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个份上,没有再多谈的必要。
他说:“好自为之。”
温笛淡淡一笑,“你也是。”
肖冬翰选了球杆过来,“还没聊完?”
“没呢。”温笛说:“你叔叔对我剧本里反派人物的下场很感兴趣,我正要说给他听。”
肖冬翰:“下场是什么?”
温笛没说下场,而是道:“我觉得可以把下场改得再凄凉一点。”
肖冬翰把球杆给她,“你先过去。”
他留下来,等她走远,他一字一顿警告肖正滔:“你要嫌活得久了,你可以试试动她。”
温笛在前面等他。
肖冬翰追过去,“他威胁你了?”
“我不怕。”
温笛抓着他的手,“十多年前的那场车祸,跟他有关?”
“不是他,是肖家的其他人,早被我收拾了。他是想拿这个吓唬你,让你自己萌生退意,省得他大动干戈。”
今天来庄园的路上有车跟随,如果是心理素质差,又知道他们肖家是什么德性的女孩子,禁不住肖正滔这么吓。
肖冬翰抱抱她,“真不怕?”
温笛摇头,“我连你都不怕,我还怕其他人?”肖冬翰笑,“不提他。我们打球。”
在庄园玩了一下午,除却肖正滔那个令人不快的小插曲,在庄园的沉浸式体验不错。
温笛的时差没倒过来,天刚黑,她开始犯困。
洗过澡,喝了点红酒后,更困,上下眼皮直打架。
肖冬翰在书房,她去找他。
“我困了。”
“那你先睡。”
“我现在睡的话,半夜就睡醒了,下半夜我干什么。”
肖冬翰在处理邮件,抬头看一眼,她倚在门框上,没有要进来的打算,他伸手,“过来。”
“不打扰你工作?”
“不影响。”
温笛靠在他椅子上,看看他书架上都是什么书。
看了一圈,没有她感兴趣的书。
她瞥到他书桌边角有一打机票,抬手拿过来看。
都是伦敦到上海的机票,从一月份到五月份的。
她数了数,一共十七张。
他一共到江城看了她十七次。
她背对着他,肖冬翰不知道她在干嘛,“看什么呢?”
“机票。你怎么还留着?”
“留个纪念,你去接机的我都留着。”
“复印一份给我,我也留着。”
“你拍下来。”
“纸质的更有纪念意义。”
肖冬翰说:“等我忙完,给你打印彩色的。”
他把座椅的扶手掀起来,箍住她的腰,让她坐在他腿上,他另一只手握着鼠标,不影响看邮件。
回复时,他单手敲键盘。
温笛连着打了两个哈欠,国内这时候应该是凌晨三点。
她放下机票,眼睛实在睁不开。
肖冬翰拍拍她肩膀,“睡吧。”
温笛把脸埋在他脖子里,眯上眼。
看完所有邮件,肖冬翰摘下眼镜,揉揉鼻梁,再垂眸看怀里的人,已经睡着。
他反手从椅背上扯下自己的风衣,给她盖身上。
鲁秘书给他发消息:【已经安排了人跟着肖正滔。】
肖冬翰:【这是次要。盯紧他私人资金动向。只要他有对付温家的苗头,不用跟他客气。】
鲁秘书应下,又问:【明天的话,给温小姐安排去什么景点?】
肖冬翰:【不着急,等我不忙陪她逛。她在这待一个月。】
--
五月份,槐花开了。
风大,卷落了小小的白色槐花,散落在汽车引擎盖上。
严贺禹从二手书店出来,老板将他送到门外,他让老板留步,不用客气。
老板笑说:“有些日子没看到你,多送两步。”
严贺禹将近半年没来书店淘书,有点空他还得飞江城,挤不出时间再过来,之前淘的书看完,他今天正好休息,便过来转转。
“你车呢?”老板没看到他的座驾,问道。
严贺禹指指胡同口,“停在那边,没让司机来。”
他今天自己驱车过来,开了新款跑车,就是那晚傅言洲想赢去的那辆。
还没走到跑车前,手机响了。
一个很久很久都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严贺禹接听,“印总,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折煞我。”印总跟严贺禹接触过不少次,知道他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他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想请你帮个忙。
“跟我不用客气。”他和印总不管多久没联系,只要联系,他从不推辞举手之劳的小忙。
印总是温笛的伯乐,当初最先看中温笛剧本,大手笔投资制作,让温笛的第一部作品一炮而红。
他当初跟温笛认识,就是在印总的饭局上。
严贺禹开车,坐上去,把书放在副驾驶,“您说。”
印总有在江南建分厂的计划,考察了几个城市,目前江城园区给的扶持力度和优惠政策最大。
有意向进驻园区,但还想矜持一下,不想太主动。
严贺禹意会,印总想让他从中搭桥牵线,让对方抛橄榄枝,这样能争取一点主动权。
这跟暧昧中的双方一样,都想让对方先捅破那层窗户纸。
“没问题。以后去江城不用担心麻将三缺一。”
印总笑,感谢之后,问他:“哪天有空?饭局我安排。”
严贺禹这周没时间,“下周六晚吧。”
切断电话,严贺禹发动车子,看向前挡玻璃时,忽而一怔。
玻璃上落了几片细碎的槐花。
车子开起来,槐花不知道掉在了哪。
--
原本以为今天能在家好好看一本书,康波给他打电话,说温其蓁公司研发资金链出现问题,拖了两周还是没能解决。
“不是远途资本给了她们公司B轮投资?”
远途在行内很靠谱,他曾经也通过远途资本拿到《人间不及你》的电影版权。
远途为所有大客户保密,谁都查不出,这也是为什么关向牧查不到资金来源的原因。
三月份时,他得知温其蓁公司在寻求融资,他想给他们投资,但后来那边说,已经获得远途融资,而且还签了排他协议。
一旦签订排他协议,他的资金进不去。
他问康助理:“到底什么情况?”
康波也不是很清楚,打听不到,“好像是投资方那边拿捏温其蓁,想要研发的专利权。”
严贺禹一直以为是关向牧通过远途给温其蓁解决研发资金困难,现在看来应该不是。
“等一下回给你。”
他挂断康助理的电话,打通关向牧的号码,跟关向牧确认,是不是他投资了温其蓁的公司。
“不是我,投的话我还能瞒你。怎么了?”
“没什么。”
“你别说一半。”
“她公司出了点问题。”
严贺禹已经知道是谁,他没时间和关向牧多聊,随即吩咐康助理:“找准肖正滔的弱点下手,让他的钱有来无回。”
康助理大吃一惊:“……是他?”
“不知道。”
“……这样妥吗?”老板向来都是有了证据精准打击。
严贺禹:“没什么不妥。”
一周后,肖正滔找到严贺禹,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在严贺禹手里栽一个跟头,栽得不轻。
严贺禹刚开完会,晚上要去印总的饭局,他关了电脑,拿上西装离开办公室。
刚到电梯间,手机有电话进来,一个陌生的海外号码。
他算准就在这两天,肖正滔会找他。
“我不记得,我跟你之间有任何过节。”这是肖正滔的开场白。
严贺禹没跟他扯温其蓁公司的资金链问题,扯了,肖正滔也不见得承认。
“你是肖家的人,这已经是过节。”
“……”肖正滔冷笑,“肖冬翰跟温笛分手,你该高兴才对。”
严贺禹:“我要是想用这种手段拆散他们,他们不会走到今天。”
挂电话前,他警告肖正滔:“你跟肖冬翰怎么斗,是你们肖家的事,别把手伸到江城来。”
切断电话,他把肖正滔号码加入黑名单。
印总的饭局定在常青旗下的饭店,离京越大厦不远,十几分钟车程。
他只要在常青应酬,都是乘坐专梯。
包间在八楼,他从地库坐上来,以前都是直达,这一次,电梯在一楼停靠。
电梯门缓缓打开,酒店领班笑着对温笛说,“温小姐,您请。”
温笛感谢,下一秒看清电梯里的人时,她脚步一顿,最后还是进去,这个时候要是退出来,领班肯定多想。
门合上,密闭的空间只有他们两人。
还没分手时,那一年阮导生日,严贺禹找人给她送了一瓶凉白开,饭局散的时候,又让领班带她坐专梯下去。
刚才在酒店大堂,领班认出她,跟她打招呼。
今晚酒店有婚宴,坐电梯的人太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排上,领班说,经理的电梯卡正好在她手上。
于是领班带她过来坐专梯,谁能想到他在电梯里。
温笛扫了一眼电梯键,她正好也去八楼。
严贺禹主动说话:“一直在北京?”
“不是。”其他的没说。
她今天刚从伦敦回来,之前印总找她吃饭,说以后要去江城发展,还请她多多照顾。这是玩笑话,不过印总确实想跟温家搞好关系,在江城多个朋友。
她跟印总基本没什么联系,但当年的知遇之恩,她一直记得。印总找她吃饭时,她人在伦敦,下午回来后给他打电话,回请他。
印总说今晚有个聚餐,让她一道过来。
电梯在八楼停下,严贺禹摁住开门键,让她先下去。
严贺禹随其后,他说起:“槐花花期过了,上周来的话,正好。”
温笛:“我早就不庆祝。”
以前庆祝槐花,是因为槐花开了后,离他生日就不远。
现在她只认真记得肖冬翰的生日,其他已经不放在心上。
两人往同一个包间走,严贺禹意识到,她也是来参加印总的饭局。他怕她误会,解释说:“我没让印总喊你来,他也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温笛并没误会他,因为是她主动给印总打的电话。
到了包间,印总起身跟他们俩打招呼。
印总早不记得六年前的饭局谁对谁,因为他天天有饭局,而且那天饭局上没什么特殊的人和事,没在他脑子里留下印象。
能清楚记得当年饭局上的每个人,每句话,每道菜,甚至餐后水果是哪几样,大概只有当时的温笛。
印总见他们一起到来,随口问道:“你跟严总认识?”
温笛说:“不算认识,以前见过。”
第44章 希望运气好一点还能遇到
那句“不算认识”,严贺禹读懂什么意思,不是不认识他这个人,是不认识他这个人的心。
包间里除了他,其乐融融,畅聊开来。
印总翻看手机通话记录,上次打温笛电话还是二十多天前,“你这是在伦敦待了多长时间?”
严贺禹正在让服务员给他加热水,微微侧脸看向温笛。
温笛的视线落在印总那边,她说:“差不多一个月。”
有人打趣:“去看男朋友?”
温笛:“嗯,他在伦敦。”
印总接过话,“我说呢,你以前可从来不在一个地方旅游那么久。”他举起酒杯,“必须祝福一下,永结同心。”
温笛笑笑,“谢谢。”
她喝干半杯红酒。
印总突然想起来,转脸跟旁边的严贺禹说:“你好像也冠名过温笛的剧?”
严贺禹:“嗯,你牵的线,六年前一个饭局。”
印总揉着眉心,还是想起不来哪一次,“瞧我这记性,不服老不行。”他自罚一杯。
严贺禹拿起空的高脚杯,让服务员给他倒红酒。
“温编剧,恭喜。”他隔空敬她。
温笛也往酒杯加了一点酒,“谢谢严总。”
和六年前一样的对话。
那时也是他先敬她,恭喜她第一部作品获得那么好的成绩。
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在恭喜她什么。
六年,画了一个圆,但并不圆,也不满,曲曲折折。
里面尽是遗憾,还有他带给她的那些不堪。
他一直抓着不想放手的这一切,他知道,她早就不记得。
“你那部《欲望背后》听说快开机?”
“嗯,九月份开机。”
“你是制片人?”
“我干不来那个,老老实实做我的编剧。这次跟组。”
严贺禹的思绪被印总和温笛的对话打断,他知道《欲望背后》的开机时间,是从周明谦那里听说。
这顿饭在他断断续续的回忆里吃完,他心思不在这,印总看出来。
结束时,印总陪他走在最后,“什么情况?”他检讨一番,又不觉得是自己招待不周。
严贺禹自然没实话说:“公司的事。”
印总理解,不再多说。
“印总,您去送其他朋友,我去找温编剧说几句话。”他解释:“跟她男朋友有关。”
“你认识温笛男朋友?”印总这人对别人私生活不感兴趣,刚才在饭桌上没问温笛男朋友是谁。
“肖冬翰。京越跟他有合作。”
印总惊诧,原来是肖冬翰。
他跟严贺禹握手道别,不影响他办要紧的事。
严贺禹在酒店门口找到温笛,她有司机来接,车没停到地库。
“温编剧。”旁边有人,他只好这么称呼她。
温笛已经拉开车门,转身。
他走近,“耽误你两分钟,跟你说几句话。”
温笛扶着车门,“抱歉,我还有事。”
她坐上去,车门关上。
司机等了几秒,见温笛低头看手机,没再看车外,他发动车子离开。
温笛算好时差,肖冬翰午睡应该醒了,她打电话过去,无人接听。
肖冬翰手机没带,人正在肖正滔办公室。
“忘了我当时是怎么警告你的?你要嫌活得长,我成全你。”他膝盖顶在肖正滔胸口,单手掐住肖正滔的脖子。
肖正滔没挣扎,冷冷地看着肖冬翰。
喉咙被卡着,他说不出话,脸色由紫红一点点变惨白。
肖冬翰松了松手,肖正滔大口喘气,“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弄死你我也不会亲自动手。”肖冬翰的邪火过去之后,松开肖正滔。
肖正滔揉了揉胸口,怀疑胸骨是不是骨裂,疼得厉害。
肖冬翰去洗手间洗了手回来,眼神足以杀他,“别以为我查不出来是你干的。”
昨天他送温笛去机场,半路,对面一辆车失了控地向他的车撞来,眼瞅着要撞上时,对方猛打方向盘,汽车甩出去,但跟他的车也撞击了一下。
之前是尾随吓唬,这回直接改撞上来。
肖正滔按着胸口说话:“温笛要是变成跟你母亲一样,一辈子坐轮椅,你弄死我又怎样,你能改变什么?”
他冷笑,“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肖冬翰拿下眼镜,没有眼镜布,他直接拽出衬衫衣摆,低头擦眼镜,“肖宁集团到我手里的那天,就是你们一个个生不如死的那天。”
肖正滔起身,胸口还是疼,他忍痛点了支雪茄,“你最好祈祷,肖宁别落我手里,不然你更惨。你私人名下那些投资,我也叫你一点不剩。”
肖冬翰冷嗤,戴上眼镜,他的西装还搭在椅背上,他扯着西装衣领拎出去,衬衫不整,他懒得弄,直接穿上西装,边走边扣扣子。
回到办公室,手机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温笛。
肖冬翰立即回过去,解释说,刚才在洗手间。
温笛担心道:“没跟肖正滔有冲突吧?别吃亏。”
“我只吃你的亏,别人的不会。”
“你打他了?”
“放心,他死不了,也没残。”
温笛想到机场路上那幕,仍然心有余悸,飞机上做了一个噩梦,身边突然找不到肖冬翰。
她不怕威胁,可这样压抑的日子,要是天天过,谁能熬得住。
肖冬翰点开手机扬声器,把手机丢桌上,开始整理衬衫。
她的声音从扬声器传过来:“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感到累过?想不想找个地方歇歇?”
肖冬翰的手一顿,继而把皮带扣好,说:“不累。”
“你要是累,到江城,到国内来。”
“温笛,”他拾起手机,“我习惯了。已经过不惯被人拿捏在手里的生活。”他想掌控肖家所有人,不能让自己被他们攥在手心。
肖冬翰已经查清楚肖正滔为什么突然发疯,他没瞒着温笛,“肖正滔在国内折了一大笔钱,差点动了他的老本。”
“什么意思?”
“我还在追你时,他就开始下手,先把你二姑妈公司的研发资金断了,之后通过远途资本,让自己的资金再进入,试图通过你二姑妈的公司要挟你,结果被严贺禹给收拾。”
肖冬翰倒了一杯咖啡,他应该早点察觉的,可那时他在干什么?
肖正滔的资金一月初已经到远途资本,他五月份让鲁秘书盯紧资金动向时,已经晚了一步。
鲁秘书顺着往前查,查到异常,恰好严贺禹也发现异常。
“还好,你二姑妈公司没受到太大影响。”
他抿口咖啡,跟她说:“抱歉。”
“这哪能怪你。”
他笑说,“要不是当时沉迷于跟你恋爱,不至于到这一步。”
他用了‘沉迷’二字,温笛问他:“你后悔吗?”
“不后悔。”
那段时间有点空就背名言名句,啃各种他看好几遍才勉强看得懂的书,是他三十年来,最轻松的一段日子。
很开心。
但这样的开心,过多把精力放在一个女人身上,有了感情软肋,不适合在肖家生存下去。
肖冬翰看手表,换算时差,“温笛。”
“嗯?”
“早点睡。”
“今晚在外面吃饭,还在路上,没到家。”
肖冬翰已经翻开了文件,又合上,想起来她在伦敦住了一个月,时差没倒过来,根本不困。
“陪你聊一会儿。”
“不用,你忙。”
“不算忙。”肖冬翰跟她说:“我可能要七月底才能去看你。”
“行,我那时还没进组。”
肖冬翰最终又打开那份文件,边看边跟她说话,问她选角选好了没,是谁饰演他授权的那个角色。