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烁:“…你想干嘛?”
“你终于醒了。”
林然看他终于睁眼,大松口气:“我招呼你半天没醒,我琢磨着是不是捅你一刀给你疼醒。”
“…”
元景烁又闭上眼,林然嗳爱叫着“别睡”,把匕首插到他脸边,刀身就擦着他耳朵,寒气森森。
“…”但凡元景烁有一点力气,他能当场和她表演四分五裂。
“我知道你很虚弱,我不是故意折腾你,但是你现在一直在流血,都流一床了,止不住。”
林然委婉说:“我怕你睡着睡着,就没了。”
元景烁皮笑肉不笑:“我谢谢你。”
“别客气,你打起精神就好。”
林然以东北坐炕的娴熟姿势坐到床边,和他唠嗑:“现在是这么个情况,你这个伤势得尽快处理,但我们搞不了,所以咱们现在得启程去济慈堂找医修给你治,还有这个东西…”林然抬起玉盒:“这是你的刀留下的东西,你看对你有用吗。”
元景烁对于九门之一的济慈堂没什么反应,看见那里面金色的光影,眸色微沉。
林然看着他,觉得他对自己的情况应该是知道什么。
元景烁伸出手,林然提醒说:“这里面还有奚柏远残存的魂念,虽然早已经失去了主人的意识,但我不能确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元景烁说:“我知道,没关系。”
林然不再多说,把玉盒递给他。
元景烁直接伸手握住那团金色元神,薄唇张开,竟然一口吞了下去。
“…嗯!”
他身上爆出金光,浓眉死死拧着,像是强忍着剧痛。
林然摸出来帕子团吧团吧给他咬着,他偏头避开,却反握住她手腕,沙哑对她说:“医修对我无用,我得回家。”
林然听他提起过他似乎出生在什么村族里,赶紧说:“你家在哪儿?哪个凡人界,还是雪山那边吗?我这就送你去。”
元景烁摇摇头,顿了顿,突然低头在她手上重重咬了一口。
林然感觉手背一疼,等元景烁抬起头时,手背已经显出半圈清晰的金色牙印。
“你往外走,随便进附近哪个凡人界的结界入口,然后一直往前走,别告诉别人。”
元景烁脸色苍白,长发披散,衬得人很是消瘦,声音越来越低哑:“…我撑不住了,辛苦你。”
“客气啥。”
林然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放心吧。”
元景烁看了看她,勾唇笑了笑,然后一头栽倒。
林然扶着他坐起来,看着元景烁昏沉的眉目,叹一口气。
天一也叹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然后天一就看着林然轻轻松松把他甩到身后,手臂反向架住他的腿,往起一站行云流水就往外走。
“…不是。”
天一看着随着林然一路走元景烁那双一路在地上划拉的膝盖:“你不觉得阻力有点大吗?”
林然茫然:“不觉得啊。”
“不觉得个屁!”
天一怒声:“什么鬼样子,抱着!好好抱着!”
林然只觉得天一莫名其妙,到底换了个公主抱:“那这样行了吧。”
天一不说话了。
林然只当它满意,抱着元景烁往外走,走到城门边,正遇上云长清。
云长清收到传讯匆匆赶来,一抬头,先看见个横漂的元景烁,低垂的脑袋搭在林然肩膀,林然打横抱着比她长两个头的男人,像抱着个大玩偶,被元景烁的头发挡住视线,她胡乱把他头发往后一撩,歪着头认认真真看路往前走。
云长清有一瞬失语,然后才反应过来:“现在就走?”
“对,他伤得太重了。”
林然望向远处的血茧:“你这里一个人撑得住吗?要不等我送他去回来帮你?”
云长清说:“没关系,我已经和老祖联系上了,老祖与圣贤学宫的长老正在赶来,这两日就能到。”
“那就好。”
林然想了想:“云师兄,我想麻烦你件事,若是哪天我师门的师兄弟找来,你帮我带一声好,我送完景烁就不回来了。”
云长清一愣:“你不等他们?要去哪儿?”
林然说:“去哪儿还没想好,但我暂时不回剑阁,我要四处走走…我挺好的,你与他们说他们该干嘛干嘛,不用担心我。”
云长清看着她,她目光清亮,神色却沉静,看不透在想什么。
明明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平日里鲜活又明媚,像照在手心的阳光触手的真实,但有的时候,他又会觉得她其实很远。
她静静站在遥远的尽头,望向的目光,像透过幽静的夜雨重雾,朦胧又辽远,让人永远看不真切。
“在成庄斩妖大典时,妖主曾突然出现,无缘无故要杀我们所有人。”
云长清突然说起不相干的事,林然看他,他笑着说:“我们自然是奋力反抗,多亏剑阁北辰法宗与各门联手,才保得我们性命,妖主有事离开,只留一句“让我们别后悔”,那时我们只觉得可笑,他一言不合就要杀人,我们难道就乖乖任由他杀吗?”
“可如今,我看着这金都满地疮痍,生灵涂炭,又不免再想。”云长清说:“若是那时真能斩杀了慕容夏侯两族主力,又把罗夫人逼出原型,那金都就不会被血祭,祸患被消弭于襁褓,固然当时多死了些人,可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惨状了?”
林然不知道还有这一出,有些惊讶,半响轻轻摇头:“谁也不是先知,能料到今日事,当时的罗三娘也未必没有后手;反倒是妖主真要无缘无故杀那么多燕州修士,人族与妖域闹起来才是大祸呢。”
云长清便笑了:“我也这样想,谁也不能看见未来,谁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举动,会改变未来的什么,又是好是坏。”
云长清说:“既然如此,又何必压在心上时时自扰,倒不如放轻松,该做什么做什么——至少现在罗三娘总是死了,金都也会重建,事情不会更糟,就总是会变好。”
林然没想到他会这么安慰她。
事情不会更遭,就总会变好。
她看着云长清,好一会儿,笑起来:“我明白,谢谢云师兄。”
云长清也笑了,退后几步让出城门:“一路顺风,口信我会给剑阁带到,我这里还忙,就不多客气送你,等来日我们好好再聚。”
“好!”
林然走出城门,回头看,云长清遥遥与她挥手,宽袖云襟,世族的兰芝风范中,又一派温润如玉的干净。
天一赞叹:“果然天下英雄不可小觑,这年轻人资质不算拔尖,但这样通透的心性,将来前途无量。”
林然笑:“我也觉得。”
在离开金都城的刹那,林然突然感觉元景烁一震,金光再次闪烁,她手指一烫。
林然垂眼,看着自己从魂念世界中带出来的储物戒指化为飞灰。
能搭成小木屋的弥须法宝,钓文鳐鱼的灵髓晶,煮鱼的大炉鼎,漂亮的发带、簪钗、食盒,还有两盏花灯。
一盏奚辛送给她的桃花灯,一盏她送给奚辛的猫咪灯,都在她这儿。
奚辛让她替他拿着的猫咪灯,就再没来得及收回去。
林然握住元景烁的手给他梳理体内又崩溃的灵气,余光瞥见小木屋和花灯碎为灵光,所有来自魂念世界的痕迹都湮没无形。
林然收回目光,一心一意给元景烁梳理灵气,然后继续往前走。
世界不会变得更糟,就总得变好。
过去的已经过去,没工夫也没必要顾影自怜、悲天悯人,真正的未来在脚下,她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做。


第114章
林然抱着元景烁,离开金都之后就往最近的凡人界结界走。
九州大陆各个州域遍布着大大小小的漩涡结界,穿过去就会进入凡人界,林然一直听说过,但自从回到修真界要么在被追杀的路上要么被卷进各种破事儿里一直没机会去看看。
林然在一处山涧边找见了一片漩涡,漩涡有的大有的小,像夜空星河中无数闪耀的星星,据说越大的漩涡通往的凡人界越高等广阔,对修为的限制也越小,格外大的漩涡规则甚至可以承载金丹期的修士。
林然挑了其中最大的一个,按照元景烁的嘱咐,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踏进去。
空间一片扭曲,林然看见了两伙身着不同军装制服的士兵,他们正拿着枪躲在战壕里相互激战射击。
原来是碰上打仗的了,小意思…等等!
——军装?战壕?枪?
林然震惊得险些没把元景烁摔地上,她下意识往前迈两步,手背忽然一烫,面前光影再一次扭曲,从脚下蔓延出一条长长的小径,一直伸进尽头看不见的混沌中。
林然停在那儿,犹自惊魂未定问天一:“我刚才是不是看错了,我看见他们在打枪。”
“是不是枪?”
她表情风中凌乱,语无伦次:“那种原始的火铳?我没认错吧?”
“我也怀疑我瞎了。”
天一也满脸被震撼全家:“妈的,我还看见了大炮!填火药的那种火炮!”
修真世界出现火枪大炮?就他妈离谱!!
“这里怎么会有大炮呢?”
林然三观受到了猛烈的冲击,一时间再次回想起被高中历史支配的恐惧,恍恍惚惚:“炼丹造出火药,火药是四大发明,科学技术的发展,是西方工业革命还是南方资本主义萌芽的诞生…”
天一:“…”
天一一个系统都听不下去了——这都什么什么玩意儿瞎鸡儿扯淡,这老多年翻来覆去上的初中高中历史都上给狗吃了?!
“行了别琢磨了。”
天一对林然的脑子没指望了:“先往前走,救元景烁的命要紧。”
林然回过神来,看看怀里仍然昏昏沉沉的元景烁,赶紧继续往前走,越想越不对,忍不住问天一:“你记得楚如瑶的原故事线里有提凡人界孕育出近现代社会雏形吗?”
“没有!”
天一断然说:“我记得的剧情里完全没提过这茬儿,《问剑》就是本古典修真,纯正的古典修真!”
什么叫古典修真,简单说就是纯粹古代背景下的的探险打怪修炼升级,没听说哪家古代修仙故事里还有热武器乱入的,更何况刚才天一惊鸿一瞥看见的东西就远远不只是一点热武器的问题——粗制的火铳和炮不算什么,但它背后隐含的是科技!从修真到科技,也相当于人将对“注重自身实力的强大”转向“通过探索外物的发展来反哺强大实力”,这之中反衬出的潜在社会体制和意识状态,在根本上是与“修真”这个世界基础法理背道而驰的。
天一这么多个世界的经验来看,不同的世界,别管是正经成熟的大世界还是粗陋不成熟的残缺小世界,每个小世界都有个核心重点,那是构成世界的基石,就比如楚如瑶来自的古典修真体系于之沧澜界;甚至是那种臭不要脸的海棠市小世界,一开始也得是基于女主角的啪啪之旅这么个核心世界观构建的,只不过是看未来能不能扩展壮大成真正的成熟大世界的问题。
每个世界有不同的核心,但一个世界发展得再大、再壮阔,根本核心只能、或者至少一个阶段只能有一个,就像水果拼盘和红烧肉,单吃都好吃,先吃哪个后吃哪个也好吃,但把红烧肉同时强拌进水果里就是黑暗料理!那不仅仅是扰乱了世界背景,往深了想这种设定根本是违背了世界存在的初衷,动摇的是世界的根基!
管中窥豹,那个凡人界已经让天一有种不祥的预感,它面上淡定,心里却想好等送完元景烁必须让林然再去好好看一眼,看看这个凡人界怎么会变成那样,是特例还是许多凡人界都出现这种问题。
“我看这个世界天道是疯了。”
最近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没一件让人痛快的,天一越想越火大,忍不住冷笑:“一而再再而三地瞎折腾,这对它有什么好处?啊?损人不利己倒霉的只是它自己!”
林然想,可不一定是这个世界天道自己乐意的,没有谁会傻到自残,天道这么做,只能是被某种外力逼迫迫不得已。
那谁是那个外力呢。
林然心中有一个猜测,但不能宣之于口,她需要更多的线索。
越走越远,周围混沌愈重,林然莫名有些不安,她把元景烁放下来让他搭着她肩膀,空出一只手握住风竹剑,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这时,她感觉扶着的元景烁全身突然颤了颤。
“景烁。”
林然:“你醒了吗?我们正在去你家的路上,你看我走得对嘛?”
元景烁没有说话,他垂着头,披散的头发遮住脸,林然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却能清晰感觉他不住地轻颤。
“怎么了?是伤势又重了?”
林然停下来转头要去看他:“来我看看——”
“林然。”
元景烁突然沙哑开口:“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没有家了。”
林然呆了呆。
她脑中一瞬间闪过很多很多的可能,震惊望着元景烁,慢慢的,眼神转为无言的哑然。
元景烁没有看她,像是自言自语地低低:“那只是个梦,对吗?”
是梦吗?
如果他真觉得只是个梦,还会特意说出来想要她的认同吗。
林然心头沉重,不知道说什么,只沉默扶着他一步步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到小径的尽头,他们身上亮出金光,穿过一重金色的结界。
林然看见了一个僻静质朴的村落,还有血。
很多很多的血,晕染开冰冷的暗红,许多张面孔,男人女人,老人抱着孙孙,丈夫抱着妻女,他们的尸体仿佛一瞬被时间凝固静静倒在地上。
他们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狰狞的伤口,还维持着生前逃跑的姿势,可以想见他们是怎么在摧枯拉朽的追杀中接二连三倒下…
这应该是一场残酷又普通的屠杀。
但林然看着他们的面孔,却发现他们脸上没有死前该有的绝望、怨恨和恐惧,有悲伤、痛苦,但更有种近乎释然的安详。
那种安详,就像早早就准备好了,等待着这一天。
林然看向元景烁,元景烁凝望着前方,眼底空空落落,没有焦距。
他的手臂从她肩膀放下来,林然没有强求,看着他慢慢地往前走。
他身体虚弱,步子踉跄,每一步的脚印都渗着血,走得慢,却从未停。
元景烁走过的地方,凝固的时间重新流淌,尸体和鲜血仿佛被风吹散的黄沙,一寸寸湮为尘埃。
元景烁没有回头、甚至没有转头去看,他就慢慢地走,那些飞沙吹在他身上,林然跟在后面,恍惚看着那黄沙把他塑成一座金色的雕像。
她看着他推开尽头的一座朴素的木门,迎着光,一个苍老的老者拄着拐杖跪坐在中间的垫子,他一身肃穆的正袍,双目睁大,松弛苍老的眼皮尤自撑起,至死仍炯炯期待凝望着门口,余霞照亮他身后满屋的牌位。
元景烁怔怔看着他,半响,累极了似的慢慢坐在他前面,捂着脸低笑。
“我也许早该知道有这一天。”
元景烁说:“我该知道,他们从很久很久,就在等待这一天。”
林然站在门边,扶着门沿抿唇望着他。
元景烁仰起头,不知道在和她倾诉,还是单纯地喃喃自语。
“虚山穆苍氏,代代隐世,代代传天谕,总有人垂涎他们预知天机的能力,羡慕他们是受天道厚爱的一族,觉得他们手里藏着多少至宝和秘密,可那些人都猜错了、他们费尽心机杀了人、却不过是一场空,谁又知道,穆苍氏既没有至宝、也没有化神的天机,他们唯一的最大的秘密,却是让他们全族一代代守候,直至今日,以全族性命,送我上青云。”
他们代代静候等来了他,教养他、赠他宝刀,把他放飞出去展翅,等他回来,又以这一场心甘的赴死,彻底抹去他所有的后顾和留恋。
元景烁想笑,他也真的笑了。
他笑得咳嗽起来,唇角又涌出血,染红了衣衫,元景烁摇摇晃晃站起来,拿起祠堂那盏从未熄灭过的蜡烛,用烛火慢慢点燃了周围的牌位和祭台。
林然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劝阻。
祭台燃烧起来,明亮的火光将幽暗的祠堂找得恍若白日,元景烁转过身,最后走到至死仍跪着不愿闭眼的老族长面前。
他小时候懵懂向老族长下跪,老族长从来拦下他,绝不许他跪,他不解、甚至仓惶。
他也想像那些同龄的小辈一样乖乖给老族长下跪、磕头,说吉祥话,被老族长笑眯眯拍拍头,发一块羊乳做的甜甜奶糖,而不是永远站在众人的中间,抱着那把比他还高的刀,被老族长被所有人,被他们弯下腰用那种看着希望和神明的目光殷切又疏离地仰望着,却甚至没有人敢牵一牵他的手。
他不想当希望,不想当神,想当个能被拍头能吃得满嘴糖渍的小孩子。
但今天,他终于能认命,能静静站在老族长面前,垂眸俯视他脸上殷殷期待的表情,伸出手,用手掌轻轻阖上他强撑的眼睑。
“我会去寻找真相。”
“如果照您说的,苍生需要我,到那一天,我会担下我的使命。”
老族长的眼睛终于闭上,干扁的嘴唇都似流露欣慰的笑弧。
熊熊大火中,元景烁慢慢倒转蜡烛,蜡油滴在老族长的尸身上,让他燃烧。
“你们辛苦太久了。”
“谢谢。”
元景烁笑了下:“穆苍氏,从今天起,你们终于解脱了。”
接下来的路,他会一个人,无惧无畏地走下去。
林然往后退,看着整座祠堂化为火海,那火势顺着街巷蔓延将整片小世界燃烧,燃烧的空气中飞出千千万万细碎的黄金火焰的金沙,它们化成星河般璀璨的金带涌向那火焰中劲瘦挺立的背影,他衣衫猎猎作响,金色符文透过后背勾勒闪耀,有那么一瞬,林然恍惚看见他整个人化成了一把能裂天的刀,霸裂欲劈开整片苍穹。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刀。


第115章
金都。
云长清匆忙抽身回来,拾级而上,沿着长廊走几步,就见前面站着几人,为首两位两人正说话,其中老者慈眉善目,正是云家老祖,另一人却是容貌温婉端正的青年人,身形俊拔,着一身素雅长袍,衬得君子如玉,唯有那雄浑的气势,显出非一般的威重。
云长清拱手:“见过太颜师叔,老祖。”
太颜长老与云家老祖正说着话,两个人神色都有些滞涩,见云长清过来,才露出些笑容。
“金都之难,长清当立首功。”
太颜长老看着云长清袖手而立,神色疲惫,但眉宇间比之前离宫时更添几分成熟、目光清澈愈通透,欣慰点点头,对云家老祖说:“你养出了个好孙儿。”
云家老祖笑:“老朽着实惭愧,长清虽生在云家,却长在学宫,要说能有今日造化,离不开学宫诸位师长的教诲。”
“这是应该的,凡是我学宫弟子,无论出身,都会一视同仁、悉心培养。”
太颜长老知道云家老祖的隐忧,笑道:“更何况长清是个好孩子,宗门上下都对他寄予厚望,这次我出来前,掌门还特意叮嘱我务要将他的弟子全须全尾带回去,万幸长清没事,可叫我放下心来。”
云家老祖听了,也暗暗松口气。
慕容夏侯家族灭,他又受了重伤,这时来自九门的圣贤学宫的支持对于他云家甚至燕州都极为重要,太颜长老的亲近足以代表学宫的态度,他总算能松口气。
云长清却道:“弟子无能,此次侥幸生全是种种机缘巧合,尤其多亏了元弟与万仞剑阁的林师妹,若没有他们,此时云清怕是已经死过千百次了,万万不敢居功。”
太颜长老惊讶:“那个元姓小子我倒是听说过,是受金雷的大气运者,只那林姓丫头,来自剑阁…莫不是江剑主的弟子?”
云长清:“是,林师妹师从万仞剑阁江长老。”
“原来是她…”
太颜长老恍然,想想前些年云天秘境发生意外,给江无涯的弟子弄丢了,江无涯竟亲自出山找人,随意点了点头,不免感慨:“你们这些小家伙是运气好,能在元婴后期的邪修手上逃得一命,便是机缘巧合,也是气运深厚,是老天都在帮你们。”
太颜长老只当元景烁用本命刀炸了淬心塔从而挫伤罗三娘,而罗三娘又被幽冥和小月黄雀在后携手算计,落得个魂飞魄散,小月体力不支自缚成血茧,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这当然也不算错,只是被微妙地隐没了一些东西。
云长清嘴唇轻微动了动,到底没有把林然有元婴修为的事说出来。
他知道林然拜在江无涯座下满打满算不过二十来年,一个不足三十岁的年轻弟子,再惊才绝艳也只可能有金丹修为,他不知道林然的元婴修为是怎么冒出来,她能一跃达到元婴中期甚至后期的修为,简直超脱常理,云长清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种事,要么是她有秘法,要么是她的体质特殊,但无论是哪一种秘密,只要暴露出来,一定会带给她天大的麻烦。
怀璧其罪,云长清深知人心险恶,他不知道万仞剑阁和林然的师长知不知道她的情况,但保险起见他这边先为她遮掩,好在当时没什么人看见,八分真两分假,春秋笔法就糊弄过去了。
“不管怎么说,你没事就是万幸。”
太颜长老望着四周死气沉沉的景象,叹口气,看向云家老祖:“与你说老实话,金都成了这样,你们云家与燕州元气大伤,其他州府恐怕会起波澜,我镇得了一时也镇不了一世,你且做好准备。”
云家老祖神色一黯:“长老有何指点?”
太颜长老说:“若按我的意思,你可以割些城池让与相临几州,我再代表圣贤学宫为燕州撑一撑场面,这一进一退,或可保燕州百年太平。”
云家老祖眼神有些沉痛,却也知道太颜长老说的是当下最合适的办法。
原来燕州三族并立,两位元婴中期、加上他这个离突破元婴后期一步之遥,才能坐稳燕州,但如今只剩下他一个,还受了伤,百年恐怕突破无望。
一州之主,既是权力,更是震慑,说到底最根本的是实力,就如罗三娘若是再足够狠心问鼎元婴巅峰,就算屠了金都声名狼藉都可以继任燕州主,现在的云家老祖却没有实力守下这么大片的燕州,圣贤学宫作为九门的世外势力也不可能长久帮云家守燕州,那么为了平息可能的觊觎和纷争,在风波发生之前分割出较小的利益喂饱那些豺狼虎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各州的疆域本也不是固定的,要往万年前还有过成百州府的裂土割据,那时候才是真的乱世,也就是这几千年才在三山九门的鼎力支持下十州…九州的格局才渐渐稳固下来,今天燕州的疆域也不乏之前盛时从其他州抢过来的,风水轮流转,也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这也是好事。”
太颜长老提醒:“咱们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你也不是没瞧见,之后局势怕是要乱,你把烫手的山芋多扔些出去,反倒能落个清净。”
云家老祖本满脸忧虑,听了反而神色一凛,说:“是我着相了,多谢长老提点。”
云长清看太颜长老与老祖语气别有意味,想到他们来时远比预估晚得多的时间,只能是什么耽误了他们的行程。
但问题是,还有什么能比金都事乱更紧急的事?
“师叔,是外面出了什么乱子?”
太颜长老神色复杂:“我们来的路上,幽冥绝地现世了。”
云长清愣了一下,也没想太多,毕竟幽冥绝地虽然神秘缥缈但隔个那么几百年的也会冒个泡:“又显世了吗?算算时间似乎比上一次出现的间隔短不少,这次是在哪儿?”
“这次是在北冥海外。”
太颜长老却叹气,神色格外沉重:“长清,这次幽冥现世的方式不一样,它沉进了北冥海,北冥海水倒灌,淹没了幽州和禹州大片的疆域,蒸腾出的海气一路扩散,已经不知蔓延过多少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