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数,一定算数。”王公公看着小太监,眸子中闪过一丝冷光,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轻声说:“你放心,干爹还给你准备了一笔银子,足够你度过余生了。”
小太监低着头,闻言顿时笑开了花,跪下来就要给王公公磕头,只是他身子刚弯下,身后便猛地窜出来几个小太监,根本不等他反应,便将他摁倒在地,细长的绞绳紧紧地勒紧他的脖子!
窒息感由之而来,小太监目疵欲裂,脸憋得通红,拼命地想要挣扎,却因手脚都被禁锢着而不得动弹,连嘴也被捂住,发不出一点声响出来。
浓重的夜里,宫里狂风不止,天上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此处又偏又黑,连盏火光都没有。
人一会儿就没了气息。
王公公亲眼看着人死了之后,这才轻描淡写地拍了拍身上的浮尘,淡淡地说道:“不过这笔银子是要等你死后烧给你。”
“将人安置好,今晚就拖出宫埋了。”
王公公处理好了此事后,整理好服饰,乘着夜色离开冷宫,回了清和殿。
外面虽然狂风不止,雷电轰鸣,但清和殿内依旧是传杯弄盏,觥筹交错,歌舞声不断。以芮阁老为首的一众大臣们你来我往,把酒言欢,将册立太子的喜悦推上了高潮。
来来往往的宫人端菜上酒,热热闹闹,除了唐老太傅等一些朝臣愁眉苦脸外,气氛倒也还算其乐融融,
王公公从侧门走进来,在这一派热闹欢快的场景中,并不起眼,但芮阁老和太后却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眯着眸子望着他。
王公公站在角落里,神色严肃,不动声色地对着太后和芮阁老点了点头。
紧悬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太后顿时舒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着的苍老面容此时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眼中有泪花闪过,她如释重负地闭了闭眼,猛然坐下身来。
一旁的芮阁老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激动地跳出来了,此时无声地咧开了嘴,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酒盏,任由那盏上的雕刻刺痛着手掌心,眉眼之中更是带着毫不掩饰的快意。
闪电在天边划过,将清和殿照的更加明亮。
正巧一旁周大人过来敬酒,芮阁老愉快地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却因激动险些连酒盏都拿不稳。
两人皆是内心翻涌澎湃,心跳的比殿内响起的鼓声都要激烈,为了不被他人发现,两人坐下身来,慢慢平复着内心的畅快与激动。
没过一会儿,便有宫人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清和殿内。
此时殿中心,舞娘正在跳着舞,婉转悠扬的舞姿惊艳全场,宫人却在这个时候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推翻了舞娘,随着外面响彻的雷声满脸惊骇地在殿中央跪了下来。
“太后娘娘不好了,陛下、陛下驾崩了!”
*
国钟在这个漫漫长夜彻夜响起,沉闷厚重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京城。
国丧期间,满宫上下挂着白绸,灵堂之外丧幡随风飘扬,在这沉闷的夏日显得格外寂寥。
纤云密布,熹微的光影透过雾气,丝丝缕缕地渗入雕花的木窗,殿内还点着如豆的灯火,才是清晨,太和殿内就人声不断。
坐于大殿正中的太后满头银发映着微光,瘦弱的背挺得依旧很直,布满皱纹的手在太阳穴打着转,静静听着底下几位大臣的上奏,一边翻看着眼前的折子,神情冷淡而微漠。
距离皇帝驾崩,也有十来个日子了。
只是,无论谁死了,日子还是一样要过,国也依旧要治。
皇帝死后,国丧未办,新帝未册,大部分的实权都转交到太后手中。先帝生前的许多手尾尚未处理,从前念着先帝未去,太后仅是辅政,这些积压的要务也就先搁置了。如今先帝驾鹤,才真正又落到太后手中。
事务冗杂而繁重,她已经两日未合眼了。
周大人不时瞟着眼去瞧她,她面上却是没有半分疲色,可他还是忍不住斗胆开口去劝,“太后,您瞧您都在这坐了两日,要不您还是先歇着吧,这些都已搁置了那么久,稍缓处理也不碍事。”
大殿内又陷入了一时的沉寂,静得只剩烛火的燃烧声。
周大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神情有些难堪。
片刻后,太后才又翻一页,眼睑微抬,睨他一眼,“不碍事。哀家甫才真正将朝局握于股掌之中,且我党根基未闻,正值这样脆弱又关键的紧急关头,怎可松懈?且不说马上亮出些什么颜色,收拢多少人心,就此节骨眼上,哀家也万万不可有半步行差踏错,决不能落人话柄。”
稍作停顿,她沧桑的乌眸深了深,寒光似箭,“走好这步,往后每步才能踏实。”
周大人被她的眼神震得一颤,低头拱手受着,连连称是。
她的模样,让他不禁想起昨日告老还乡的吴大人。
吴大人并非是自愿致仕,而是被太后一句懿旨劝退了去。口头上,她是承诺吴大人,保他衣锦还乡,后半辈子无忧。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大人记得她也是这样阴恻恻的眼神。
可一转头,她就吩咐他,让他找些人去吴大人回乡的路上,处理得干净些,做成意外。可个中蹊跷,其实谁都心知肚明。
想到这里,周大人不免又头皮一麻,背脊发凉。
吴大人一事不仅仅是杀鸡儆猴,更是太后铲除异己的开端。大权尽握,她眼里越发容不下沙子了。
“哀家吩咐的,都安排妥当了吧。”太后合上折子,再度淡淡开口。
她声音不大,语气淡漠,却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周大人和另外几位大人忙齐声应道,“回太后,都已准备妥当。”
这高声一言,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激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几人本来还有些惶悸不安的心都随之振奋起来。
他们也恍然大悟。
难怪太后如今手掌大权,仍要这般谨慎,无论对内还是对外,都一丝不苟,始终如一。
他们这才意识到——还差这最后一步,就差这最后一步!
虽然眼下权握手中,可这始终是治而不统,待到届时太子成了天子,那才是大业初成,那时的天下才真正是他们的掌中之物,那才是他们真正的胜利!
周大人等人摒心静气,那颗躁动的心更加蠢蠢欲动起来。
太后掌权,将朝政大小事尽数揽于手心,而随着吴大人的告老还乡,唐老太傅等人心中更加惶恐不安。
迟迟不册立新君,就意味着朝局会被太后紧紧抓在手心,继续壮大太后一党的势力。
唐老太傅决心不能在这么继续下去。
朝堂之上,他联合其他官员几次请愿。
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随着时间的推移,为了保持朝局稳定,不论是太傅一党还是中立的官员也都开始请愿上奏,迎二皇子登基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看着这一边倒的局势,唐老太傅心中松了一口气,却是没想到,他这一举动反而帮了太后。
随着群臣呼声越来越高,于初七那日,在朝堂之上,太后在群臣的注视下终于批准了群臣递上来的奏折,册立新君,由太子继承大统。
三日后,礼部就将册立新君的圣旨拟了下来。
这日天还未亮,浓夜暗沉,明月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光辉,文武百官却早早已经起身,穿戴整齐,准备上朝。
太和殿内三声鞭响之后,宫门打开,朝臣排列整齐,踏进了宫门。
太和殿金碧辉煌,宽敞明亮,正大光明的牌匾高高悬挂,晨曦的第一抹光照射进来,将大殿之上的龙椅照的金灿灿的发亮。
两抹身影缓缓步入光明之中,日头极大,众臣极力眯着眼,想去辨清走出的人。
两人轮廓越来越清晰,终于亮相——
看着被太后牵着走进来,穿着四爪蟒袍的太子,众朝臣脑海中像是突然炸开一般,顿时都明白了什么,连忙跪倒了一片。
只见年幼的太子果然跪了下来,礼官上前,将早就拟好的圣旨缓缓展开,在众朝臣面前朗声宣读起来。
这是一封册立新君的圣旨,太后选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礼官宣读给太子,可见其诚意。只待选定吉日册封等级,便可继承大统。
唐老太傅等人却依旧不敢松上一口气,因为他们知道,太后不会这么轻易的放权。
果然,下一刻,芮阁老便沉声说道:“太子尚且年幼,为稳固江山社稷,待太子登基之后还请太后垂帘听政,待太子及冠之后再另行抉择!”
及冠之后?
如今太子才七岁,等太子及冠之后再放权,那时候太后一党的势力势必会横行,到时候局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唐老太傅想过太后一党不会放权,却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恬不知耻,仗着一朝得势得寸进尺,狮子大张口!
唐老太傅当即脸色铁青的振声反驳道:“不可!”
芮阁老眯起了眸子,气势毫不输他,“为何不可!如今太子如此年幼,如何能处理国事,若是出现了什么差错,太傅您又有何颜面去见已故的先帝!”
唐老太傅脖子都红了,竭力反驳道:“你我同为辅政大臣,何苦辛劳太后!”
芮阁老毫不退让,“辅政大臣意在辅佐,真正处理国事的可并非我们这些臣子,太傅此言是否有了不臣之心!”
唐老太傅气得浑身发抖,“有着不臣之心的是你们芮家吧!”
他急得声音都哑了,梗着脖子喘着粗气。
眼见二人又吵了起来,一旁的大臣皆是不敢多言,本以为又要如往常那样等两人吵个小半个时辰,吵累了,再由太后出面打圆场,将此事暂且先险且按下不提。
却不想唐老太傅此言一落,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却猛然拍案起身,沉下脸,目露冷光,怒斥道:“太傅慎言!哀家也是出自芮家,太傅所言难道是在意指哀家不成!”
满堂文武皆是一惊。
这话说得实在令人心颤,唐老太傅面色一变,也不得不跪了下来,叩首道:“老臣绝无此意。”
太后却并未就此罢休,“哀家自先帝病重便主理朝政,到如今并未出现过分毫差错,却要被人如此指摘,当真是叫人寒心!”
太后掌权以来,铁血手腕人人有目共睹,也是颇有几分威严在的,如今动怒,自然将一些朝臣吓得瑟瑟,高呼息怒。
唐老太傅头低着地,闻言咬了咬牙,终于是不管不顾起来,颤着声音进言,字字泣血,“老臣对太后绝无不敬之心,但为了大齐江山,还望太后放弃垂帘听政,归权于太子,以免群臣百姓议论纷纷,揣测太后圣心!”
唐老太傅此言一出,不少官员险些被吓软了腿!
这话如何能说得!
这可真是大不敬,就差指名道姓说太后独揽政权,贪恋权势,有狼子野心了!
唐老太傅这是被逼到了绝境之上了。
以唐老太傅为首的一众朝臣顿觉心酸不已,既担心又无奈。
眼见太后面容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冷了下来,不少朝臣都为唐老太傅捏了一把汗,连呼吸都不禁在这一刻停滞了下来。
却不想太后突然仰着头哈哈大笑了起来,她穿着烫着金边的大红凤纹朝服,立在万人之上的龙椅前,笑声有些沙哑,更有些猖狂,听得众人一懵。
太后自入宫以来一直端庄矜重,还是鲜有这般模样,众朝臣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并且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心惊肉跳地看向太后。
笑声过后,太后冷冷地盯着跪拜着她的文武百官,一字一句道:“若是哀家执意垂帘听政,你们又能如何!”
此话一落,唐老太傅猛然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太后,心中直打鼓,眼神像是有什么轰然崩塌般支离破碎,群臣更是错愕不已!
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却让众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反而是阵阵冰冷从心头涌起。
下一刻,还不等众人反应,禁卫军便冲了进来,眨眼间就将唐老太傅一干人等按住,刀剑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于他们脖颈。
群臣皆骇然,有些被吓的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诚惶诚惧地看着眼前此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太后冷睨着群臣,高声道:“谁敢不服!”
群臣惊慌失措地看着太后,闻言瑟瑟发抖,身子拼命地往后面缩,奈何被穿戴着盔甲的禁卫军拦着,丝毫动弹不得。
唐老太傅明白过来之后,满眼痛色。
他在这一瞬间苍老了许多,身板看起来也格外单薄,被人按倒在地,看着高坐龙椅的太后,只觉得悲痛不已,连呼吸都带着疼痛。
面对如今这个局面,面对太后一党的狼子野心,他愧对于先帝,更愧对于大齐江山,更为今后太子的处境心惊不已,痛心不已!
太后目光沉沉地看着下面战战兢兢,惊愕失色的朝臣们,再一次沉声问道:“对于哀家垂帘听政,尔等还有谁不服!”
她声音不大,却振聋发聩,直击人心!
锋利的刀剑至于脖颈,闪烁着雪光,冰冷又骇人,仿佛下一刻就要割下来。
众大臣颤颤巍巍,吞吞吐吐之间没有人敢说什么。
一时之间,世界陷入死寂。
太后勾了勾唇,芮阁老和周大人更是心中激动不已,直接带头跪了下来,高呼太后万岁。
年幼的太子早就被吓晕了过去,瘫倒在一旁。
潜伏在人群中的太后一党不禁露出喜色,终于,终于到了这一刻,这最后一步,终究是要成了!
只要在今日将这些异党清除干净,日后朝堂便尽在他们掌握之中!
太后冷嗤了一声,淡淡地看向唐老太傅,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唐太傅结党营私,煽动朝臣,杀!”
此言一落,群臣里好些人险些跳了起来!
唐老太傅的儿子顿时惨叫一声,“父亲!”
他想要冲上来,却被人死死地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唐老太傅自禁卫军冲进来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遭,疲惫的闭下眼来,苍老的面容带着一丝绝望。
按压着唐老太傅的禁卫军闻言高举手中长剑,目露狠戾,在众人又惊又怕的目光中,朝着唐老太傅的头颅狠狠砍去!
不少人都被吓破了胆子,手脚冰冷发颤,纷纷扭过头闭上眼,不忍再看。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听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随后只听一道破空声随之凌厉的响起!
一支长箭直直地疾射过去,带着不可阻挡之势,将禁卫军手中的长剑狠狠击飞!
预料中的血洒当场并没有出现,群臣错愕地睁开眸子,呆愣地朝外面看去。
只见以谢殊为首的锦衣卫疾步朝这边赶来,身后还跟着一队士兵。
谢殊颀长挺拔的身姿陷在黑暗中,逆着光大步走来,身形渐渐清晰于众人眼前。
他身着玄色戎甲,披风随着呼啸而过的寒风猎猎作响,他收起手上的弓箭,眉眼冷戾,就像是一只凶狠的狼。
他的出现如平地惊雷一般,没收了全场的呼吸。
“谢殊!”
太后猛然站起身来,震惊得看着谢殊,决眦欲裂,呼吸急促了几分。


第202章 正文完结(上) 我亲爱的爱人,请你铭……
头上的日光如同燃起的火球,格外刺眼,这会儿起了风,顺着敞开的殿门涌了进来,透着丝丝凉意。
太后和芮阁老颤颤巍巍地上前几步,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惊惧二字。
今日他们早已经谋划好了一切,城门口有京郊大营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出,宫门口也有禁卫军守着,把控严密,谢殊是如何带着人闯进来的,他身后的人又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人已经闯进了皇宫却是无人前来通传!
芮阁老和太后心中浮现出无数疑问,额上直冒冷汗,可还不等他们开口,只见谢殊身后的士兵便朝着这里快速地冲了进来!
谢殊带来的士兵加上锦衣卫远远要比殿内的禁卫军人多,锦衣卫更是武力高强,对上这些禁卫军丝毫不虚。
禁卫军一见这阵仗本就心生退意,眼见雪光朝自己砍来,更是节节败退。
刀剑之声不绝于耳,只听几声“噗嗤”的细响,几个禁卫军便倒在了地上,脖子处潺潺地流着血,瞪大着眼睛死不瞑目。
大臣们四处躲着,有的趴在柱子后面,有的躲在角落里,还有的瘫坐在地,不敢动弹。
谢殊今日带来的都是精锐,又不用留活口,动起手来干净利索,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便将殿内的禁卫军统统拿下,除了慌乱之下被禁卫军砍伤了两位大臣以外,其余人毫发无伤。
太后一党的人早就惊慌了起来,齐齐后退着却不敢出声,唯恐下一刻那刀剑落在自己身上。
看着眼前的乱景,看着殿内一边倒的形式,太后心乱如麻,尖利的指尖狠狠刺进掌心,因太过用力,指尖戳破了皮肉,顺着指缝往下滴着血。
在这一刻,哪怕是她,却也不免慌乱。
“荣郡王,快,通知禁卫军,通知京郊大营的士兵,快!”看着谢殊,芮阁老步步后退,在瞥见一旁的荣郡王后急声道。
一直背着手的荣郡王闻言微微抬起眼皮,眉心微动,无奈地扯唇笑了一下。
在瞥见这抹笑后芮阁老顿时眉心一跳,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不假思索地怒道:“你笑什么!”
“他笑你到了如今还不明白这场上的局势。”
一道熟悉沉稳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谢殊和锦衣卫等人退至两侧,将殿门口让出一条路来。
一抹高大的身影逆着璀璨的日光漫步走来,因日光太过于刺眼,众人不禁闭了闭眼,等人走进了殿内,这才看清楚来人的样貌。
锋利有神的双眸,高挺的鼻子,乌发盘起,来人穿着一身龙袍,眉眼间看着即温和又布满戾气。
普天之下有几人敢穿龙袍的!
唐老太傅等一众朝臣当即错愕出声,“陛下!”
咸绪帝慢步走进来,那双锋利的眉眼不动声色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带着浓浓的压迫。
不少官员都傻了眼,芮阁老更是面色震惊灰败,冷汗簌簌,连呼吸声都在颤抖,他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腿上却是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咸绪帝走到老泪纵横的唐老太傅跟前,伸手亲自将人扶了起来,这才转身看着跌坐在龙椅上的太后,声音不轻不重地问:“母后,别来无恙。”
太后那双苍老浑浊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眼尾泛红,瞧着就像是要滴下血来,目光里更满是厌恶与仇恨。
看着眼前此情此景,她眼中的情绪已然从震骇、不可置信,到恍然大悟,再到如今似有烈火燃烧的入骨愤恨。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咬着牙,往昔的一幕幕在太后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过着,她忿然作色,额头青筋暴起,满面可怖的狰狞,不顾一切地撕心裂肺吼叫着,“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咸绪帝静静地盯着太后,“母后是问什么?是你暗中与大皇子残余势力勾结,想要谋取朕的皇位,还是陷害朝臣,在朝堂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亦或者是给朕下毒,想要杀了朕。”
咸绪帝神色淡漠,这令人骇然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显得无波无澜,很是平淡。
日头越来越刺眼,站在殿内虽阴凉,却也能感受到那份炽热,咸绪帝背对着光,身影被拉得很长。
殿内到处都充斥着血腥味,闻的人几欲作呕。咸绪帝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眉眼一如既往那般。
外面的天色越发好了起来,只是人心却不同。
早在很早之前,咸绪帝刚登基没多久,便已然是察觉到了太后和芮家的异动。
当年大皇子权势滔天,险些谋得皇位,纵使日后被废被囚禁却也仍旧没有阻拦他的狼子野心,只是先帝手段果决,虽为对大皇子斩草除根,却也是一口气拔除了他不少势力。
但大皇子毕竟扎根已深,先帝身子也不好了,没等处理完这些,便驾崩了,将这些烂摊子留给了咸绪帝。
咸绪帝的手段比先帝还要狠辣,他对大皇子更是没有一丝留情,原本大皇子隐藏在朝中未被发现的残存部下还心存幻想,和周国的余孽搅和在一起,依旧在暗中为大皇子做事效劳。一个心存幻想以为自己还能荣登皇位,一个以为扶持大皇子上位就能复国在望,于是两伙人潜伏在暗中不动声色地搅动着朝中局势。
可渐渐地,他们就感受到了咸绪帝的铁血手腕。
大皇子毕竟是先帝的儿子,先帝对其到底还是仁慈的,但咸绪帝不同,早在未登基前他就与大皇子积怨已深,如今更视他为最大的隐患,对他怎么可能手软。
大皇子看似被囚禁,实则生不如死。
而大皇子那些残余的部下,凡是暴露出来的,一个都没有好过,而且皆被株连,斩草除根,咸绪帝那时信奉着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下手及其狠辣,哪怕你只与这些人只有一面之缘,但只要有半分的可疑之处,就免不了一个死字。
这般下去,也不是没有冤假错案的产生。
那段时间京城之内真是血流成河,可谓是走在街上连风中都飘着淡淡的血腥味,京城百姓是人人自危,夜不能寐。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也是人心惶惶。
咸绪帝此举虽然震慑住了一些朝臣,但过于残虐的手段也引起一些臣子的不满和害怕,那段时间频频有大臣告老还乡。
眼看朝堂之上都要空了一半,咸绪帝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才收敛了一些,并且暂时缓止了对大皇子及其一党的打压和屠杀。
大皇子及其党羽这才能稍稍的松上一口气。
只是时间久了,咸绪帝依旧没有再动手,这又不禁让人生了想法。
太后一党就是在这个时候联系上了那些还没有暴露的大皇子旧部。
在太后和芮家人眼里,已经屠杀了那么多人的咸绪帝慢慢住手,一定是觉得已经将朝堂清理干净了,所以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因咸绪帝大规模的屠杀,大皇子旧部对其早就怀恨在心,况且他们又被太后拿捏这把柄,一旦太后将这些呈报给咸绪帝,他们照样难逃一死。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大皇子旧部咬了咬牙,在太后一党恩威并施之下还是归顺于了太后。
他们与玉全帮再次联合,开始暗中笼络官员,在各处安插属于自己的势力。
并且开始大肆敛财。
蓉娘、刘刚、刘川、梨园、黑店、赌场、青楼,便是在这个时候扎根和建立起来的。
而因江陵地处优渥,百姓居多,地界富裕,每年光是税收都不少,更何况还掌握了漕运的运输,是大大小小船只的必经之路,实在是个不可放过的地方,若是安插自己的人进去每年从漕运上能贪污下来的钱数可着实不少,太后等人便按捺不住对江陵出手。
更何况,玉全帮已经在这里扎根许久,发展了属于自己不小的势力,从这里下手,自然稳妥。
将江陵掌握在自己手心之后,不管是私运货物,还是偷渡银钱,亦或者是买卖毒药都顺利了许多,芮家也靠着从这顶上赚到的银钱而开始继续贿赂官员。
钱御史、余忠福、王严、安家、金家、宋家、宁家等等都是在这个时候归入太后势力,并且太后将目光放在了荣郡王身上。
只是这些,太后自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知咸绪帝却是一清二楚。
尽管那时候的他不愿意相信太后会如此对他,尽管那时候他是真心想要奉养太后颐养天年,但为了皇位安稳,为了江山社稷稳固他也不得不暗中防备,早做打算。
他故作不知,实则暗地里不停地培养着自己的人手,他不想再一点一点的瓦解这些势力,所以等待着时机,准备将其一网打尽。那些皇宫侍卫看似是为了保护皇城与他的安危,实则尽数被他派出去跟踪调查此事。
太后每走一步棋,他派去的人就跟一步。
只是最令咸绪帝没想到的是,秦家竟然也是大皇子的人。
在他眼中秦安明温和亲善,慈爱有加,一直都是四皇子的有力支持者,所以他对其很是信任,在发现太后一党的狼子野心后,虽有心先暗中隐忍不发,等待着将其一网打尽,但是也不好让其发展太盛,故而在明明有内阁的情况下仍是提拔了秦安明做宰相。
本朝早已经废用宰相制度,咸绪帝执意将秦安明放至宰相位一是为了掣肘芮家,以免未来局势不受控制,二也是为了给芮家一个收手的机会。
但凡他们当时能够知难而退,咸绪帝也可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