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着说:“齐家的修士尸体堆成了山,魔修根本不会再来了,人都死了,魔修还来做什么?”
宴春闻言表情怔然,跟着众人出了齐家,又直奔游家的方向。
她要找机会将魔灵进城的事情以灵鸟传递,可她和这些修士在一起,很容易被发现。
宴春思索着,掏出了通信玉牌。把她要做的事情通过玉牌,告知了远在南嘉国的莫泽。
莫泽回的是:“姑奶奶,这么远,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但是很快又跟了句:“看在灵石的份上,交给我。”
宴春跟着一行人回到了游家,一进门,就听到游横在撕心裂肺地哭。
苍老的男声,像鸦啼一样刺耳。
宴春和荆阳羽他们走进一看,游横怀中抱着一个血人,已经被长剑当头劈成了两半儿。
而出剑的人剑尖之上,甚至还滴着血。
正是北松天元剑派的霍珏。
“我的儿啊啊啊——”中午还跟他们一顿胡扯六拉的游横,现在抱着一个拼不成一个人的游浅深,哭得涕泗横流,摧心裂肺。
“北松山果真都是心如铁石的疯子!你怎么下得如此的狠手!”游横抱着自己的大儿子,看着霍珏的眼神猩红充血,恨不得扑上来咬死他一样。
宴春和荆阳羽他们快速赶到近前的时候,霍珏正皱着眉,手腕一转,甩脱长剑之上的血滴,说道:“游宗主,望你自重,你的儿子已经被魔修占据,魔修人人得而诛之,我毁他躯壳只是行正义之事。”
他整个人冷硬的像是北松山经年埋在雪中的寒松,也如他手中丝毫不留情面,甚至不留全尸的佩剑。
宴春看着游横怀中的两半血人,认出了他正是之前带着他们进城,并且一路领他们到处走的游浅深。
他的尸身传来腐臭的味道,可见确实如霍珏所说,死去多时,而他们这么多人,竟然跟着他走了一路,也未曾发现他身上有异样!
霍珏转身,对着荆阳羽他们说:“是高阶魔灵,魔灵灵降之后若非被大魔操纵害人,极难发现,我是无意间碰到他,灵力探入了他身体之中发现的。”
宴春心中乱跳,看着霍珏莫名觉得脑门疼。
这些个修剑的都怎么回事儿,专门喜欢把人劈成两半吗?
荆阳羽眉头也皱起,他根本不敢回头看宴春,他的身体都开始僵硬内府的灵力也开始翻涌。
宴春知道荆阳羽的道心因何不稳,平时她不会去管,但是这种时刻比较关键,她不能让荆阳羽分神。
于是宴春上前一步,正要拍一下荆阳羽的肩膀,让他不要乱想,就听游横扯着嗓子尖锐道:“诸位道友,我游横本想请你们做座上宾,但是现在怕是不成了。”
游横浑身染血,本就天人五衰,现在抱着不成人样的儿子坐在地上,看上去又苍老了十岁不止。
“你们走吧,恕游家有丧事要办,招待不了诸位道友了!”
这就是撵人了,秦妙言想骂娘,传信让他们来增援的是他,现在来都来了,赶他们走的也是他!
还都是他游家说了算了是吧!
不过游横的话是瞪着霍珏说的,霍珏杀一个魔灵灵降的躯壳,根本没有任何动容,更没错。
他看着游横,不闪不避地说:“游宗主,好自为之。”
说完之后转身便带着同门弟子走了。
秋蝉对着游横念了一声佛号,但是他的眉眼之中不见几分怜悯,转身也带着弟子朝着门口走去。
宴春手按在荆阳羽的肩膀上,捏了下,说:“大师兄,这里留不得,我们却也不能就这样离开。”
荆阳羽转身,看着宴春说:“对,我们去寻个客栈住吧,魔族如此明目张胆,这些日子怕是不会太平。”
荆阳羽和游横拱手算是道别,游横之前舌灿莲花,把黑的说成白的,现在死了儿子也没精神应付他们了。
宴春跟着荆阳羽和其他的无间地的修士们退出仙门游家,回头看了一眼门上的大红绸缎,微微皱眉。
不知道明天……这游家是办喜事,还是办丧事。
其他宗门的人也在大门口不远处,并没有真的离开,他们本也不是为什么游横而来,更不是为齐家,山上修炼的翘楚们,很难看得上入世仙族。
他们是为魔修现世而来,却没料到好歹是仙门四大宗,现在因为霍珏一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众人商量了一下,如今齐家也不能去,剩下一大堆妇孺,还有浑水摸鱼杀家奴的人……还不知住一晚要闹出什么事。
他们最后决定去城中客栈投宿。
一行人朝着繁华热闹的正街去,他们个个身着各宗门弟子服,本该是寻常百姓围观的对象。
但是齐家游家是这皇城驻扎宗门,平日里最讲排场,一群衣袂飘飞的修士上街屡见不鲜,时长还当街动手呢,阵仗再大也没有了。
所以宴春他们成群结队地在街上走,竟也没让百姓们多看几眼,临近天黑,商贩们叫卖得十分热闹,烟火袅袅而升,各色香气传来,让宴春有些感慨。
不过宴春对于这些凡间的吃食没有兴趣,她只喜欢吃尹玉宸做的,她比较有兴趣的,是她之前看到的,并且让怀余白打听的那些纸扎的小人。
竟是真的每一个摊位上都有,连卖馒头的摊位上面都有。
纸人是祭品,做生意的地方挂这种东西,不怕晦气?
怀余白这时候凑到宴春跟前,打了个嗝,说:“之前你让我问的,我在通信玉上不方便细说。”
“这些纸人,被西邻国的人称为煞星。”
“每逢中元节,家家户户都要烧煞星,这煞星说是几百年前的一位皇子,出生便克死生母,令整个西邻国大旱三年,之后更是天灾瘟疫不断。”
宴春闻言就觉得是扯淡,人间从来都是天灾瘟疫不断,只是每年发生的地方不一样罢了,凡人产子也本就是九死一生。
怀余白继续说:“据当时的国师说,着皇子是天煞孤星转世,必将克死身边所有的人,将来若是做了皇帝,整个国家都要跟着陪葬。”
宴春听到这里,眉头紧皱,怀余白知道宴春曾经也被人叫天煞孤星,眼神有些小心翼翼。
灯火渐亮,可是宴春此刻却不怎么羡慕这人间烟火了。
他们走到一个客栈面前,擅长交际的弟子上前去订房间。
宴春对怀余白说:“那不让他做皇帝就算了,每年都烧他是怎么回事儿?”
“当时朝中国师的说法一出,朝中便有人上书让皇帝将皇子贬为庶民。”
怀余白说:“具体的我打听得不太清楚,因为真的过了太多年了。”
“反正皇帝一开始不肯,然后不光到处天灾,向来安逸的西邻国皇城,开始邪祟四起,而这邪祟谁都伤,唯独不伤这位皇子。”
“后来皇子成了国家罪人,在祭祀台上当着全国百姓暴露了邪魔本相,被烧死在大火里面了。”
怀余白说:“那天正是七月十五,大火当天就下了雨。自那之后西邻国据说风调雨顺了很多年,然后就有了七月十五烧煞星的习俗流传下来了。”
宴春怎么听着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她本来就对“天煞孤星”这个说法很抵触,听了这个皇子的遭遇,简直心里闷得难受。
什么狗屁?他真有那克死所有人的能耐,能被凡火烧死啊?
不过到底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和宴春也没什么关系,她皱着眉转移了注意力,跟着一众修士进了客栈。
怀余白跟着宴春身后,进门之后分房间,怀余白挨着宴春,还掏出了个巴掌大的小娃娃给宴春看。
“你瞧,这就是那个煞星的娃娃,做出来说是用来踩的,踩了能得好运。”
宴春看了一眼,发现这娃娃做得很精致,甚至很有神韵。
怀余白鼓捣了一下娃娃的有点特殊的发式,说:“多好看的小娃娃,干什么要踩?我箱子里面一大堆的巫蛊娃娃都没有这个好看呢。”
宴春知道怀余白有收集癖好和贪婪的癖好,什么都收,是个不折不扣的“捡破烂”的。
有些无语拍了下她手说:“巫蛊娃娃你还收,我真是……那东西都有巫蛊师的法力,你小心吧。”
怀余白没在意,把小娃娃踹怀里,说:“这个没事儿,就是个煞星。”
宴春看着她,怀余白伸了下舌头,改口道:“不是煞星,这世界上没有天煞孤星。”
宴春这才回屋,过了会儿,又被通信玉上的荆阳羽叫出去,在一个包房里面,四大宗门的几个带队仙君,一起商议关于魔修现世的事情。
“我方才又收到了匿名灵鸟,上面说魔修已经入城。”说话的是霍珏,他后背还背着重剑,宴春这才发现,他白天劈了游浅深的那把剑,是正常的长剑,似乎不是这一把。
“我也收到了。”秦妙言夹菜,朝着嘴里送,边咀嚼边说。
这种凡间滋味,除了怀余白,怕是此行只有无间地的修士会吃。
荆阳羽也说:“我也。”
“贫僧也收到了。”秋蝉正襟危坐,面前不远处就摆着肉,但他和肉相处得十分和谐,并不避而远之念罪过。
众人都看向宴春,宴春没收到,但是她知道是莫泽听她吩咐送的。就是不知道远在南嘉国,他怎么让灵鸟送到这些修士手中的。
“我也。”宴春点头。
众人又讨论了一会儿,准备趁夜派出弟子在城中查探,尤其是那些皇亲贵族的府邸和皇宫。
驻扎皇城的两大宗门出事了,西邻国顶多是有点乱,但是皇亲国戚和朝中大臣要是出事儿了,那国家才会秩序崩塌。
定好了分批巡视的弟子们,众人各自散去,回了自己屋子。
宴春在脑中灵台叫尹玉宸,可是尹玉宸始终没有回应。
她回房之后推开窗子,夜风吹进来,带着些许潮湿的水汽。
正街之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错落的残灯和到处随风飘荡的煞星纸人,看着阴惨惨的。
近日来皇城不安定,城中不仅宵禁,还有护城卫巡街。
宴春临窗下望,见一队护城卫走过去,然后最末尾的一个护城卫,突然站定朝着宴春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对着宴春一笑,宴春脑中的灵台便立刻响起尹玉宸的声音:“下来,悄悄地,哥哥带你去偷情。”
宴春心砰砰跳起来,她掐了个法诀,弄了个替身在窗边,又隐匿自己的身形。
毫不犹豫飞身自窗口而下。
她张开双臂,简直如同投林的乳燕,朝着那站定的护城卫飞去。
护城卫们整齐划一的走了,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又什么时候少了一个人。
尹玉宸一身软甲,这次灵降的尸体是个体型彪悍的军人,他单臂便接住了下落的宴春。
然后将她朝着自己肩膀上一扛,迅速足下生风一般,朝着一处巷子钻进去。
没人注意到宴春跑了,荆阳羽想要找宴春说话,在门口犹豫再三,能够感知到宴春就站在屋内窗边,却到底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不知道,和他一门之隔的“小师妹”,是宴春随手捏出来的替身。
而真正的宴春,被人“掳走”,一路直接飞掠出了西邻国皇城范围,径直钻入了山林。
宴春这一路心越跳越快,她明明自己也能掠风而飞,却趴在“掳走”她的人肩膀上,根本未动。
等到了一片漆黑的密林,宴春被扛着钻入了一个阻隔的阵法之中,“掳”她的人才停下。
宴春被放下来,她却像是浑身被点了穴一样,根本不敢抬头。
近乡情怯不过如此。
“嘭”地一声闷响,是人身体倒地的声音。
宴春周身感知到魔气四溢,霎时间自动爆出了一圈圈的灵光。
阵法中因灵光亮如白昼,却也因为四溢的魔气明明灭灭。
一只白到毫无血色,却经脉分明的手,搭在了宴春的肩膀上。
他扶住了她的肩膀,另一手将一些凌乱的长发理顺。
宴春慢慢抬起头……想象过无数次和尹玉宸真正再见面的场景。
但是无论想象多少次,都绝对无法比拟此刻。
他长大了一些,宴春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没有鲛纱覆盖的双眸,从不像他说得丑陋不堪,哪怕他的双眼此刻全都是象征着魔修的血色,这双眼也是宴春见过最好看的。
狭长而锋锐,像两把弯刀,带着微微的弯曲上翘的弧度,秾丽得煞气逼人,也糜艳得勾魂夺魄。
宴春白天的时候觉得秦妙言艳丽的样子有些像尹玉宸,但那是之前的尹玉宸,还没成魔的尹玉宸。
现在的尹玉宸,让宴春感觉到无比熟悉,却又无比的陌生。
她瞪着他,像看一个过于绮丽的梦,每一幕都让她眼花缭乱,呼吸不畅。
他不像红花,而像一捧岩浆。
刺目灼热,捧在手中销魂蚀骨,只是看着便会被灼烧得流下泪来。
宴春张了张嘴,竟是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眼睛都湿了。
而尹玉宸却捏着宴春的下巴,轻笑一声,说:“姐姐这样的表现,我真的好怕。”
尹玉宸凑近道:“怕姐姐其实不喜欢我真实的样子,而是喜欢你想象之中我的样子。”
宴春张了张嘴,像一条落入岩浆的鱼,瞬间被灼得只剩下白骨。
她闭了下眼睛,然后一把伸手勾住了尹玉宸的后颈,甚至慌乱间扯住了他的头发,迫使他低下头。
尹玉宸呼吸跟着宴春的动作一窒,那伪装出来的淡然轰然崩盘。
没等宴春再踮脚,他便直接低头,一把勾住她的腰,用恨不能揉进血肉的力度,揉进了自己怀中,低头撕咬一般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刻山峦倾覆,日月崩塌,正邪交融,烈焰与岩浆相撞,迸溅出刺目的火花。
这个吻,他们等了太久了。


第61章 脱凡十六 昨晚上,是谁!
宴春从没有如现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已经死去,灵魂都已经被烧得灰飞烟灭。
爱一个人的滋味,她总以为自己明白,可是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根本就不懂。
爱的姿态千万种,每一种都能让宴春无所适从。
她紧紧抱住尹玉宸的肩膀,将自己攀在他的身上,深陷在他的怀中,体会着他带给自己的,如熔岩般的热情。
宴春闭着眼,听不见,看不见,仿若五感全都离体而去,又仿若被放大了无数倍,心脏在胸腔之中震若雷鸣。
“我不想这样。”尹玉宸咬着宴春的嘴唇,吸干那上面的一点血珠,眼中猩红的要流下血泪来。
“我不想这样匆忙,不想这样给你不好的体验。”
尹玉宸贴着宴春的唇说:“我想象之中,应该给你一场盛大的婚礼,给你数不尽的珍奇财宝。而你会是那些财宝之中,最最珍贵的一个……”他的手抓住宴春鲛纱法衣的腰封,蛮力扯掉。
“你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我不知道多少次在梦中重复这样的幸福,我在深渊之中,几次被啃得就剩下个脑袋,也从没有放弃过想你和我的以后。”他的手顺着散开的衣襟,触碰他心中原本遥不可及的“神明。”
“你知道吗?”尹玉宸贴着宴春的红唇,哑声对她说:“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取代。”
宴春眼睫颤抖,眯着眼听着,也感受着,胸膛若振翅的苍鹰起伏不定的脊背。她被尹玉宸抱起来,她的后背抵在树干上,近距离看着尹玉宸赤红的眼,颤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知……知道。”
尹玉宸却将嘴唇从她的侧脸,一路吻到她的耳朵,接着近乎凶狠地一口咬住了宴春的耳朵。
血霎时间涌出来,一滴也不曾浪费的被尹玉宸喝下。
“我不想这样,我们不应该这样,我想要给你的绝不会这样浅薄粗陋。”尹玉宸发狠地抱紧宴春,撞得树叶都跟着颤动。
灵力和魔气天生相冲,就像仙魔天生便是对手,毫不保留地相触,便如一场盛大的天灾,暴乱的灵流和魔气,如天雷劫闪,在这一方阻隔阵法之中横冲直撞,带着势要将彼此斩尽杀绝的蛮横。
“可姐姐,你太坏了。你总是勾引我,我怎么忍得住!”
尹玉宸扼着宴春的后颈,迫使她仰起头,咬住她的脖子,像一头发了狂的猛兽,“我根本无法拒绝你,抵抗你,你知道的……”
宴春仰着头,看着阵法之上的灵流和魔气屡屡相撞出巨大的火花,去势凶狠直冲天际,却被阻隔阵如通天彻地的大掌一般压下,赤金色的符文炸裂在灵光之中,让宴春想起她脱凡那夜的劫闪。
可脱凡那夜,她获得新生,却满心都是绝望。
但这一刻不同,宴春觉得自己又一次得到了新生,不同于脱凡境的时候,那次她失去了最钟爱的东西,好似被生生切去了一块。
但是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缺失的一切都回到了她的身体,她被爱意填满,被她的爱人填满,被她的七情六欲填满。她整个人似是极速坠落向深渊的雏鹰,可悬崖下凌冽的令她胆寒的罡风,变成了一双温柔的手,托起了她的羽翅,教会她振翅,教会她如何在风中上下横冲,起伏翻转。
阻隔阵之内金光炸裂,阻隔阵之外风云变幻。
宴春似有所感,捧着尹玉宸的脸,看着他的眼神如同喷薄的傀儡丝,将他整个人如春蚕一般缠缚其中。
宴春悸动不已地对他说:“我爱你。”
也便是此时,天地陡然变色,雷光汇聚,自天空中炸裂,粗得如宴春身后大树的劫闪当空劈下,狠狠撞在阻隔阵法之上,阻隔阵霎时间分崩离析。
而尹玉宸听了宴春那句缱绻无边的“我爱你”身心巨震的同时,紧紧抱住宴春,一口咬在她的肩膀之上,颤抖着宣泄出了自己原以为毕生都无处安放的爱意。
宴春呼吸一窒,眼前模糊,仰头看到头顶劫闪再至,而阻隔阵已然崩散,她运起灵力,一把拍在尹玉宸肩膀上,将他凌空拍飞了出去——
比上一次还要粗横的劫闪当空劈下,宴春身后的大树化为飞灰。
她站在劫闪之中,周身爆出将山林照得亮如白昼的灵光,却根本不是用以抵抗劫闪,而是对着山林之中生灵的抚慰和馈赠。
劫闪在她周身散成厚重的灵流,劈头盖脸朝着宴春灌注而下——她竟是在这个时候,冲破了脱凡境的巅峰,直接步入了茧魂境!
尹玉宸在这浩瀚般的灵力辗轧之下,以魔气护住周身,魔气却也不断被腐蚀撞散,他“噗”地一声,呕出了一口浓稠的血,不得不飞身远离宴春。
这叫什么事儿?天道不许他们相好吗?
尹玉宸在远处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衣袍,蹲在溪水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哭笑不得。
宴春进境的动静太大了,连远在城中的修士们也全都看到,茧魂境的修士各个宗门都有,但是修到如此境界的修士,基本上已经脱离了凡间甚至是宗门,要么闭关,要么在各处寻觅灵合归天的机缘。
可现在茧魂境的修士入世,城中正准备动手的魔修,全都愣住,商议了片刻之后,大魔悄无声息地指挥着已经动手的魔灵大批量撤离。
新进境的修士是最难对付的,更何况是茧魂境?
而且这些魔修必须弄清楚,到底是哪家的修士这个时候突破了茧魂境。
天边劫闪闪了大半夜,宴春终于进境成功之后,天色都快要亮了。
最后一股灵力顺着手腕没入她的经脉,宴春周身灵光如萤火一般环绕,头发生长到膝弯,柔顺地贴服她的鲛纱法袍之后,她面上的悲喜似是被这浩瀚的灵气涤洗一空。
她的眸色浅了不止一点,整个人看上去已断七情,站在黎明之前缓慢四顾,宛若天上神女。
宴春眼中的整个世间都变了模样。
万物在她的眼中除了本来的样子,展示出了各色的五行之气。
树木花草,林中受到馈赠围在她不远处的动物,还有……远远躲着她,泛着黑红色血气的,坐在溪水边的尹玉宸。
宴春并未被劫闪涤洗掉七情,但是尹玉宸留在她体内的血色魔气,确实是让劫闪涤荡一空。
她朝着尹玉宸的方向走去,长发无风自动,周身莹光流转,所过之中树枝弯折,水汽凝固。
她还没等走到尹玉宸面前,便见他望着自己的口鼻流出了鲜血。
尹玉宸毫不在意的一抹,苦笑道:“姐姐……灵压收一收,你要把我碾死吗?”
宴春脚步一顿,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灵压外放,连忙控制起来。
然后走到了尹玉宸身边。
晨曦未至,可天色却已经开始泛起了白。
一仙一魔一站一座,尹玉宸看着宴春的变化,生怕她像那些修到大能的修者,从此断情绝爱一心向道了。
可是宴春看了他半晌,开口便是:“你……没事吧?”
说着眼睛还朝着他腰下扫了一圈。
尹玉宸手指攥紧,下一瞬便闪身直接出现在宴春面前,鼻尖抵着她鼻尖问:“你说呢?爽完就把我一巴掌拍开,姐姐真是好狠的心呢。”
宴春抿了下唇,想起他们……茧魂境修者的面皮儿上看不出什么红,可是她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她本就是脱凡境修者,插一刀都能很快恢复,男欢女爱简直没任何滞涩之感,只有和爱人身心相容的愉悦。
她想想之前尹玉宸的样子,腿都有点发软。
尹玉宸鼻尖蹭了下她的鼻尖,轻笑一声说:“在想什么?姐姐问过我两次床笫功夫如何……可还满意?”
宴春微微低了下头,尹玉宸歪头非要盯着她的眼睛。
“姐姐,我能给你更好的体验,只是如今时间和地点都……”
宴春想要堵住尹玉宸的嘴,然后就微微抬头,用柔软的唇贴上去。
尹玉宸彻底放心,他的“神明”不会失去七情,厌弃他。
于是他抱住了宴春,缠绵十足地亲吻着她的唇,不似昨晚一般的疯狂,柔情深切。
“姐姐……我真想带你走。”尹玉宸好一会儿才放开宴春的唇,将她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头顶,叹息道:“管它什么正道邪魔……我们跑吧。”
宴春“嗯”了一声,答应得十分爽快。
但是两个人谁都没动,他们知道不能。
于是片刻之后,他们又同时笑了。
“姐姐真是好生厉害,我现在也和别人一样好奇,姐姐道心到底是什么?”尹玉宸说:“怎得和邪魔交合都能进境。”
宴春被尹玉宸这话问得脸都要烧着了,那节骨眼进境确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之前和尹玉宸说过她的道心,而她自己现在也不确定,她的道心是不是她自己理解错了。
于是宴春把自己那时候的心境同尹玉宸说了。
“我本来卡在脱凡境中期,总觉得差点什么,”宴春沿着头,看着尹玉宸漂亮的红眼睛说:“然后跟你……那时候我就觉得,没什么比这个更让我满足了。”
“我觉得那时候的我是完整的,因为你而完整。”宴春说:“就像一个人,无论修什么道,我始终觉得,不应该缺失七情六欲,否则还怎么算是人?你是我所有七情六欲的源泉。”
宴春轻描淡写,说着让尹玉宸悸动致死的情话。
“我从来都没有什么上进心,你知道的,”宴春说:“比起修者期待的灵合归天,我更羡慕人间烟火,我想如果一定要给道心一个定义,我走的应该是人道。”
“你能明白吗?”宴春舔了舔嘴唇说:“我越是读书多,正邪不拘,我便越觉得,仙与魔,很多地方很像。”
宴春在尹玉宸的面前,总是能够畅所欲言,无论她的观点多么荒谬,尹玉宸都不会因为不理解而打击她。
宴春说:“你不觉得,魔修所炼制的能够灵降的魔灵,其实和茧魂境的修士本质上一样么?都是灵降。”
这话说起来,简直“大逆不道”,传出去,能引起正道对她群起而攻。
宴春躺在尹玉宸肩膀上,看着他形状姣好的下巴,说:“你说……有没有可能,仙魔在很久以前,本就是同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