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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曕看过来。
殷蕙咳了咳,有点担心魏曕会不会被那人山人海抢着看他的阵仗气到。
殷宅到了,马车停了下来。
殷墉带着家人早早站到马车十步外,恭敬等候。
魏曕先下车,视线所及,果然是一圈被护卫们拦在外面的布衣百姓,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双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当他看过去,一部分百姓会惶恐地低下头,等他看向别处,刚刚低头的那些人马上又继续看。
随行的乳母接过衡哥儿,最后殷蕙戴着帷帽下了车。
“小民见过三爷。”
殷墉压抑着喜悦,朝魏曕行礼道。
魏曕虚扶一把:“您老免礼,一家人不必见外。”
殷蕙也道:“祖父,咱们先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殷墉忙请小夫妻俩往里走。
殷蓉挨着赵氏走在旁边,偷偷瞧着魏曕那份独属于皇家子弟的尊贵气度,再看看魏曕旁边春风得意的殷蕙,殷蓉嫉妒得直咬牙。差一点,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了,如今她却只能嫁给一个七品知县蒋维帧,即便最后蒋维帧进了内阁做了首辅,也比不上殷蕙稳握手中的郡王妃之位。
一家人移步到了厅堂,分主次落座。
殷蕙、魏曕坐的是主位。
殷墉、殷景善坐在左下首,身后站着殷闻、殷阆两兄弟。赵氏坐在右下首,殷蓉乖巧地站在她身后。
训练有素的丫鬟们端上茶水,再恭敬退下。
殷蕙知道魏曕话少,祖父再擅长接人待物,遇到魏曕也难逃冷场,客套几句后,她便抱着衡哥儿走过去,笑道:“衡哥儿快给曾外祖父拜年。”
衡哥儿一听拜年,笑眯眯地朝殷墉作起揖来。
殷墉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更明显了,一边端详着小家伙的五官,一边摸着胡子夸道:“衡哥儿长得好,天庭饱满,眼里有神,嗯,像三爷的地方更多,长大了肯定也是龙章凤姿、神采非凡。”
老爷子夸得好听,赵氏偷眼去瞄三爷,就见人家还是冷着脸,听不懂夸似的。
这气势,就算成了她的女婿,她也不敢摆丈母娘的谱啊。
殷墉夸完,还拿了一个封红出来,放到衡哥儿手里。
薄薄的一个封红,衡哥儿双手抓着晃了晃,没听到金叶子的撞击声,扭头看娘亲。
比金叶子更薄的,只有银票。
殷蕙毫不客气地将封红放到袖子里,笑道:“娘先帮你收着,衡哥儿快谢谢曾外祖父。”
说完,她就把小家伙塞到了老爷子怀里,惦记这么久了,光看哪里够,怎么都要抱一会儿。
殷墉非常喜欢衡哥儿,衡哥儿也不认生,跟曾外祖父玩得很亲。
殷蕙坐回原位,轻声给魏曕介绍殷景善等人:“您还记得吗,这是我二叔,那是我大哥……”
魏曕配合她,用重新认识一遍的眼神扫视了一圈殷家众人,说实话,如果在大街上见到,他确实认不出这些面孔。
殷墉听着小孙女的声音,等小孙女介绍完了,殷墉突然叹了口气。
这种场合叹什么气,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殷墉对着殷蕙开口了:“阿蕙啊,初一那晚,祖父做了个梦……”
殷景善、赵氏一听这开场,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殷墉哪里管他们,一口气说完了,总结道:“祖父思量几天了,想把阆哥儿过继到你爹名下,阿蕙你觉得如何?”
殷蕙诧异地看向殷阆。
殷阆垂眸,手心里冒出了汗。
没等殷蕙开口,殷景善忍不住了,低声朝老爷子道:“爹,三爷难得过来,您先招待三爷,这事咱们私底下再说?”
殷墉便看向魏曕。
魏曕神色冷淡:“阿蕙难得出府,过继是大事,今日说清楚也好。”
殷景善心里咯噔咯噔的,媳妇猜得没错,三爷果然是此事的主谋!
赵氏与他对了个眼色。
“三爷都这么说了,阿蕙究竟同不同意,给祖父一个准话吧。”殷墉继续问道。
殷蕙露出缅怀之色,感慨道:“难为祖父一片苦心,二弟若能替父亲继承香火,我自然支持,就是不知二叔二婶可否舍得。”
这就轮到殷景善夫妻俩表态了。
殷景善刚要说点场面话,就见那冷冰冰的三爷冷冰冰地朝他看来。
殷景善一慌,忘词了,只好直接说最关键的,对殷蕙道:“阿蕙这是什么话,二婶二叔当然都同意,只是阆哥儿倔强,他不愿意,跟我们哭闹两天了,怎么劝都不听。”
殷蕙闻言,越过他看向一直默默站在后面的少年郎:“二弟不愿意吗,可否跟姐姐说说你是如何想的。”
殷景善、赵氏同时回头,下意识地用眼神威胁殷阆。
殷阆看眼二人,默默地绕到厅前,跪在中间,沉声道:“我身份卑微,不敢辱没了大伯父。”
殷景善、赵氏暗暗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外室子还算懂事。
魏曕端起茶碗,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殷蕙叫殷阆抬起头,她看着少年郎那双不符合年纪的沉静的眼睛,柔声道:“你我姐弟都是殷家的后人,没有卑贱之分,二弟若没有其他顾虑,我还是希望你能答应此事,从此你我同气连枝。倘若二弟真的不愿,那姐姐也不会强求,继续做堂姐弟也好。”
殷阆蓦地红了眼眶。
他明白了,那日堂姐撞见他病倒,并非冷漠无动于衷,而是真的关心他,想出了这个能彻底解决他处境的办法。
得姐如此,胜过亲父。
“承蒙姐姐不弃,弟愿意。”
殷阆挺直脊背,再朝殷蕙磕头。
殷蕙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殷景善、赵氏夫妻傻了眼,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拒绝的吗,这小子怎么临时反水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正是殷墉。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此事便定下来了,阆哥儿别只记得认姐姐,还不快给三爷敬茶。”
殷蕙笑着将魏曕的茶碗交给殷阆。
殷阆再恭恭敬敬地献给魏曕:“姐夫请用茶。”
魏曕扫他一眼,接了,惜字如金:“岳父生前有贤名,望你自勉自励,将来代岳父耀殷氏门庭。”
作者有话要说:二叔:姓魏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老的小的都贪我们殷家的银子!
燕王:你是在说我?
二叔:……我说三爷跟衡哥儿。
燕王:嗯,拉出去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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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殷阆过继到大房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殷景善、赵氏心里都憋屈,哪怕碍着魏曕在场不敢说,脸色也差了,强颜欢笑都笑得好像脸在抽筋。
殷墉看在眼里,很是无奈。
没有三爷,他也有办法叫儿子儿媳答应过继,别的不说,殷家还有旁支,儿子不交出殷阆,他从旁支过继一个来,对儿子来说还不如安排阆哥儿出来,好歹也是他的血脉。
只是那些法子,太费唇舌,不如借三爷的威势,瞧瞧,三爷只是坐在这里,儿子儿媳就消停了。
殷墉又看看长孙殷闻,见殷闻笑容依旧,并不介意过继这事,殷墉略感欣慰。他早就不指望次子了,还好长孙养得正。
“好了,你们带阆哥儿回去收拾收拾吧,明上午我会请几位族老过来,正式把阆哥儿的名字记在你们大哥名下。”
殷墉道。
事已至此,殷景善、赵氏只能认了,行礼就要离开。
殷蕙吩咐金盏:“你跟过去帮忙吧。”
殷景善夫妻俩都憋着气,她怕殷阆挨打。
赵氏听在耳里,暗暗握拳,殷景善的脸也更青了,他确实想回到二房后,狠狠打殷阆一顿的,如今金盏也跟着,他再难动手。
怪谁?
怪侄女殷蕙仗着自己攀上了高枝,跑到家里狐假虎威,不将叔父看在眼中。
转身之际,殷景善深深地看了一眼殷蕙。
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将心中的怨恨投向一个才刚刚十七岁的侄女。
殷蕙丝毫不惧,亦不会动摇。若她什么都不做,等待她的便是二房一家害死祖父,也败光了祖宗的基业。
“祖父,我先去几位族老家转转,最近大家都忙着宴请,我看看谁明日有空。”殷闻沉稳有礼地道。
殷墉笑着颔首。
殷闻再朝魏曕行礼,跟着父母告退。
厅堂里人少了大半,气氛也轻松下来,殷墉捏捏衡哥儿的小胖手,对魏曕道:“三爷,过继是大事,今晚可否请您与阿蕙在这边过一夜?等吃完明晌午的宴席你们再回去如何?”
魏曕不想留在殷家应酬那些商贾,道:“阿蕙可以留下,我与衡哥儿还有安排。”
殷墉马上道:“也好也好,三爷正事要紧,这样,阿蕙先带三爷去你院里歇歇,我再去嘱咐你大哥一些事。”
殷蕙便接过儿子,目送祖父出去后,她看向魏曕:“刚刚有劳您了。”
事情办得这么利落,魏曕立了头功。
魏曕不置可否。
一家三口朝殷家大房所在的东院走去。
殷家是巨富,但宅院盖得与其他富豪之家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光看宅子布景根本看不出殷家拥有几百万两银子的家底,反而处处透着一种世家的沉稳与简朴。
这种简朴一直延续到殷蕙出阁前所住的蕙香居,终于消失了。
跨进蕙香居,里面精致得仿佛另一个天地。
主院里摆了两个半人高的鱼缸,那鱼缸看色泽、质地便知道是定窑所出,如此难得的瓷器,却被殷蕙随随便便摆在院子里接受日晒雨淋,哪怕她已经出嫁,殷家也没有将鱼缸收起来,依然留在这里,随时等候殷蕙回家赏看。
进了厅堂,里面更是摆了一整套紫檀家具,保养得极好,没有丝毫磕碰痕迹。
简单一瞥,魏曕心中就有了比较,妻子这居处,比徐王妃的院子都贵气。
这还只是厅堂,内室只会更奢华。
难怪能养出她那一身细皮嫩肉。
乳母扶着衡哥儿去院子里玩了,金盏端了茶水上来,重新回到熟悉的家,小丫鬟脸上都带着喜气。
殷蕙问魏曕:“您今晚真不在这边歇吗?若不喜喧哗,明早用过早饭再回去也好啊。”
魏曕:“不必。”
殷蕙就不强求了。
魏曕开始喝茶。
殷蕙见他一眼都不往内室那边看,似乎对参观她的闺房毫无兴致,她主动邀请吧,又有显摆的嫌疑。
思来想去,殷蕙想到一处魏曕可能会喜欢的地方。
“距离午宴还早,我带您去藏书阁看看?听祖父说,我们殷家曾经有位老祖宗爱书如命,派人去各地搜罗了一些孤本,或许有您感兴趣的。”
燕王的五个儿子里,魏曕的武艺最出众,但他亦有文采,只是魏旸、魏昳时常赋诗作画展现自己的文雅,魏曕寡言少语的,从不卖弄这些。殷蕙毕竟陪他过了十年多,知道他有多喜欢待在书房,偶尔还会带本书到后宅,睡前翻看几页。
魏曕果然意动,接受了她的提议。
两人又去了藏书阁。
殷家的藏书阁位于殷家祠堂东侧,别的阁楼主要用木材修建,殷家的藏书阁经过几代改建,如今成了一座完全用红砖修葺的两层楼阁,旨在防火。墙壁四面开窗通风,窗户全是透明的琉璃,哪怕关上窗,藏书阁内依然阳光明亮。
“三爷,夫人。”负责照看藏书阁的老管事看到二人,赶到门前恭敬地行礼道。
回到娘家,殷蕙看谁都亲切,笑道:“您去忙吧,我带三爷随便看看。”
老管事识趣地退下了。
殷蕙请魏曕入内。
藏书阁内摆放着一排排的书架,藏书分门别类摆放有序,每个书架一侧都挂着类别的名称,譬如经史子集。
殷蕙刻意走在魏曕身后,他对哪里感兴趣,她就跟着走。
一楼逛了遍,两人去了二楼,上面的藏书更珍贵,甚至有批名家字画,魏曕的脚步终于慢了下来。
逗留了两三刻钟,魏曕只动手取下过五本书,翻看片刻,再放回去。
殷蕙默默记下这五本书的书名与位置。
用过午饭,魏曕带着衡哥儿先行离去,他虽走了,却留下长风供她差遣。
聪明人行事谨慎,不会明目张胆地得罪权势之家,反而是那些蠢的,容易为一时意气而冲动犯错。
殷家现在分成了两房,大房是她与殷阆姐弟,一个妇弱一个年少,二房真想出什么蠢招,姐弟俩如何抵挡。殷墉再护着她,终究老了。
殷景善、赵氏赔了一顿饭的笑脸,送走魏曕后,夫妻俩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正要向殷蕙发作,就见殷蕙身后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国字脸冷面男人,腰间佩剑,显然是个护卫。
三爷的护卫,燕王府的护卫!
夫妻俩忙又收起怒色,决定再忍忍。
“爹,明日过继的事,咱们再好好谈谈吧?”殷景善扯出笑脸道。
殷墉点点头。
赵氏再对殷蕙道:“阿蕙也跟着听听。”
哼,等一家人进了厅堂,护卫留在外面,她再将门一关,就算不敢打这死丫头,她也要骂哭她!
殷蕙笑了笑:“大事祖父、二叔做主就好,我先跟二弟说说话,顺便在东院给他挑间院子。”
殷墉道:“去吧,明早就要忙起来,你就这半日闲了。”
殷蕙便叫上殷阆,在长风与金盏的护卫下回了东院。
午后的阳光明媚,只是寒冬的空气依然凛冽,殷蕙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
殷阆也马上停下,与她隔了两步的距离,对上殷蕙的视线,少年郎略显局促地垂下眼帘。
感动归感动,姐弟俩毕竟很少见面,彼此不了解,难免生疏。
殷蕙来到他身边,捏了捏他的胳膊,皱眉道:“穿得这么少,不冷吗?”
殷阆看着姐姐绣着梅花的裙摆,低声道:“还好。”
赵氏的苛待都藏在暗处,譬如冬日炭火给的少,冬衣做的薄,好在,他都习惯了。
殷蕙亲眼目睹过少年郎屋里的冷清,不忍再想那些苦,转身对金盏道:“你去找德叔,让德叔安排两个小伙计,一个去锦绣楼给二少爷拿几套冬装,一个去请周叔过来见我。”
金盏领命而去。
殷蕙与殷阆并肩而行:“阿阆,你对二叔他们还有留恋吗?”
殷阆:“没有。”
他回答地干脆,说完了才生出担心,姐姐会不会觉得他过于冷漠无情?
殷蕙却只是朝他笑:“没有最好,我真怕你身在曹营心在汉。阿阆,咱爹娘去世的早,我也出嫁了,往后你就是殷家大房的继承人,也是这东院的主人,姐姐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做人,除了祖父,你不要向殷家任何其他人低头示弱,你能做到吗?”
殷阆看着新认的姐姐。
姐姐长得很美,明亮的阳光落在姐姐的脸上,那笑容好像也是暖的。
殷阆不自觉地也笑了:“姐姐放心,我能。”
以前他孤零零的,活成什么样都没人在意,现在不同了,他有姐姐,为了姐姐帮他的心意,他也要活成一个人样来。
殷蕙看出了少年郎发自肺腑的感激。
可她受之有愧,她帮殷阆的目的,并非单纯地心善。
“阿阆知道姐姐为何要帮你吗?”殷蕙边走边问道。
殷阆因长期受寒而苍白的脸突然浮现一丝红晕,为曾经被姐姐目睹他的凄惨而窘迫。
殷蕙拍拍他的肩膀,指着东院里的一草一木道:“不单单是怜惜你,姐姐有自己的私心,二叔二婶的为人你比我更清楚,殷家的基业靠不了他们,大哥……祖父信任大哥,可我不信,东院是我的家,殷家也是我的娘家,我不想将自己的家完全托付给一些我不信任的人手中。”
殷阆愕然地看着她。
他从来没想过,看似柔弱单薄还要请三爷过来为她撑腰的姐姐,心里竟然装着整个殷家的基业。
殷蕙柔柔一笑:“阿阆,你可敢与大哥一争高下?”
殷阆眼前,便浮现出殷闻那张虚伪的脸。
“敢。”
“那就好,之前有二叔二婶挡着,祖父看不见你,如今你是父亲的儿子,祖父待你也会不同,你要抓住机会。”
“是。”
少年郎的回答简短有力,殷蕙满意之余,想到了魏曕。
魏曕也是个话少的,当起差来却出类拔萃。
希望殷阆亦如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的后来,三爷陪蕙蕙回门,殷阆负责招待姐夫。
殷阆:姐夫坐。
三爷:嗯。
过了会儿,两人开始喝茶。
很快,两人的茶桌上都摞起了高高一叠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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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殷家旁支族人的住处都在狮子巷附近,殷闻骑马逛了几家,确定明日上午都谁有闲,便回来向老爷子复命,由老爷子定见证人选。
殷墉才把儿子、儿媳打发走,承受了夫妻俩怨言的老人家,心神俱疲。
听完长孙的回话,殷墉看着年轻人问:“阿闻,你爹你娘心里都不赞同过继这事,你怎么想?”
殷闻笑道:“孙儿觉得挺好的,二弟一过继,既可以为大伯父继承香火,又可以避开我娘的怨怒。祖父,都怪我娘心眼小,为了那点陈年旧醋一直迁怒二弟,不想二弟出息,我爹耳根子软,便跟着我娘一起犯糊涂。总之这事已经定了,您就别想了,回头我再劝劝他们。”
殷墉摇头:“不是,跟阆哥儿无关,你爹他们怀疑三爷想贪咱们家的银子,撺掇阿蕙哄我过继阆哥儿,三爷再通过阆哥儿享用殷家家产。”
殷闻怒道:“这不是胡搅蛮缠吗,此事与阿蕙、三爷何干?真是,还好这话没有传出去,不然咱们一家都得被王爷下狱!”
殷墉其实在故意试探长孙的想法,见长孙气得脸都红了,是真心觉得父母犯了大忌,殷墉心里十分欣慰。
“你看得清就好,请族老的事我来安排,你好好劝劝你爹你娘,我说话他们听不进去,认定我偏心阿蕙。”
“嗯,孙儿这就去,您别气了,保重身体要紧。”
与老爷子道别后,殷闻便回了二房。
殷景善、赵氏还在生闷气,殷蓉默默地在旁边坐着,脸上也布满了戾气。虽然她就要出嫁了,虽然殷家的家产怎么分也轮不到她,可殷家的一切本该都属于她的亲哥哥,如今殷阆变成大房的子嗣横插一脚,一个外室子,凭什么跟大哥抢,又凭什么得到她都没有资格拥有的家产?
都怪殷蕙!
“一个个的,愁眉苦脸做何?”殷闻笑着跨进门,声音戏谑地道。
殷景善瞪他:“你还笑得出来!家产都被人明晃晃地算计了,你还高高兴兴地替人跑腿!”
殷闻坐到殷蓉对面,看眼空荡荡的桌面,对妹妹道:“阿蓉去给我泡壶茶。”
殷蓉皱眉:“你想喝茶,吩咐丫鬟就是,做何使唤我?”
殷闻笑而不语。
赵氏反应过来,马上撵女儿:“叫你去你就去!”
殷蓉懊恼地跺脚,气冲冲走了。
赵氏期待地看向儿子:“阿闻是不是有什么话说?”
殷闻点头,看着父母道:“无论此事是谁的主意,您二老都不用担心,现在二弟还小,等他再大几岁,想做生意都得跟着商队出去历练,商道上盗匪出没,刀枪无眼,二弟能否平安回来,全靠运气。”
这话暗示的十分明显了。
赵氏眼睛一转,笑了出来,见丈夫面露不忍,她立即冷嘲热讽道:“怎么,你还舍不得了?你好好想想,他若活着,也只是别人跟你抢家产的一把刀,刀尖是对着你的!”
殷景善的那丝不忍就这么消失了,孽子不孝,就别怪他当老子的无情!
殷闻嘱咐二老道:“我是怕您二老白担心才说出此计的,你们千万保守秘密,连妹妹也不能知道,免得走漏风声。”
殷景善、赵氏连连点头。
殷蓉端了茶水回来,就见先前还愁眉不展怒火中烧的父母,这会儿都没事人似的了。
“你们刚刚说了什么?”殷蓉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心寒地问。
她还没出嫁呢,爹娘哥哥就不把她当自家人了?
赵氏看出了女儿的不快,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女儿又如何,嫁出去心就偏向女婿了,这等涉及到几百万两家产的大事,还是瞒着女儿好,免得女儿也学殷蕙,带着女婿一起来盘剥娘家。
殷家东院,锦绣楼的刘曼娘与周叔前后脚地到了。
“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殷蕙惊喜地问刘曼娘。
刘曼娘瞅瞅殷阆,笑道:“听金盏说您认了个亲弟弟,我当然要过来瞧瞧少爷。”
殷蕙便给殷阆介绍刘曼娘、周叔,两人乃她在生意上的左膀右臂,少了谁都不行。
殷阆分别朝二人点点头。
锦绣楼也做成装生意,刘曼娘按照金盏报给她的尺寸,带了八套少年郎的冬装过来。
殷蕙就让刘曼娘陪殷阆去试衣裳,她单独与周叔说话。
“周叔,我有两件事要劳烦您,第一件,请您费心替阆哥儿挑选两个武艺高超的护卫,品行务必端正可靠,只对阆哥儿忠心,不能轻易叫人收买了。”
殷景善、赵氏的贪婪自私摆在明面上,殷闻才是真正冷血歹毒的人,祖父对他那么好,他竟能狠心推祖父出去挡刀。
所以,殷蕙担心殷闻只是表面支持过继,再在暗地里谋害殷阆。
周叔一点就通:“夫人放心,我一定亲自把关。”
殷蕙点头:“第二件,我想请您过两日去亲友家里吃席时假装牙疼,装上半个月左右,将平城有名的郎中都请回家去看,但谁也治不好您,然后您再派可靠之人去河间府静海县找一位名为袁道清的郎中,无论您使什么法子,请务必在二月中旬将人请到平城。”
怕周叔记不住,殷蕙还提前准备了一张纸条,写着“河间府静海县袁道清”等字。
周叔接过纸条,看了又看,还是不明白:“夫人,这袁道清是什么人物?”
殷蕙:“一时讲不清楚,只是此事对我非常重要,希望您帮我,且一定不能透出风声去,最好连婶子也瞒着。”
周叔看着她期许的眼,应了:“好,我一定替您办成此事。”
殷蕙自然信得过周叔。
周叔走后,殷蕙想到了那个她并没有见过面的神医袁道清。
上辈子,燕王在二月初时就泛起了牙疼,王府与平城附近的名医都来诊治过,有的开了汤药方子,管用一两天就又复发了,有的建议燕王拔牙,可燕王那颗牙十分顽固,几位名医轮着来也拔不出,用太狠的招数,既怕牙根断在里面,又怕牵连出其他毛病,毕竟曾有人因为拔牙出过人命。
最后众医达成一致,劝燕王忍着,等牙烂坏了自己掉了,也就好了。
燕王一边继续派人遍寻良医,一边辛苦忍耐。
牙疼拖得越久疼得也越厉害,那段时间,王府里就没有没挨过燕王骂的人,贤惠如徐王妃也被燕王粗暴地掀翻过药汤。
这种情况,三月里衡哥儿过周岁,魏曕也不敢去请燕王,再加上一家之主在承受牙疾痛苦,澄心堂也没有大办。
一直到四月里,燕王派出去的人从河间府带了在当地颇有盛名的袁道清回来。
殷蕙不知道袁道清是怎么为燕王治疗的,反正是治好了,从此留在燕王府做事,一家老小也都被接到了平城。
殷蕙无意去燕王面前邀功,但早点治好燕王,燕王心情好,衡哥儿的周岁宴就可以大办了。
大郎二郎等小兄弟们都有的风光,她的衡哥儿也不能少。
傍晚殷家众人同席吃饭,殷蕙意外地发现,殷景善、赵氏夫妻俩又恢复了和颜悦色的虚伪笑脸,不但没有怒气泄露出来,还不停地教导殷阆要好好读书学本事,别辜负了祖父与她的厚望。
殷蕙看向殷闻,殷闻察觉了,朝她微微一笑,目光温润,像个好兄长。
殷蕙知道,肯定是殷闻用什么法子稳住了他爹娘。
没关系,她提前做好准备,无论殷闻有什么阴谋,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次日上午,在殷家几位族老的见证下,殷阆的名字被正式写进族谱,成了殷家大房的嗣子。
午宴结束后,殷蕙挽着祖父去了藏书阁。
老管事在外面守着,琉璃窗放了明媚的阳光进来,藏书阁里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