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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错,哪是能“改正”的,这是得一点点经历一点点醒悟给磨出来的。
龚长老有些头痛,但看着楚如瑶认真倔强的神色,也不忍多说,只得又叹一声,到底还是个孩子。
罢了罢了,宗门下一代已经有晏凌执鼎,既然她不擅俗物,由着她当个纯粹的剑客,辅佐晏凌护持山门也是可以的。
慕容洪走出龚长老的视线,脸上的笑就收敛起来,眼神阴沉闪烁。
“父亲。”
众侍女簇拥着一位宫装少女娉婷走来,慕容洪终于露出笑容,慈爱道:“芸儿。”
少女容貌华美、举止矜贵,正是慕容洪爱女慕容芸。
慕容芸对着父亲一福礼,笑问:“父亲与龚长老说话,可邀请了他们来家中做客?”
“龚长老事忙,这就启程去冀州梵天,下次吧。”
慕容洪想起那个楚姓小姑娘青涩无措的样子,可比龚长老好对付得多,特地道:“楚师侄天资不俗,很得龚长老与剑阁看重,你们是同辈,有机会多交流切磋。”
慕容芸笑容微僵,想到刚才那令满堂喝彩的冰雪一剑,眼底闪过一抹妒恨,曼声道:“楚姑娘再不俗,也只是剑阁二弟子,若要切磋交流,芸儿还是更想向晏公子学。”
剑阁首徒与其他弟子的意义自然不同,若能得到晏凌的友谊甚至爱慕,与剑阁建立更深的牵连,那远比交好楚如瑶对他慕容家裨益更大。
慕容洪正恼龚长老滑不溜手,待他慕容家冷冷淡淡,听女儿这样说,不怒反喜,笑道:“那也好,你惯是聪慧,即使这次没有机会,下次定有缘再与晏师侄认真切磋,断不可懈怠。”
慕容芸:“父亲放心。”
“大人。”
恰在这时,一道柔媚多情的女声响起,紫色窈窕的倩影从后面缓缓走来。
慕容芸脸上的笑容渐渐化为轻蔑,与慕容洪轻道一声“父亲,芸儿先走了”,没有给走来的紫衣女人一个眼神,矜傲地转身离开。
慕容洪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在紫衣女人走过来之后,笑呵呵说了句:“芸儿年纪小,孩子气,你莫与她计较。”
紫衣女人笑了。
她生得极美,眉目妩媚、身段婀娜风骚,举手投足间是天然的妖娆风情,虽不像小姑娘鲜妍,却更有一番成熟女人的楚楚风韵。
她美眸流转:“大人说笑了,奴家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会与大小姐计较,只要…”
她眼尾一挑,似媚似娇地勾了慕容洪一眼,低声说:“只要大人心里有奴家,奴家便什么都不求了。”
慕容洪看她这般媚态,腹下顿时一股火起,碍于人多眼杂,只别有意味拍了拍她手背。
紫衣女人由着他抚摸自己手背,侧过头,愈发柔顺依赖的姿势,婉转低声:“还没有恭贺大人,如今天下皆知是妖族作乱,恶蛟将斩,诸宗共睹,此后燕州重归太平,大人便可…高枕无忧了。”
两人对视,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深意。
慕容洪望着大阵中奄奄一息的蛟,又看着周围丝毫不曾察觉异样的众人,眼底划过某种兴奋的异彩。
“正是!这自然也少不了你的功劳。”慕容洪握了握她的手,低声许诺:“三娘,你的心意和功劳我都记得,断不会亏待你。”
紫衣女人掩着唇笑:“大人这样说,奴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慕容洪哈哈大笑。
紫衣女人望着他难掩得意的神态,含笑慢慢侧目,也望向那大阵中的妖蛟。
它已经没有了突围的气力,只能在滚滚烈焰中虚弱地翻腾,血肉消融间,那双因为剧痛而扭曲的巨大竖瞳忽然望向她,里面满是恐惧与哀求,仿佛看见主人的猎犬一样艰难匍匐着向她所在的山崖爬了两下,凄厉地哀嚎着。
紫衣女人唇角笑意连一丝变化也没有,只慢慢伸出一根削葱般的手指,抵在唇边:
嘘,你太吵了。
那双竖瞳瞬间被恐惧和绝望爬满,庞大的身体倒地,低低呜咽着,却竟连哀嚎都不再敢出一声。
紫衣女人笑得更美。
这才对,乖宝宝。
既然你的作用就是去死,那就乖乖去死嘛。
大阵烈火终于熄灭,已经被烧得支离破碎的蛟无力趴在已经被灼成灰黑色的大地上,慕容家另一位元婴长老过去,亲自执着大斧,一把劈开它的七寸,挖出一颗紫黑色的妖丹,高高举起。
观礼台上众人纷纷鼓起掌来。
晏凌微微皱眉,妖丹惯是白色,这蛟的妖丹怎么是紫黑色?
但蛟确是妖的属种无疑,妖族神秘诡谲,有些秘法不足为奇,否则也不会在这燕州传染出那么多怪物,闹得满城风雨。
晏凌看周围众人都露出笑颜,连长老也没有说什么,就把这点疑虑压下。
“诸位,既然恶蛟已斩,观礼典成,我等这就启程往冀州梵天。”
龚长老对着燕州众人拱手,慕容洪作为慕容家主,当然代表燕州氏族站起来,再次邀请诸宗往金都作客,又被婉拒后,便笑说:“诸君去意已决,某亦不能多留,只是听闻诸君的方舟遇上时空风暴有所损毁,我金都恰巧还有两艘方舟停留,这便送诸君一程,请诸君万万不要再推辞。”
诸宗耽误去梵天的时辰留在燕州看这什劳子的斩妖大典,是应燕州州府之托撑场面,虽是为大义,但燕州自然不能没有表示,送钱送礼都是小节,方舟来回一程所耗费的巨额灵石才是大头,这表示才算是到点儿上,龚长老心知肚明,笑眯眯应了:“那就多谢慕容家主美意。”
林然坐在车厢里,想到一会儿终于能回剑阁,有点坐不住,尤其是对面那小兔妖阴晴不定盯着自己,林然感觉自己都快被她的眼刀剜掉一层皮。
她摸了摸手臂蹿起的鸡皮疙瘩,顶着小月晦涩的目光挪到车门边,掀开帘子,探着脖子问元景烁:“到哪儿了?快到了吗?”
元景烁脸色一直冷冷的,看都没有看她,只漠然嗯一声。
她没心思,她一心想回家,他难道还跪着求着她留下不成。
其实不是没想过终会有分道扬镳的一天,元景烁原以为自己能痛快与她道别,但他发现有些高估了自己,扯着嘴角怎么都笑得不大好看。
但好在他终极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也做不来寻死觅活的矫情姿态,那就这样吧,不笑就不笑,她想走就走,一别两宽,各是自在。
林然看着他冷冰冰的侧脸,忽然生出鸟妈妈看着小鸟叽喳飞出巢的离愁。
她有过太多的离别,也看过太多世事无常,但无论多少次,她都由衷希望所有人能好好的。
“我走之后,你自己要更加小心。”
林然老妈子似的念叨:“你那臭脾气,自己也注意着点,有时候能忍还是忍一忍,你不忍,你那么狂,一时爽是爽了,但就算不会挂也容易被社会毒打…虽然毒打之后你更容易升级,但这不是也疼嘛…”
她又开始絮絮叨叨,元景烁听着,握着缰绳的手越攥越紧。
他知道自己最漂亮的姿态,应该是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又懒洋洋地笑:“啰嗦。”“你好烦。”“走都走了还这么多废话。”
但他的嘴却像是不受控制地冒出一句“够了。”
林然一怔,看见他偏过头去,侧脸的轮廓无比坚硬冷漠:“既然要走,就走得干干脆脆,还说这些做什么,你的未来我不掺和,我的死活也不必你管,就此一别两宽,藕断丝连只会更让人不痛快。”
林然呆住。
艾玛可以啊,伙还没散完呢你已经蠢蠢欲动要拍屁股飞了,不愧是你霸道冷酷元傲天。
“卧槽,太他妈欠揍了。”
天一听得拳头都硬了,怒吼:“林然!你走之前必须一振雄风,必须把他按地上摩擦一顿!让这狗比玩意儿知道谁才是真的爸爸!!——”
林然:…雄风倒是大可不必。
林然正想说什么,周围忽然狂风大作,疾风马猛地停下,马车收力不及一个滑移侧翻,林然整个人往后仰眼看就要跌出去,下意识要去握车梁稳住身形,就已经被楼进炙热坚韧的怀里,少年抱着她直接跌落马车,在地上滚了两圈才收住冲势。
头顶被打下阴影,他手臂撑在她两侧,低下头,黑黝黝的眸子盯着她:“你没事吧。”
林然摇了摇头,元景烁抿了下唇,手臂一使力站起来,顺道也握着她手腕把她拉起来。
林然却已经顾及不到这些。
她往四周望,满眼都是滔天的红,那红太猩、太艳,辽阔无边,竟仿佛将天空都染成不详的血色,阴森森往下坠。
元景烁大步往前,在疾风马嘶鸣着停下的前面一点点的位置,伸出手,摸到一层血波般的屏障:“这是…妖气?”
林然嗓子莫名有点哑。
“那是妖域法相。”
天一冷不丁道:“这样可怖的妖气…至少是元婴后期。”
当世元婴后期往上的强者,不足十指之数,妖族足占其三。
而其中,能有如此滔天法相的,只有…
诸宗长老弟子逐次登上方舟,晏凌与云长清道别。
云长清问:“晏师兄去过梵天之后,要往何处?”
晏凌默然片刻,答:“我已入金丹中期,该脱离宗门的羽翼去寻我自己的道,梵天之后,四海九州,走到哪里便是哪里。”
他不知江师叔这次能不能找到她,还是又一次的失望,他已经做好了没找到的准备,那他就继续去找,走遍天涯海角,总是再见的一天。
“一人一剑行走四方,当真快意。”
云长清叹一声,又笑:“让我想起个新认识的小友,他虽与你性情天壤之别,骨子里却有些同样惊绝的风采…我在这里提前恭贺你剑道大成,若是下次有缘再见,我说不得能介绍你们认识。”
晏凌笑笑,道一声好,拱拱手,握着龙渊转身毫不犹豫地登上方舟。
“恶妖已斩,我燕州终得太平。”
“都是那些该死的妖,自己的犯人自己不看好,平白在我燕州惹出这么多乱子…我们就该给那些畜生些教训!也该在它们妖域活屠一遍,让它们血债血偿!”
“都说了是畜生,兽类怎有我人族礼仪典法…要我说,整个妖族都该死!它们不死,我人族一日就不得安宁。”
传出燕州众人低低的议论声,格外戾气冲天,龚长老正与慕容洪道别,闻言皱了皱眉,神色微肃:“慕容家主,虽是恶蛟作乱,但这蛟是否来自妖域还没查清,妖域犯人之说更只是传言;况且就算这蛟来自妖域,一人所为也并不代表整个妖域都是恶徒,我们人族与妖族井水不犯河水,还当在查明真相之前约束州府言行,不好让怨戾妖族之风妄自横行。”
慕容洪笑得毫无异样:“长老多虑了,燕州受此无妄之灾,大家心里都不痛快,不过是抱怨抱怨罢了。”
龚长老皱了皱眉,他一个外人也确实不好多说,拱手道一声“慕容家主珍重”,转身走了。
慕容洪望着龚长老的背影,脸上笑容渐渐扩大。
但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赤红的风咆哮而起,糅着猩、糅着血、糅着滔天的猖烈与霸道,那狂风所过之处,灵气暴动翻涌,呼啸的戾啸中,恍若整个穹天轰然坠落。
慕容洪忽然听见一声声仿佛西瓜迸溅的脆裂声。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某种粘稠猩烫的液体直接溅在脸上。
慕容洪僵住了。
他颤着手摸了摸脸,摸到刺目的红,他猛转过身,骇然看见身后燕州众人中一个又一个人躯体迸裂,金丹甚至元婴还来不及逃出就瞬间被风涡碾碎为湮灰,轻飘飘洒在地上。
慕容洪认出来,死的那些正是刚才在他授意下在人群中传播谣言、把祸事往妖族头上推的手下。
他一时浑身发冷。
“听说我妖域有犯人出逃,在人族闹出大乱,还逼得人族搞了个斩妖大典,弄得好生气派…我就寻思着,这么大个事儿,我们妖域怎么都不知道。”
阴飕飕的尖利笑声响起,一个胖乎乎的人影带着无数扭曲的黑影从血红狂风中突兀出现,他慢吞吞走出来,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天生一张弥勒佛似的圆脸,笑眯眯得看着极是喜庆,可所有人脸色骤变:“是喜弥勒。”
中年男人不过是个元婴初期,现在诸宗诸族齐聚,元婴初期不止一个,尤其龚长老更是元婴中期,根本不必忌惮他。
但让所有人恐惧的是,喜弥勒只会在一个时候出现。
狂风突然凝固。
天地死寂无声,在几近窒息的空气中,一道瘦长的人影,从血红风涡的尽头阴影中缓缓浮现。
那风涡倏然融化,化成血一样发黑的红猩,蔓过他赤着的足,嶙瘦苍白的脚踝,雪白及地的长发…直至彻底融进他黑浓可怖的长袍。
他慢慢抬起头,所有人都清晰看见一张苍白深刻的脸,两颊瘦削,刀片似的唇瓣像染了血,薄薄眼脸半敛,细腻的眼部皮肤被扯动,露出一双赤红血眸,红得猩浓又阴鸷,竟比这漫天血海更悚然骇人。
白发,红眸。
龚长老当场倒吸一口凉气:那竟是——
喜弥勒扑通跪倒,身后成百上千狰狞的黑影紧跟着匍匐在地,他笑呵呵:“人族,还不快俯首恭迎我们尊贵的妖主陛下!”
所有人瞬间骇然:
妖主!!
第58章
方舟之上,晏凌看着四周呼啸的风涡席卷着血肉融化为无数宽敞血带,在一道道抽气声和惊慌避让的人群中,堂而皇之蔓过所有人脚下,生生交织成腥浓的血色长河。
他皱了皱眉,才望向那个自血河尽头鬼魅般浮现的人影。
妖主。
妖域至尊,妖主成纣。
妖域独霸一州,大妖横行,权力迭代极其残酷,三百年前成纣横空出世,生生屠尽妖皇都,斩尽前任妖主及其余脉,以极其血腥的狠辣手腕杀光所有反对者,一举坐上妖主的宝座,统治妖域至今,凶名彪炳四海九州。
见到这位当世最强大也是最多毁誉争议的尊者之一,说实话,晏凌是有些惊讶。
妖主身形很高、也很瘦,披着宽大的黑袍,竟显得异常嶙峋,仿佛连肩胛骨的轮廓都清晰可见。
他肤色苍白,是死人般冰冷的苍白;脸廓线条深刻,两颊瘦削、衬得颌骨几乎直棱般地凸出,血薄的唇,高挺的鼻梁往上,是狭长的狐狸眼,眼尾天然往下坠,像折戟的刺芒,黑洞洞的眼窝里嵌着一双血红的眸子,看着人,不像在看人,像血海颠覆,融得尸骨无存。
他的眼神有一种冰冷得近乎尖锐的残酷,从血河尽头缓缓走来,哪怕只是冷冷看着你,你都丝毫不会怀疑下一瞬他能突兀暴起将你千刀万剐的可怖。
全场一片死寂。
妖族向来自己玩自己的,在妖域撕得热火朝天也不爱来外面和他们等人族屁民打交道,妖主更是久居妖都,这数百年来出山的次数寥寥无几,谁也没想到燕州一个小小的斩妖大典,竟然惊动了他?还劳得他当场找上门来
——这什么仇什么怨?!
“妖主大驾。”
龚长老作为目前人族的最强者毫不犹豫站出来,俯身冲着妖主拱手,沉声道:“万仞剑阁龚肖,拜见妖主,不知妖主大驾有何贵干?”
见他走出来,妖主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和看旁边的土没什么区别。
龚长老心里咯噔一下,说实话,有点想骂娘。
沧澜界修到元婴后期往上的强者没几个,实力是真强,也是真的有病。
像他江师兄江无涯那样三观直为人正的不能说是绝无仅有,只能说是一根独苗,剩下的不是瀛舟那样喜欢笑吟吟和人做交易玩游戏把人全家都玩死绝的,就是妖主这样眼皮子不眨屠城的——那还是屠他妖族自己的城,他都不带心疼的,更别说对他们这些人族屁民了。
龚长老牙都疼了,一个州的小破典礼,怎么就倒霉到给这祖宗招来了。
“嗳龚长老,你不用在这儿扯剑阁大旗,别人怕你们剑阁,我们妖域可不吃这套。”
喜弥勒一骨碌爬起来,颠颠跑到妖主身后,娴熟自然的狗腿子姿态,对龚长老笑眯眯道:“而且我们可不是来胡搅蛮缠的,我们是来和你们友好解决问题的。”
龚长老面色淡淡:“友好解决问题,就是一上来先连杀我十几位人族金丹元婴强者?”
燕州众人不免骚动,义愤填膺瞪着喜弥勒和妖主。
那成百上千诡异的黑影匍匐在妖主身后,影子般蠕动着,察觉到众人的骚动,不约而同往前飘,散发出蠢蠢欲动的嗜血杀意。
“当然了。”
面对龚长老的质问,喜弥勒脸上的笑容都没变一下,乐呵呵说:“你们人族非议我妖域,对陛下不敬,我们陛下只挑了几个重点的杀,没有把你们都杀光,已经是顶友好顶慈悲了。”
所有人都觉得脖子一凉,浑身发寒。
骚动声一瞬间消失了。
龚长老竟然有点哑口无言,他悲哀地发现这居然还真是有道理。
够可以了,他们这已经是超过妖族平均死亡线的水准了。
龚长老感觉身后的人悄悄后退,他特别想翻个白眼,但剑阁的排面强撑着他不能这么干,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站在那儿,拱手解释:“请妖主明鉴,这恶蛟在燕州胡作非为,将无数无辜百姓生生炼化为邪怪,害得生灵涂炭,实属罪大恶极!按照当年人族与妖族约定的契约,这种恶妖可以由受害州府管制,燕州州府耗了极大心血才围堵斩除了这只恶蛟,这一切都是依照章法行事,并无对妖族的慢待。”
喜弥勒哼笑:“龚长老此言差矣,按照两族契约,燕州州府要处置妖,也当通知我妖域一声。”
龚长老道:“这恶蛟眼看就要结婴,燕州州府事急从权,只好先将其斩杀再向妖族传信,这不,若是你们没来,慕容家主这就回去要向你们妖族传信了。”龚长老看了慕容洪一眼,慕容洪心虚又惊惧,但绝不敢露出分毫异样,连忙点头:“是,正是,我正打算回去就向妖域详细说明情况。”
喜弥勒转而打量着慕容洪,目光猖狂得就差把他扒皮抽筋看个究竟,慕容洪额角大颗大颗冷汗往出冒,却心里连骂都不敢骂一声。
他已经怕极了,谁知道妖主竟冒出来,但凡发现一点不对,今日绝对是他死期。
喜弥勒看着慕容洪惊恐瑟缩的样子,呵呵:“看不出啊,这位慕容家主就是要办斩妖台的主事人啊…”
当着妖主说斩妖台,这简直诛心之言,慕容洪脸瞬间惨白,求助地望向龚长老。
龚长老不可能让妖族无理无由当着自己和这么多人的面杀了慕容家的家主,这不是针对燕州或者剑阁,这是把正道甚至人族的脸扔地上踩!
龚长老横跨几步,挡在慕容洪之前:“喜弥勒,慕容家主皆是按章行事。”
喜弥勒:“按章?那章里可没有说能污蔑这蛟是我妖域中人?我妖域跑了个犯人我们都不知道,就容得他们在这儿信口开河?给我们妖域平白无故整出个千夫所指?”
龚长老一时语塞
“千夫所指我们不在乎,妖域不在乎这些虚名,大不了通通杀干净。”
喜弥勒渐渐狞笑:“但敢算计妖族,往我妖域泼脏水,真是好大的胆子——千刀万剐万毒穿心不足谢其罪!”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慕容洪身形摇晃,骇得几欲昏厥。
“那只是谣传。”
冷淡的男声突然从高处传来,众人惊愕望去,蓝衫劲瘦的青年站在方舟甲板,眉目岿然沉静,一字一句:“恶蛟出自妖域、恶妖是妖域逃出的犯人,这些从来只是谣传,燕州州府从来没有承认过。”
龚长老抽到喉咙口的那口气终于能吐出来,慕容洪眼睛大亮,连连点头:“对对!都是谣传!我从来没这么说!不,我都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就知道这一定是假的!民间谣言不止,我每每听说都必是要管制的!”
杀人立威的契机被打破,喜弥勒阴冷望向蓝衫青年,见他容貌锋隽,身姿如剑挺拔,还不过是三十岁的鲜活气息,对妖族来说不过是吃奶小崽子的年纪,竟然已经是结丹中期了。
而且这小子小小年纪,身上竟然已经隐隐有剑势的威影!
“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喜弥勒眯了眯眼:“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说话?”
像是听不出他言语中的恶意,晏凌眉目不变,立执龙渊拱手行礼,语气不卑不亢:“万仞剑阁首徒,晏凌,见过两位前辈。”
剑阁首徒。
喜弥勒心头一跳。
比起龚长老,喜弥勒瞬间更忌惮这个剑阁蓝衫小子。
因为“首徒”的意义是非凡的。
剑阁可以有许多位元婴长老,但每一代剑阁首徒都几乎是唯一的——这不只是一个称呼,这已经是一个符号,象征着这个被选中的人只要不死、注定会成为沧澜界未来最顶尖的强者之一。
“小子,好大的胆子…”
喜弥勒目光闪烁不定,打量他,而晏凌泰然自若,神色没有一丝变化。
喜弥勒眼神一闪,声音骤带出元婴威压:“敢反驳我,你就不怕死吗?!”
晏凌毫不犹豫拔剑,而在他抵挡之前,龚长老已经怒不可遏出手。
“喜弥勒!”
龚长老拂袖挥去一道威压对撞将之生生击碎,竟再不顾忌妖主指着喜弥勒厉喝:“你是真想与我剑阁不死不休吗?!”
试探的威压被撞碎,喜弥勒看出恭长老是说真的,微不可察僵了僵。
别瞧他对龚长老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像下一秒就能过去把人砍了,但实际上他也不敢,毕竟那是万仞剑阁,一群比妖还疯的剑疯子,他今天要是敢动手杀一个龚肖,明天就得被他们活撕了…他对龚长老都不敢动手,就更别说对晏凌了。
但是不敢归不敢,气势不能输。
喜弥勒哼笑一声,清了清嗓子正还要再来一波挑衅,妖主看了他一眼。
喜弥勒在他眼中看到阴骘的不耐。
喜弥勒瞬间安静如鸡。
龚长老没听见喜弥勒再怼自己,愣了一愣,就见喜弥勒突然安静,两秒后像是大脑重启一样,咳嗽两声说:“算了,懒得和你们计较,我们尊贵的陛下要看看那恶蛟的尸体,快带路。”
龚长老有点诧异,但妖域愿意略过下马威搞正事他是乐意的,赶紧亲自带路:“妖主请这边来。”
他话音未落,喜弥勒立刻昂着笑脸,伺候老佛爷的小太监似弯腰殷切:“陛下,这边走,小的给您探路,嗳那边石头硬别绊了您老人家的脚。”
龚长老和众人:“…”
龚长老心想,妈的,终于知道这死胖子为什么在妖主身边当这么多年狗腿子还没死,这确实是舔得够不要脸的。
喜弥勒马屁没拍完,人已经横飞了出去,龚长老只觉得一道猩凉的劲风刮过,妖主已经在蛟身边落下。
蛟趴在那里,它先受大阵焚身、又被活刨了金丹,但因为妖族强横的生命力仍然没有死,只奄奄一息趴在地上,感受到强大的妖气,它吃力地昂起头,铜铃般的眼睛望着妖主。
妖主看着它,看见它眼底的痛苦、恐惧和一点点升起的希冀。
妖主突然道:“妖丹在哪儿?”
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开口,声音异常的沙哑,有一种利刃刮喉涌出粘腻鲜血的嘶裂感,听得恭长老都觉得自己嗓子难受。
好端端的要妖丹做什么?难道妖主要救下这头恶蛟?!
所有人微微哗然,但碍于之前喜弥勒那番威胁,不敢再出声。
慕容洪骇然。
他不是因为妖主可能霸道护短救下蛟而惊骇,恰恰相反,这头蛟根本就是他安排的,如果妖主救下它,让它化出人形说出什么,那他就完了!
慕容洪咽了咽唾沫,急切地望向龚长老。
龚长老当然误以为慕容洪是不想一番心血白费,他自己也不愿看着恶蛟复活,但是现在只有他一个元婴中期在这里,所有人加一起都不够妖主一只手捏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