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黛心叫不好,忽听万归藏长叫一声:“好小子,看我的‘天一无一尽一藏一’!“陆渐不及转念,一股狂飙扑面而来,力量大得不可思议,任何本相都无法抵挡。他仓皇后退,狂飙却如火上添油,见风就长,才退两步,竟似强了一倍。

“天无尽藏”本是万归藏隐居之后,从“周流六虚功”中悟出的神通,平时无法使出,只有精气神达到巅峰方能出手。可是一旦出手,立刻八劲相生,化为六十四劲,六十四劲和合阴阳、颠倒五行,又化为一百二十八劲,如此循环叠加,直到对手毙命。所以遇上这一招,天下任何武功,全都不堪一击。

按理说,世间无人能逼万归藏使出这一招,至于禁城一战,谷神通得了鱼和尚法意,以压制为宗旨,不容他的气势达到巅峰,使出这一类可怕的招数。但若真的使出,当日的胜负必定不同。

可是今日,五大高手联手合击,逼得万归藏使出了全力。跟着陆渐苦苦支撑,又无反制法门,任由他舒舒服服,将气势拔升到了顶点,好比万钧巨石转于高山之上,乘高下落,无强不摧,无坚不破。

陆渐只觉不对,一时潜力进发,挺身唯我独尊,沉身大愚胜智,起手如极乐童子,旋身似明月流风,运劲时审敌虚实,颇有淬渊之妙,出拳时无中生有,大得空寂之神。

六相合一,迎上了“天无尽藏”。二劲相交,声如雷鸣,一刹那,陆渐浑身的骨骼嘛啪作响,眼前模糊不清,涌出两道血水。一股绝望升上心头,他感觉有人来到身后,紧接着,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清香,身子四周似有藤蔓萦绕,可是目光所及,偏又空空如也,只有一抹青色的雾气,萦萦绕绕,若有若无。

万归藏的劲力忽地弱了下来,陆渐不胜惊奇,他抹去眼中的血水,吃惊地发现,青雾越来越浓,不住向外翻涌,好似一双温柔的手臂,将他轻轻地搂入怀中。

劲气不住冲开青雾,青雾聚而又散,散而又聚,来劲无休无止,青雾也似无穷无尽。陆渐的四周青茫茫一片,几乎看不见其他的东西。这过程说来很慢,其实不过须臾,趁着青雾掩护,陆渐大喝一声,拳劲迸发,与青雾合二为一,虚晃一招,向前冲去。紧跟着,他又向后一跳,只觉撞倒了一人,陆渐想也不想,下意识伸手抱住,身如离弦之箭,退出二十多丈。青雾笼罩全身,始终凝而不散,直到过了片刻,方才慢慢淡去。

万归藏的劲力消失了,天无尽藏,终有尽时!陆渐低头一看,心口好似挨了一拳,怀中的少女双目紧闭,面如白纸,嘴唇惨无血色,浑身绵软无力。

“阿晴!”陆渐惊叫一声,伸手探她鼻息,可是没有一丝呼吸。

“阿晴…”陆渐又叫一声,嗓音嘶哑艰涩,微微带上了哭声。

万归藏站在远处,瞧着这方,神色不胜惊疑。一座八卦坪上死寂一片,只有海风吹动衣袂,发出簌簌的响声。

“地母娘娘…”陆渐如梦初醒,两眼盯着温黛,眼泪滚滚落下,“阿晴她怎么了…”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向姚晴的体内注入真气。

温黛一言不发,目光呆滞无神,俨然化为了一尊石像。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用论,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常存。”万归藏的声音有些异样,“溫黛,这就是‘三生果’吗?”

温黛看他一眼,口唇微微颤抖。万归藏苦笑一下,长叹道:“我一直以为,‘三生果’是孽因子生出的果实,没想到却是一团无形的精气!“

“三生,不是果实之果,而是因果之果。”温黛的声音空茫凄凉,“有情因,方种善果!”万归藏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姚晴脸上:“‘三生果’是天下间最强的守护之力,但论攻击之力,老夫的‘天无尽藏”若说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此次矛盾相争,可说不分胜负。陆渐,地母传人为你而死,老夫若再杀你,太煞风景。”他顿了顿,将手一扬,“你走吧,带着这个女子,走得越远越好!”

陆渐充耳不闻,一动不动,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阿晴死了,阿晴死了…”一边想,一边将“大金刚神力”拼命注入姚晴体内,可是少女还是一动不动,俨然死去多时。

温黛叹了口气,上前说道:“陆渐,没有用的。”陆渐忽地抬头,双目尽赤,厉声叫道:“没有用?谁说没有用?”他死死盯着地母,若有几分癫狂。温黛暗暗吃惊,一手将他按住,从袖里取了一支玉瓶,倾出一粒红丸,塞入姚晴口里。不消片刻,姚晴渐有呼吸,细如游丝,若有若无。

陆渐神魂归窍,惊喜道:“多谢地母娘娘,小子情急无礼,还请地母见谅。”说罢放下姚晴,倒头就拜。温黛抉住他,凄然笑笑:“你先别谢我,这粒‘亢龙丹’不过暂延生机,晴儿至多活三个月。唉,你带她走吧,走得远远的,陪她度过这最后的口子。”

陆渐瞪着温黛,浑身发抖,脸上尽是不信,温黛苦笑道:“陆渐,你可知道,你刚才身陷危境,晴儿为了救你,使出了‘化生六变’中的最后一变‘三生果’,浑身的精血融合孽因子,化为蓬勃元气,挡住了那一招‘天无尽藏’。这一变之后,五脏俱空、筋骨朽坏,本该当时便死。但因为晴儿得了你的‘大金刚神力’度化,本身的真气有异于前代地母,能够多活几日,已是她的造化了…”

陆渐忙道:“地母娘娘,我不是吹嘘,现在我的‘大金刚神力’比徽州的时候强得多了!”

“那又如何?”温黛两眼向天,语气凄凉,“佛法能度其生,能度其死么?”

陆渐一呆,面如死灰,两眼盯着姚晴,眼泪怔怔地流了下来。忽觉有人拍肩,他回头看去,却是谷缜,陆渐心酸难忍,涩声道:“谷缜,阿晴她…”谷缜摇了摇头,说道:“先别灰心,我们慢慢设法,也许会有转机。”陆渐听了这话,明知虚妄,仍是心中一定,拼命点头不已。溫黛看了谷缜一眼,微微流露苦笑。

“老头子!”谷缜扬声说道,“你的武功天下无敌,谷某有幸见识,死而无憾!“

“好!”万归藏点了点头,“你我师徒一场,我许你自尽。”

谷缜笑了笑,淡淡说道:“我可不是艾伊丝。”万归藏笑道:“这么说,你要为师亲力亲为了?”

谷缜笑道:“我有两个疑问,还望师父解答!”万归藏挥手道:“师之道答疑解惑,为师当然不吝赐教!”

“好!“谷缜大拇指一跷,“敢问论道灭神,论道在先,还是灭神在先?”万归藏道:“顾名思义,论道在先。”

谷缜拍手笑道:“那么再问,论道是动嘴还是动手?”万归藏知他惫懒,不肯落下话柄,冷冷道:“也动嘴,也动手。”

“不对。”谷缜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论’字左边是个‘言’字,小子读书不多,却知‘言’字下面一张嘴,那是动嘴说话的意思。动手嘛,就该写成左手右仑,那是一个抡字。老头子不妨翻翻书,经史子集中可有‘抡道’一词,抡道伦道,莫非先要将人抡在空中,再说一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