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猫儿,陆渐送人自无不可,但这北落师门干系重大,只好摇头说:“不成,这猫儿不能送你。”

“大胆!”信子喝道,“公主的话你也不听?”陆渐尴尬道:“这猫儿是别人的,我不能送人。”

阿市自幼美貌,深得父兄宠爱,凡事予取予求,从未遭人拒绝,忽被陆渐所拒,面色阵红阵白,轻哼一声,转身便走。信子急忙跟上,走了两步,转身对陆渐啐道:“不知趣的小子,你等着瞧好了。”

陆渐受了奚落,大感无味,一回头,忽见仓兵卫悄然立在身后,望着阿市的身影怔怔出神,陆渐问道:“仓兵卫,你今天不去练剑吗?”原来入府之后,仓兵卫想跟府内武士练剑,宁不空初时不允,后来陆渐为他说情,方才答应下来。

仓兵卫打了个寒噤,没好气道:“练完了。”说着瞧了北落师门一眼,神色十分阴沉。陆渐还想与他说两句,仓兵卫早已掉头去了。

陆渐将北落师门放下,心中倍觉孤寂。宁不空要么忙于军政,要么闭门静坐,仓兵卫也极少与他说话,至于织田府中,武士们各分派别,抱成一团,并无一个交谈之人。陆渐叹了口气,回房处理账目,至晚方闲,找来鲜鱼叫唤北落师门。叫了一阵,却无回应,四处搜寻,也没见着。正焦急,忽见仓兵卫满脸笑容地走来,忙问道:“仓兵卫,你瞧见北落师门了吗?”

仓兵卫大不耐烦:“没瞧见,谁知道呢?说不准去田里捉老鼠了。”陆渐道:“不对,北落师门从来不捉老鼠,它只吃鱼。”

仓兵卫道:“猫儿不提老鼠,算什么猫儿?丢了也是活该。”陆渐听得眉头大皱,转眼间,忽见仓兵卫手上有五道血痕,似被兽类抓过,不由脸色一变,捉住他的手喝道:“这是什么?是不是北落师门抓的?”

他说话之时,手中便感觉到仓兵卫心跳加剧,血流变快,分明心慌紧张,偏偏脸上却很镇定,大叫:“胡说,我没见过猫儿,你把我放开。”陆渐又气又恨,喝道:“你不把北落师门还我,我…我…”一时却想不出什么有力的法子逼他就范.仓兵卫胆气更粗,挺起胸脯叫道:“反正我是你的仆人,你有本事打死我呀,打死我,我也不怕。”陆渐哭笑不得,说道:“我打你做什么,你把北落师门还给我…”

忽听有人冷笑道:“小伙计,我就知道你小气。”陆渐转眼望去,阿市容色冷淡,俏立远处,怀中抱着北落师门。仓兵卫神色大变,匍匐在地,颤声道:“公主殿下安好。”

陆渐又惊又喜,扑上去夺那猫儿,不防北落师门伸出爪子掏来,若非陆渐手快,几被抓着。陆渐不由诧道:“北落师门,你怎么了?”猫儿仍是懒洋洋的,正眼也不瞧他,阿市瞧陆渐一脸呆相,矜持不住,笑出声来。

陆渐正觉不解,忽听宁不空叹道:“陆渐,让它去吧!这猫儿出了名的势利,一旦有了女主子,再也不会理你!”

陆渐回头望去,宁不空微微佝偻,悄立檐下,陆渐忍不住问:“为什么?”宁不空道:“它的主人历来便是女子,日子久了,已经习惯,只认女子,不认男子。”

阿市听得眉开跟笑,心想:“天下间还有这么乖的猫儿,只认女子,不认男子。”想着瞅了陆渐一眼,含笑示威。陆渐望着北落师门,见它一派恬然,想到自己为它出生入死,事到如今,却被它轻易抛弃,没的心生酸楚,恨不得大哭一场。

阿市见他眼角泛红,芳心一沉,想把猫儿还他,又觉这猫儿如此依恋自己,若是给他,剃L岂不又伤心?踌躇间,忽听宁不空道:“阿市公主,你身为女眷,当在内殿,擅来外宅,有违家规。”

阿市脸色发白,轻哼道:“我是来还猫儿的,别人不肯送我,我也不要。”说罢,瞪了陆渐一眼。

宁不空淡淡说道:“陆渐不肯送你,自有他的道理。但北落师门择你为主,你就好好待它。只不过这猫儿非比寻常,若有一天它离你而去,你也不要难过。”

阿市听得似懂非懂,忽听宁不空扬声道:“公主请回内殿,宁某不送。”阿市身份贵重,却知这人乃是兄长军师,一时不敢违背,小嘴一撅,转身去了。

待阿市走远,宁不空忽又喝道:“仓兵卫,你为讨好阿市。偷盗北落师门,该当何罪?”仓兵卫面无人色,只是拼命磕头。陆渐瞧得不忍,说道:“北落师门总算无恙,便饶了他吧!”

宁不空怒道:“浑小子,你还替他说话?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仓兵卫,我罚你跪到明天日出,胆敢起身,打断你的双腿。”转身又向陆渐喝道,“浑小子,给我进来。”

陆渐随他进屋,宁不空关门落坐,神色缓和下来:“陆渐,你为人朴实,随我三年,极少违拗于我。除开《黑天书》的干系,你我身在异国,相依为命,也算是彼此间最亲近的人。”

陆渐见他一反常态,温言说出这番话来,大觉惊讶,回想起这三年来的光景,的确也是如此。

宁不空沉默一下,又说,“我想给你瞧一样东西,你瞧见什么,要半点不漏地跟我说,决计不能有所隐瞒。”

陆渐应了。宁不空从床头取来一个包袱,解开看时,却是四幅卷轴。宁不空取了一轴展开,却是一幅图画。画中一男一女,男子端坐椅上,剑眉入鬓,容貌俊朗,美中不足的是左颊一道伤疤,自颧骨到嘴角,女子立在椅后,怀抱一只波斯猫,双目脉脉含情,望着那名男子。她的相貌并非极美,可是风姿楚楚、温柔可亲。

图画笔法精湛,画工传神,尤其波斯猫那双蓝眼珠,慵懒迷离,如张似闭。陆渐瞧得眼熟,讶道:“这猫好像…”宁不空冷冷道:“好像北落师门?”陆渐道:“是呀,像极了。”宁不空哼了一声,问道:“除了猫还有什么?”陆渐道:“还有一对男女,却不知是谁?”

宁不空道:“那是当年名震天下的一对神仙眷侣。咳,你先别多问,把画中人的样子说给我听。”陆渐按捺疑惑,将画中人的特征说了一遍,又道:“除了这对男女,右角还有七个大字。”说罢一字字念道,“有——不——谐——者——吾—一击——之——”

宁不空听到这儿,身子一颤,半晌方道:“还有呢?”陆渐道:“这行字的左下方有一枚三角印章,三角中有一方形,方形中又有一个圆圈,可惜没字。”宁不空不耐道:“这个无须再说,还有什么?”

陆渐详细描述所见,连轴承的纹理色彩也说了,宁不空更是不断询问,直到问无可问,才道:“就这些?”陆渐道:“没别的了。”

“岂有此理?!”宁不空面露疑惑,“难道八幅祖师画像一模一样?”他沉思一阵,将剩下的三幅画像展开,“陆渐,你瞧这四幅画像有何不同?”陆渐凝神观看,说道:“画像、文字,印章均是一样,只是左下脚的记号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