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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继光不待尽歼余寇,令旗再挥,转至外郭下方,那里的倭军不过两千,屡被陆渐所阻,士气低落,一击即溃。陆渐见机,与宁凝、薛耳率城头的官军冲下,势如摧枯拉朽,前后夹击倭军。
陆渐心神激动,相距尚远,高叫一声“大哥”,他有满腹疑问,戚继光却不容他多说,远远叫道:“好兄弟,战场相见,不容详叙,待我破敌再说。”
说话间二人逼近,一在马上,一在平地,举手相握’均能感受对方手掌的温暖。陆渐道:“大哥,我不会带兵,这些兵丁交给你吧!”戚继光奇道:“你去哪儿?”陆渐一指宁凝、薛耳,说道:“我送他们回去。”戚继光笑道:“好,你只管去。”
戚继光前方瓦解倭寇军阵,沈舟虚随后麾军进击,将分散的倭军分割包围。战场上的厮杀声此起彼落,陆渐一路走去,望着刀光血影,辨不出谁是汪直。
来到内城,陆渐止了步,拱手说道:“宁姑娘,薛兄,二位保重。”说罢转身便走,忽听宁凝叫道:“留步。”
陆渐回头望去,宁凝目光清亮,脉脉凝注,陆渐心中奇怪,说道:“姑娘有什么话说?”宁凝垂下目光,幽幽说道:“你上哪儿去?”陆渐一怔,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宁凝又问:“你没有家么?”
陆渐苦笑道:“有,但很远。”宁凝望着他,欲言又止,忽地双颊涨红,转身就走。薛耳忙叫:“凝儿,等我。”一颠一颠地跟了上去。
陆渐不知宁凝何以如此,思索不透,放开步子走了一程,待那杀声减弱,方才回望城楼。心想斗了许久,也不知谷缜怎样,须得想个法儿,神不知、鬼不觉地接他下来。
正想转回,忽听身后有人叫唤,回头一瞧,谷缜正在一堵墙后招手。陆渐不胜惊奇,说道:“你怎么在这里?”谷缜笑道:“说来话长,快来,快来。”
两人摸到一条小巷中,一边脱去官兵甲胄,谷缜一边将前事说了。陆渐听说他遭遇刺客,大为吃惊;又听说他为救沈舟虚暴露身形,更觉意外;再听说戚继光得他举荐,一时胸怀大开,忍不住哈哈大笑。
谷缜兴致极好,眉飞色舞道:“我也是病急乱投医,赌一赌自己的小命,不料戚大将军厉害,被我赌了个正着。哈,不过沈瘸子守信放我,却是叫人意外。”陆渐道:“也不意外,沈舟虚纵有许多不是,对倭寇却决不含糊。”
谷缜瞪了陆渐一眼,沉思一下,忽又默默点头。陆渐又说:“汪直败局已定,下一步应该如何?”谷缜说道:“眼下战事混乱,沈瘸子又看得紧,于乱军中擒人不易。戚将军有如此本领,不如让他先捉汪直、占个头功,我们再从大牢里把他偷出来。”
陆渐欣然答应,谷缜就近挑了一家客栈,与陆渐吃饭更衣。这客栈也是他的产业,掌柜见了东家,自然格外殷勤。
沐浴已毕,二人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又用过几样细点,觅了一间临街上房宿下。陆渐苦战一夜,困倦已极,倒榻便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欢呼声惊醒,起身望去,谷缜倚在窗前,噫着瓜子往外观望。陆渐走上前去,但见长街两侧聚满百姓,街心的官军押着队队俘虏走过。
东南百姓对倭寇恨之入骨,见到官军得胜,无不欣喜欲狂,对着一众俘虏大吐口水,饱以拳脚,不少俘虏竟被活活打死。陆渐瞧得被眉,心中大为不忍。
瞧了一阵,戚继光骑着马远远行来,一身血污,容色疲惫。谷缜招来栈中伙计,耳语两声,伙计飞也似的下楼,跑到戚继光马前说了两句。
戚继光听了,跳下战马,向客栈走来。陆渐快步迎上,二人呼兄唤弟,相拥欢笑,谷缜也拱手道:“戚兄今日得出樊笼,便立奇功,假以时日,必然威震寰宇。“戚继光曾在城头与他见过,心中惊讶,笑道:“足下过誉了。兄弟,这位是谁,还不引见么?”陆渐便为二人引见了。戚继光豪气干云,资兼文武,谷缜性情潇洒,风神绝出,两人交谈数句,心中均是一般念头:“这陆渐向来厚道,怎么结交的人如此精明?”
谷缜心细,料到此时,早已吩咐掌柜备好酒馔,此时一一将上。戚继光见了,笑道:“吃喝就免了,我还要去总督府交割兵权,迟了只怕见责。”。
谷缜笑道:“暂饮两杯无妨。”戚继光也不勉强,笑道:“就喝两杯。“三人坐下,酒过一巡,戚继光说:“不瞒兄弟,昨夜四更,为兄才被提出大牢。谁想赶到城头,就是一场恶战,至今纵然胜了,也是稀里糊涂。”陆渐、谷缜对视一眼,心中暗笑。
戚继光目视陆渐道:“是了,兄弟你何时从军,还做了军官?”陆渐一呆,支吾道:“不瞒大哥,我并未从军,那身军服是买来的。”
戚继光微微吃惊,拈须沉默,谷缜不料陆渐老实,引得戚继光生疑,岔开话题笑道:“戚兄,可曾捉住汪直?”
―光叹了口气,遗憾道:“那厮很了得,带了一小股悍贼蹿出城了…”陆渐、谷缜听了这话,均是脸上发白。戚继光不觉有异,再饮一杯,起身笑道:“无论身份如何,兄弟你今日功劳殊大,不如随为兄去见督宪,在军中谋个出身,碰过你漂泊江湖、老死乡里了。”陆渐心乱如麻,冲口道:“大哥,我…我不能随你去了。”戚继光怪道:“为什么?”陆渐有苦难言,支吾道:“小弟…小弟还有要事,马上就要出城。”戚继光盯着他,神色十分疑惑。谷缜叹道:“那事十分紧急,还望戚兄见谅。“戚继光久经世事,瞧出二人大有苦衷,也不多问,微微笑道:“无妨,来日方长,你先办好事,下回再叙不迟。”与陆渐双手一握,洒然去了。
陆渐目送戚继光下楼,与谷缜要了两匹马,出客栈直奔城外。不想战事方歇,官军搜捕倭寇余孽,城门许久不开。挨到正午时分,始才放人出城。郊野晴翠方好,雀鹤飞鸣,二人回望城郭,数日间种种遇合,与眼前一比,真如一场大梦。
谷缜料得汪直窜入东海,向东急赶十里,忽听说辰未时分,倭寇官军在附近激战一场,倭寇败走,不知所踪。后又听说,沿海有大队官军拦路’焚毁所有船只,倭寇残部无法入海,纷纷向西退去了。
谷缜沉吟道:“沈瘸子有先见之明,早早断了海路。倭寇不能入海,威风可要折半。”二人打马向西,一路上全无头绪。行不多时,座下马力渐乏,双双喷吐星沫,喘声如雷。谷缜本就烦闷,顿时怒形于色:“这掌柜该死,给我两匹驽马,将来回了南京,管叫他脱一层皮。”
陆渐叹道:“谷缜,好马少,驽马多。掌柜仓促间寻不着好马也是有的。”眼见远处山复水绕,绿树环村,便到村边溪流饮马,将养马力。
谷缜恨恨下马,拣一块石头坐下,说道:“你有所不知,我手下那帮猢狲,个个不好管制,这几年我又在牢中,许多人事都荒废了,若不对他们凶狠些,不能驾驭他们。”陆渐笑道:“你的事若不伤天害理,我便不多管,若不然,这朋友可是做不成。”谷缜笑通“那你说说,什么叫天理?”陆渐道:“不欺弱小,就是天理。”谷缜道:“这个弱小也待如何看。弱小好人,欺负了自然不好,弱小恶人,欺负一下也无不可。呵,你可知鄙人生平有四大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