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以往小姑娘的表现,谢君辞对她还是很放心的。齐厌殊就算脾气再不好,也不可能和一个三岁小孩一般见识,就算小家伙真的惹出什么事端,齐厌殊也会等他回来再算账。
更何况念清又乖又可爱,她根本不会惹事的。
这样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第二日清晨,天刚微微亮,谢君辞便准备要将小姑娘带去主峰。
念清自己很喜欢那个原本应该是装杂物或者武器的长木筐,她躺进去正适合,而且小小的很有安全感。
临行前,她跑着去将自己这一路上得到的各种玩具和小东西纷纷抱出来,如数家珍地藏进木筐的被子里。
谢君辞耐心地等待她收拾好‘行李’,这才先将木筐暂时存进戒指里,抱着她前往主峰。
来到主殿里,齐厌殊一如既往慵懒地躺在软塌上,眼睛都没抬一下。
“师尊,这几日叨扰您了。”谢君辞行礼道,“她年纪小,一个人住会害怕,弟子斗胆将她睡觉的地方放在殿角落里……”
主殿占地极广,内部被齐厌殊随意的地扔满了东西,像是仓库一样。谢君辞将小篮筐放在角落,中间隔着许多东西,不会正面打扰到齐厌殊。
齐厌殊握着酒壶,他喉咙微动,轻哼了一声,算是同意。
于是,谢君辞将念清的小篮筐放在一进门后旁边的角落。
整个宫殿都被黑布挡着阳光,唯有出入口的地方会照进来一些光芒,将篮筐放在这里,念清不容易迷路,也好走动一点。
放置好后,谢君辞又将糕点水果和零食都摆放着旁边念清自己能够得到的矮架上。
谢君辞安置好所有东西,一转过身,就看到她小小的一团坐在门槛上,咬着自己的手指,呆呆地放空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这几日没吃过正经东西,小姑娘这两天有点爱吃手。
谢君辞蹲下身,一边将她的手指拿出来,用手帕轻轻擦干,心中却莫名有点难受。
明明他一个人独行的时间更久,带孩子不过一个半月而已,可如今忽然要放她在门派,自己出门,他心里面就说不出的不舒服。
而且还有点不放心。
“我将食物分成了三份摆放,清清每天只能吃一份,好不好?”谢君辞低声道,“不能多吃,也不能少吃。不然会像之前那样生病,生病就要花钱。”
念清简直快对生病花钱这个词有心理阴影了,她看了眼矮柜上三个格子里摆放的三份食物,虽然她很喜欢的蜜饯被放在了第三天,可一听到谢君辞的话,她还是赶紧点了点头。
“我不多吃。”她稚气地说。
谢君辞放松了一点点,然后他继续说,“清清也不能惹师父生气,不然师父会赶我们走的,清清要乖乖的,答应我吗?”
念清又是点点头。
“我都记住了!”她认真地保证道。
谢君辞还想说些什么,后面,齐厌殊不耐烦的声音响起,“你有完没完?”
谢君辞自己没注意到,他这个过去少言寡语、说话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冷面杀神,如今和小姑娘说起来话来简直是崩了人设一般地轻柔着嗓音,放缓声调,语气都和他平日说话时不一样。
噫,恶心心。
齐厌殊一句都听不下去了,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大徒弟被人下降头了。
谢君辞这才恋恋不舍地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末了,他还补充道,“不许吃手,指甲也不行。出去玩的时候不要躺在外面,衣服脏了睡觉不舒服,知道了吗?”
念清眨着大眼睛,都认真地应下来。
停顿了一下,谢君辞又说,“痰盂放在了哪里,你还记得吗?”
他这句话是对她传音入耳说的。
虽然念清年纪小,还没有男女性别意识,但谢君辞本能地还是想保护小姑娘的隐私,哪怕另一个人是他的师尊。
念清点头又点头,谢君辞这才起身向齐厌殊行礼,然后几步一回头地离开。
等到他终于消失在主峰上,齐厌殊嗤笑一声,“出息。”
便继续喝酒了。
齐厌殊本来是听到谢君辞说那小东西很乖,才勉强同意照看几天。
他想,不就放养猫儿一样吗,他年幼时养过猫的,没什么稀奇的。
可是,虞念清不是猫,齐厌殊也不是小时候的自己。
他们共处一殿的距离实在太近了,齐厌殊大尊者实力带来的敏锐感官力,哪怕小姑娘一言不发,他仍然能时刻察觉到她的存在,甚至能感觉到她在做什么。
先是窸窸窣窣,物品放在地上的声音,有几个还磕了一下,是小丫头没拿住。她是将自己带的那堆破烂儿从被窝里转移到地面上;
过了一会儿,是她趴在篮子里看书的声音,话本子的书页轻轻翻过,让齐厌殊有些不耐烦地想,她那么大点的年纪,认字吗?到底看什么东西看得入神。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小姑娘放下了那本书,她来到矮架子前,开始吃水果。
灵果没有凡间水果那么容易烂,谢君辞给她准备了许多不同的水果,只是将每样的数量控制得不多。
比如葡萄,一共只有五六颗。
灵果又甜又水灵,念清这几日基本就是吃水果吃饱的,而且还怎么吃都吃不腻。她将葡萄一颗一颗吃下,很快就吃光光了,她又掰了一块饼干。
齐厌殊漫不经心地想,按照她这样的吃法,谢君辞给她分的今日份的食物很快就会吃完。
他甚至能感受到小姑娘的手指扒着矮柜,她的目光瞄向第三天的蜜饯,手指犹豫地在柜子上摩挲着,似乎在和自己做斗争。
她的手伸到一半又犹豫,伸到一半又犹豫,最后还是努力地撇开目光,不再去看,然后继续在今日份的食物里抠糕点吃。
念清曾经的听话乖巧是完全违背年纪、因为贫穷而带来的懂事,如今不仅是她在慢慢恢复自己这个年纪孩子应有的样子,更有一种曾经饿的时间太长而对食物产生的报复性补偿心理。
她很难控制自己的贪食,幸好脑子里还有个随身携带的家长二号。
“宝宝乖,不吃了。”系统说,“再吃就要生病了。”
念清犹豫了一下,她说,“可是我还没吃饱呀。”
谢君辞知道,系统也知道,她如今还是不懂怎么样才算吃饱,需要别人控制。就像小狗喜欢将所有东西都吃光,她在这方面很难控制自己,等到觉得有‘饱’的时候,那一定是她的胃开始撑得痛了。
系统有些发愁,它的话明显没有谢君辞那样有重量,念清还是需要现实里的成年人管她。
另一边,喝着酒的齐厌殊听到柜子那边一直传来窸窸窣窣吃东西的声音,他便想起谢君辞说她过去生病的事情。
小孩真讨厌。
吃少了不行,吃多了也不行。
她如果生病了,岂不是还要麻烦他?
果然不该帮谢君辞看这个小麻烦。
齐厌殊放下酒壶,他揉了揉眉尖,不耐烦地说,“喂。”
他能感觉到另一边的小姑娘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判断这个声音在叫谁,她似乎觉得和自己没关系,便又继续窸窸窣窣地吃了起来。
“虞念清。”这一次,齐厌殊清楚地叫了她的名字,“过来。”
这回有用,隔着轻纱,他看到另一边的柜子后,小姑娘冒出一个头,然后脚步轻快地跑了过来。
他别的弟子都会听话地停留在台阶之下,偏偏虞念清不仅跑来,还直接一路爬上阶梯。
轻纱开始晃动,念清的小脸忽然出现。
她踮起脚尖,小手扒着贵妃榻沿,下巴抵在上面,然后软乎乎地说,“师虎!”
齐厌殊:……


第28章
齐厌殊没想到,他只是叫了她一声名字,竟然能将人唤到这么近的地方来。
他的手指握紧酒壶,向着贵妃榻里面挪了挪,拉开与小姑娘的距离,好似她是洪水猛兽。
“我让你过来了吗?”齐厌殊问。
念清踮脚尖踮累了,她放平脚,刚刚扬起的小脸瞬间被榻子边缘淹没,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看着男人。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前,今日齐厌殊穿得也很整齐,什么都没露,小姑娘颇有点遗憾。
“可是你叫我了呀。”她稚气地说。
“我确实唤了你的名字,可是我没有让你靠这么近。”齐厌殊冷冷地说,“你见过谢君辞离我这么近说话吗?”
“可我不是谢君辞呀。”念清回答道,竟然还和齐厌殊有来有回。
齐厌殊嗓间一梗,小孩子的思维直来直去,竟然正好怼住了他。
自己竟然没说过小孩子,一向懒散仿若无骨般的齐厌殊翻身坐了起来,小姑娘本来的平视变成了仰视。
“你现在在的地方,以及谢君辞呆的地方,都是我的地盘。”齐厌殊指向地面,冷声道,“所以我说的话,你要听进去,懂了吗?”
念清似懂非懂,努力理解后,她点点头。
“懂了!”她说,“师虎是地主。”
齐厌殊:……
齐厌殊:“我不是地主!”
他的太阳穴都被气得突突痛了起来,也不想和小姑娘争论高下了,他不耐烦地说,“总之,你不许上这个台阶来烦我,还有,你不许再吃东西了,我让你吃的时候你才能吃,听懂了吗?”
念清又听话的点了点头。
这小东西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点头同意的样子倒是还能看得出点乖巧来。
齐厌殊的气这才顺了点,他刚重新躺下,就听到小姑娘低声说,“可是……吃的东西放得离我太近了,我忍不住呀。”
她很快自己想到解决方案,又踮脚仰起脸看他,“师虎!”
齐厌殊靠着软枕喝酒,假装没听到。
小姑娘看他不理自己,又看到软塌上搭垂的衣摆,她抬起小手,抓起衣摆晃了起来。
“师虎!”她又唤道,“师……”
“你有完没完?”齐厌殊放下酒壶,他一把将自己的衣摆抢回来,怒声道,“你又要做什么?”
到了这一步,如果是谢君辞和其他两个弟子,都该跪下来请罪了。可是小姑娘却仿佛毫无感觉。
衣摆被抽走,弄的手心痒痒的,她一边揉自己的手,一边小声说,“师虎把吃的放在其他地方,清清就不用忍着了。”
齐厌殊坐在塌上运气,他胸膛起伏,强压着烦躁,心里把大徒弟骂了几百回,才勉强下了床。
念清抬起手臂想拉他的手,但够不到,只能拉住了齐厌殊的衣袖。
齐厌殊假装看不见,他来到门边角落,就看到一个小篮筐里塞着被子,旁边散落着话本之类的杂物。
在犹如仓库中的殿里放着这小小的篮筐,好像它的主人不是人类,而是小动物一样,委实有点不上台面了。
齐厌殊收回目光,他手指一动,三份食物自己漂浮在空中,然后落在了其他家具的顶上,让小姑娘碰不到。
他一低下头,就对上小女孩崇拜的目光。
“好厉害,能不能再来一次?”她奶气地问。
“不能。”齐厌殊又一次从她的手里抽出袖子,冷声道,“出去玩,别来烦我。”
在他不容拒绝的目光下,念清努力跨过高高的门槛,跑去外面了。
齐厌殊抬手就合上了大门,整个殿内陷入了夜晚一样的黑暗。
他又倒了一杯自己做的特制酒,这才回到贵妃榻,舒服地躺下,准备开始今日的醉生梦死。
想让自己喝醉是个技术活,齐厌殊要压制自身力量,还要引导酒中的灵气,让它走满五脏六腑,瞒过身体,让脑子觉得他‘醉’了。
这样高深的控制力已经到匪夷所思的地步,没人知道齐厌殊竟然将这份天才放在喝酒上面。
齐厌殊靠着软枕,他扬起脖颈,辛辣的酒味从嗓间经过,开始刺激五脏六腑带来酥麻的感觉,让人喟叹不已。
快要上状态的时候,齐厌殊有点不在状态。
他的神识似海,大部分笼罩在主峰顶,其余一点围住了包括沧琅宗为中心周遭布满结界的迷雾深林。
此刻,齐厌殊的意识便不由自主地在主峰上锁定了一个人。
小念清早就对主峰上的其他宫殿楼阁感兴趣不已,她自己玩也不孤单,推开重重的门,念清在空房间里跑来跑去。
每个房子庭院都不落灰尘,花园里的鲜花盛开着,屋里摆设虽然陈旧,但仿佛仍然能感受到人烟气息。
念清一个人也很开心,她实在没玩过什么好玩的,一会儿在桌子和床底钻来钻去,一会儿在花园里看花,平平无奇的空房空院于她而言便是乐园。
刚开始还没有出什么岔子,直到小女孩在花瓶架子底下钻过,爬出来的时候架腿之中的空间不够,将她卡住了。
念清一用力,爬了出来,架子也嗑了一下,上面摆放的空花瓶一个晃荡,径直向着她的后背砸了过去。
小姑娘没看见,系统却倒吸一口冷气。
然后,它眼睁睁地看着摔下的花瓶忽然悬浮在半空中,自己又飞回到原位。
念清爬出来坐在地上,她转过头,有些疑惑,却没有发现哪里不对,便拍拍手站了起来。
“清清!不要钻架子,太危险了。”也是第一次带孩子的系统这才意识到她钻来钻去也很危险,赶紧教育道。
“可是好玩嘛。”听到它声音严肃,念清很小声地说。
“不行!”
系统第一次这么凶,念清也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可以玩,现在就不让了,好像系统自己乱发脾气一样。
小女孩有点点委屈,但她还是听从了系统的话,没有再钻桌腿,而是跑去庭院里看花了。
另一边,齐厌殊躺在软塌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虚空,身上的醉意经过这么一次打破,已经消散不见。
他深深地呼吸着,又开始烦躁了。
他之前就说养孩子不是这么容易的,谢君辞偏偏知难而上。
想养大一个小孩,是只要给她吃饱穿暖就行的事情吗?什么事不都得操心。
齐厌殊也不知道是谢君辞骗他,还是这小东西将所有的乖巧都留给了谢君辞,只把麻烦留给了他。
齐厌殊又一个人喝了一会儿酒,空房那边却没了声响。
好像小东西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很久了,只是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和心跳没有问题。
齐厌殊放下酒壶,他面无表情地呆了一会儿,塌上突然空无一人。与此同时,在其中一个庭院的上空,齐厌殊的身影忽然出现。
他白衣胜雪,面容冷峻凌厉,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压,仿佛神君天降。
齐厌殊低下头,他神情一顿。
只见小女孩蜷缩着躺着草地上睡着了,旁边姹紫嫣红的花朵都面向她而开放,感受到齐厌殊这个来者,又纷纷颤抖着花瓣缩回原位。
看来,谢君辞当日没说假话,这孩子身上或许真的存在什么不同的地方,如此福泽深重,才能引得仙花喜爱。
念清玩得累了,在庭院里观花,看着看着便睡着了。
睡梦里,她被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陌生怀抱围绕着,仿佛冬日冰雨,带来无尽寒气。
不知睡了多久,小姑娘逐渐转醒,她不由得伸了个懒腰,又习惯性地打了个滚,才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另一边懒散的齐厌殊。
她睡的地方不是篮筐,而是齐厌殊贵妃榻的一角。
齐厌殊竟然罕见没有喝酒,他修长的手指握着一个话本,正是念清早上不懂装懂时看的那个。
“这是谁编的,真是无聊至极。”齐厌殊手中翻过一页,嗓子却冷哼了声。
塌上窸窸窣窣的声音,齐厌殊拿开话本,果然看到小姑娘向他爬过来。
他伸出手,食指抵在念清的额头上,让她不能再靠近一步。
“别以为这会有什么区别。”齐厌殊说,“我只是代谢君辞照看你一二,我仍然对你没有任何好感。”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你如果不听话,我会随时赶你走。”
念清一点都不怕齐厌殊,因为不论他冷言冷语说多少话,她都能感觉得到,这个大人其实没有敌意,也不危险。
就像当时的谢君辞一样。
齐厌殊的手指抵着她,不让她靠近,她便原位趴了下来。
她枕着左手,右手又去拉齐厌殊的衣袖。
“师虎,讲故事。”她恳求道。
“别做梦了,不可能。”齐厌殊冷声道。
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说了,不可能!”
“不行就是不行。”
“你是不是听不懂‘不行’的意思?”
“……只给你念一章,你不要再得寸进尺!”
当晚。
月朗星疏。
齐厌殊面无表情地看着黑暗,他的怀里,小女孩搂着他的脖子,睡得正香。
他妈的,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第29章
齐厌殊心中很气闷,他有种自己被胁迫住了的不爽感。
这小东西真是胆大包天,他不知何时着了她的道,莫名其妙就被她钻进了怀里。
齐厌殊觉得自己应该现在就冷言斥醒这个小丫头,再将她骂一顿,吓得她哇哇大哭,她以后便肯定不敢这么放肆了。
他心里做着打算,在小女孩后背上的手指蜷起,准备发作。
结果就在齐厌殊要开口的前一瞬间,小姑娘睡梦中动了起来,她嘴里呢喃着听不懂的婴语,小脑袋在齐厌殊的脖颈蹭了蹭,换了个姿势,便又沉沉睡去了。
她的身体软软小小地趴伏在他的胸膛上,在渡劫期修士的手里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伤到她。
齐厌殊身体不自觉地僵硬,直到她不再动弹,他才无声地长出一口气。
小女孩的脸颊贴在他的脖颈边,她若有若无的呼吸顺着他的脖弯一路吹拂到后脖颈,齐厌殊寒毛立起,在黑夜里瞪起眼睛。
他眉骨深邃,脾气又不好,这样一瞪眼睛,凶得仿佛下一瞬就要捏断小念清的脖子一样。
然而,最终齐厌殊什么都没做。
他自暴自弃,松开抵着虞念清后背的手,转过去拿酒壶,想在这漫漫黑夜喝几口。
结果他的手才离开小女孩的背部,刚刚还好似熟睡的小东西立刻在睡梦中呜咽了起来,鼻音带着浓浓的不乐意。
齐厌殊一僵,他伸到一半的手指立刻重新放回她的后背,小姑娘这才不再发出声音,又安心老实地睡去了。
他一边拍抚小姑娘的后背,一半面无表情地看着殿顶,心里将谢君辞来回骂了八百遍不止。
——这叫懂事听话乖巧?!谢君辞看这小玩意到底有多厚的滤镜啊。
冤有头债有主,等到谢君辞回来,他一定要揍死这个不省心的大徒弟。
而念清对他的心里活动一无所知。
齐厌殊的怀抱和别人不同,他凉凉的,整个人散发淡淡的冷气,躺在他怀里,在沧琅宗的夏日里显得格外舒适。
小姑娘又本来更喜欢皮肤接触,自然而言地向着齐厌殊脖颈的蹭去。
他的脖颈又凉又软,贴贴的感觉真的好舒服。
于是,齐厌殊面无表情地躺在软塌上,修长的脖颈边还紧贴着一个小东西。
这一整夜,小姑娘不知道梦到什么了,每隔半个时辰或一个时辰就会睡梦中用脸颊蹭蹭他的脖颈,黏黏糊糊像是只小猫。
最可气的是,她自己的一边脸捂热了,竟然还知道换到另一面继续贴。
齐厌殊已经无语,甚至在感受到她有恃无恐的又换边躺的时候,直接气笑了。
好啊,等到天亮的,他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
一直到山顶外天空破晓,有阳光慢慢洒落门内,黑暗的殿中央转为阴暗,念清这才似乎要醒过来,她又挪了挪身体,伸手揉眼睛。
看到她似乎醒了,齐厌殊开口道,“你——”
他刚要发难,就见小姑娘放下揉眼睛的手,继续呼呼大睡了。
齐厌殊:……
小孩子怎么这么能睡?!
旁观一整晚的系统胆战心惊,齐厌殊能忍一整夜已经出乎它的意料,如今看到齐厌殊的脸色越来越臭,它还是忍不住小声唤道,“宝宝,天亮了,宝宝……”
念清在系统的呼唤中,这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一抬起下巴,看到的就是齐厌殊那张俊美冰冷的脸。
“这回睡醒了?”齐厌殊冷飕飕地说。
念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她枕着齐厌殊的肩膀,似乎根本没有感受到他的怒火。
“师虎。”小姑娘声音软软地说,“清清饿了。”
得寸进尺!
齐厌殊双手掐在念清的腋下,将眼睛还没彻底睁开的小女孩提溜在半空中。
“你将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齐厌殊开始发作,他冷声道,“昨日我与你说些什么,你是不是都忘了?你——”
他话刚说到一半,就听到念清的肚子咕噜噜直响。
齐厌殊便又一次梗住了。
念清放下揉眼睛的手,她可怜巴巴地说,“清清听话了,师虎不给东西吃,清清晚上就没吃。”
其实是她自己昨天疯玩得太过头,回来就困了,睡了一觉,醒来又缠着齐厌殊讲故事,然后又睡着了,一觉睡到清早。
小姑娘其实听故事时就有点饿,可是齐厌殊说他不允许就不可以吃东西,于是念清就没提。
可是齐厌殊都多少年不吃东西了,他能想得起来才怪呢。
齐厌殊后知后觉,想起来好像自己确实昨天说过什么他让她吃的时候,她才能吃之类的话,结果自己却把投喂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他的薄唇抿了抿,有点烦,还有点心虚。
被小女孩这么一打岔,齐厌殊也没有心情再和她掰扯昨天晚上的事情了。
他将她放在贵妃榻上,又挥挥手,让谢君辞给她准备的一日口粮飞了过来,念清的眼睛顿时放出光芒。
于是,齐厌殊就看着念清一会儿吃瓜子,一会儿吃水果,偶尔吃些糕点之类,没一点正经食物,根本便是些别人家闲着没事嚼嘴吃的闲散东西。
齐厌殊看了半天,忍不住说,“你还真好养。”
她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吃啊,连盘子里散落的糕点渣都要用小手努力地捡起来吃掉。
目测她吃了三分之一后,齐厌殊一挥手,盘子又飞走了。
说来也有意思,不论他对她怎么冷言冷语,又或者掐她下巴或者拎起来,小姑娘都不躲不闹,娃娃一般随便他摆弄,从来不生气。
可是齐厌殊将盘子收走,吃得正香的念清抬起头,小眼神顿时幽怨地看过来。
齐厌殊哼笑一声,这小东西不开心,那他就开心了。
他拎起昨夜没来得及喝的酒壶,一边仰头喝酒,一边大长腿跨下地,向着殿外走去。
“师虎!”念清唤他,可是齐厌殊又不理她了。
她来到贵妃榻沿边,脑袋向前探,目测了一下自己和地面的距离,然后转过身,用脚试探地向下够。虽然落地时没站稳,但还是下来了。
齐厌殊来到殿门边。
他的脚步停在地面上黑暗与阳光映下的分界线,双手负后。
齐厌殊深邃的眸子倒映着光泽,他沉沉地看着外面,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身后转来小孩子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齐厌殊便感觉自己的袖子又向下坠了坠。
他低下头,就看到念清拽着他的衣袖,他对上她清澈天真的眸子,小孩子的干净与纯粹令人有灼伤之感。
齐厌殊这几百年遇到的大多是丑陋不堪的人,救下的三个弟子也都一直在各自的黑暗中挣扎。
当日听到谢君辞与另一个更弱小的心跳时,齐厌殊便猜到谢君辞救了一个孩子。他有那样的过去,想要救个和自己相似的孩子,弥补当年缺憾,是齐厌殊意料之中的。
但是他没想过谢君辞救的是这样年幼的、甚至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女孩,更没想过仅仅这么一点时间,她竟然能改变谢君辞这么多。
齐厌殊漫不经心地胡思乱想着,他的思维一会儿飘到过去,一会儿又遥想更远。
他站着不动的时间有点长,小姑娘抬起头,摇了摇他的袖子。
“师虎。”
齐厌殊冷哼一声,将袖子又一次从她的手中抽出,而后迈步向外走去。
他绕过宫殿,从主峰后面走下阶梯,下方是层层叠叠的云雾,陡峭的崖壁一直没入深谷。
虞念清在他的身后努力地跟着,一直跟到台阶旁边,看到下面这么高,她才终于有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