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低头沉思着的瘦长老头,忽然抬起头来,空洞的目光中,满聚光彩,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但四顾无人,熊倜和尚未明早已走了。
江水东流,呜咽低语,似乎在诉说着人的聚散无常,悲欢离合,都太短促了。
第八回 万相真人
鄂省一地,湖泊独多,本为古云梦大泽旧迹,他两人遇着湖泊,便不免要绕远些路途,何况他两人湖北境的北部,俱未到过,沿途问向,也不免耽误了时候,尚未明知道熊倜心急,便提议昼伏夜行,以便夜间可以施展轻功,熊倜自大喜称是。
过汉水,两人连夜赶前,夜色苍茫中,熊倜远远望见前面山势横亘,他两人轻功超绝,艺高胆大,也不顾忌什么,黑夜中便闯上山岭。
忽然两峰夹峙,中间只留出一个两尺来宽的过道。熊倜“嗖”的一声,已经闯了进去。
尚未明为人仔细.江湖历练亦丰,不敢贸然闯进,停住身形四下一打量,见通道旁立着一块石碑,连忙走了过去,伸手要掏火折子,想照着看一看这碑上刻着的是些什么字。
哪知火折子却根本没有带着,他灵机一动,伸出右手去摸那石碑上的字,一摸之下,掌心不觉微微沁出冷汗,一阵冷气,直冒到头顶上。
原来那碑上只刻着四个字:
“入谷者杀。”
这时谷里突地传出一声怒喝,尚未明一听之下,就知道定是熊倜的声音。
他一个“龙形一式”身形宛如游鱼,从夹缝中穿了出去。
他目光一动,见到熊倜正站在谷口不远之地,忙飞掠了过去,哪知眼前突地宛如打了个电闪,一道剑光齐眉、挑目、削鼻,分三处刺了过来,剑光之厉,剑招之快,无与伦比。
他大惊之下,及时后沉,大仰身,朝后急窜,但觉面目一凉,剑光自他头上寸许处削了过去,他惊魂初定,吓出一身冷汗。
他方才避开此招,却见一条人影又以无比的速度窜了过来,他回肘沉腕,全神戒备,哪知那人影在他面前猛地停住,激得空气旋起一个气涡,那人影低喝道:“原来是你呀。”
尚未明仔细地一看,那人影竟是熊倜,此刻正静静峙立自己面前,就像方才是在缓步中停住身形似的。
若然尚未明也有熊倜目力,他此刻必可看出熊倜脸上的惊骇。
熊倜右手拿着那柄巧中得来的“剑”,右手一把拉着尚未明的手腕,低声说道:“这谷中好像不大对。”
尚未明忙问:“怎么?”
熊倜道:“方才我慌忙中蹿进这山谷……”
尚未明截住了他的话,道:“大哥,你有没有看到谷口的石碑?”
熊倜诧道:“谷口还有个石碑?”
尚未明道:“快朝来路退。”
拖着熊倜,猛一长身,熊倜也觉事情有异,不及多问,身形宛如两只连袂飞起的燕子,掠至夹缝的出口。
就在这霎眼之间,谷口突然多了一人,冷冷一笑。
熊倜拉着尚未明猛地顿住身形。
那人又冷冷道:“两个娃娃跑到我这甜甜谷来,还想出去吗?”
熊倜将手中的剑一紧,剑式斜挑,寓攻于守,尚未明借着剑光一看,沿口站着的那人,行容之奇诡连画都画不出来。
熊倜自也在打量着那人,见他全身都是赤裸裸的,什么都没有穿,头上的头发,长得吓人,拖在身上,围着身子打了几个结,身体臃肿得像只肥猪,但身形却又灵巧得宛如飞燕。
再一看他脸上,圆饼似的脸,连鼻子都看不出来,全身上下,惟一稍具人形的,就是那两只眼睛,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地放着光。
深山幽谷,陡然见了这样似人非人的怪物,熊倜、尚未明两人也不禁魂飞魄散,往后退了一步,齐声道:“你是人是鬼?”
那人突然吃吃笑了起来,笑声又娇又嫩,跟他的外形,简直是两个极端,若有人一听得这笑声,一定会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熊倜等两人听了这笑声,吓得腿都有点发软了。
他两人的身形不觉有些颤抖,脸上的表情也带着些惊骇的样子,被剑上的青绿色的光芒一照,显得甚是难看。
那人见了,眼中流露出得意神色,嘿嘿笑道:“你们两人还是快些自裁吧。”他不但笑声娇嫩,连说话都是软软的,但是熊倜和尚未明却丝毫没有发觉他声音的好听。
尤其当他说出叫熊倜和尚未明自裁的时候。
熊倜暗忖:“这厮怎地这样奇诡,我虽然在江湖上走动的时候不多,但是王智逑、吴诏云和我的恩师都曾经详细地将武林中的厉害角色告诉过我,可是我都从未听说过世上还有个这样的人物。”
尚未明忖道:“这家伙的轻功功夫真有点玄,他怎么来到这里的,我连看都没有看到。”
“这厮虽然不是鬼怪,可也差不多了,我们犯不上和他多纠缠,走为上策。”他两人心中不禁同样地有此想法,对望了一眼,脚一顿,身形猛地突高,微一转折,向后急窜。
那人却末见追赶。
熊倜和尚未明身形如飞,隐隐约约听见那柔软的声音说道:“你们到了甜甜谷里,还想逃走,简直是做梦。”
他两人头也不回,熊倜用力抓着尚未明的手腕,两条人影如电闪而去。
可是当他们身形起落了数次的时候,就不禁停了下来,这倒不是他们不愿意再逃,而是他们发觉这山谷竟是个绝地,四面都是千仞高山,抬头望去,根本连峰头在哪里都看不到。
而且这些山锋直上直落,简直连一点斜坡都没有,仔细一看,他两人更不禁叫苦。
两人沿着山脚查看了一遍,这山谷果然是个绝地,熊倜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再向那谷口闯一闯,那家伙只要是人,我就不信以我们两人的功力,还对付不了他一个人。”
两人又来到那夹隙.但却见隙口空荡荡地,居然没有人影,那怪人已不在了。
尚未明大喜道:“快走。”
他见那夹隙,狭只两尺,两人无法并肩而出,便道:“大哥先走。”熊倜嗯了一声,便窜入隙中,他知道尚未明的谦让绝不会因自己的话而改变的,为了节省时间,就先进了去。
尚未明也不敢迟疑,刚窜入谷口,突然听见夹缝中“叮叮当当”,一连串声响,脚步微一迟疑,熊倜已暴退了出来,一把拉住了他,低声喝道:“快走。”又窜入谷里。
尚未明知道又生出新的变化,赶紧问道:“大哥,又出了什么事?”
熊倜一声不响,两眼紧紧盯着谷口,脸上竟露出恐怖的神色来。
原来熊倜窜入夹缝之中,便听到风声嗖然,又是一大片暗器飞来,他双掌护身,哪知道那些暗器并不是朝他身上打来的,却分两边向山壁飞去,熊倜微微一愕,哪知“叮叮”一片声响,那些暗器突地自壁上反击而出,熊倜大骇,猛往后退,躲过这一阵像雨一样的暗器,刚一抹汗,脚底又有风声嗖然,他再往上拔,原来那些暗器自壁上落到地下之后,又从地上反激而上,跟着向熊倜射去,竟似长着眼睛似的。
两人四只眼睛,齐都瞪住夹缝,突地夹缝中缓缓踱出一人,全身尽白,长衫飘飘,潇洒已极,哪里是前见那人的丑态。
两人更是一惊,熊倜朝那人的脸上一望,见那人剑眉星目,丰神俊朗,是个极英俊的男子,尤其是他唇边已有了些短须,使他看起来更有一种吸引人的力量,只是他眉心微皱,神情显得十分忧郁。
那英年男子进入谷里后,朝熊倜、尚未明两人微一打量。
此时已近黎明,东方已露出微白,借着这些许微光,练武人的目力已不难看出对方的面目。
是以尚未明能看出他的面貌,他也能看出熊倜和尚未明两人的面貌,一见之下,也不觉起了惺惺相惜之心,便说道:“两位敢情是黑夜之中,迷失了路途吗?”语气之中并无恶意。
熊倜忙说道:“正是,在下熊倜和盟弟尚未明,深山失向,误闯贵谷,还望阁下能恕在下等误入之罪。”
那人眉头皱得更紧,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