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要说京城里的世家皆萎靡,那倒也不尽然,”醒木一拍,说书先生咂巴了一下,继续道,“先说那太后的娘家,芮家。”
“距离陛下病重,太后垂帘听政已经过去了这许多时日,芮家在京城的地位是水涨船高,一路高升。芮家的本家虽然在胡安,但大房和二房却是在京城之中任职,如今太后掌政,芮家跟着鸡犬升天,芮阁老不仅当上了辅政大臣,还成为了内阁之首,芮阁老的小儿子也进了锦衣卫,如今是锦衣卫的镇抚使。其余的芮家人也步步高升,虽没有一步登天,却也没少让人艳羡。”
“不光是芮家,还有李家。”
“李家已经过世的老夫人与太后交好,太后对李家也是多有照拂,如今太后掌政,李家自然也少不了好处,跟着升官发财不说,连着李家大郎也被放出来了,一点事都没有不说,还在衙门里混了个小官,如今生活过的也算是美哉。”
“据说这个李家大郎是个酒囊饭袋,如何能担得起官职。”有些客人听了开始皱眉,不禁嚷嚷道。
被人打断,说书先生也不恼,笑呵呵道:“不满意?那你去找太后娘娘说去,谁也不拦着你。”
满堂便开始哄笑。
笑声透过茶馆,落在夜色之中,听得有些不真切。朦朦胧胧的月色之下,皇宫里也是灯火通明。
御书房里点着烛火,将殿内外都照的明亮,只是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人变成了太后。
看着手里的奏本,太后叹了一口气,“巢沧县闹洪灾,百姓们流离失所,众位大人觉得该如何?”
站在御书房里的都是被大臣们选举出来的辅政大臣,从左到右,分别是芮阁老、唐老太傅、周大人,威武将军和荣郡王。
闻言,芮阁老上前一步,说道:“令地方官员疏导百姓,让临县派出官兵增援救人,加固堤坝,拨款赈灾,再派大臣前往巡视,汇报灾情情况。”
太后抬起眸子,“那依阁老所见,此人应该派谁?”
芮阁老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谢侯爷在江陵的时候曾处理过类似的事情,如今谢侯爷闲散在家,此事交由谢侯爷来正好。”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只见烛火摇曳。
唐老太傅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咯噔一声,顿了顿,上前一步,“如今京城风波不断,谢侯爷一旦去了巢沧县,没个三五月怕是回不来,此番会不会不太妥当?”
芮阁老转身看着唐老太傅,“如何不妥当?正是因着时局动荡,巢沧县闹洪灾一事才要赶紧解决,免得民怨沸腾,让局势更加不稳,如今京城之中还有比谢侯爷更合适的人选吗?”
“更何况如今朝局虽然不稳,却也不用谢侯爷费心操劳什么,哪怕要去个三五月也没什么不妥。”
因着朝政问题,自从芮阁老和唐老太傅一同被选为辅政大臣,两人便没少为了朝事争吵争论,有时候仅仅是一言不合,两人便能吵个天翻地覆。
如今一听唐老太傅又对自己的提议持反对意见,芮阁老的脸当即沉了下来。
冷哼一声,芮阁老说话毫不客气,“唐老太傅既然说不妥当,那便拿出来个不妥当的说法来,不然白口一张,实在是让人不免揣测太傅您的私心!”
“我有何私心?”唐老太傅也是面露愠色,“阁老说话如此咄咄逼人,这是为何?现在在这里空口揣测的人难道不是只有你一个吗,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有何私心!”
眼见两人又争吵了起来,荣郡王叹了一口气,丝毫没有卷入这场纷争的想法,威武将军虽偶尔帮腔唐老太傅几句,但毕竟是个武臣,比不上这些倒文臣能言善辩,说了几句被怼回来之后便也不再开口。倒是周大人一如既往的站在芮阁老这边,跟着芮阁老一起将唐老太傅逼得节节败退。
最后,气的唐老太傅挥袖怒言,“尔等才是小人,简直不可理喻!”
眼见唐老太傅败下阵来,太后这才敲了敲桌案,开口道:“好了,众位爱卿不要再争执了,哀家明白你们都是为了国事着想,这才激动了些,消消气,喝盏茶,莫要伤了和气。”
唐老太傅如何喝得下,铁青着脸,站立在一边一言不发。
太后叹了一口气,“此次洪灾来势汹汹,扰得当地百姓家破人亡,惶惶不安,连个踏实觉都睡不着,光是难民便是堆满了临县,此事不解决,哀家心里实在是煎熬难受。思来想去,芮阁老所言也不无道理,京城之中现下除了谢侯爷,旁人哀家也信不过,此事还是交由谢侯爷的好,虽辛苦一些,却也是为了百姓出力。”
唐老太傅心中顿时一沉,涌流挤压在胸口处上下翻滚,让他脸色又添上了几分难看。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当初为了平衡朝局,稳定朝纲的时候众位大臣纷纷请太后出面垂帘听政时他就怕有今日这一遭,太后出面纵使能稳住乱糟糟的朝堂,但时间一久,没有掣肘,恐怕就是拿起容易,放下难。
尤其是如今芮家如日中天,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候,半个朝堂几乎都拿捏在芮家手中,就算日后太后肯放权,恐怕芮家却也不愿意将这滔天的权势让出去。
芮家若是没有狼子野心就罢,可一旦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这可就是大齐之祸,他和一部分朝臣虽有心阻止,却挡不住太后在其中使力,到如今,芮家在京的大房二房被重用,牢牢地巩固着手里的权势,谁也没有芮家春风得意。
而其余几位辅政大臣,荣郡王只掌管京郊大营,其余的一律不操心,威武将军是个墙头草,哪里风大哪里倒,周明瑞是芮阁老一手培养出来的,自然是以芮阁老马首是瞻,放眼望去,竟是连个协助自己的人都没有,而眼下,连谢侯爷都要被支出京城里了。
唐老太傅虽不愿意朝这方面想,但却还是止不住地心沉,紧了紧手,眸子里闪过一丝忧愁。
长此以往下去,京城还真的能安稳下来吗?
唐老太傅不敢继续往下想。
处理好了巢沧县闹洪灾的事后,芮阁老又说起了过些时日就要安排张罗起来的祭祀。
大齐建立在夏至,每年到了夏至这日便要举行祭祀,往年这个时候便已经着手让礼部安排起来了,只是今年咸绪帝病重,由天子举行的祭祀典礼到底要不要办就成了问题。
若是举办,眼下只有太后代天子行祭祀礼,到时候,芮家更是得意,可若是不办,不止是百姓,便是朝臣也觉得此举会惹来上天谴责,很是不妥。
此事便又僵持了下来。
朝堂之上,大臣们分为三派,一派以唐老太傅为首,不支持太后代行天子举办祭祀,一派以芮阁老为首,觉得应该由太后代行天子祭祀,以求国泰民安,还有一派以荣郡王和威武将军为首,保持中立,事不关己一般高高挂起,不发表丝毫意见,问起来也是只打马虎眼。
今日芮阁老再次提起此事,唐老太傅没有阻止住芮阁老将谢侯爷支出京城的事,自然不愿意在此事上再次退让,两人便又在御书房里吵了起来。
此事事关重大,便是太后也不可一人做决断,听着芮阁老和谢侯爷争吵,只能是无奈的叹气。
到最后,此事还是闹得不了了之,依旧是没个输赢。
离宫的时候芮阁老和唐老太傅脸色都不太好看,宽大的宫道上分走两侧,泾渭分明,谁也不理谁。


第200章 喜事 窗外原本可以盛开的花凋零了……
自从太后掌权之后,京城本动荡不安的局面渐渐平稳了许多,因咸绪帝重病而引发的乱动也随着太后的果决手腕平复了下来。
民心与社稷都稳住了,一时之间太后得了不少称赞。
这本是好事,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外患解决之后,不少大臣又把目光放在了太后身上,这毕竟是大齐的江山,如今看着民心与权利尽收的太后,他们不禁又开始担心太后和芮家会因此权势滔天,为大齐今后的日子埋下祸患。
这股担心随着太后提拔李家、聂家、余家等门户而越演越烈,从这些门户里被提拔的官员平庸无能,都没有什么真才实干,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与芮家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提拔他们,便是提拔芮家乃至太后的势力。
这般作为,这般明目张胆培养自己势力的作为,实在是令一些朝臣心慌不已。
以唐老太傅为首的一众朝臣便纷纷开始请愿,想要让二皇子开始学着接手朝政,朝中大小事也应多交给二皇子处理。
但以芮阁老的为首的一众朝臣却不乐意,芮阁老在朝堂之上当众反驳道:“二皇子年纪还小,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更是关系到大齐江山社稷未来,如何能让二皇子拿来练手,这才是实在不妥!”
唐老太傅却也不甘示弱,“纵使二皇子还小,但此时也正好历练,当年圣祖九岁登基,我大齐江山照样稳固,焉知二皇子不能如此!更何况还有辅政大臣在,如何就不妥!”
“圣祖九岁登基,身旁却有曲势这个大奸臣把握朝政许久,唐老太傅如今如此行事,难不成也是想学这奸臣一般吗!”
“你!”
这样的争吵几乎每日都会在朝堂之上发生,并且一旦吵起来,没有太后的拍案是不会停下来的。
而在这僵持的局面下,咸绪帝的身子也是越来越不好了。
养心殿内,打扮华贵清丽的关冬颖坐在床榻前,俯下身认真细心的给咸绪帝喂着药,她面容中露出几分哀愁,动作却足够仔细,一滴汤药都没有洒出来。
太后立在一旁,看着面容毫无血色的咸绪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露出几分难过和无奈出来,“陛下如今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每日都要拿参汤吊着才能喘口气,太医院里的太医一刻都不敢离开身旁,并非是哀家把持着朝政不放,只是如今陛下至今昏迷不醒,二皇子又如此年幼,哀家是怕此时出现什么差错,危急大齐的江山社稷。”
咸绪帝躺在龙榻上,双目紧合,脸色惨白,一眼望去便可见其病气,他呼吸声微弱,几不可闻,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强弓之末了。
唐老太傅只看一眼眼眶便红了起来,悲痛的低下头,苍老的面容不禁浮现出浓重的伤怀。
金丝幔帘半垂着,在落寞的落日余晖中有些晃眼,如今虽是天色炎热,养心殿的窗户却也是紧闭,不让透进来任何一缕风。
其他朝臣也是重重地低着头,沉默不语。
最后一丝绯红的晚霞被夜色覆盖,夜色沉沉,养心殿内落入一片黑暗之中,以唐老太傅为首的一众老臣跪在地上,夜色吞噬了他们的苍老的身躯,只余下浓浓的孤寂。
东流逝水,叶落分分,东升西落之间,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那日过后,唐老太傅等人却并没有就此收手,他们将希望都寄托于了二皇子身上,依旧不断的提议太后放二皇子出来接手朝政,在朝堂之上也对芮家一党多有抨击。
李家、聂家那几个本就是不争气的,只知道吃喝玩乐不说,交给他们的差事是一窍不通,这段时日没少被唐老太傅那边抓到把柄,虽都是一些小事,但为了依正公允,太后也不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几次三番下去,太后好不容易提拔上来的官员又被打回了原形。当时为了强行提拔几人,太后也没少被人诟病,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时之间芮家一党气势萎缩。
可不等唐老太傅等人松上一口气,宫里却突然传来了一个震撼人心的消息,太后有意将芮姜许配给威武将军!
威武将军府历经几朝,军功赫赫,威震八方,威武将军更是手握一枚免死金牌,如今又被选作辅政大臣,一时之间权势滔天。
可要知道这威武将军虽武艺高强,名声响彻边疆,但却实实在在是个快年过半百的人了,这年纪与芮姜的父亲芮阁老一般大,完全都可以做芮姜的父亲了。
此消息一出,唐老太傅便知坏事了。
太后这是有意想要拉拢威武将军,不得不出此下策。
若是威武将军膝下有儿子,此时怕是太后早就下旨赐婚了。
威武将军原配妻子尚氏已死,只留下了一个女儿,本来威武将军是要续弦的,可是却因剿匪之时伤到根本,无法再有子嗣了,为了不耽误那些姑娘,便索性作罢,一直到了今日都没有再娶妻。
如今正好让太后找到了机会,能趁此机会拉拢威武将军。
如今被推选出来的辅政大臣一共有五人,除去自己外分别是芮阁老、周大人,威武将军和荣郡王,其中周家以芮家马首是瞻,自然是芮家一党的人,眼下若是威武将军再被拉拢过去,五个辅政大臣里三个都是太后的人,这朝局就彻底被太后等人给紧握在手心里了。
这对如今的朝局是多么的不利!
唐老太傅顿时慌了神。
他猛地站起身子,刚要朝外走去,却是眼前一黑,身子重重地朝地面上栽了过去。
外面,荷花已经开了。
要数哪里的荷花开得最好,自然都比不上御花园里精心栽培的,太后最喜爱荷花,每年这个时候宫人便会折去一些送到太后寝宫里。
今日也毫不例外。
只是如今荷花送过去了,摆放在水缸之中,太后却是没有心思欣赏。
芮阁老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芮姜沉声说道:“家里养你一场,如今也到了你该为家里尽孝的时候了。”
芮姜一身柳烟青裙,直直地跪在地上,腰板挺直,神色淡漠,闻言微微抬起眸子,静静地看着芮阁老,想笑又忍了下来。
母亲过世之后,父亲就续了弦,她自小就被送去胡安的本家,养到了及笄这才送回到了京城,可是在芮府还没有待上两日便被连人带包裹送到了这皇宫之中,名义上是陪太后,其实是为着什么,只怕都是心里清楚。
这养育之恩,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该找谁去报。
芮阁老却是丝毫没注意她的异动,只居高临下地睥着她,沉着声继续道,“眼下你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你母亲不在了,父亲自然要为你物色一门好的亲事,这些时日来,我也在留意这档子事。京城中虽有那么多的人家,可我斟酌多日,要论能与我芮家相携于朝堂的,到底还是要数那威武将军府。”
“威武将军是何等人也你想来也清楚,不止是在京城,在整个大齐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在京城的地位更是举足轻重,而威武将军本人更是手握虎符,位极人臣,他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如今也嫁出去了,偌大的府上等你嫁过去便由你一人做主,绝不会委屈了你,这实在是一门好亲事。”
听闻此言,芮姜终于还是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她看着芮阁老道:“这么好的婚事,父亲怎么不让二妹妹嫁过去 ?”
芮姜口中的二妹妹便是芮阁老的掌上明珠,续弦的夫人所生的。
在芮阁老眼中,芮姜的性子一直乖顺听话,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说上这么一句,刚想发怒,却注意到上头坐着的太后,只好又将怒火给忍了下来,但还是没忍住道了一句:“如今正说你,你扯什么你妹妹!”
垂下眼帘,芮姜自嘲一般笑了笑。
因太后在,芮阁老不好发火,不耐烦地拧了拧眉头之后强忍着脾气说:“你身为芮家的嫡长女,自然要肩负起该有的责任。父亲知道,你是一个聪慧的好孩子,一定明白这桩婚事对于芮家和太后娘娘来说有多重要,你总归是要嫁人的,身为嫡长女就更不应该自私,要学会为芮家一族考虑。更何况,威武将军多次提起你,只道你是锦心绣肠,秀外慧中,话语间那是赞赏有加,这说明,人家也看得上你。”
顿了顿,芮阁老又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况且这桩婚事确实不如你想的那般不好,父亲难道还能害你不成吗?威武将军府历经三朝,权势滔天,富贵无极,更是一脉单传,连个旁支亲戚都没有,你嫁过去只用享受荣华富贵即可,也不用担心妯娌刁难,这样一门亲事不只能帮到家里,更是也能让你自己好过,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芮姜只觉得这一刻可笑极了,看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口口声声称是为了她着想的父亲,只觉得很是讽刺。
她曾经是那样的仰赖他,可如今呢?
此时她的内心已经无法涌出太多情绪,就像是被人冻僵了一般,除了苦涩讽刺以外便只剩下了麻木。
其实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吗?
在本家她努力做到乖顺退让,在京城她努力做到不争不抢,在皇宫里她努力做到听话懂事,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注定沦为棋子的人,怎么也逃脱不了自己的命运。
见自己说了半天芮姜仍不应答,芮阁老心中再次涌现出恼意,他不禁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盏,刚要开口,上头的太后突然对着芮姜招了招手,轻声道:“姜儿,你来。”
芮姜沉默的站起身子,走上前去。
待芮姜走进,太后苍老皱皮的手一把握住芮姜,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爱怜的抚摸着她洁净的小脸,叹了一口气,“好孩子,委屈你了。”
对于芮姜,太后心中还是有着几分怜爱的。纵使她曾经擅作主张,跑去谢家通风报信,令关冬颖对戚秋的谋划落空,太后心中有气,却并没有忍心处罚她。
只是这些怜爱,在某些事情上也只能稍加退让。
握着芮姜的手,太后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轻声道:“你如花一样的年纪,嫁给威武将军做续弦,我知道你心中不如意,可如今,哀家和你父亲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前朝大臣对哀家步步紧逼,毫不退让,在这个节骨眼上,哀家若是再往后退上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哀家也曾是芮家子女,当年奉旨入宫,这么许多年过去了,所有年华都埋葬在了这深宫之中,如今好不容易熬出头来,难道你要哀家与芮家再次落入之前那般田地?”
芮姜眸子微动,抿了抿唇,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遮挡住了她眼眸中的所有情绪。
见芮姜依旧沉默着,芮阁老心存不悦,当即道:“太后娘娘对她说这个做什么,她哪里懂这些。”
“不,我相信姜儿会明白哀家的意思。”太后将芮姜耳边碎发拂至耳后,慈爱的看着她,“哀家明白将你嫁给威武将军实在委屈,可是孩子,你不能只看一时光景,说句难听的,你目光要放长远一些,且看日后的日子如何,如今不痛快,不代表日后也不痛快,等你嫁给威武将军,朝堂尽数掌握在哀家手里,日后由哀家和芮家给你撑腰,你难道还愁没有好日子吗。”
任由太后拉着自己,听闻此言,芮姜温柔的眉眼并没有因此而掀起任何一丝波澜,瞧着无惊无喜,带着一股淡漠。
芮姜的模样其实是有些像太后的,尤其是眉眼,不然太后也不会对她亲近。
“事已至此,该说的话哀家已经说完了。”抚摸着芮姜的眉眼,太后轻轻地叹息一声,“好孩子,你若是执意不肯,哀家绝不会强迫你,只是……还望你想清楚。你是芮家的子女,芮家的荣华富贵与你是紧紧绑在一起的。”
“这怎么能行呢!”
一听太后声称不会强迫芮姜,芮阁老面色顿时露出急色,站起身来,可还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却被太后挥手拦下。
太后慈祥的笑着,静静地看着芮姜,等待着她的一个回答。
并未再多言语,芮姜沉默者将手收回来,轻垂的眸子如古井一般深寂,她站起身来,在太后温慈和芮阁老紧张的注视下跪在殿前,对着上头叩首道:“臣女明白了,一切但凭太后娘娘吩咐。”
芮阁老这才松了一口气。
*
幽州与江陵虽然临近,却是大不相同。
这里靠近边疆,物资匮乏,天气炎热,土地干裂,农作物少,街上的店铺更是少得可怜,因环境格外艰苦,幽州的窟澧县还是流放犯人的好去处,所以即使这里连着水路但却是很少船只会朝这便驶来。
这里是荣郡王府的封地,据说当年是荣郡王自己挑选的这里做封地,当时大皇子刚刚被关押,咸绪帝被封为太子,荣郡王此番也是为了以示自己对皇位没兴趣,想要离这场纷争远远的。
放眼望去,此处除了荣郡王府邸修建的气派一些,其余的屋舍都带着潦草之意,黄土一吹,灰尘满天,多带着凄凉。
现如今荣郡王一家老小虽然身在京城,但有荣郡王府留下来的管家照理,府上旧日日是井然有序的。
烈日挂在头顶,扬起的微风都带着燥热,一连几日幽州的码头上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三两个工人再搬运货物到船上。
这些船都很小,仅供容纳一些货物,每日过了晌午一刻钟后守在码头上的侍卫便会交替换班,荣郡王府也就是会在这个时候准时运送来一批货物,换上来的侍卫也默契地不会打开这些货物,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下后便直接让人把这些货物给运送到船上。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东光和东影已经在前两日分别跟着不同的一批货物离开了,谢殊将手下所有隐在暗处的暗卫都叫了出来,让他们跟着所有运送到各地的货物而去。
因这趟出来没有带太多暗卫,五日过去,谢殊手底下的暗卫都被派遣了出去,如今只好亲自上阵了。
他带着戚秋一起,把山峨和最后一名暗卫留在了幽州,让他们在此处监视着荣郡王府,看看他们之后还是否再运送货物上船,虽不用跟着追踪,但是要在幽州打听清楚这些货物即将会运送到哪里,一批又运送了多少货物。
其实戚秋和谢殊也觉得很奇怪,本以为这批赃银落到荣郡王府上也算是查到头了,但万万没想到,不过两日过去,荣郡王府就把这些货物再次运送到了码头,并且每一批次都是运送到不同的地方。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出此下策。
分头行动,追踪这批货物的最终落脚点。
这些运送货物的木箱依旧是原来的样子,瞧着就像是没被人动过一般,但为了确保还是那批赃银,谢殊再次趁着夜色前去装着这些赃银的货物上进行暗查。
回来之后,他对着戚秋点了点头,确定还是那批赃银。
戚秋总有一些预感,她觉得这次她们离真相不远了。
船只在水面上行驶了十日,最终靠边停在了胡和地界。
胡和临近胡安也算是繁华,街上人来人往,码头上的也是着实不少。
戚秋和谢殊下了船,站在码头上静静地看着来接手这批货物的人。
这些人个个身穿布衣,手脚麻利,看起来还会些武艺,抬起这些沉重的木箱时也是毫不费力。将货物从船上搬下来,这些人将这些货物尽数放在牛车上,整整拉来了一辆牛车,再等货物都摆放上去之后,用一块大布将这些货物盖上,再用绳子捆结实后,这才将其从码头上押走。
两人一路追踪,最后发现这些人将这些货物运送出了城,并且一路向西去。
为了不被发现,戚秋和谢殊不敢跟的太紧,但好在这批货物沉重,那些人也走不快。
一连几日风餐露宿之后,这些人运送货物到了胡安。
他们这显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上前递给那些守城的侍卫几袋子银子后,那些侍卫便连检查都没有,直接放他们进了城。
进了胡安城之后,那些运送货物的人将这批货物拉到了城西的一座宅子里,并在此处看守着。
谢殊戚秋就近找了一家客栈居住,每日推开窗户便能看到那处宅子的情景。
就这样一连过去了三日,宅子里终于有了动静,一个模样瘦小,留着胡子的男人来到了此处,看守货物的人谨慎地打开门,见是此人连忙将人迎了进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个模样瘦小的男子这才出来,随之那些运送货物的男子们便开始行动,将这些看似货物实则是赃银的东西分别运送到了不同的几家铺子里。
有些铺子放下去两箱,有些铺子放下去一箱。
就这样,运送过来的六箱货物尽数分给了这些铺子。
戚秋和谢殊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凝重二字。
戚秋语气有些干涩,她轻声道:“表哥,你说这些铺子都是谁家的?”
这些铺子都是在胡安开了许多年的,要调查起来并不艰难,不过三日,谢殊便全数打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