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因为小月的声音回过神,皱着眉夺过那碗液体,只随意看了一眼就仰头喝干净。
他心不在焉,没有仔细检查药液,甚至都没有心思审问一句它这一头连金丹都没到的弱小半妖,是怎么解决掉暗宫里那么多俘虏和侍卫还把东西送上来的。
小月始终柔顺看着他,看着他一饮而尽,眼神依恋而甜蜜。
蠢货。
……
整个金都已经化为血海,罗三娘踩着血海来到淬心塔前。
小楼西仅剩的侍卫都等在淬心塔外,他们当时第一时间就奉命抓捕林然他们,但元景烁强制黑塔升起结界封锁整座黑塔,这结界他们打不破,只好在塔外徘徊。
罗三娘眼皮子都没抬就把他们都吸干。
她培养那么多下属除了干活、就是为了到最后时刻做储备粮,这群蠢货杀不了元景烁,逼得她决定亲自动手,那他们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仅剩下的意义就是成为她的养分。
罗三娘手按在黑塔上,漆黑稳固的结界如同黑色琉璃破碎,露出黑黝黝的大门。
罗三娘冷笑一声,大步踏进黑塔,红河随着她步伐涌进黑塔,几乎是瞬间灌满了一重塔层。
淬心塔只能承载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当罗三娘踏进淬心塔时,那些迎面而来的光怪陆离的心魔幻影刹那化为飞灰,整个淬心塔剧烈地晃了晃。
光影消散,罗三娘转眼已经走到第六重,这时她抬起头,一道纤细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
青衫的少女静静站在阶梯口,秀美的容貌,平和的姿态,那柄竹似长剑被握在她手中,在光暗的交界反射出一线清冽流光。
罗三娘打量着她,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晃眼间觉得少女似乎有了些变化,又似乎没有。
罗三娘很快把那一点怪异抛之脑后,笑起来:“林姑娘,看来你的伤势好了许多,真是恭喜你。”
“谢谢。”
林然抬起头,看着她的目光一如往昔。
在罗三娘愈发妩媚的笑中,她点点头:“但你都杀了快一个金都的人,修为还是没什么精进,并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
罗三娘表情僵住,她怪异地看着林然:“…你说什么?”
林然好脾气说:“我说你真够没用的。”
罗三娘:“…”
罗三娘不敢置信:“你疯了?!”
“没有啊。”
林然摇头,还对她笑了笑:“我挺好的。”
罗三娘:“…”
这样还叫好就他妈离谱!!
罗三娘闹不清楚林然怎么回事儿,却下意识警惕地后退两步,红河攀着黑塔往上,她稳了稳心神,冷笑:“我不管你怎么装神弄鬼,今天你们必死无疑…或者你识相就让开,我会先杀了那两个小子,若是他们足以让我突破元婴巅峰,看在万仞剑阁的份上,我也许可以放过你。”
林然很淡定地听着,摇头:“如果只是你自己,也许血祭金都和他们可以突破,但是你为了留住那个男人把太多力量灌给他,现在别说杀了元景烁和云长清,即使再杀了我,你也突破不了元婴巅峰。”
罗三娘表情一瞬扭曲:“你说什么?!”
“你突破不了元婴巅峰的。”
林然冷静看着她:“九州也许可以对一个半步化神的邪修燕州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绝不会允许一个血祭金都的元婴后期修士活着,你说强者为尊,可你到底成不了那个能主宰自己命运的至强者,你赌输了,就必死无疑。”
“…可笑!”
心底最害怕的事被说中,罗三娘涌上窒息般的惶恐,转瞬又被怒意和杀意取代,她猛地冲上去,红河溅起滔天巨浪向林然泼去:“几句妄言就想乱我心智,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我就偏让你眼睁睁看我问鼎半步化神!”
林然一跃而起,风竹剑上挑开青色剑风,在海啸般的赤浪中生生划开一道口子,她不退反进,顺着破口直冲而过,迎面就是一朵盛放的紫晶花,摇曳的花瓣泛着腥甜的异香,让人一瞬目眩神迷,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地。
林然闭了下眼,手碗一折剑锋直接将惑人的紫晶花劈裂,乘势的剑风正劈向罗三娘,罗三娘不闪不避,却在剑风触及时化为一朵紫花虚影。
几乎是同时,赤浪狠狠撞在黑塔内壁,刹那间爆出可怖的巨响,整座黑塔都在震荡,嘈杂的声音震得人脑子嗡嗡作响。
林然摸着渗血的耳朵,随意把手上的血甩干。
“即使能短时拥有强大的实力,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吧。”
罗三娘飘忽的声音玩味地笑:“林姑娘,我怎么觉得你的实力越来越孱弱了?你是不敢再那么肆无忌惮使用力量了吗?是你受到了什么限制,还是你的身体要撑不住了?”
“是的呢。”
林然又抹了下眼鼻冒出来的血:“被你发现了,你好棒棒哦。”
罗三娘:“…”
林然:“我是在夸你,你真的厉害,又敏锐又毒辣,虽然是个坏蛋,但特别有枭雄气质。”
“…”罗三娘皮笑肉不笑:“谢谢。”
“你真的很厉害,可惜是个恋爱脑。”
林然叹气:“我遇见的碰到男人就降智的女枭雄,都死了。”
罗三娘:“…”
“哦,我没有特指你哦。”
林然补充:“这还是在夸你,夸你人性未泯,还有充沛饱满的人类情感,特别好。”
罗三娘二话没说把林然往红河里踹。
林然不打算再超极限地使用力量,她不能再让天罚劈了,上次天罚还能苟过,现在她知道得太多了,天罚百分之百借机弄死她。
她不能再任性作死了,她得惜命,得前所未有的惜命。
林然只好维持着元婴中期左右的实力,被罗三娘按着头打,被一条大长腿踹进红河里,比鲜血还粘稠的红色液体瞬间攀住她脚踝,庞大的吸力开始无孔不入地吸收她的力量,林然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这红河真是和妖主的血河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她见过妖主的血河,可没有罗三娘这么荤素不忌,什么活的死的烂的臭的都往里扔,粘粘腻腻得满飘着人和半妖的残骸。
红河水刹那就滚过她小腿,顺着膝盖攀到大腿,像是沼泽死死把她吸在水里,林然勉强抽了抽腿换个位置,扬剑横拦正挡住罗三娘要掏向她丹田的手。
林然看着她活像十年没剪的尖长指甲,轻微倒吸了口气。
这面目表情太丰富了,丰富到冷血如罗三娘都忍不住黑了脸,骂她:“你是疯了吗?去一个魂念世界脑子都坏了?!”
林然摇头:“没有哦。”
罗三娘冷笑:“你——”
“我没疯。”
林然笑了下:“但要不是这样,怎么抓住你呢。”
罗三娘瞳孔骤缩,下一瞬林然猛地挥剑往上一捅,那剑锋以骇人的凛冽气势贯穿她的丹田,罗三娘窈窕姣好的上半身刹那裂开成一朵巨大的紫晶花,那剑锋正捅过花心撕裂开红到发黑的血。
罗三娘呆了一呆,一息之后,整张脸都扭曲:
“啊啊啊林然——”
脚下的红河翻起万丈波涛狠狠拍向林然,林然嘴角渗出血来,她侧脸避开罗三娘掏向心脏的利爪,按着她的肩膀把剑抽出,反手把罗三娘往塔顶推,同时放任自己顺着红河狠戾的拍击滚到黑塔边缘,黑塔内壁一瞬间虚无,林然毫不犹豫转身用尽全部的力量往外冲!
罗三娘猝不及防被推到顶层,眼看着林然跑出黑塔,一瞬的震惊后,眼神被嘲笑和杀意取代,她笑得欢:“你以为你逃得过,你——”
她被什么刺了一下眼睛。
她转过头,看见塔顶插着一把刀,刀身缓缓亮起了光。
那是什么?
罗三娘还没升起疑问,璀璨的金光就占满了她所有的视野,暴烈骇然的力量被压抑到极致然后——
罗三娘瞳孔收缩,像是被掐住脖子,片刻的哑声后撕裂开耸戾尖叫:
“不啊——”
“轰!!”
……
林然使了吃奶的劲儿往外跑。
她刚跑出去四个呼吸的时间,身后骤然爆出可怖的巨响,然后一股巨浪推着她往前冲——
喷气式飞机上天的快乐也不过如此吧。
林然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边的血,发现擦了没用,就不擦了,看着小喷泉似一股股从嘴里喷出的血,在高强度的风速反作用下全糊自己脸上,眨眼给她糊得一脸血。
好极了,这是真的一脸血。
林然生无可恋被推着走,在天上飞了不知道多久,那股冲力终于减缓,林然被甩到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废墟里,她呸呸吐出嘴里的灰,摸出来疗伤的丹药一股脑扔嘴里,揉着肚子,感觉已经被挤成一坨的内脏和骨骼迅速修复,才呲牙咧嘴爬出来,辨识着方向朝约定的位置走。
她在河边见到了元景烁和云长清。
云长清还行,元景烁已经昏迷,浑身鲜血淋漓,气息奄奄,惨得比起她也不遑多让。
云长清表情很低落,看见林然立刻站起来:“林师妹你怎么样?”
林然虚得没力气说话,摆摆手坐到旁边,看一眼元景烁,指了指他。
“金丹有裂痕,万幸没有碎丹。”
云长清张了张嘴,声音低落至极:“但他的刀…刀碎了。”
林然没有说话。
刀客的刀,就跟剑修的剑一样,是唯一的、最珍贵的武器甚至伙伴。
刀碎了,反噬的严重伤势还不是最可怕的,林然更知道,元景烁的刀还是他从家中带回来的,一路从凡人界到修真界,可以说陪他从小到大,对他有着特殊的意义。
她来做引子吸引罗三娘的主意,元景烁趁机用自己的刀和封存的魂念引爆淬心塔,而云长清则负责把元景烁带到安全的位置,这就是她们商量的计划,唯一的那一线生机。
云长清很难过,林然知道他是个清正善良的年轻人,在他看来他是这里最大的,应该护着她们俩,却始终无能为力,元景烁这样他得很难受。
这种事也说不出什么安慰,林然拍拍他的肩膀,就在旁边坐下继续磕丹药。
一会儿闹不好还得打,她得赶紧多恢复些战斗力。
林然望着远方,淬心塔已经坍塌,滚滚灰尘漫天,看不清那边的情况。
太阳落到远山,余霞泼洒,元景烁才醒过来。
他睁开眼,说得第一句就是:“成功了?”
云长清用力点头。
元景烁缓缓吐出一口气,他下意识摸向自己腰侧,摸了个空。
他的刀和淬心塔一起毁了。
元景烁顿了顿。
云长清满眼不忍:“景烁…”
元景烁闭了下眼,半响说:“我既然敢做决定,就不怕承担结果。”
不能把所有压力都让林然扛,能用一把刀换他们的命,也值了。
哪怕那刀再重要、再珍贵、再有象征,也得活着才有意义。
元景烁睁开眼,看见林然望着他。
他挑一下眉:“你怎么样?”
林然抹了把口鼻又往外渗的血,砸吧嘴点头:“还行吧。”反正是死不了吧。
元景烁望着她,忽然笑了下:“你这样真美。”
林然对着风竹剑反光看了看自己满脸糊血,怀疑元景烁现在比她疯得还严重。
唉,也能理解,毕竟碎了老婆的刀客,这可是情殇啊。
情殇的元景烁问:“罗三娘死了吗?”
林然摇头:“不知道,很大可能没死,不过一定伤得很重。”连地上嚣张的血河都渐渐枯竭了。
元景烁眯眼,看她一把一把往嘴里塞丹药,腮帮子鼓鼓,盘坐在那里认认真真梳理碎裂的经脉和灵气,披散头发掉了色,白发黑染料和鲜血灰尘乱七八糟糊在一起,遮住她的脸她也懒得整理一下。
从没见她这么认真修炼过。
美丽的,极致的,前所未有蓬勃到可怕的生命力。
元景烁伸手给她理了理头发,好歹把脸露出来,再多他也没力气了。
他顺着往后仰躺,重新枕着手臂,半阖上眼懒懒说:“歇半个时辰。”
“然后结束这一切。”


第111章
罗三娘恨不能将林然和那两个小崽子碎尸万段!
但那种暴怒的杀意,在她吐着血踉跄冲出去,转身看着淬心塔化为尘埃的时候,骤然凉了个透。
淬心塔是幽冥的本命法宝。
现在淬心塔毁了,那幽冥…
罗三娘呼吸一窒,想都没想转身就往小楼西跑去。
她的身体被炸得没有了人形,那些盛大的金光蕴含着极为霸道纯粹的力量,就仿佛圣光对她体内的邪气造成前所未有的伤害,她的伤口不断被腐蚀,体内的妖气被大股吞灭。
一朵朵紫晶花在她裸露的血肉中盛开又迅速枯萎,借此抵抗金光的侵蚀为她修补身体,交错的血河滚滚收缩汇入她脚下,化作紫晶花的养分,让她几乎变成一个被血液包裹的笨重丑陋的怪物。
罗三娘直接从外面撞进小楼西,她过于庞大的身体甚至让她破窗的时候跌倒在地上。
“夫人…”
她听见细弱的哭声:“幽冥公子…公子他…”
罗三娘猛地抬头,看见幽冥背对她倒在地上的虚薄身影。
罗三娘只听脑子“嗡”的一声轰响。
她几乎是呆滞看着他。
她是恨他的,她清晰地知道,她一定是恨他。
她以前是爱过他,他是她从少女时期对爱情的启蒙,她那么认真地、纯粹地深爱着他,那是她肮脏的这辈子最最干净的感情了。
明明说好的相依为命,明明说好的不离不弃,可是他都忘了,他骗她,他就那么践踏她的感情,利用她、算计她,不断的背叛她,轻描淡写地伤害她。
他毁了她身上仅有的天真的东西,他让她再也没办法好好的爱一个人,她怎么能不恨他,她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可是她也知道,无论爱还是恨,她都需要他。
她需要幽冥,需要留住她对这个男人的爱意和恨意,那些贯穿她半生的过往和情绪早已成为她的一部分,就像她的血和骨头无法剥离——幽冥死了,以后谁还能记得罗三娘的过去,谁还能知道罗三娘是个什么东西。
所以他不能死,她不能叫他死。
罗三娘嗓子里挤出怪异的悲泣,她像一头护崽的母兽疯狂扑过去:“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
幽冥虚薄的身影一寸寸消散,罗三娘割开自己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把手腕切下来,猩紫的血泼溅在他脸上,她颤抖着把手腕贴到幽冥嘴边,神经质地念叨:“你喝啊…你不是想喝吗,我给你喝——你快喝啊!!”
男人已经化为黑雾的嘴唇轻微地蠕动,罗三娘另只手死死掰开他的嘴,鲜血终于顺着他嘴角淌进去。
感受着怀里渐渐凝实的身体,罗三娘嗓子绷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她才发现自己心跳得多快。
罗三娘突然心里酸涩,甚至想哭。
她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罗三娘看着他虚弱地吸着自己的血,另只手轻轻摸着他的脸,把他更深地搂进怀里,下巴贴在他发顶,说不上是难过还是欣喜地闭上眼,喃喃着:“算了,算了我认了,你别死,以后我不折腾你了,以后我——”
“噗嗤。”
罗三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她低下头,一只黑雾拳头洞穿她的腹部。
“…”
罗三娘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晦涩暗沉的眼睛。
他不知何时睁开眼,复杂地望着她。
鲜血后知后觉顺着伤口溢出来,庞大的力量顺着他手臂灌进他体内,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罗三娘嘴唇开始发颤。
“你太蠢了。”
她听见幽冥异常嘶哑的声音:“…我说过别心软,别相信任何人,以前你做不到,几百年了,你也没有一点长进。”
“愚蠢。”他说:“你有今天,死在我手上,你活该。”
罗三娘眼神有一瞬空白。
她有些茫然看着幽冥,好半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盯着他,死死盯着他,空茫的表情一寸寸变得狰狞扭曲。
“幽冥,幽冥。”
她念着他的名字,声音越来越嘶哑,像是含着血,恨得能扑过来撕开他的喉管生嚼他的肉喝干他的血。
“哈哈哈——”
她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疯狂又可怖:“你说的太对了!我真蠢啊,我真是蠢啊!!”
她这样大笑,眼中却淌出血。
罗三娘猛地一把掐住幽冥的脑袋,尖锐的指甲生生扣进头骨,爆出脑浆般粘稠的黑雾:“那就去死!那你就去死吧!”
幽冥瞳孔骤缩,他没想到罗三娘已经重伤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实力。
他毫不犹豫抽出手,罗三娘腹部喷溅出血花,他狠狠攥着那朵紫晶花包裹的妖丹,那缕早潜伏在罗三娘身体中的残魂疯狂搅动着,勾连着当年他灌进她体内的力量,冲荡的力量几乎把罗三娘整个人撕裂成两半。
但是那只叩住他脑袋的手仍没有放松,反而带着不死不休的杀意攥得越来越紧,两个人的力量彻底纠缠在一起,他无法占得上风。
这样下去他只会反被罗三娘吞噬。
幽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这时他余光瞥见旁边瑟瑟发抖的小月,眼前一亮。
“过来!”
他厉喝:“帮我杀了她!”
小月浑身一颤,惶恐摇头:“不行的公子,不行的…”
“快点过来!”
幽冥一咬牙竟然生生脱离自己的半边臂膀,化成一把近似镰刀的怪物肢体掉在地上,他厉喝:“用这个砍掉她的头!快!”
罗三娘尖叫:“你敢——”
“快!!”
小月浑身发抖,在幽冥怒吼和罗三娘尖叫中终于缓缓提起那柄镰刀,然后好似不忍般用力往前一捅。
罗三娘和幽冥的表情同时凝固。
因为那把镰刀同时贯穿他们两个人。
“——你这个蠢货!”
幽冥被气得眼睛冒血:“我让你砍她的脑袋!砍她!”
“嘻嘻。”
回应他气急败坏的是细细的嬉笑声,小月仰起头,竟然露出一张笑得甜美灿烂的脸。
幽冥怒骂声一窒,不敢置信看着它:“你做什么?!”
“…你才是蠢货。”
罗三娘喘着气,不怒反而疯了似大笑出来:“哈哈哈,你居然相信了这个贱人,你竟然这么蠢,你都没看出来它吗?它不忠于我,它也不忠于你! 它就是条养不熟的畜生只想咬死主人把自己变成人!”
“您最懂我了,夫人。”
小月咯咯笑:“夫人,幽冥公子真是个混蛋呢,他剜掉自己的魂魄让我喂给暗宫那些修士来控制您,他还故意利用您为他去找元公子他们报仇来削弱您的力量…他早算计这一天,您一直保护他,可他只想杀了您,占有您的力量。”
“别听它胡言乱语。”幽冥神色一冷,当机立断对罗三娘说:“我们同时松手,先杀了这个贱人。”
罗三娘看着他,眼神奇异。
那种眼神让幽冥头皮发麻。
“…不。”
罗三娘扭曲地笑起来:“我已经松不了手。”
幽冥瞳孔骤缩,罗三娘猛然用力,幽冥的脑壳如同摔碎的西瓜迸裂。
“贱人!!”
幽冥整个人化为一团粘稠的黑雾扑向罗三娘,而几乎在同时小月扔掉镰刀,双手化成利爪生生撕开罗三娘的胸腹,纤薄柔软的嘴唇突兀张成獠牙的血口,一口吞掉罗三娘丹田处那朵包裹着妖丹的紫晶花。
“贱人!你宁愿把力量给这只兔子也不给我!”
“是的呢夫人,我也很惊讶。”
小月舔着嘴唇,它的面目和身体在迅速变化,一重重钢针般尖锐的绒毛从体表长出又迅速被下层更坚硬的绒毛推出去,它秀弱的眉目变得愈发奇异的美丽,胸口的起伏变得扁平,细细的腰肢和纤长的双腿,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果子熟透的清甜又糜烂的味道。
它要成年了。
月兔是一种奇异的种族,它们卑弱、低贱,可以与任何生物交媾,也可以诞下任何生物的子嗣,简直就像是自然专门为了欲望和扩充繁殖而诞生的种族,和野草、和花、和那些连脑子都没有的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这样的它,却在充斥着各种强大高贵血脉妖兽的暗宫里面,是活着爬出来的化形最好最稳定的半妖,唯一的成功品,才得以被罗三娘带在身边,当做心腹培养。
从那一刻起它就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
生来卑贱,却不会卑贱一生,它的身体里一定可以有力量,它一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它一直在等,等到现在,等到成年的这一刻,身体才能承受最大力量的冲击,才有彻底改变血脉的那一丝可能。
它成功了。
它抓住了这个可能!
血河停止向罗三娘汇聚,而是滚滚向它涌去,它的脑袋被猛地掐起来,小月看见罗三娘已经没了人形的脸,它丝毫不怕,对她甜甜地笑着:“夫人,虽然您的选择出乎意料,不过您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罗三娘受伤太重,又被接连喂了它和幽冥两个人的残魂,她的身体已经被搅得七零八碎,她活不下去了。
“不过您这样识相,我大方决定对您以前欺负我的事既往不咎,给您一个痛快。”
小月弯弯眼睛:“至于我嘛,我会继承您所有的教诲和馈赠,好好活下去。”
罗三娘看着它,古怪地笑了笑。
“你就得意吧。”
她温柔摸了摸它的脸,笑着说:“小月,你迟早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和我一样以这种可悲的方式死去,我看着那一天。”
“您在开什么玩笑,我可不会像您被一个男人玩弄于股掌,苦心谋划了几百年,到最后什么都不剩下。”
小月咯咯笑,猛然一口咬下罗三娘的胳膊,雪白小巧的牙齿大口咀嚼着血肉,囫囵吞入肚子里。
它满嘴的血,却笑着软软对她说:“夫人,您放心好啦,我会好好地活着,活成人上人,想要就有什么,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以后谁也别想再瞧不起我、别想再欺负我。”
是吗?
她曾经也是这么想。
那就等着看吧,蠢货。
罗三娘笑着用仅剩的手臂推开它,一把抱住扑来的黑雾,任由他疯狂绝望地撕咬自己的身体,只是温柔地紧紧地抱住他。
“我终究还是抓不住你。”
她笑:“那我们就一起死吧,只有死了,你才能彻底老实,才愿意安分的永远属于我。”
幽冥简直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你个蠢货!这个时候还——”
“是啊,我当然是个蠢货。”
罗三娘笑:“否则,我怎么会一直爱你呢。”
从过去,到现在;从那个蝼蚁般的炉鼎凡女,到现在怪物一样强大的元婴修士。
她就是没出息,就是忘不了他,没办法。
她就是爱他。
幽冥一滞,他疯了似地怒骂:“贱人!婊子!蠢货!疯婆娘!你他妈简直有病,老子当年就该让你被他弄死,就该把你切碎了喂狗——”
罗三娘只是笑,笑着死死抱住他,身后巨力袭来,小月撕开她的喉管大口吞吃她的血肉,她踉跄着倒在地上,怀里的黑雾终于支撑不住,一寸寸湮没。
最后那一刻,罗三娘隐约感觉有什么反手抱住她,绝望地无可奈何。
他声音甚至带着哭腔的不甘怨恨:“我应该杀了你!我真后悔没早杀了你!”
罗三娘翘起唇角。
“…你赢了。”
她的脑袋被咬裂,在意识消散的那一刻,她终于听见他说:“就这样吧。”
“我也爱你。”
罗三娘笑着闭上眼,收紧手臂,黑雾融于她身体,红河翻涌而来,倒灌着将整座小楼西淹没。
……
林然他们修整一会儿,等战斗力恢复些了,就往小楼西去。
“他们真的会内讧吗?”
林然忍不住问元景烁:“那个幽冥,真的会对罗三娘动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