没和你说过吧?”
“什么。”
“你们仨人中,外婆最稀罕你。你呀,最对我脾气。”
第八十五章 人生短短急个球啊
因为今夜朱兴德在左家住,三位连襟又住在同一个屋里。
朱兴德盘腿坐在炕上,一边搓脚丫子,一边上上下下瞟满山。
罗峻熙坐在他大姐夫身边,也是才洗完脚,听到二姐夫进屋,抬眼看向满山。
朱兴德眯眼:
行啊,你小子。
你大姐夫我,是挨大嘴巴子,那抽的脑瓜子嗡嗡的,你却是亲一亲。
这可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凭啥你就是亲一亲?
你瞅你长的比我还糙,刷牙比我还不勤快,要靠人催着才刷,怎么着就亲啦。老天爷长没长眼。
罗峻熙:老天爷没长眼。
同为左家女婿,为何差距那么大。
你小妹夫我,不是蛇就是猪,天天跑的死去活来,为何二姐夫却是亲一亲的归宿。论模样,不该是他最适合被亲吗?
俩人都有点儿酸。
反正都是你的错,杨满山。
满山在谴责的目光中爬上炕。
他说出来是为了让大家放心,虽不知那水到底治哪方面,但是这些天试过,总觉得各方面都沾点儿。
你看,瘫吧的,瘸腿的,受伤的,被猪拱吐血的,骡子小胖、庄稼地苞米,菜园里大倭瓜,这全试过。就差找个聋哑人试试管不管说话了。
要不是为让小妹夫宽心招猪,还有大姐夫也发现了,瞒不住,他真不打算说出来馋人。
“大姐夫,你会不会也有什么秘密啊,可别像二姐夫似的还要瞒几日,”罗峻熙忽然看向朱兴德说道。
罗峻熙今日算是看明白了,敢情最实在的人是自己,见着面就招了。
朱兴德翻了个身,朝满山那面翻,“我,我能有什么秘密。我这张嘴,要是有秘密早就说了。”
我有许多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只是这个翻身翻的不太好,才翻过去就发现满山正瞪眼盯着他。
朱兴德变成平躺:“快睡觉吧,明早起来要先刷水缸,外婆说啦,往后咱家人,除我媳妇和甜水,一个怀着一个太小,剩下的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喝半瓢水,打通任督二脉。咱们得留出拉肚子的空档,再去猎猪。”
与此同时,大屋里。
夜很深了,隔着中间隔板,白玉兰在炕这面翻个身,秀花在那面翻个身,可见都没睡着。
白玉兰伴着左撇子的呼噜声,琢磨着那说变就能变出来的水,直到现在还无法置信呢,思维又控制不住的朝仙儿啊鬼儿上面联想。
难道她家女婿们上辈子本是世间逍遥的仙儿,倩女幽魂欠女债,这辈子都给她家做了女婿来还债?
不对,哪有逍遥的仙儿那么穷的。
也不对,不是的话,那别家女婿咋不能招来牲口,更不会变出仙水。连她大女婿也一夜之间变得极为有担当和能耐。
总之,无论是鬼是仙儿,找点空闲,找个时间,领着女儿女婿们应该去坟地看看。
带上笑容,带上祈愿,准备个猪头,带上纸钱,将招猪和神水的烦恼给祖先们念念。
隔板那面的秀花,此时想的却是,她往后该怎么帮仨外孙女笼络住孙女婿们的心。
甚至,越想越深。
秀花总觉得一辈子去迎合,去用小情小调伏低做小笼络没啥大意思。
还不如让仨外孙女变得越来越好。
女人家,尤其到了她这个岁数,最该明白的就是要是不缺吃少喝,不指望男人家吃饭,还迎合谁啊?谁值得我迎合呀?谁能配得上我呀。
所以还不如想招让外孙女们立起来。
比如眼前,小豆和小麦倒是好说,即使笼不住,那俩外孙女婿暂时也不敢支棱毛,一个亲一口就能被关起来的,一个在生死线上挣扎。
倒是大外孙女小稻,看来得引着那丫头学会把死住男人家的钱袋子,最好想招往后能比大德子还有钱。
秀花琢磨的脑瓜子疼。
女人力气不如男人,种田不如男人,这个世道正经人家的女子也不能太过抛头露面。别看穷苦人家就那么滴了,稍稍日子好过的人家都讲究这个,没等女子做出些啥呢,自家男人先不乐意,这世道就是如此。
等等,那个水能不能挣点儿钱呢,让她们姐仨干点儿啥。还只能是她们姐仨会。
“娘,你还没睡吧?”白玉兰忽然在炕那面叫道。
“嗯?”
“有了那个水好啊,听豆说,好像对身体好,你往后多喝些。”
“是啊,你也必须多喝。不过,我要是多喝,又要多活好些年,你不烦我啊,丫?”
“烦,烦死啦,别当孩子们面前叫我丫,你快睡觉吧,翻身翻的我都没法睡。”白玉兰说完,率先闭上了眼,嘴角却悄悄翘了起来。
秀花却被闺女这话说的,又开始琢磨自己的身体情况。
她早在来之前,就知道自己身体有点儿不好,人家郎中说是胃。
她就在上个老头死前,说的明明白白,说你要是真对我好,就给我出个和离书。
我不在你家待着,我要去寻我闺女。
你也不用临死遗言嘱咐你几个儿子必须给我养老,用不着。他们不膈应我,我还不想让他们养呢。
因为这件事儿,还给那老头气的不行,明明还能再活七日的事儿,听完她这话气的,就活了三天。
断断续续的喘息指责她,你这些年不生一儿半女,你吃那些药,别以为我不知晓。哪怕是临死放不下,都给你安排明明白白的,你的心依旧不在这里。
是啊,不在。
秀花想起这事儿,唯一后悔的就是,在那老头临终前那几日,她做了回真实的自己,真面目一露,瞎了不少钱。要不然那老头临死,能单独再给她一些傍身银钱。
就这样,她来啦。
来的一路,其实没怎么吃东西,稍微冷硬的食物,她就像胃酸似的一整夜难受。直到闺女家喝点儿小米粥才好。
最近,还别说,秀花真觉得身体有点儿改善,因为她越来越馋啦。
不是她点东西要,她是真想吃,比大外孙女害喜还严重,馋的不吃都闹心。
说实话,今早姑爷没杀鸡前,她就已经盯那老母鸡盯两天啦。
第八十六章 爱要说出口
秀花恍恍惚惚感觉才合眼,西屋就传出动静。
老太太迷迷糊糊坐起身,伴着女儿女婿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外面鸡还没叫呢,蹑手蹑脚下炕。
出了大屋门,她小声问三位孙女婿:“怎么起这么早。”看了眼栽栽晃晃正在套草鞋的罗峻熙。
一看那孩子就知晓,还没睡醒呢。备不住是被他大姐夫和二姐夫强扒拉醒的。
秀花说话间,又回头看眼外孙女们住的屋,也没个动静。
估么都在睡着,不知晓男人们已经起来。
朱兴德怕吵到大家,用气息回答外婆道:“粮食还没收完,赶紧收完好放心。”
虽然住在村里,一般情况下没有偷粮的。
除非年景不好,或是谁家实在是要饿死人啦,才会做出偷粮那等损事儿。
毕竟一代代人被灌输,田地是命根子,再穷再饿也不能动别人家命根子,那会结仇。
但还是早些收家里早些放心。地里那些活,他们不干,岳父岳母和媳妇也得干。
朱兴德又小声解释说:“昨儿,我们仨不是还跑了嘛,好说不好听的,好像俺们仨躲避干活似的。起早去地头忙乎,正好给村里人看看,以免我爹我娘又要听那些小话儿。”
“好孩子。”秀花心头一热,没想到起这么早是为这个。
尤其大德子最是难得,昨儿才被猪拱过,今个当大姐夫的,就带着妹夫们带伤下地,为的就是不让村里人讲究岳父岳母。
有心啦。
她那没心没肺的女儿女婿,终于摊上有心眼的孩子们。
秀花直给送到大门口:“那水?”
“喝了,外婆,二妹夫身上带着水,趁天没亮,您再回去眯一会儿。”
这面秀花哪里还睡得着。
孩子们下地了,等会儿回来指定会饿够呛,起大早就去干累活,待会儿忙完地头还要去打野猪,她还是做饭吧。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也饿了。
昨儿那老母鸡,一只鸡添一锅水熬汤,你想想,那能浓到哪里去,就这,她闺女都不让动。
今儿正好。
秀花自言自语嘀咕着:“谁做饭谁说的算。”
秀花打开面袋子舀面和面,要做鸡丝面。
昨儿,小孙女婿早上吃面条那阵,她就直咽口水,实在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想尝尝,毕竟那是小孙女婿,还才流鼻血,可怜巴巴的。这要是换成别人,哪怕是甜水,她就说啦,给太姥尝尝味儿。
所以,馋得一直惦记,今儿必须做一个比昨儿还香的鸡丝面。
一锅鸡汤,大伙还都能沾吧点儿。
谁说秀花不干活,那做起吃的来比她闺女会做的多啦,还麻利。
她闺女腌的那一手好咸菜,就是小时候蹲她旁边看的,继承了她的手艺。
当当当,没一会儿,灶房里就传出切手擀面的连刀声。
秀花还跑到后园里,摘了点儿香菜、菠菜,小葱、抱颗大白菜,拎了小半筐胡萝卜回来,全部该烫的烫,该切丝的切丝。扒蒜,切蒜沫。
只忙这些不算,怕孩子们吃面条不扛饿,顺手还捏出一盖帘窝窝头。
又进屋偷她闺女钥匙,她闺女玉兰正睡得喷香的。
用钥匙打开装油盐酱醋糖,反正就是装那些稀罕物的碗架柜。
取点儿红糖,取了六颗小枣,用红糖单独揉块面,揉出六个红糖窝窝头,再塞六个去核小枣,这六个,是她和甜水的。
左小麦是第一个醒的,听到动静来到灶房:“外婆?”
艾玛,她外婆正在榨辣椒油呢,朝辣椒面、蒜沫、小葱上面浇了一大勺热油,等会儿娘醒来不得炸了呀。
秀花看眼小麦:“你知道你男人走了吗,去地头?”
“啊?不知晓。”
“那你就是到点儿醒啦,可见你在你婆家过的是啥样的日子,比鸡起得都早。你看你那俩姐姐,咋就没养成这种好习惯。你大姐,那还上有老下有小呢,人家都没有你勤快。所以说啊,会说的不如会看的,过的是好是孬,根本藏不住。”
小麦上前帮忙烧火,尴尬道:“外婆。”
秀花手不停,一边继续做她的大餐,一边扫眼小麦在心里叹口气。
心想:自己也是,还说那些风凉话干啥,总是憋不住。
只怪咱家孩子不是那偷奸耍滑的性子,一心一意想要好好过日子,才会那么老实。
“麦啊,你是不是识许多字?听说,你是你姐几个当中最聪慧的。你大姐靠死记硬背才能强认出几个字,你二姐最不耐烦识字,都随着干粮忘没啦。倒是你,玩着就能记住。”秀花忽然说道。
小麦倒是有点儿不好意思:“也没识太多,就小时候,爹教过我们姐几个。会了就会了,不会就拉倒的那种。外婆是要给谁写信吗?要不然还是让峻熙哥给你老写吧,我那字根本没法拿出手,也只是勉强能写明白话的那种。”
秀花说我不写信,也一猜就知你那字不会太好。
你想啊,你爹肚子里都没有什么墨水呢,还能给你们姐几个教得出口成章不成。
不过,笨笨咔咔好啊。
你要是都会了,还要罗峻熙干什么。
左小麦被外婆说的一愣。
秀花拎着筷子煮面条,比平时说话声音稍小声教道:“你往后,多朝你那峻熙哥怀里钻一钻,让他教你认字。”
“哎呀,外婆,你说的那是啥话呀。”小麦将烧火棍都扔了,双手捂脸。
秀花嫌弃得直啧啧:“瞅你那傻妮子样,以后把这个动作戒了,上不来台面。我这教你正经的,你捂什么脸。”
“外婆,朝男人怀里钻还是正经的?”
秀花理直气壮:
“那可不,又没钻别人怀里,只要钻的是自家男人那就是正经的。你给我当正经事办。
也别打岔,你岁数小,我说的话,你给我往心里去去。
他以后在家念书,你就在旁边磨墨。
磨时,你问几个字,也跟着虚心学学。
以免往后都没个话说。
人家往后是秀才,还有可能来了大造化是举人老爷,你是个啥呀。
写封书信都只能勉强写?他出去赶考,当着外人的面,拿你的家书看,都不好意思被同窗看到你的字迹?”
小麦眼神闪了闪,顶着脸红说:“可是,我婆婆不会让我打扰他念书的。”
“小两口房里的事,她也管,你婆婆那是病,等我给她治。”
“可是,外婆,我去问字,确实会影响到他念书。”
秀花嫌弃地上下扫眼小外孙女,“你就那么稀罕他?稀罕得主动替他处处着想。”
小麦低下头,没说话。
秀花看她那模样,倒是叹了口气。
算了,体贴男人并没有错,她小孙女和她的经历也不一样,总不能强迫让小外孙女琢磨事学她,要处处以自己为先。
而且。
小外孙女要是不这么实在,那罗峻熙也不会那样。听说,那鸡大腿没吃完留下半个,给小麦带着。在罗家时,小麦不主动诉委屈,那罗峻熙自个主动观察。要是换成她这种性子受委屈五分,能说成十分的,罗峻熙可能也不会对小麦这样。
不过:
“你要记得,麦啊,听外婆的话,你们才成亲没多久,趁着这时候打下啥底儿是啥底儿。你往后再想改,还不好改呢。
你必须让他带着你识字练字,习惯教你东西。习惯和你讲除了吃饭睡觉以外的话。
你也不用担心耽搁他念书。
他要是真怕被耽搁,回家干啥呀?蹲书院里学多消停。
你就记住外婆说的,只有那完犊子货,才回家装相。别人干活,他要念书,媳妇要商量点儿事儿,他也嚷嚷念书,别打扰,累。那不过都是借口。
就差那么一会儿啦?非得回家当大爷?说明他在外面混得不咋滴,在外面没当上大爷想要回家被捧着。
他要真差教你识字和唠嗑的功夫才能考上秀才,那干脆也别读啦,说明他书念得也不咋滴。”
左小麦莫名其妙的被外婆说动,其实还是心里也挺想看书的,小时候就翻爹的旧书看,要不然她不会只崇拜学问好的人。
没嫁人前,村里的小姐妹夸哪个男人家有力气,能干活,家里有多少亩田是否殷实,她都不以为意,她就喜欢念书好的。
那时没敢想能嫁给罗峻熙。
只惦记着,要是有媒婆能给她介绍一个书生就好了。哪怕那人家里精穷精穷的,但只要是一心一意念书的老实人,她不怕吃苦不怕累,供着他念书,然后最好考下个童生和秀才,做个主簿。那样家里日子得多好。
没想到,最后天上掉下个大馅饼,罗峻熙。
秀花也看出小麦被说动了,接着劝道:
“往后学会撒点儿娇,你在娘家,和你娘咋撒得娇,就怎么对他使。
你也别觉得有委屈咽下,他会发现。
你这是刚成亲,正新鲜。
日子一久,他要是再越考越好,越来越忙,哪还有心思观察你受没受委屈。
甚至啊,哼,看见了也全当没瞧见,会觉得你能忍,他娘就那样,你会为他考虑处境的,谁让你善解人意呢,都成了应当应分的。”
十六岁的小麦疑惑:“外婆,真的会那样吗?”
“会,不信和你大姐二姐没事儿唠唠。”省得她还要再教一遍大孙女和二孙女。
“再者说,你不多认认字,将来怎么管账,怎么做老爷夫人,那小丫鬟都能糊弄你。这不过是第一步,啥都离不开要认字。”
秀花心想:至于第二步,赶明她还得让小麦学着做官太太呢、
虽然她也不知晓该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