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老汉亲自去将门关严。
他本以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是当小稻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完,左撇子还是心突突。
邪门的不止小女婿,还有大女婿。
脑里忽然闪过婆娘的话,要花大价钱找黄半仙看看。
他咋觉得,该掏这银钱的不是罗婆子,而是他家呢。你瞅瞅不是独一个女婿,是摊上俩。
啥命啊这是,他只想让闺女和女婿们消停过日子。
唉。
好像有了小女婿招野猪的铺垫,大女婿做梦能开天眼望到后面的事,也似乎不再那么难接受。
“就、就得回回抽大嘴巴子,还得是你打?”
小稻脸通红通红的:“那倒不知别人行不行,别人也没抽过他呀。爹,我没用多大力气,真的。他是我男人,又不是仇人。”
是啊,左老汉瞟眼大姑爷,睡的香喷喷的,应是没扇疼。
左撇子已经慢慢戒了烟袋,翻箱倒柜的又给拿出来抽上,好半响道:“梦见过徭役?””
“嗯。徭役事儿太大,这不嘛,他着急。”着急做梦。比抓野猪挣钱还当回事。
此时小稻仍不知,徭役有抓走她爹、她二妹夫的事儿。她流产,朱兴德的祖父知道最小的孙儿被官差抓走,急的从炕上掉了下来,摔的奄奄一息。
因为朱兴德哪怕梦见了也没对小稻说太多,只简单提句关乎咱老百姓的服徭役。
主要出于考虑小稻是双身子,再说那不是“梦”?还没发生。
等发生前,他会竭尽全力想办法。
何必让媳妇、让岳父岳母们知晓梦里发生的事跟着糟心。
要是能改变,就让他一人承担在梦里看到的那些痛苦吧,而家人们最好还是啥也不清楚的好。
……
由于左老汉知道大姑爷有这毛病,今夜特意给朱兴德打了掩护。
当二女婿和小女婿躺下身时,他赶紧熄灭油灯,怕被看出来异样。
他也已经和大闺女商量好,等大德子醒来,尽量在姑爷面前装啥也不知道。
可惜,事与愿违。
罗峻熙才劝好自己别寻思野猪,才来了点儿睡意,大姐夫就噗噗几个响屁。
他摸黑给姐夫将被单子盖严实些。
过一会儿,男人们睡的大屋里:“噗,噗哒,不不。”
哎呀,连响屁带闷屁,虽然只有杨满山睡着,但是那也被吵醒了,你就想想那威力。
杨满山怕小妹夫不好意思推大姐夫,毕竟是新姑爷,才进门没两月,他上手推推朱兴德。
左老汉一看,这这这,要不好,干推不醒指定会发现异样,另两位姑爷别到时再给大姑爷推医馆去,他急忙拐着腿下地,来到小屋门前,“大妮儿啊,你出来一下。”
小屋女人们一直没睡,在唠嗑。
小稻急忙出来了。
左撇子支走满山,让去仓房翻找艾叶,让小女婿去找火盆。烧艾草那味都比屁好闻。
“大妮儿,你快给他打醒,不能让再做梦啦。”
父女俩一边扇朱兴德大嘴巴子,一边沟通:
“咋的啦?”
“你瞅他给你俩妹夫崩的。”那臭屁,都给小女婿崩咳嗽啦。
正巧罗峻熙进来,头发乱七八糟。
第四十六章 梦里听到你的低诉,要为我遮风霜雨露
朱兴德被叫醒很不高兴,拧眉瞪视小稻:“干啥呀。”
左老汉苦着脸站在炕下,心话儿:
你还问怎的啦,闻不着味儿吗?
你俩妹夫都怕你拉在炕上,不得不扒啦你。
小稻当着小妹夫面儿,不敢多说别的,多亏刚才扇嘴巴子眼急手快,还有爹挡着才没被瞧见。
讷讷解释道:“爹让喊你起来。你那什么,快去蹲蹲茅厕吧。是不是也闹肚子啦?”
朱兴德吸吸鼻子,差点没给自个呛着。
这是谁干的,在屋里拉啦?
臭气熏天。
他好似还没从梦境中回过神。
胸膛使劲喘息几下,才稍稍清醒,反应过来听那意思是自己干的。
朱兴德用双手搓了搓脸,比往常稍显沉稳,沉默地下了炕。
神思压根没在去茅房上,只机械地朝外走。
满山手里拿着艾草,和他走顶头碰打招呼:“姐夫醒啦,不是有意吵醒你,是怕你闹肚子,快去吧。”
朱兴德没回应。
满山有点儿尴尬。
姐夫是不是不高兴啦?
直到朱兴德蹲在茅厕里,他脑子里还在回忆那个简短的梦。
胳膊拧不过大腿。
由于他得罪了王赖子,王赖子的妹子是县城主簿的小妾,还挺得那主簿官的意。
不,或许也不是有多受宠。
朱兴德理智分析:而是收拾他们这些泥腿子太简单了。
人家做官的随便打声招呼,一点儿不费事,只一个手指头就能将他们这些老农民按死。
梦里一开头,就是老丈人和杨满山在被即将押走的队伍中。
他隔着队列看向岳父,又像幽魂一般看到岳母哭倒在家门口。
小姨子小麦,之前在青柳村罗家更是长跪不起。
想求罗母能告诉小妹夫在哪里考秀才。
想着小妹夫在县城书院念书几月,再怎样也比他们这些只会种地的人强。
要是能认识俩人,求求人,求求书院先生找人从中说好话,咱交银钱,三年徭役十五两白银,咱卖房卖地还交得起。
为啥别人可以认缴抵人头,左家就不成。
罗母被哭烦,打了小姨子一大巴掌。
朱兴德在梦里看的真亮的,也听的清楚,那罗母骂道:
“你既已嫁人,就是罗家的人。你夫君在外赶考,你咋能因为娘家的事情要烦他,你知不知道轻重,你到底是姓罗还是姓左。再跪着,给我滚出罗家。”
小姨子哭着回了娘家。
不过,在他们要被官差押走那日清早,朱兴德有看到罗母挎着包袱,站在寒山路口犹豫不决,最终返身来了左家。
那罗母来了左家,一眼没瞟小姨子,只抓着岳母的胳膊说:“进屋,我给你带银钱了,他们十五两不收,三十两呢,和人好好求求,”又一咬牙:“五十两呢。”
说着话,小妹夫那亲娘也落了泪,对岳母说:
“老姐姐,先不说稀饭儿有没有那本事认识说好话的人。
我一人供了我儿十多年,他眼下是考秀才的节骨眼儿,真的不能分心。
我知道大哥那腿不成,去那徭役的寒苦之地身子会累废。
可是,说破大天,我也不能去府城找赶考的稀饭儿。
我要我儿考秀才,那是他爹临闭眼前对我的嘱托,不止你家的事,就算我眼下死了,也不会让人送信儿耽搁他。”
在梦里,朱兴德看到岳母拿着罗母给的银两,匆匆去找官差添银钱,指指队伍中的岳父,也指过他和满山。
那官差明显心动,但是附近有人提醒几句,那官差又给塞了回去,骂了岳母好些句话。
不仅如此,岳母闹起来,游寒村村民也跟着吃了大亏。
有的人家是在最后才上缴,到见真章要被押走才不再报以侥幸,可是递上银子,人家却不收啦。
这让左家立即引起了公愤。
那些被牵连的村民在左家门口破口大骂。
游寒村里正出来压都压不住。
朱兴德在梦里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深深的后悔。
他看着梦里的那个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为啥非要为那口气剁了王赖子小手指,引来这么多祸事。
他像幽魂一般又回了趟朱家,看到行动不便的祖父从炕上掉下来趴在地上,屋里连个帮扶的人都没有。祖父在一点点向外爬,一边流着哈喇子一边似喃喃着:“德子。”
朱兴德以为这些就够让他心碎的,却不想,一股大力将他拉到县衙门口。
之前还疑惑,对了,外婆呢。
原来外婆在这里。
那老太太不知从哪弄的银钱,早在知晓岳父被征时就悄悄离开家。
因为老太太看出来了,这很明显啊,就是稀里糊涂的得罪人啦,却不知得罪的是谁,解铃还须系铃人。
所以外婆在县里正挖门盗洞的寻能说的话的人,想通过给人贿赂银钱,让人打听打听得罪了谁,也想让人通融一声,我们认缴银钱,我们哪处得罪了贵人,我们家可以给赔不是。
那主簿就是坐地户,当了几十年主簿,老油子。
再说谁会搭理一个老太太。
朱兴德看到外婆被逼无奈下,求识字的人帮忙看看告状会如何。
那外面都写着呢,不是谁都可以到县衙随意告状的。
听完解释,外婆用袖子抹了把眼睛,拿起鼓槌开始击鼓鸣冤。
击鼓,这就代表甭管有没有冤情都要升堂,县衙立即动了起来。
但同样也要依照例律,不是秀才以上,先处罚白身告状者,要不然往后谁都来县衙击鼓,县衙不用干别的了。
这也是老百姓有事情很少会闹到县衙的原因,通常都是里正和乡绅给处理。因为真来击鼓,代价太大。
朱兴德在梦里感觉眼泪都要下来啦。
他使劲全身力气想喊,玩命地想喊:“外婆,走,跟我回家。”奈何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外婆作为告状者,被按到公堂上啥话没说,先打三十大板。
打板子的过程中,朱兴德看到了他的仇人,那位主簿。
那主簿通过下面人回复,似乎知晓外婆是来干啥的,朱兴德有看到那位主簿小声嘱咐句什么,然后执板子的人被耳语几句,当板子再落下来时,外婆喊疼的声音明显加大,直到慢慢的连喊疼的力气也没有。
三十大板,外婆。
朱兴德急的想趴上前去护住,依旧是啥也做不了。
就在第二十七板落下时,县衙门口忽然走来一位年轻人,身后只跟着一位随从,那随从喊道,“知县大人到,速速跪迎。”
亮牌。
新任知县大人,很恰巧的此时到任。
才到就接了一个案子,那就是外婆沈秀花。
外婆奄奄一息说,“我就那一位姑爷,他有个好歹,我闺女会活不了的,求求你……”
新知县大人这才知晓,附近贫寒之地,靠近边城,徭役过重。
三两年,甚至隔年就征召一回服徭役的百姓。
上一任知县为安定本地,总不能所有壮劳力都要被征召,一批批的一干就是三两年,那由谁种地缴税收?当地还发不发展?
就有了不明文规定,要是百姓认缴人头钱,豁出来一年五两,三年徭役当作十五两的认缴银钱,由本地官差向南寻找饥寒交迫的人家,让那面无地可种的劳力来这里替当地百姓服徭役。
而这位老太的冤屈在于,家里认缴,有钱,但挡不住得罪了人,官差不收,凭啥呀。
第四十七章 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在那梦里,外婆是被县里派来的官差抬回村的。
朱兴德像魂魄一般,随着外婆一路走。
他照顾不了外婆,甚至无法靠前,眼看着外婆的气息越来越弱。
还没到镇上,外婆就吐了血。
有那好心官差,急忙张罗就近寻郎中,又喂外婆吊命汤药。
朱兴德从旁看着,甭管喂药的人能不能看见他,他直向人抱拳弯腰。
在梦里,那一日,外婆进村,游寒村极为喧闹。
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眼睁睁看着外婆被两队官差护送抬回。
里三层外三层的村民,听官差念新下达的告示。
新任知县大人,告知百姓:
算上游寒村附近七个村落,不但可以用银两抵交徭役人头费,由十五两修正为十二两白银。
而且每村有三个徭役名额可以免除。
极为困难、人丁单薄、无子嗣的人家可以免除,由各村里正并十户联名,出具保书。
各村村民欣喜、吃惊,这才知晓是外婆沈秀花到了县里击鼓鸣冤,才有这一切改变。
大家沉默地看向外婆。
十里八村有好些妇人,压根没去过县里,她们只敢在自己家的一亩三分地生活。
而白玉兰的那位寡母娘,却不蔫声不蔫语的跑到县城,还是去县衙那种地方击鼓鸣冤,敢和知县大人亲口告状。
人们议论纷纷,是那个她吗?
是,就是大伙常常笑话嫁过三家的人。
就是那个,村里妇人从第一面开始,甭管认不认识都敢明里暗里说出:“呸,还有脸嘚瑟呢,嫁三家。也不知哪来的脸好意思与别人吵嘴。”
是那个让许多妇人有了自信,觉得她们再差也比沈秀花强,因为她们没嫁过许多男人,她们从一而终,比沈秀花有脸。
也是那个从露面就是张扬的,好意思穿七成新衣裳,穿的比女儿好,甭到啥时候都给自个打扮利索的、不管不顾想唱小曲就唱两句,也不管别人会不会尴尬的老太太。
就是这样的一位老太太,眼下却身带沾染血污、半白的头发散乱,出气多、进气少了。
朱兴德在梦里看到岳母扑到外婆身上,哭的似天塌下来,却习惯性吼着嚷着县指责外婆:
“谁让你去县里的,谁让你又偷偷走的,谁让你去管这些事的。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我咋就摊上了你这样的娘!”
外婆想一口气说出句囫囵话却做不到,一句话要喘上几歇才对岳母道:
“傻丫,女婿还没有去服徭役就被难为,到了那里,那坏心肠的会让他干更重的活,他会回不来的。不去从根上问清,你就该和娘一样啦。”
“那也用不着你,你眼下这样,让我怎么办,你总是这么狠。”
朱兴德看到岳父被官差放了,一把年纪跑到外婆面前掉了泪,哭着叫道:“娘,你再挺挺,我去给你寻郎中。”
外婆笑着对岳父说,“女婿啊,我没看错,你是个好人。玉兰交给你,我从没后过悔。”
接着外婆就四处找,喃喃着:“簪子,没买上簪子。”
这句成了外婆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就咽了气。
送外婆回来的官差告诉梦里的那个他,还有满山以及小稻她们,路上有郎中给号脉,其实外婆不止是挨那二十板子才丢的命,是身体本来就出了毛病,这才没挺过去。
游寒村里正出面,游寒村地界本是不葬外来人,破格让外婆埋到寒山脚下,问村民们有意见吗?大家都说没有。
外婆刚没的那两日,各村有许多人家你一把黄豆、他一把小米的放在左家门口,叹息一声借这老太太光了,再沉默离开。
而外婆下葬后,朱兴德在梦里,看道岳母将自己关进小屋整整两天。
抱着外婆装银钱的包,哭着自言自语,对空荡荡的屋子问了好多话:
“娘,你哪来的银钱。
你有这么多银钱,当年为何要偷拿孩子爹那三两银跑走,你知不知晓你那样做,我很丢脸。
你又为何一家一家的嫁。我知晓日子艰难,可是娘,你哪怕在我旁边过活吃不上饭,我看孩子她爹脸色呢,也想让你在我身边。
你知不知道,我不想被人说有个三嫁娘。娘还不管我,扔了我,十岁开始就被人那么说。
上一次,来左家,你给我扔下就偷跑,这一撒手不管我就是几十年。
这一次,你又这样偷跑,我却再没了娘。”
朱兴德是听着岳母哭诉那句:“我还没有对你好,你就走啦,你给我回来”,然后就被小稻打醒了。
也难怪他醒过来,反应不过神、
商量打野猪那阵,朱兴德心里还很有盼头,这一个梦做完,却像掉进冰窖了似的。
这梦还不能与任何人说,说出来能有人共同承担心里这份沉重。
可是他不想,不想让别人和他一样再经历这种感受。
朱兴德提裤子出了茅房。
只看后院角落里,挺大个老爷们将自个藏起来,正用手背一把把蹭眼泪。
要问朱兴德此时做完梦的所思所想,其实他也说不太清楚。
脑海里只要两个念头,一是他对不起左家人。二就是想见外婆,比想见小稻和他闺女还想。
朱兴德用衣袖使劲擦擦泪,对,去小屋敲敲门,找借口叫小稻出来,顺便看一眼外婆,就看一眼。
当朱兴德从后院茅房终于回来,正要问守在门口的左老汉怎还不去睡呢,俩人齐刷刷看向大门口,异口同声问道:“谁?!”
那大门不是好动静的被撞。
第四十八章 月光下的凤尾猪
门外哪里有人回应。
倒是罗峻熙,从屋里披头散发蹿了出来。
左老汉和朱兴德听到动静一起回眸,瞪圆眼睛看向罗俊熙,眼睁睁看着罗峻熙像一阵风般从他们身边刮过。
只刮过不算,嘴上还喊道:“啊啊啊,猪来了,猪来了,全家快些躲起来!”
那一嗓门,别说小屋里的女人们都披着衣裳出来了。
小稻压根就没进屋,在灶房里站着呢,给朱兴德冲的糖水,手里的饭碗被妹夫吓的哐当掉地。
就连隔壁东院吴婆子家也瞬间有了亮光,西院老李家大黄狗汪汪汪跟着没命的嚎叫。
就这眨眼间,像是印证罗俊熙那话一般,老左家大门轰然倒地。
只看一个黑黝黝的大家伙,迈着它六亲不认的步伐,横着身子冲进了左家院落。
“哎呀妈呀!”
秀花嗷一嗓门惊叫。
说实话,她还没看清那是个啥东西,但挡不住小老太太反应快,一手抓白玉兰,一手抓起甜水夹在腋下,给曾孙女小肚兜都扯碎啦露出两点,鞋甩丢调头向屋里跑。
小豆和小麦一起抓头发抓脸,傻在原地,只感觉头皮一炸,闭眼睛:“啊!!!!”
小稻更不成,早就坐在摔碎的饭碗边上,腿软的连喊都喊不出来,嗓子眼像被什么堵住一样。
女人们如此,男人们也不成啊,他们虽然是男的,但他们也是人。
哎呦我的天,左老汉傻愣愣张嘴看向那庞然大物,想伸手抓住身边的大女婿才能站住脚,却忘了手里还有火把。
这不是之前,在门口等大姑爷拉稀回来嘛,他就点个火把。
朱兴德就是被火把撩回神的,头发烧着啦。
但你以为他会喊“哎呦我的头发”吗?并无,没空。
头发哪有命重要。
所以朱兴德离野猪位置最近,也是全家最先进入战斗状态的那个人。
他顶着一脑袋着火的头发,炸毛般顺手抄起门口杵着的土篮子,没错,也没抓着别的啊,拿那土篮子就向野猪的方向扔了过去。
与此同时,哎呦,满山那觉才大呢,这两日和觉可亲了,喝那神仙水喝的睡眠质量太高。他小妹夫此时都快跑丢了,大姐夫头发也烧着啦,他才醒。
满山来到灶房,跨过大姨姐,抄起菜刀终于跑了出来。
杨满山一亮相,才看到野猪,心就一咯噔。
为啥呢。
因为看到那四百多斤有可能五百斤的大野猪,说实话,他都很少得见。
作为猎户,已然瞬间分析完毕。
全家被堵到屋里和这种大野猪眼对眼,手上又没有得力工具,连铁叉子斧头都在仓房,猎户常用的配箭更是没带,只剩一把菜刀和大姐夫捂捂渣渣不知又从哪摸到的烧火棍,想要对付这种体量的野猪,野,在山上生活躁动的很,这玩意儿疯起来甚至比独狼还吓人,简直天方夜谭。
那么,撤吧。
杨满山心凉到底儿,他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今日家里可能会死人,先保护长辈女人孩子要紧。
“爹……”
进屋俩字还没说完,倒是给老丈人推了个跟头,让所有人惊呆的一幕出现。
那大野猪牛逼哄哄的进院,却没搭理他们,没搭理,都不稀得拱他们。
他们明明都已经等死了。
只看那野猪,横着身子撞了一下老左家的井,给那井边石块哗啦啦撞碎,估计钓井里的西瓜会被撞的掉下去。
然后大肥野猪直不愣腾,闪烁亮晶晶的小眼睛,似在问,人呢?迈开大粗腿就直奔后院。
“怎的啦?哪去啦,那东西,”白玉兰说话声是颤抖的,甜水早就被她塞到炕柜里,两腿更是打晃的厉害。
那东西在后院呢。
左家人全在后屋窗户那里站着,感觉出去还不如站在这里安全,一个个张着嘴,傻呆呆望着后院上演的一幕。
左老汉还不知从哪里拿个瓢,有个桶,一边望着后院的小女婿上蹿下跳,一边麻木般一瓢接一瓢水,浇向站在旁边的大姑爷头顶上。
大姑爷那头发被火撩的已经快到头皮,就这眨眼功夫,长头发没啦,刚才水浇下去那一下,都刺啦一声,听的真亮。
而此时后院的罗峻熙,早就手脚灵活爬到院墙上,那野猪一看,用脑袋哐哐撞大墙,像是在威胁:“你给我下来。”
小麦急的爬后窗户,从嗓子眼里情不自禁冒出“嗳?”想提醒她夫君快逃,那墙眼瞅要倒,只是话还没紧张地喊出声,在后院墙快倒那一瞬,罗峻熙利索地消失在墙头,慢慢的,更是消失在远方。
真不是俩姐夫不讲究,在从旁看热闹,是一切不知不觉发生在短瞬间,家里一堆老老少少,人的大脑都没反应过来。
罗峻熙这一没,朱兴德和杨满山迅速做出反应,连左老汉也拐着腿以最快速度冲进仓房。
大铁钎子被大女婿抄走,两把锄头也被二女婿拿走,他只能一手一把斧子从后院破了的墙追出去。
小麦拎菜刀的手打哆嗦,攥都攥不住,却谁也劝不住,一边扑簌簌掉泪,一边披头散发啊啊啊叫着,趿拉着鞋朝外跑:“我要去救夫君。”
其实也没人有空太拦她,除小稻被白玉兰一把推开,“看住孩子!”
说完,白玉兰就拿起烧火棍冲了出去:“娘,你慢点儿跑,你给我回来!”
再没了之前腿软的窝囊样。
每个人心里只有一个信念:
罗峻熙的生存要靠他们,不管是为已经出征的,还是眼下的身边人,打猪要组队,大家一起推,不仅有男人还有小姐妹。
小豆这个二姨子都已做好心理准备,非要砍那野猪几回。
……
罗峻熙感觉自己好累啊。
云里去,风里来,带着一身的尘埃,顾不上伤胳膊,端起两手甩动膀子正满村跑呢。
黑黝黝的大野猪在后面玩命的追。
野猪越追,罗峻熙越咬牙疯跑,他命不该如此,决不放弃抵抗。
只是太难了,这要跑到啥时候。
罗峻熙在月亮的照耀下,跨过村头的老井,跑过村边的小溪,穿过村里的麦田,跑的垂柳在眼前出现倒影还没停下来。
“妹夫,往这!”杨满山忽然出现,对罗峻熙打手势让引猪过来。
那是一个拐角,罗峻熙果然听姐夫话,跑的小脸通红,抿的小酒窝死紧,向杨满山奔去。
满山趁野猪不注意,一个大锄头就刨到猪的身上。本以为野猪受伤会速度放慢,谁想到猪熬一声叫的满村人全起来了,撒开猪脚更加疯狂追前方的罗峻熙。
罗峻熙:“……”
他只能再次给大家表演一回跑出残影来。
“妹夫,这,回家回家,家里地窖已经准备好。”
猪太大,指定会被卡住,朱兴德又在另一个道口,挥舞着大铁锨子招呼罗峻熙。
好吧,罗峻熙仍旧信啦,也不能不信。
他实在要坚持不住看,边跑还边在心里埋怨:回家的路咋那么长。
第四十九章 月亮月亮你别睡
朱兴德像四百米接力似的,两条腿早就已经原地加速倒腾起来。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等妹夫跑过,仗着手中家伙什的杆长,好方便一个大铁锨子抡过去。
一切实施的非常完美,朱兴德也准确无误地甩开膀子,爆发般蹦跳着用铁锨搂了过去,只是……
只看那口黑黝黝的大野猪,身上扎着大铁锨,血流老长,家伙什都给你带跑啦,更加放肆地死追前方的罗峻熙。
朱兴德急忙从地上一跃而起,空着手冲前方挥舞着喊道:“爹,陪跑。”
确实撩不倒要陪跑啦,因为这么一会儿功夫,全村的男女老少全出来啦。
村民们一个个举着火把,披着衣裳,看直了眼。
他们看到有个庞然大物,只有离得近啦,才知晓那竟然是野猪。
那野猪一会儿撵老左家这个,一会儿又撵那个,看的人眼花缭乱,脑子都反应不过来。
各个站在自家门口,先将脑袋扭到左面,由远及近看那头大野猪追着老左家人奔腾而来,然后再眼睁睁望着打自家门口喧嚣跑过,带起一片尘土。再跟着向右转头看那一路的血迹,以及老左家人连喊带吵吵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