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玉宸诚挚建议道:“这样,先把莫秋露杀了,我听说她今天又让人来烦姐姐。姐姐先拿她练手,杀了她,共生就迎刃而解,姐姐也说,她的怨气很重,怨气越是重,炼制成的走尸就越厉害。”
“到时候她不光无法再控制姐姐,还能为姐姐所用,何乐不为?”
宴春一腔激荡的“邪魔歪道”,顿时被尹玉宸轻飘飘的一番话给泼灭了。
她想象了一下杀莫秋露……就只是想象了一下,就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但是现在马上就打退堂鼓,宴春又有点不甘心……这一部分的不甘心,主要是她看着尹玉宸说起杀人这种事情,无波无澜的神色,让宴春觉得不服。
在她看来尹玉宸和她一样,他能杀自己就杀不了?
再者说了,宴春那无用的胜负欲又开始作祟,她不想让尹玉宸觉得她只会耍嘴皮子。
于是宴春按住自己的头,故作苦恼地说:“可是莫秋露在我大师兄安排的弟子院里面关着,进出的人怕是都被阵法留影,动手不方便啊……”
“那有什么关系,我可以让人设法改动阵法,将莫秋露引出来。”尹玉宸鲛纱之后的眼睛微眯,说:“我认识很多内门的弟子,姐姐知道什么叫‘碎尸’作案吗?”
“不是指把人切成块,而是一件事,看上去由多个人偶然造成的后果。”
“这样等到事情被查到,这些巧合就是碎尸的尸块儿,是很难查出其中关联的。且就算是查出来了,没有直接的证据,也能够逃脱,况且……法不责众啊我的好姐姐。”
尹玉宸话说得轻声细语,宴春听得有些后脊发凉。
她有那么点骑虎难下的意思,但还在顽强挣扎,不肯放弃胜负欲。
“这也行不通的,我二师兄有罚灵,”宴春认真道:“什么谎言到了他那里,都无所遁形。”
尹玉宸看着宴春笑,他用那种含着笑意,慢条斯理的声音说:“姐姐,你怎么这么傻,你也知道司刑院长老闭关多年,现在的掌院是你二师兄,代掌门又是你的大师兄,双尊弟子遍布天下,是门中顶梁。”
“你宴水云杀个人而已,还是那种野鸡弟子,无天命阁记名,无家世背景,现在她变成那样子,甚至都无人知她真容……”
“谁会追究?”尹玉宸抬手弹了下宴春耳朵,凑近她吐出潮湿的轻喃:“谁敢追究?”
宴春眼睛慢慢瞪大,动了动嘴唇,简直像是不认识尹玉宸一样瞪着他。
尹玉宸看到她被吓得像个呆头鹅,顿时“噗呲”一声笑了。
“姐姐当真啦?”尹玉宸说:“我是开玩笑的……”
他没开玩笑,说的就是真的,他何止这两种方法杀人?只是随口捡着这两种简单的说一说罢了。
如果宴春当真对莫秋露有过半点杀心,哪怕对尹玉宸表现过一丝一毫,莫秋露的尸体现在怕是已经腐烂发臭了。
尹玉宸没有动那个莫秋露,只因为宴春接受不了罢了。
“哈哈哈哈哈……”宴春有点冒汗,尹玉宸一说开玩笑,她就开怀地笑起来。
等她笑完了,尹玉宸才问:“姐姐现在还想修邪术吗?”
宴春收了笑,有点悻悻地摸了下鼻尖,道:“你好烦哦……劝我就直接劝,拐弯抹角地吓唬我做什么?”
宴春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眉梢的娇嗔鲜活无比,柳叶眼眼尾细细的小勾,勾得尹玉宸险些就扑上去了。
他咬了咬自己的腮肉,迫着自己冷静,说:“好,我以后会直接劝姐姐的。”
宴春抿了抿唇,邀功请赏似的说:“我今天下午,把怀余白骂跑了,等我把她偷拿我的东西都讨回来,全都给你。”
尹玉宸坐在地上,靠着书架曲起一条腿,神态有些许疲惫,但更多是闲适。
来宴春这里,看着她,同她说话,对他来说就是休息。
尹玉宸为荆阳羽办事儿,下了趟山,去调和龙牙山脚下的镇民和外门弟子之间的矛盾,这种事倒是不累。
尹玉宸借机派外门弟子去了一趟尹荷宗,将一样信物交与尹荷宗的一位故交,制点东西,得几天才能拿回来。
尹玉宸是因为这个累,这种疲惫是翻山越岭之后,爬过尸山血海到了他想要到的地方,看到了他的白鹤。
可白鹤一只脚却被地下伸出的白骨抓住了纤细的腕足,想要白鹤重新飞起来,他还得再去那尸山血海之中,找到并砸碎那抓住白鹤腕足的骷髅骨。
“姐姐……”尹玉宸叫宴春,很认真地问她:“真的不能杀了莫秋露吗?杀了她,是最好的解除共生的办法呢。”
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还有运气力气从尸山血海之中活着爬回来了。
宴春被问得一愣,以为尹玉宸还在开玩笑,但是她却回答得很认真:“我也想杀了她,真的,可是我怕杀了她,我就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了……”
尹玉宸浑身一震,而后轻笑一声说:“姐姐说得对,你不能变成和她一样的人,是我想茬了。”
纵使斩断白鹤双足,是最简单的挣脱方式,可白鹤被斩断双足之后,哪怕立即振翅而飞,这一生也无法站立,也再也无法休息,要一直飞,飞到力竭死去。
那不是自由,是另一种囚禁,从将她囚禁在地面,变成了将她囚禁在天空。
尹玉宸笑笑,挪着身体朝着宴春凑近一些,和她并肩坐着,轻声说:“姐姐,我今天去了山下,被山下的村民给揍了,你看,这手腕都青了呢。”
他掀起袍袖,手腕确实青了一大块。他故意没吃伤药没祛除。
宴春看了之后连忙抓过来,心疼得丝毫不作假,嘴里还发出“哎呀哎呦”的感叹。
“怎么这么惨啊,”宴春说:“山下那些愚民,这些年仗着是凡人,修士不愿意与他们计较,地都要开垦到仙山上来了!”
龙牙山被大阵笼罩,被涤灵池灵雾经年沁润,自然灵气也会有些许外泄。
所以龙牙山脚下的城镇都因此颇受裨益,种植什么东西,只要是距离龙牙山近一点,收成都能翻倍。收上来的五谷含了灵气,虽然很细微,但对于凡人来说,可是一顶一的好东西,能在凡间贵人之间卖上高价的。
又因为衡珏派是大宗门,弟子管束还算严苛,外门弟子也不敢打着门派旗号在外面欺负人,尤其是凡人。
所以这给了一些胆子大的,不要脸的可乘之机。种地越来越靠前,两代人下来,就快把庄稼种到龙牙山上了。
屡屡谈判都失败,有些收了衡珏派银钱的,退后个十几年,等到了下一辈,继续仗着衡珏派大阵和弟子都不伤凡人,得寸进尺,不胜其烦。
而衡珏派乃是杂修门派,要与外界联系沟通,不可能像北松山剑修一样动不动就关山苦修,一两百年不开山。所以和山下村民之间的矛盾,从未断过,他们也越发的贪得无厌。
“这件事屡屡协调不好,大师兄因此焦头烂额,外门弟子也经常和他们起冲突,怎么就派你去了,这种事情修为高的都镇压不住呢……有次我二师兄亲自去了,还被扔了个烂柿子。”
尹玉宸闻言笑起来。
宴春也笑了,她调动她能调动的稀薄灵气,给尹玉宸揉着手腕,尹玉宸轻声道:“姐姐,我好累啊,我被他们差点用镐子给刨了,幸好我跑得快……”
宴春笑得咯咯咯像个刚下完蛋的母鸡,尹玉宸哄得她开怀,就稍微得寸进尺了一点,说:“我能借姐姐的肩膀靠靠么?”
说着也没等到宴春回答,就慢慢地,轻轻地靠在了宴春的肩膀上。
宴春才出涤灵池没有多久,身量纤瘦,肩膀上靠着不可能舒服,也没什么可靠的感觉。
不过尹玉宸靠着她,闭上了眼睛,规规矩矩不动了。
这天晚上,尹玉宸一直都靠着宴春睡,中途迷迷糊糊地起来了,很快又索性猫儿一样,蜷缩在宴春的身边,枕着他平时看的书睡了。
宴春时不时看着他,十分安心地读邪书,心里却再也没有了要修炼邪术的想法。
其实她说要尹玉宸直接劝她,可她这么多年,被人命令的生出了抵触的心思,要是尹玉宸直接说“你不行”,宴春可能真的会生逆骨,和他对着吵一吵。
但他迂回曲折地说,要她带入去想,宴春就很轻易接受了自己确实不敢草菅人命这件事。
长明灯映着尹玉宸如玉的侧脸,他蜷缩的姿态很没有安全感,抓着他自己蜷缩在胸前的手,像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似的……宴春也喜欢这么睡。
宴春看着他久久出神,她其实刚才有那么瞬间,觉得她如果真的点头说要杀莫秋露,就算她没有尊贵的身份和掌权的两位师兄……尹玉宸绝对会帮她掩盖痕迹,甚至是帮她顶罪。
不知道为什么,宴春就是有这种近乎自负的直觉。
她眨了眨眼,回神把自己外衣除了,披在尹玉宸的身上,但是一转眼,他已经把衣服拉下来了,抱在怀中,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宴春看着看着,就觉得阵法之中怕是为了储藏书籍加了升高温度的阵法,否则她怎么感觉有点热,还只是耳朵热?
这天晚上荆阳羽左等右等没有等到他“乖徒儿”回羿光院,只好又亲自来了。
等到了康宁院,荆阳羽散开神识一扫,就感觉到了尹玉宸正在宴春的床上躺着呢……
他面色微微抽动一下,都懒得变脸了,他们之间相处怪异的荆阳羽抓了几次没有抓到什么过火的举动,现在觉得自己但凡是多想什么,都是自己龌龊。
可男女间,真的有这般要好的朋友吗?
荆阳羽进了宴春的屋子,门干脆就没关,他进屋一看,两个人并排在床上躺着呢。
都睡得很沉,没有亲密举动,手臂都不曾相触。
可他们散落的发丝缠在一处,乌黑缭乱,难分你我,像碰翻了磨盘同时浸染了两幅画,只是看上去,就让荆阳羽,生出一种他们再也难以拆解的莫名感觉。
荆阳羽微微蹙眉,心口中缓慢地生出一股滞涩的酸痛。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上前,越过宴春,直接伸手去抱尹玉宸。
尹玉宸在身体腾空的瞬间就猛地睁开了眼睛,虽然鲛纱覆着,但是荆阳羽毫无障碍地在他眼中看到了,似被逼到绝境的猛兽般的攻击性。
不过等他清醒过来就连忙挣扎着下地,跪在了荆阳羽的面前,声音有些发哑地叫了一声:“师尊……”
“怎么不回羿光院?”荆阳羽话中没有责备,只是例行询问,他听了今天其他和尹玉宸同行的弟子说了尹玉宸处理山下村民的事情,可还没亲耳听到尹玉宸跟他报告呢。
他处理得很好,怕是那些村民再也不敢造次了,荆阳羽纳闷尹玉宸怎么不来跟他邀功?
“对不起师尊,”尹玉宸跪地,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是被荆阳羽给抱下床的,浑身别扭的快拧成麻绳儿了。
“我今日……有些受惊,晚些的时候浑浑噩噩睡着了……师叔她应该是见我睡得沉,这才没有叫醒我。”
他说得含糊,但他现在这副样子,确实像是被惊吓过后发青的面色。
荆阳羽本来也没怪罪的意思,他再怎么觉得尹玉宸和宴春之间这些天奇怪,尤其是宴春,变化太大,还会“仗势欺人”了。
可他连“罚灵”都请来看过了,确实看不出异样,荆阳羽不允许自己纠结在这种事情上。
“你同为师回羿光院,为师为你检查下。”
尹玉宸跟在荆阳羽后面走,临近子时,龙牙山上灵气浓郁更胜过白天,石阶上灵雾缭绕,宛若仙境。
荆阳羽走在前面,法衣一身素白,尹玉宸跟在他身后,这会儿是真的没有什么鬼心思,他今天确实精力不济……
等到两个人回到羿光院,荆阳羽上手给尹玉宸检查的时候,才震惊地问:“你怎么回事儿,怎么会丢了半魄!”
人有三魂七魄,尹玉宸丢了其中天魂半魄,这种事情在凡人身上尚且说得过去,可尹玉宸好歹是个破妄境的修士。
尹玉宸一脸迷茫抬头,“我今天……有个人要用镐子刨我,我又不能和他们动手,有点被吓着了……”
荆阳羽又探了一下,这才无奈确认:“你下了次山,就丢了半魄,还是被个凡人吓的?”
尹玉宸低头不说话,鲛纱下垂着的眼眸之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来为你招魂试试……”
荆阳羽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就没见过这么“娇弱”的修士。
他双手快速结印,很快一个招魂小阵,就拢在了尹玉宸头顶。
荆阳羽是知道今天山下发生了什么的。
尹玉宸没动手,也没跟人吵架,只对那些愚民说,他代表衡珏派来最后一次,如果这群人再得寸进尺,他们就把内门之中关押的邪物都镇压在山脚。
据荆阳羽派去的其他人来报,尹玉宸当时原话说:“邪物都是窃天时存在,它们所在的地方向来寸草不生,而且会窃取凡人生机,不出几十年,你们村里必将老人体弱多病,生下的孩子也畸形智障,青壮年戾气十足,甚至连豢养的牲畜都会撕咬凡人。”
这些当然都是真的,这些生存在龙牙山脚下的村民不受邪祟邪修侵扰,但不代表其他地方的人也能受衡珏派这样的大仙门庇佑。
凡间邪祟害人的事情屡见不鲜,正因为是真的,那些愚民们听了之后才会害怕。
他们世代在仙山下接受庇护,享受外溢的灵气沁润,村中长寿的老人比比皆是,孩童更是健康非常,蓄养的牲畜也膘肥体壮性情温顺。
只不过升米恩斗米仇,他们得了好处,又知道了修士和凡人计较动手,有损道心,不利于大道,这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越来越过分,甚至被驱赶还敢和修士动手。
当时尹玉宸说了要把邪物震在山脚下,毁了这一份世代传承的“福气”,这群村民其中一部分害怕当场妥协,一部分直接疯了上来就要和修士拼命。
尹玉宸并没有如他和宴春说的那样跑掉,而是不闪不避,迎着那群人的稿子锄头冷冷道:“天道不许修士伤人,恐损道心,但允许修士复仇了结尘怨,今日你们若胆敢伤我,我明日就顺应天意,去屠尽你们一家老小。”
恶人自有恶人磨,当时那些锄头稿子,挥到尹玉宸面前,都急急转了方向,只有一个稿把儿砸在了尹玉宸抬起来格挡头部的手臂上,砸青了他的手腕。
那个人当场就吓得险些失禁,跪在地上给尹玉宸连连扣头求饶。尹玉宸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也不用威压外放,笑一下,这些人就肝胆俱裂了。
当然不是他有什么霸气,而是恶人知道恶人真正的样子。他们惹不起尹玉宸这样的人,更疑惑为什么这样的人看着分明就是邪修,却能在仙山。
反正这件困扰了仙山内外门多年的烂事儿,被尹玉宸动动嘴皮子暂时解决掉,后续怎么办,这些人还敢不敢卷土重来,没人知道,反正到时候不行就故技重施。
跟着尹玉宸去的那些内门弟子,一个个一趟就对他五体投地,因为常年在那些愚民那里受气,尹玉宸就算行为言语极端,那些弟子也不觉得他过于狠毒,只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没少在荆阳羽的面前夸奖尹玉宸,但无论如何,荆阳羽怎么听着当时情况,也想不到,被砸了一下,他小徒弟就这么被吓得丢了半魄。
招魂小阵收了,那半魄竟都没能招回来,荆阳羽站在羿光院之中,都有些怀疑自己的修为是否倒退了。
这不合常理,怎会有人如此胆小?但看尹玉宸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他外门大比的阴毒手法,还有他之前胆敢蓄意挑衅荆阳羽对他动手,他也绝不是个会被锄头吓掉半魂之人啊。
对此荆阳羽百思不得其解,尹玉宸勉强解释:“师尊,我不是怕被那些人伤了,我是怕处理不好,要累及师尊名誉,毕竟我是师尊首徒……”
这一番花言巧语,连鬼都不信。
但是素来刚直肃正,不以恶意揣测未解之事的荆阳羽,信了一大半。
他不敢再给尹玉宸故意安排什么活了,只让他好好休养,没了的半魄,还安慰他,慢慢就能找回来的。
于是尹玉宸名正言顺地闲下来,又每天和宴春黏在一起。
同时他忍不住在康宁院阵法的遮掩下,悄悄和宴春议论:“姐姐,你说代掌门……就我那好师尊,他是不是一根肠子通下面啊?”
宴春之前听到这种荤话还容易面红耳赤,看得邪书多了,接受能力堪比劫闪拓宽过后的经脉。
她先是因为尹玉宸的话笑了起来,而后很快就笑不出了,她觉得这句话,自己也有被刺激到。
“你跟大师兄说的那个理由,你最开始和我说的时候,我也信了啊……”
宴春抿着唇瞪着尹玉宸,尹玉宸顿时收住笑意,正色道:“不一样的,姐姐年岁小,我师尊都一百多岁了……”
“我可没有你年纪小,不还是轻易被你骗。”宴春没被安慰道,伸手点着尹玉宸脑门,戳了两下说:“等我大师兄发现你骗他,有你好看的,他不会公报私仇,但能让你合理地永远没空。”
“姐姐救我。”尹玉宸连忙抓住宴春手臂,说:“我只想和姐姐一起待着,看看书,吃吃饭,不想再去山下……被镐子刨了。”
宴春也不希望荆阳羽老是把尹玉宸叫走,自己太无聊了,而且如果一直找不到共生的解决办法,她剩下的快乐日子,就是用手指头数的,她不舍得浪费。
她决定帮着尹玉宸隐瞒荆阳羽,她这些天确实“学坏了”,毕竟欺骗荆阳羽这种事情,宴春从前是绝不会做的。
“我可以帮你隐瞒,但你要告诉我,你丢掉的半魄,究竟哪去了?”
尹玉宸眉梢一跳,宴春越来越不好糊弄了,这才几天,只是稍微引导,她在肉眼可见的飞速成长着。
尹玉宸实话实说:“那半魄……是我亲手撕掉的。”
“你疯了!”宴春知道灵府破碎的疼痛,也神魂出窍过,虽然没体会过神魂被撕裂的疼痛,却也知道那绝非是寻常人能够忍受的痛苦。
“你为什么要这样?就为了不想做事情?”宴春无法理解,想象一下就替尹玉宸疼。
尹玉宸看着宴春,片刻后上前,抱住了她。
宴春一愣,听到尹玉宸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姐姐,我撕掉的半魄,乃是天魄的一部分,是我从前的某些记忆。”也是他最珍贵的记忆。
“我缺失了那半魄也无碍的,我只是将它暂时藏起来,等以后自然就回来了。”
“我确实不想被我师尊叫走,但不是我怕辛苦,不愿意辅助他处理门中琐事,而是……”
尹玉宸叹息一声,说:“姐姐,我们还在找共生解法,你忘了吗?我没有时间帮助我师尊处理内门琐事。距离双尊回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共生解法啊。”
“我今天命善影乔装悄悄去了凡间宗门,寻找共生之术的宗源。”
尹玉宸松开有些愣怔,眼眶泛红的宴春,抬手在她脸上一抹,正截住她一滴热泪。
尹玉宸说:“姐姐,我还没放弃。”
“你也不能想着放弃。”


第36章 破妄二十三 他们带回来了一个解决共生……
宴春心里简直被尹玉宸给烫出了一个洞。
尹玉宸从来没有给她很大的压力,让她觉得,要是不好好找到共生的解法,就辜负了他的一片心。
但每当宴春想要放弃的时候尹玉宸总会用各种方式温和地提醒她,还没到时候,他都还没有放弃,他还在为她的无望而努力。
宴春的眼泪有些无法自控,她不想在尹玉宸的面前,表现得太过懦弱。于是她像个自投罗网的呆头鹅,一头扎回尹玉宸的肩膀上,将自己的眼泪压在他的衣袍上。
她的肩膀无声颤动着,尹玉宸则是撩开她后颈的发,轻轻揉捏她的后颈,安抚着她的情绪,并不多说什么,让她自己平复下来。
有人纵容维护的孩子,总是格外的软弱,也格外容易崩溃,不过宴春这一次没有哭多久,就十分不好意思地停下了。
她在尹玉宸面前,总是有一种该死的,难以理解的要强。
“就算是为了找共生的解法,你也不用把自己的魂魄生生扯下一块。”宴春说:“大不了我找大师兄说,要你陪着我就好了嘛……”
尹玉宸当然不只是为了荆阳羽不敢再乱使唤他,给他找一堆浪费时间的事情做,就生撕自己的魂魄……尹玉宸鲛纱后的眼睛闪过晦涩,却很快压下。
他说:“这样不是挺好的,我出去一次就丢了半魄,我师尊最近都不会要我做事,让我好好养着,我就能和师姐一起看书了。”
宴春回头看了一眼书架,嘴唇抿了一下,其实来不及的。
这些书,是双尊十几年搜集来的,怎么可能几天就看完呢,距离双尊回来的时间只剩下不足一个月了,就算宴春设法拖延,也绝对不够将这阵法之中的邪书全都看完。
而且宴春看了不少了,她也不是完全不懂邪术了,尹玉宸说共生的解法或许藏在这些邪术里面,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可宴春还和前几天一样,看着尹玉宸平静但坚定的表情,她根本说不出“算了吧”这三个字。
她只好眼眶湿润地点头答应道:“好,我们再试一试。”
关于尹玉宸帮荆阳羽办了一次事儿,就丢了半魄这件事,荆阳羽最后还是没忍住,找他现在在门中唯一能够肆无忌惮说话的友臣说了。
友臣听了之后沉默了半晌,却说:“山下愚民这件事解决的漂亮啊,他是真的适合入司刑院,不对大道讳莫如深小心翼翼,也不会胡乱怜悯什么‘弱小’,这样的人,入我司刑院,修我公正道,保证不出三年,一身邪气去得干干净净。”
友臣认真和发愁的荆阳羽建议:“大师兄,你要是真觉得这个徒弟经脉有瘢痕难成大器,又觉得他太娇弱,不如你就把他给我吧!”
友臣说:“门中转投长老之事这本就寻常,不试试谁又能知道适合什么道?这弟子本来就是在我这里抢去的,你要么就还……哎?大师兄你别走啊……”
荆阳羽倒也不是多喜欢尹玉宸,非要他这个徒弟不可了,如果尹玉宸经脉没有问题,友臣若是喜欢他,自然可以去问他自己的意思,要不要入司刑院。
可是荆阳羽本来当时收了尹玉宸就是他难得地失控,现在发现了人家经脉有问题,似乎又神魂格外奇怪,一个凡人都能给吓丢一块,明显问题很大。
荆阳羽这时候不要他了,要把他打发去司刑院,那可绝不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于是荆阳羽也没空折腾尹玉宸让他少和宴春腻在一起,而是整日忙完了门中内门大比之事,还要去藏书阁翻阅典籍,找找怎么治疗他这奇怪的徒弟。
索性只要晚上回羿光院,就由着尹玉宸去了。
宴春又过上了整天和尹玉宸腻在一起的日子。
吃尹玉宸做的好吃的,每一次尹玉宸做完一个什么宴春没有见过的食物,尹玉宸都会结合这种食物的国家和地方,给宴春讲一个小故事。
带着这些食物起源地的风土人情,什么故事从尹玉宸的嘴里说出来,都显得格外的温情,让人向往,算是两个扎在书海之中的人难得的放松。
宴春心眼儿在这些写满人间悲剧的邪书上面,简直一天长一个,有时仅仅一个故事案例,就比她前面三十几年人生所有的经历都要迂回曲折。
有很多人明里暗里地说宴春从前那些年,是在虚度光阴,连莫秋露都指责宴春,说她前面的人生毫无意义。
可宴春一直都听不进去这类的话,直到看得越来越多,她才意识到,她从前的人生有多么贫瘠。
宴春从前知道天下四国,位居四方,知道魔域诸魔的存在,知道散修和妖族聚集的无间谷地,知道入世渡世人苦厄的佛宗,还有隐藏在世间的诸多邪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